《白月光死后第七年》 第1章 第 1 章 “尾号0018,去思威坦酒店。” 下午五点,宁城下班高峰期开始,贯穿南北的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面对动辄六七十秒的红绿灯和几乎动都不动一下的车流,连带着司机都烦躁起来。 他从倒后镜了扫了一眼坐在后排的青年。 青年看起来二十多岁,黑色西服外面套一件白色羽绒服,脸蛋可媲美路边商场广告牌上的那些小鲜肉,身段也漂亮,刚刚他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就像一株迎风的小白杨。 而且他好像很忙,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看手机,不知是不是赶时间。 “帅哥不赶时间吧?” “我赶时间,麻烦开快一点。” 司机“啧”了一声,不由得骂了几句市政出气:“要我说,这半死不活的和泰商场就该拆了,然后把这条路扩建一下,搞不好宁城的经济还能飞一飞。” 闻言,青年终于从手机上挪开视线,朝窗外看了一眼,老旧的商场大门上方,是挂了将近三十年的生锈褪色了的“和泰商场”四个大字。 和泰是宁城第一家综合商场,早年间确实炙手可热,然而随着近十年宁城的飞速发展,宁城人的购买能力不断提高,高奢商超陆续进驻,导致老牌商场和泰在这场竞争中逐渐星光黯淡。像是儿时贴在墙上的挂历,明明贴上去的时候是崭新的,怎样都好看,可等一年过去,纸张泛黄、脱胶,边缘破损,哪哪都是问题,修修补补撑到第二年,撕下换新。 司机还在骂骂咧咧,青年有些头疼地继续低头看向手机上那一连串绿色的字符,眉头皱起。 下一秒,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青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接起。 “喂,付澄阳,你到哪了?”电话那头是温梵的大嗓门。 付澄阳看了眼时间:“我刚从和泰出来,有点堵车,估计还得半小时吧,不过时间来得及。” 但即便这样说,挂了温梵的电话,付澄阳又给于敬拨了过去,于敬应该也在车上,他听见了电话里传来导航的声音。 “喂,于叔叔您到哪了?” “澄阳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飞机刚落地没多久,这会刚进市区,恐怕还要一会,不过你放心,人我帮你约到了,一会我过去亲自接他。” 闻言,付澄阳松了口气:“没事,您慢慢来,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您爱喝什么茶,我提前给您备上。” “哎呀,随便什么都行,跟我客气什么。” 打完这两个电话,司机也终于熬过了眼前的红色路段,车速这才有了些许飞驰的感觉,比预计的提前五分钟抵达了目的地。 此时,温梵正站在酒店门口抽烟,见付澄阳到了,便将手里的烟掐了,跟他一块上楼。 “你这个组局的怎么还搞踩点这一套呢。”他语气有些不快地埋怨。 付澄阳按下电梯楼层,又按下关门键:“临出门时,和泰上一季度财务报表出来了。” “怎么,被老付训了?” 付澄阳没说话,只看着不停变换的楼层,默认。 “你爸也真是,你就不是这块料,非逼你继承家业,要是和泰欣欣向荣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半死不活。你就算耗光时间精力,实体经济受创的现状也不会改变,还不如出来跟我一起搞AI,那才是属于你的领域。” “别说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家情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电梯门开,付澄阳率先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侧头跟温梵说道,“我这次好不容易约到江屿,一会饭局上,你给我搂着点,别什么话都给我往外说。” 温梵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搭:“放心吧,我就负责帮你搞气氛,别的你自己拿捏。” 等两人在包间里坐定,于敬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说是人已经接到了,又问付澄阳包间多大。 估摸着于敬可能是要多带几个人,付澄阳回了一句“八人桌”,于敬回了个“OK”手势。 刚要将手机放下,通知栏里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提醒,他点进去一看,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一张照片,上面是站在和泰门口等车的付澄阳—— 【小付总今天也很漂亮,好可惜,没能跟你见一面。】 付澄阳冷了脸,刚要按灭手机,就被眼尖的温梵看见。 “乔绍钧那个B还在骚扰你?!” “嗯。”付澄阳轻轻应了一声,将手机放回口袋。 温梵出离愤怒:“卧槽这人到底想干嘛啊?!他还跟踪你?”说完,他如临大敌般起身到窗前扫视一圈,像在排查可疑人物和车辆。 付澄阳看了他一眼:“你安生点吧,他估计是去和泰找我爸,刚好在楼下看到我了。” “找你爸干嘛?他不会对和泰这个夕阳商场有兴趣吧?我跟你说澄儿,你可得小心,乔家是宁城地头蛇,这乔绍钧疯起来你都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知道。”付澄阳抬手给温梵倒了杯茶,“不然你以为我千辛万苦约江屿出来是干什么。”说着,他嗓音压低了几分,“江家参与开发的新城听说马上要启动招商,要组个商团,如果和泰能参加,未必不是一条出路,起码不用被乔家拿捏。” 温梵仍有顾虑:“虽然江屿这几年在宁城发展得也算不错,站住了脚跟,但到底是外省资本,与乔绍钧这种地头蛇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想起先前乔绍钧的种种变态行为,他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看你还是得找个靠山,不然你长这么漂亮,总遭人惦记。” 听他说起了浑话,付澄阳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温梵也知道自己说得有点过了,没再多言,转而拿起手机刷朋友圈打发时间。倏地,他眼睛一亮,突然压低了嗓音发出了激动的“尖叫”,活像一只被掐着脖子的公鸡:“哎——这个行诶!薄城!” 执壶的手一顿,茶水溢出了杯盏,流到桌布上,洇成一团深色水渍。 付澄阳慌忙拿纸巾去擦,问:“怎么突然提起他?” 温梵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经意地问道:“你认识?” 付澄阳僵硬地笑了笑:“没人不认识吧。” “也是。”温梵将手机在付澄阳眼皮底下晃了一下,“薄城竟然回国了,前两天有人在机场跟他偶遇……好家伙,这评论区还能看吗,舔得我都快不认识中文了。” “他回国干嘛?薄家的资产不都在北美吗?”付澄阳不着痕迹地问。 温梵在评论区翻了翻:“说是他拿了个港口,想搞一条新商路,回来批牌的。啧啧,大佬就是大佬,我还在为现金流发愁时,人家随随便便一个项目都已经是千亿级别,而我,甚至连批牌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没事,我也不知道。” 付澄阳将纸巾团成团扔进垃圾桶,垂眸掩盖住自己神情的不自然,然后微微侧过身,在温梵看不到的角度,打开手机搜索页面,输入“薄城”两个字。 最先跳出来的,是他两个月前参加在新加坡公开举办的经济论坛。清一色的黑色正装中,只有他一个人穿着一身亚麻色休闲西装,闲庭信步像是在逛商场,十分特立独行,更别提他那张仿佛受到女娲偏爱的脸。 点开评论区一看,果不其然,一水儿的“老公”“男神”“爹地”。 付澄阳怅然地笑了笑,反手将那几张照片都存进了自己的手机相册里。 屏幕内外,或许这就是如今他与薄城最近的距离了。 边上温梵似乎还沉浸在评论区各种关于薄城的八卦中,拍了拍付澄阳的手臂想讲给他听,而付澄阳却敏锐地捕捉到门外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和熟悉的说话声。 他比了个“嘘”,起身开门。 正准备推门进来的于敬看着敞开的门一愣,随即笑道:“你这耳朵倒是灵得很。”说着又向身后的人介绍:“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和泰的付澄阳,这是江屿,不用多介绍了吧。” 付澄阳伸出手,礼貌地微笑道:“江总您好。” 边上的温梵也凑过来:“您好,我是扬帆科技的温梵。” 互递了名片之后,付澄阳就招呼两人就坐,但意外的是,这两人谁都没有要入座的意思,甚至于敬还环顾四周,似乎在审视包厢的环境与格调。 见他们不动,付澄阳便又请了一次,江屿这才笑着解释:“抱歉小付总,还有一位朋友在外面打电话,等他一下吧。” 江屿都说要等,付澄阳便更没意见了,也站在边上陪着他们,心里暗暗思忖这位“朋友”到底是有多大牌,让江屿和于敬都这么等着他。 此时,包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付澄阳好奇地朝前看去,却只是服务员进来帮他们添茶。这一屋子的人都在那站着,导致空间拥挤,服务员避这避那,手里的热水反倒随着步伐的趔趄晃了一些出来,全洒在了付澄阳的裤腿上。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连连道歉,一边抽出纸巾帮付澄阳擦裤子上的水渍,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荒诞而凌乱起来。 付澄阳本来费千辛万苦组这个局就是为了和江屿攀关系,如今话还没说上两句就先丢了人,一时间心里也有些冒火,但偏偏面上还得装作没事的样子,微笑着说“没关系”。 就在他低头忙着擦水渍的时候,包间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而他并未察觉,只模糊地听见江屿说了句什么话,随即一道像是烙在他心底的声音响起。 “抱歉了,让你江大少屈尊等我。” 迟疑,无措,胸口钝痛。 付澄阳攥着纸巾站在原地,仿佛已经化成了一尊雕塑。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和泰的小付总,付澄阳。小付总,这是薄城薄总,刚从北美回来,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江屿出声的这一刻,付澄阳仿佛听到法官宣判自己死刑,他机械地转过身子,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与这些年只存在于自己手机相册里的人四目相对。 刚刚才在手机上见过他,付澄阳对于眼前的薄城并不感到陌生,但依旧忍不住用眼神描摹他的轮廓,描摹他略低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最后直视他锋利得仿佛能剖开自己内心的眼睛。 见他没动,江屿不免出声解释:“听说小付总约我是为了商团的事,我就自说自话把他给带来了,这次商团其实是薄总牵的线,也全权由薄总负责,如果小付总想加入这次的商团,还是直接跟薄总谈比较好。” 霎时间,各种零碎的记忆在付澄阳脑海中闪过,打火机的声音、两个拥在一起的身影、落在自己书桌上的纸飞机,还有,那封至今不敢看第二遍的邮件…… 事后想来,或许他此时有千万种方式能勾起薄城对他的一点旧情,但偏偏,他用了最差劲的那一种。 他主动向薄城伸出手,在他审视又带着些许玩味的目光中,自我介绍:“您好薄总,我叫付澄阳,您也可以叫我Cyril。” 很快,他就看见薄城的脸色冷了下去,嘴角短暂地紧绷后,划出一抹嘲讽。 “Cyril?我记得Cyril是付雪舟的英文名。多年不见,怎么小付总连哥哥的英文名都偷?” 动动您发财的小手点个收藏吧~ 给您磕一个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五星级酒店的包间里,本就为了隔音在内外地面上都铺上了厚厚地毯,是以无人说话的当下,更显得寂静异常,仿佛这个世界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真空。 薄城用了“偷”这个字眼,实在是很重的指责了,是以即便是知道些实情的于敬,此时也选择闭口不言。 “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用你哥哥的英文名?你自己没有英文名吗?” 略微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付澄阳只觉得脊背一紧。 他有的。 付澄阳在心底回答,他的英文名还是薄城替他取的,但他怎么敢用呢?毕竟当年薄城一句话,将属于他的一切全部都褫夺了。 觉察到所有人的视线都交织在自己身上,付澄阳深吸一口气,尽量显得不卑不亢地回答:“为了纪念哥哥,就用了他的英文名。” “纪念?”薄城反问。 “是。”付澄阳微不可查地咽了咽口水,“我哥哥在七年前因一起交通事故去世了。” “哦?”闻言,薄城眉梢轻挑,仿佛刚刚才得知这一消息,可转瞬看向付澄阳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又似乎他其实早已知情。 “真、可、惜。” 从他嘴里缓缓吐出来的这三个字,嘲讽意味拉满,一字一顿像是刀插在付澄阳的心脏上,也让他清晰地意识到,即便已经七年过去,薄城对自己的恨意丝毫没有减轻。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薄城恨他是应该的呀。 此时于敬适时地站出来替付澄阳打圆场:“没想到薄总还认识雪舟?这不是巧了,兜兜转转都是熟人。赶紧坐,咱们边吃边叙旧。” 几人寒暄了几句陆续落座,只有薄城还站在原地。 于敬看了他一眼:“薄总这是……?” 薄城扫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向头顶的中央空调出风口:“太热。” “穷讲究。”江屿说他。 这话江屿能说,但于敬却是不能说的,于是他赶紧站起来,看怎么给薄城调个位置。可付澄阳今天订的是中包,又撤了两个座位放上了冬日的厚重大衣,现在除了留出来供上菜用的下首座位,都坐满了。 “坐我这吧,刚好我有点热。” 付澄阳起身的那刻,于敬向他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但只顾低头换坐的付澄阳压根没有发现,反而不偏不倚和薄城撞了个正着。 前进的路被堵住,付澄阳被逼得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薄城,恰巧薄城也垂眸看向他。 霎时间,付澄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他已经忘了多久没这么近距离看过薄城了。 本就凌厉的眉眼放大在眼前,更令人心惊。不敢多看,付澄阳匆匆挪开视线。 “谢了。” 薄城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迈开长腿往他身后走去,擦肩而过时,两人的衣摆勾连在一起,在静电的裹挟下黏黏糊糊地拉扯不清,却又在分开后迅速垂落。 付澄阳的指尖颤了颤,迅速回了一句“不客气”,便坐到了江屿身边,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也很快被翻篇。 纵然组局是为了谈商团的事,但上来就谈工作未免显得过于公事公办,于是,“付雪舟”这个名字再度被提及,充当几人之间的缓和剂。 付澄阳发誓,这是他听到“付雪舟”这三个字次数最多的一天了。 “薄总是什么时候和雪舟认识的?我一直以为你常住北美,想不到你在宁城竟然也有旧相识。”于敬率先开口。 “我去北美前,在宁城短暂地住过两年,和付雪舟……”他拖了个长音,“是邻居,也是高中的同班同学。” “邻居?”这个答案无疑让于敬感到惊奇,“我记得老付他们当时住在梧桐居,是不是啊澄阳?” 几方视线再度落到自己身上,付澄阳僵硬地点了点头:“对,我们家在梧桐居住了十多年。” 于敬算了算:“那不对啊,既然薄总你和老付家是邻居,又认识雪舟,跟澄阳却不熟吗?” 呼吸一滞,付澄阳捏着茶杯的手一紧。 正当他揪着心忐忑着不知薄城会作何回答时,却不想薄城竟将这个问题踢给了他。 “我们,熟吗?” 付澄阳睫毛轻颤,脑海里瞬间出现了Yes和No两个选项,他不知道按照薄城眼下对自己的态度,是该承认,还是否认。 在心里默默抛了个硬币,付澄阳听天由命:“不算熟吧,我那段时间住校,回家的时间比较少,而且我跟我哥本来就差了三岁,跟他的同学也玩不到一起去。”说完,他低头喝茶,竟是连薄城的脸色都不敢看,生怕自己踩到了错误答案。 付澄阳的话勾起了于敬了回忆,他不免唏嘘道:“以前我不知道多羡慕老付,有这么一双优秀又漂亮的儿子,只可惜啊……”咽下未尽的话,他扭头看向付澄阳,“不过澄阳现在是越来越像雪舟了,小时候可调皮捣蛋了,现在长大也变得沉稳起来了。” 随着他的话,薄城的视线也落回了付澄阳身上,他的目光像刀子,几乎从头到脚将他剐了一遍,最后发表结论:“确实像。” 那尾音轻飘飘的,落入付澄阳耳朵里,却沉甸如磐石。 这话题到底有些沉重了,于敬也没想抓着不放,他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付澄阳,很有眼色地将话题对准了薄城。 “薄总这次回国待多久?” “半个月……吧。”薄城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语气不甚笃定,仿佛他真的没想好似的。 于敬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这次回国,是为了新航道的事?” “这事还没定呢,于叔倒是消息灵通。”许是这个话题有些敏感,薄城没有正面回答,含糊带过了,转而又将球踢给了江屿。“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看他搞的那个新城,江少爷生意做得大,看得我都眼馋了,特地回来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于敬哪里听不出他根本不想聊北美的事,又见他主动谈起新城,这便顺着往下说,算是终于切入正题。 “那我可得腆着老脸替和泰问一嘴,不知商团还有没有名额?” 话音一落,包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服务员在旁若无人地上菜。 见薄城不搭腔,江屿暗暗叹了口气,又看向付澄阳,问:“不知小付总加入商团,是为了拉投资,还是想将事业版图扩张到新城?”未等付澄阳回答,他先将话说在前面:“这次新城的开发,上面十分重视,所有的规划都是一体的,若是小付总想扩张到新城,先不说名额的问题,届时肯定要由新城统一规划,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那咱们再谈。” “可以接受。”付澄阳几乎未做考虑便一口答应下来,他这次去新城是为了寻求生路,和泰能活着就算不错了,谁还管它怎么活着? 而且按照新城规划的规格,只会比现在的和泰好,不可能更差,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付澄阳占便宜了。 当然,便宜没那么好占的。 付澄阳将视线对准了斜对面的薄城,正如开头江屿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最后拍板的还是薄城。 不止付澄阳在看他,就连江屿、于敬也在等他一锤定音。 薄城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略显凉薄的眼皮掀了掀:“这事还在计划中,还没成型,迟些再说吧。” 在场的谁听不出来这话中的真实意涵,一时间,于敬只能有些遗憾地看向付澄阳,而饭桌上的气氛也显得尴尬起来。 倒是一直未说话的温梵突然起了个势,酒杯倒满敬向薄城和江屿:“不知道两位大佬对医疗AI有没有兴趣,虽然前期烧钱如无底洞,但未来的回报绝对丰厚!” 被他这么一打岔,包间里的气氛再度流转起来。 此时,热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打断了几人的寒暄,付澄阳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突然意识到了一处疏忽——宁城的菜色以甜出名,偏偏薄城不爱吃甜。 偷瞄了一眼薄城的骨碟,果然,干干净净,但碗里却堆成了小山。看似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但都堆在碗里,唯有那几道不那么甜的冷碟,他才多吃了几口。 借口上洗手间,付澄阳走出包间,找服务员要了菜单,重新点了几道咸口清淡的菜色,吩咐后厨加急上菜。 想着既然出来了,就顺路去下洗手间,却没想到在洗手间门口,见到了站在墙边,背对着他正在打电话的薄城。 前行的脚步突然就停了下来,想着反正薄城背对着自己也看不见,付澄阳干脆纵容自己的眼神放肆了起来。 因在室内,薄城脱了外面的外套,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更显得他肩宽腰窄,身材劲瘦。 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薄城的背影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换了下姿势,长腿微屈着支在地上,手掌撑着墙,头微微低下,修长的脖颈和凸起的颈椎骨显得格外性感。 他掏出一盒烟,单手掀开烟盒叼出一支,却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转身想回包间去拿,就跟付澄阳的视线撞到一处。 两人皆是愣了一下。 这通电话的内容似乎让薄城很是烦躁,连带着他的表情也有几分凶狠,与青年时期装出来吓唬他的那种凶狠不同,如今薄城的身上,是从成百上千个谈判桌上厮杀而来的沉淀在厚重外壳之下的狠戾。 付澄阳想起哥哥曾在薄城去北美后对自己说过他的境况:他在那里很不容易。 许是没想到一回头能看到付澄阳,薄城的表情也少见地呆愣了片刻,然后立即收起刚刚那一副凶悍模样,换上淡漠的表情。 只是在此期间,一丝不被轻易觉察的安抚与温柔还是意外地泄露了出来,但两位当事人都没能觉察到。 就在付澄阳进退维谷时,还是薄城先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唇间的烟,付澄阳会意,掉转头回了包间,在薄城的位置上拿了打火机便又出去了。 他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很快来到了薄城身边。 走近了才发现薄城是在跟国外打电话,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付澄阳的英语不差,但此时他的注意力全然被薄城夹着烟的修长手指吸引了,根本没管他在说些什么。 鬼使神差的,他自说自话地打着了打火机,凑过去为薄城点了这支烟。 薄城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帮自己点烟,稍愣了片刻之后,夹着烟往火苗上凑了凑。 火苗猩红地闪烁,付澄阳甚至听见了烟丝燃烧时发出的“滋啦”声响。 修长手指移到唇边,等薄城吸了一口又将烟圈吐出,付澄阳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急急松了打火机,然后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地掉头就走,然而没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转身继续看向薄城。 挂了电话的薄城见他还没走,眼睛微眯了下,干脆倚在墙边继续将烟抽完,直到那根烟只剩下焦黑的烟蒂,这才扭头看向付澄阳。 “薄总,我——”付澄阳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商团的事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随着几声脚步声,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付澄阳抬头,正对上薄城冷淡中又带着几分嘲讽的眼神。 “你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啊,付澄阳。” 第3章 第 3 章 “你怎么还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啊,付澄阳。” 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付澄阳愣愣地望着薄城,嘴唇微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往的那些碎片记忆像雪花一样纷飞而来将他埋葬,下一刻,一股名为自厌的情绪油然而生——他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和薄城套近乎呢? 就在他自我反省之时,薄城却先一步擦着他的衣摆,绕过他回到包间。付澄阳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呆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挪动步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五分钟,也可能十分钟,或者半小时,付澄阳才说服自己,作为今天这场筵席的主人,他似乎不能也不该离开包间太久,更不能将一众宾客就这样抛下——虽然他现在很想这样干,他实在没脸回去面对薄城。 鼓起勇气推开包间门,就听见里面略微喧闹,温梵已经完全发挥出他的Social能力,同江屿和于敬大聊特聊了起来,见付澄阳来了又走,便问他干什么去了。 付澄阳瞥了一眼坐在位置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垂眸看手机的薄城,佯装淡定地回答:“去加了几道菜。” 此时,追加的菜也刚好被送上来,直接印证了他所言非虚。 于敬看了眼这几道略显清淡也并非这家酒店招牌的菜色,有些不解,加上几杯酒下肚也有些上头,便将疑惑问了出来:“怎么加了这么几道菜?” 付澄阳面色一僵,他自然不能说是为了照顾薄城的口味,但此时大脑还因为薄城的那句话僵硬得如同生锈停摆的机器,也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像样的借口,就随口扯了一句:“我看菜色偏甜,帮你们控一下血糖。” 这句话说的当真没头没脑,就连于敬都惊愕到了,第一反应他在开玩笑,但仔细看他表情又似乎有些低迷,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没等他继续追问,就见薄城重新拿起筷子伸向刚端上来的菜,静静吃了起来。薄城既然受用,于敬也不再多说,权当付澄阳是因为商团的事被薄城拒了心里不好受,便也都自觉地没打扰他,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一餐饭就这样食不知味地进入了尾声,直到在街边站定,付澄阳都没能再找机会同薄城说上一句话。 见他闷闷不乐,于敬上前拍了拍他:“要不,我再找个机会单独把江屿约出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机会?”比起薄城,与江家有业务往来的他和江屿私交更熟一些,也更有把握。“嗐,我今天听江屿说薄总也在,还以为更好办事了呢,没想到薄总这么不近人情。” 他不是不近人情,只是不近付澄阳的情面。 付澄阳心里想着,却无法对于敬说出实情。 于敬也觉得奇怪,看代驾过来还要几分钟,便点了支烟继续陪付澄阳说话:“但薄总跟你们家是邻居,跟雪舟又是同学,见面三分情,怎么着也不该拒绝得这么干脆啊,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什么隐情啊?你回忆回忆,比如邻里矛盾什么的?” 边上温梵搭茬:“得了吧于叔,人付家当时住的是梧桐居,都独门独栋的小院,哪来的邻里矛盾啊。我看啊,单纯就是人薄总在欧美待久了,不习惯咱们国内酒桌文化、人情世故这套了。”说着,他又将视线对准了付澄阳,“我说澄儿,你不如还是早早离开和泰,转投我的怀抱吧,计算机才是你擅长的领域,跟代码打交道不好吗?非要去混什么金融圈……” 他这一说,于敬倒是来劲了,问:“澄阳还懂计算机?” 温梵哼笑一声:“何止懂,初中就做病毒程序喜提全校通报批评,当年一只脚都踏进A大计算机系了,结果……”温梵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挠挠头压低了声音:“结果他哥出事,澄阳被他爸逼得改了志愿么,不然有这样的天赋,何必偏偏要烂在和泰。” 温梵一说起这事就容易上头到停不下来,付澄阳没兴趣陪他一起回顾自己的“光辉岁月”,便侧过身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 一晃神,薄城的那句话又再度在他脑海里自动循环播放,而他根本找不到停止键。 没一会,于敬叫的代驾来了,他同两人告别后上了车,而温梵叫的网约车距此还有段距离,两人便并排站在路边等。 见付澄阳不说话,温梵用手肘捅了捅他。 “认识你十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跟薄城是邻居?” 付澄阳垂眸,掩饰般地掏出手机:“梧桐居住那么多人,我挨个介绍你认识?” “这话说的。”温梵撇撇嘴,“那我前面看他八卦的时候,你也没说这茬啊。” “我也没否认我认识他。” 说到这里,温梵渐渐觉察出些许不对来,他侧着头观察付澄阳的脸色,小心地问:“你跟薄总,不会真有什么过节吧?怎么提到他跟吃枪药似的?” 但付澄阳还是一味否认:“没有过节,我跟他差了三届,都不同校能有什么过节?” 温梵想了想:“那就是跟你哥?” 划动手机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下。 温梵没注意付澄阳的异样,还在继续猜测:“能跟你哥是同班同学,那一定也是年级段名列前茅的佼佼者了,难不成为了争夺第一大打出手?还是为了一个保送名额针锋相对?不对啊,薄城后来不是出国了吗,而且你哥都过世这么多年了,再大的仇,人都没了……” “如果不是仇呢?”付澄阳小声呢喃。 “不是仇是什么,爱啊?” 讶异于温梵的敏锐的付澄阳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提问,就在他试图开动麻木的大脑说些什么话来扯开话题时,温梵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付澄阳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温梵土了吧唧的网络歌曲铃声这么动人。 在温梵与司机的沟通中,他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提醒自己,以后不能再这么胡乱说话了,哥哥和薄城的事连爸妈都不知道,他最好也烂在肚子里。 “走吧,车来了。”温梵拉着付澄阳往跳着双闪的网约车边走去。 黄色的车灯在眼前一闪一闪,像是勾人的双手,告诉他,只要上了车,这一晚的尴尬与难堪就会通通过去,之后他忙他的和泰,薄城回他的北美,就算他此生与腐朽的和泰一起烂成污泥,跟薄城也不会牵扯上半毛钱关系…… 付澄阳无法抵抗诱惑,抬步朝前方走去。 刚走两步,就觉得自己口袋里有个什么重物,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他伸手一掏,掏出一个打火机来,顿时愣在原地。 刚刚走得匆忙,他忘了把打火机还给薄城了,回包间后也没顾得上,估计就随手揣兜了。 “走啊,上车啊。” 前方,温梵出声催促,而此时的付澄阳心底,一个念头却在蠢蠢欲动。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觉得老天站在他这一边。 “我东西落在包间里了。” “什么东西啊?” 没工夫回复温梵,付澄阳掉头就往酒店里跑。 他记得离开时,江屿在隔壁包间遇到了几个熟人,就聊了起来,现在应该还没走。 电梯满员,付澄阳便顺着楼梯一路跑到四楼,果不其然,江屿刚结束和熟人的闲聊,正要往电梯间走。 见到付澄阳跑着回来,他也是一愣。 “薄,薄总呢?” 江屿指了指洗手间方向:“他去洗手间了。” 其实只是一只打火机而已,交给江屿让他转交也是一样的,但付澄阳偏不,他甚至为自己找好了借口——或许今天是他最后的机会见到薄城,一定要说服他,答应将和泰加入商团名单。 丝毫不提自己的私心。 像是豁出去了似的,他一步一步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此时薄城刚好擦着手出来,刚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就看见朝自己走来的付澄阳。 他眉梢轻挑:“还有事?” 付澄阳摊开掌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打火机。 “还给你,刚刚我不小心揣兜里了。” 付澄阳脸小,手也小,细嫩的掌心摊开来,显得有那么几分稚气。 薄城垂眸扫了两眼躺在他掌心的打火机,却没接,更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一个打火机,也至于小付总特地跑一趟吗?” 手心的打火机突然变得滚烫,付澄阳垂头:“别,别这么叫我……” “那怎么叫你才合适?”薄城微微侧过头,冷冽的眼神直直望向付澄阳,“不是要装不熟吗?” 若是半小时前的付澄阳,此时恐怕早已被薄城的眼神吓退了,但或许是想着此后再也见不到薄城,付澄阳心里竟生出了不少勇气。 他抬头,直视那双淡漠的眼睛。 “我想你大概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薄城反问。 付澄阳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邻居,还是男朋友的弟弟,还是害死自己男朋友的凶手? 见他答不上来,薄城抬腿绕过付澄阳就要往外走,擦肩而过时,两人的衣摆再度牵扯在一起,只是这次,没等它们落下,付澄阳便急急转身,拽住了薄城的袖口。 “小城哥哥——” 这个称谓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静默了一瞬。 薄城转头看他,一丝怀疑自他眼中闪过,随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付澄阳,长本事了。” 就算不结合语境,付澄阳也知道这不是一句什么好话,大约类似于“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就连付澄阳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要脸,故意用旧时的称呼,想勾起薄城那一丁点的旧情——如果有的话。 见他不说话,薄城最后一点耐心也宣布告罄,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次付澄阳回答得很快,毕竟他有一个天然又不被怀疑的借口:“我想加入商团。”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来自薄城的一声冷哼,告诉他这事没门。 “我记得刚刚在饭桌上,已经拒绝过你一次了,我想你应该听懂了。” 说着,薄城伸手要去拉卫生间的门,只听“砰”的一声,从后方伸出一只手,重重地将门按住。 薄城回头,看向付澄阳。 此时的付澄阳像是刚跑完一千米,脸颊微微胀红,喘着粗气,但眼神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要让和泰加入商团,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剑眉轻挑,薄城朝付澄阳的脸上看去,似乎想辨认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一时的糊弄。 意识到薄城不相信自己,付澄阳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吩咐。” 卫生间门外,有顾客奇怪门为什么推不开,就叫来了服务员,服务员敲了两下门而门内没有回应,便很有眼色地带着顾客去其他楼层的卫生间了。 世界再度恢复安静,静得付澄阳只能听见自己胸腔中的心跳,咚咚,咚咚。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薄城的脸,这好像还是今晚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肆无忌惮又正大光明地看他,而越看也越能感受到自己年少时期那些懵懂的憧憬,正在这双眸子里缓缓复苏…… “什么都可以?” 付澄阳急急回神:“嗯,什么都可以。” 说完,他感受到薄城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来回游移,不敢揣测他的想法,便又听见他说—— “那就,讨好我。” 只要能涨涨收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哐哐磕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