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薄纱,却未能驱散云漓周身萦绕的那层来自昨夜的、无形的磁场。
她没有睡好。闭上眼睛,就是绝对黑暗的影像室里,那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和那个在耳边盘旋的问题——“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这不像一个问题,更像一个漩涡。
她起身,没有半分慵懒,像一名战士在重要的战役前醒来。她需要绝对的清醒与掌控,来应对这场由景郁发起的、关于灵魂的“笔试”。
洗漱,更衣,泡一杯清茶。她端坐在书桌前,晨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
点开那个唯一的、星空头像的对话框。指尖悬停片刻,然后落下。她写的不是简单的观后感,而是一份战略级的回应,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密校准,既要展现她的专业深度,又要守住自己最后的情感防线。
云漓:「我看到了‘存在’的证明。」
「在剥离所有社会身份、甚至剥离色彩的极简环境里,表演不再是技巧的炫耀,而是生命本身与虚无的抗争。那个女演员的伟大,在于她让我们相信,在那片冰雪之下,依然有滚烫的、属于‘人’的脉搏在跳动。」
「这或许就是您想让我看到的——表演的终极,不是成为角色,而是让角色因为你而‘存在’。」
她反复审阅了三遍,确认这不仅仅是一个答案,更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所理解的、景郁的野心。
深吸一口气,指尖点击发送。
没有显示“已读”。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了足足十分钟。
然后,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
景郁:「好。」
只有一个字。
云漓几乎能透过这个字,看到屏幕那端,景郁微微颔首时,唇角那一闪而过的、满意的弧度。
当门铃响起时,云漓刚结束下午的线上形体课,身上还穿着贴身的黑色练功服,额角沁着一层薄汗。她以为是她定的巴黎水到了,随手拿件外套披上去开门。
门外站着却是穿着一个制服套装、面带标准微笑的陌生女人。手里捧着一个没有任何牌子标识,却质感极佳的深灰色礼盒。
“请问是云漓小姐吗?”女人的声音礼貌,而疏离。云漓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那礼盒上。
“我是景郁景总的助理,”女人解释道,双手将礼盒递上,“景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云漓没有立刻接,她的视线从礼盒上移开,对上助理那平静无波的眼睛。空气里仿佛凝滞了几秒。她接过礼盒,入手微沉。
这里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短暂的对峙,继续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景总邀请您今晚陪她出席一场私人慈善晚宴,认为这对《深渊》阶层背景有所帮助。”
“阶级背景”,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云漓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的淡然。她掂掂手中礼盒,没有打开。
“替我谢谢景总。”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抗拒。
“我会准时到的,地点时间,稍后发给我。”
她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周旋的余地,说完便准备关门.助理显然也习惯了这种高效的沟通方式,微微锁首,转身离去。
门“咔哒”一声合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云漓将礼盒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像对待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快递。
她转身走进客厅,给自己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股被步步紧逼的燥意。
云漓走到礼盒前,修长的乎指解开丝带,打开礼盒。
礼盒里是一件沉香灰色的真丝长裙。颜色像被夜色浸透的深海,沉静中蕴含着力量。更让云漓指尖微颤的,是裙子的露背设计——从颈后一路深V至腰际,大胆、冷感,与她平日包裹严实的风格截然相反。
这不仅是礼物,是景郁为她撕开的第一层“皮囊”,一次无声的宣战。连她的尺码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这种完全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感到一阵战栗。
镜中的人影,熟悉又陌生。
午夜蓝的真丝面料像流动的夜色,紧密地贴合着云安黎高挑清瘦的身体曲线。
裙子的剪裁极为克制,没有任何花哨的设计,只在背后做了深V露背处理,从纤细的颈项一路延伸至腰窝,露出一片光洁细腻的冷白皮,像一块无瑕的暖玉。
她没有化浓妆,只是用大地色的眼影稍稍加深了眼部轮廓,让那双狐狸眼显得更加狭长深邃。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豆沙色唇釉,既提了气色,又不至于过分张扬。
长发被松松地挽成一个低髻,用一支银色的、镶嵌着细碎钻石的发簪固定,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随性。
那副平日里用来隔绝世界的银边眼镜被收了起来,让她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锋利而疏离。
身影倒映在穿衣镜的边缘,静静地看着她完成这番蜕变,从一个慵懒随性的居家演员,变成了一位即将踏入名利场的冷艳宾客。
当景郁助理发来的专车准时停在公寓楼下时,云漓正戴上一对小巧的钻石耳钉。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看了一眼,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人的光芒。
车内很安静,司机沉默地专注于驾驶。云漓靠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火,城市的繁华在她眼中只是一片片模糊的光斑。
她没有去想晚宴上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此刻,她的心出奇地平静。
因为她知道,今晚她扮演的,是一个名为“云漓”的角色。一个被景郁选中,带入这场盛大游戏的,美丽而危险的棋子。
而一个好演员,永远懂得如何在既定的剧本里,演出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片隐秘的庄园,穿过长长的林荫道,最终在一栋灯火辉煌的欧式建筑前停下。
侍者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香槟、花香和高级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隐约的古典乐和衣香鬓影的交谈声。
真正的名利场,到了。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璀璨,光线被无数只晶莹剔透的香槟杯折射成流动的碎金。空气中弥漫着低语、轻笑和悠扬的弦乐四重奏,构成一幅典型的上流社会浮世绘。
云漓独自一人,手持一杯巴黎水,姿态优雅地游走在人群边缘。她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将周围那些虚伪的客套、精明的试探、以及隐藏在微笑下的利益交换尽收眼底。
她没有主动与任何人攀谈,但她独特的气质和那张在荧幕上为人熟知的脸,还是为她引来了不少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以一种自以为是的熟稔姿态向她走来,他是某家影视公司的老总,姓张,以喜欢对女演员动手动脚而“闻名”。
“这不是云小姐吗?今天可真漂亮啊。”
张总的眼睛在她露出的背部上下打量,眼神中的油腻几乎要溢出来,“最近有什么新戏啊?我们公司最近开了个大项目,女主角还没定,云小姐有没有兴趣聊聊?”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肥硕的手已经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搭上她的肩膀。
当张总油腻的手即将搭上云漓的肩时,整个宴会厅似乎有瞬间的寂静。
“张总。”
景郁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刃划破空气。她并未走近,依旧在原处与人交谈,只是目光淡淡扫来。
“远星刚谈下城东的地块,您还有闲心在这里……发掘新演员?”
一句话,点明实力差距,瞬间瓦解了对方的气焰。在众人了然的目光中,云漓清晰地感受到一道无形的界限被划定——她被纳入了景郁的领地范围。
一场潜在的骚扰,就这样被化解于无形。
云漓端着杯子,遥遥向景郁的方向举了举,算是致谢。景郁只是极轻微地颔首回应,便继续与身边的人交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景郁的手段算不上高明,但极为有效。
她没有走向云漓,没有与她产生任何直接的互动,却用一句话,在整个宴会厅所有看得见这一幕的人面前,不动声色地画下了一道无形的界线——这个女演员,是我的人。
云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思绪。她没有感到被“保护”的欣慰,反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冒犯。
景郁正在用她的权力,为她披上一件华丽却束缚的“恩宠”外衣,将她牢牢地打上自己的烙印。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璀璨,光线被无数只晶莹剔透的香槟杯折射成流动的碎金。空气中弥漫着低语、轻笑和悠扬的弦乐四重奏,构成一幅典型的上流社会浮世绘。
赶走油腻的张总并未让云漓的世界清净下来。恰恰相反,景郁那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原本那些只是好奇打量的目光,此刻变得更加复杂和意味深长。云漓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移动的焦点。
人们在与她擦肩而过时,视线会若有若无地在她和远处与人交谈的景郁之间来回逡巡,嘴角噙着心照不宣的微笑。
她走向长桌,取了一小块提拉米苏,身侧两个穿着高级定制礼服的年轻名媛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她们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又确保能恰好飘进云安黎的耳朵里。
“……她就是景总今晚带来的女伴?看着挺眼熟,是个演员吧?”
“好像叫云漓,演过几部戏,演技还行。不过,景郁居然会带女伴出席这种场合,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何止是带女伴,你没看到刚才张胖子想去搭讪,景总隔着八米远就一句话把他怼回去了?那维护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我跟了景郁好几个项目,别说女伴了,她身边连个蚊子都少见。今天这是……转性了?”
她们的交谈在云漓转身时戛然而止,两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随即端着酒杯优雅地走开。
这种被围观、被议论的处境,云漓早已习惯。但这一次不同。她不再仅仅是作为“演员云漓”被审视,而是作为“景郁的女伴”这个全新的身份,被放置在了一个更高级、更残酷的显微镜下。
景郁的“特殊对待”,是一份包装精美的毒药。它为她挡开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却也为她竖起了更多的靶子,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这是一种甜蜜的枷锁,一种温柔的围猎。
云漓用银质的小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细腻的奶油和微苦的可可粉在舌尖化开,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她抬起眼,穿过攒动的人群,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景郁。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景郁也恰好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与她对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在无声地问她:这个舞台,你喜欢吗?
云黎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是一个混合了嘲讽、挑衅与兴味的笑容。她没有回避景郁的视线,反而迎了上去,用眼神无声地回应:
游戏,才刚刚开始。
云漓避开人群,在宴会厅外的露台透气。景郁随后跟来。“不适应?”景郁递给她一杯香槟。
“有点吵。”云漓接过,“但很有用,我好像更理解林晚想挤进那个圈子时的迫切与屈辱了。”
景郁看着她被夜风吹起的发丝,忽然说:“你的答案,我很满意。”
她靠得很近,近到云漓能数清她的睫毛。然后,景郁做了一个极其大胆又自然的动作——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云漓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云漓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小的、却足以点燃全身的电流。
“不是审视你。”景郁看着她瞬间微红的耳尖,声音低沉,“我是在邀请你。”
“邀请我……成为你最新的收藏品?”云漓反击,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杯脚。
景郁俯身,靠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那刚刚被触碰的肌肤:
“不。是邀请你,成为唯一的策展人。”
回程的车里,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城市的光带中,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车内却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
没有音乐,没有交谈,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那份在露台被点燃后,便再也无法熄灭的、在空气中无声碰撞的张力。
云安黎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清冷的眼眸中划过一道道虚影。她没有去看身边的景郁,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如同实质一般,落在她的侧脸、她的脖颈、她放在膝上的手上。
那是一种冷静、专注,且不带任何掩饰的审视,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这副皮囊下剥离出来,一探究竟。
车子在天河公寓楼下缓缓停稳。
云安黎没有立刻下车,她静坐了几秒,仿佛在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她解开安全带,推门而出。晚风吹起她长裙的裙摆,像一朵在暗夜中绽放的午夜蓝玫瑰。
她关上车门,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公寓大门。身后,车窗平稳降下。
“云漓”
景郁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云漓停下脚步,转过身。路灯的光线在她身后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狐狸眼,在暗夜中闪着明亮而警惕的光。
景郁的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上,指间夹着那杯从晚宴带出来的、未曾动过的香槟。她看着云漓,眼神穿透了夜色,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以及……一种近乎纯粹的期待。
“下周,《深渊》的剧本围读,你和我一起去。”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云漓的指尖在手包上轻轻划过,指腹下的真丝触感冰凉。她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分量。这不仅仅是一次剧本围读,这是一个宣告。
由远星资本的最高掌权者亲自带入剧组,她将不再是那个需要靠自己单打独斗去争取资源的二线演员,她将从一开始,就被置于这个项目的核心,被所有人用最高规格审视。
这是一条通往顶峰的捷径,也是一条将她与景郁彻底绑定的锁链。
这章歌曲适宜《危险派对》??ヽ(??ˇ??ˇ??ゞ)
小剧场
景郁:(暗自观察中)
云漓:(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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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