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蹭了,顶流和资方都是我》 第1章 第一章 九月,风里还裹着夏末的黏腻。夜里十一点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器,剩下霓虹灯在冰冷的建筑上不断的流淌。 霓虹的光像无法洗净的油彩,涂抹在冰冷的建筑玻璃上,映照着人世间的种种**与不堪。云漓拉了拉卫衣帽子,感觉自己与这片浮华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不远处的街角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声,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刺破夜空,紧接着是男人的辩解声、物品落地的破碎声以及人群聚集起来的嘈杂议论声。 云漓觉得个天最大的错误就是出门忘记看黄历,她将卫衣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帽子与眼镜退住了她的整个脸。像个安静的幽灵,站在人群最外围。 人群拥挤的围着,云漓仗着身高的优势轻松的看到了核心战场——一位穿着睡袍头发凌乱的女人正死死地揪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的衣领,旁边还站着一位妆容花了眼睛红肿的女孩。 有热闹看了,啧,典型的捉奸现场。出于职业习惯,云漓下意识地分析起睡袍女人的表演: 情绪饱满,但台词过于歇斯底里,缺乏层次,反而削弱了悲剧力量。倒是那个沉默着流泪的年轻女孩,那种无声的绝望,更有冲击力。 人群的嘈杂未能盖过那道尖锐的女声,睡袍女人抓着男人领带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 “陈浩!你不是说你在公司加班吗?这就是你加的班?” 女人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辛辛苦苦在家带孩子,给你爹妈端茶倒水,你就在外面给我找这么个狐狸精?” 被称作陈浩的男人一脸狼狈,试图去掰开女人的手,却徒劳无功。“你疯了吗?在大街上像个泼妇一样!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回家?” 女人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指向旁边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女孩,“带她一起回吗?让她看看我们家那张一米八的床够不够你们俩滚的?” 这话一出,周围的看客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她下意识地轻嗅了一下。 ——太脏了。 经纪人林姐的微信就在这时窜了进来:「新剧本看了吗?远星集团S 项目,景家那位空降的大佬亲自盯盘,机会难得!」 就在云漓指尖刚敲下“在看”二字时—— “嗡——” 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引擎声浪由远及近,像一头优雅的猛兽在压抑着喉咙里的咆哮,瞬间割裂了现场的嘈杂。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让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甚至有几个举着手机的人,下意识地将镜头偏转了方向。 一辆通体沉黑、线条如雕塑般冷硬的宾利慕尚,精准地停在了街角的阴影线之上。仿佛它生来就属于那里,属于一切光鲜与混乱的背面。 车门被无声地推开。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一只踩在地上的黑色牛津鞋——鞋面光可鉴人,一如它主人给人的感觉:一丝不苟,界限分明。 随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在门框上,手腕上是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星空腕表。接着,是被熨帖的西装裤管包裹着的、修长而有力的腿。 当一个女人完全站定在车旁时,云漓的呼吸几不可查地滞了滞。 那是一种被绝对领域入侵时,生物本能的预警。如同漫步在丛林中的鹿,忽然嗅到了顶级掠食者身上传来的、冰冷而优雅的气息。 她身着一套量身定制的深灰色格纹西装,肩线挺拔利落,腰身收得恰到好处,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昂贵与权力。 这与现场狗血的氛围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一位即将踏上金融峰会演讲台的女王,误入了一场庸俗的市井话剧。 她没看那场闹剧的中心,甚至没有瞥向任何一张兴奋或好奇的脸。那双颜色偏浅的琥珀色眼眸,像浸在寒潭里的宝石,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静,从人群外围缓缓扫过。 然后,精准地、毫无偏差地,锁定了云漓。 被她目光触及的瞬间,云漓感觉自己像是实验室里被放置在玻璃片上的标本,所有伪装都在这种纯粹的、评估式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那是像收藏家在拍卖行,用专业且苛刻的目光审视一件传闻中的古董,评估它的真伪、年份,以及……是否值得纳入自己的收藏。 她朝云漓走了过来。 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稳定的、压倒一切的节奏感,一步步,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最终,她在云漓面前一步之遥站定。这个距离,安全,却充满了压迫感。 “打扰。” 女人的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低一些,清冽如雪山冰泉冲刷玉石,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她看着云漓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 “请问,便利店怎么走?” 云漓抬眸,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那眼睛里没有半分迷路的茫然,只有纯粹的、冷静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真伪与价值。 云漓指了个方向,声音透过口罩:“前面路口右转,一百米左右。” “谢谢。” 女人极淡地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像盖章确认。随即利落转身,离开得和她出现时一样突兀。 一阵微风吹过,送来一丝极淡的、冷冽而沉稳的木质香,如同雪后松林。 那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空气里那缕冷冽的木质香却顽固地萦绕着,像一句无声的宣告。 云漓的思绪开始高速运转,如同她分析一个复杂角色般,对刚才的偶遇进行拆解: 假设A:她真的需要去便利店。 那么,一个穿着百万行头、坐着顶级豪车的女人,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非核心商圈的小区门口,亲自询问便利店?她的司机、助理呢?这个假设的概率低于10%。 假设B:她与自己一样,是被这场闹剧吸引的看客。 但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否决——那女人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对庸俗戏剧的兴趣,只有明确的目标。 那么,答案似乎指向最不可能的假设C: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自己。 这个结论让云漓心头微震。她迅速在脑中调取关于“景郁”的碎片情报:海外归来、执掌远星、作风凌厉、最擅长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达成目的…… 所以,刚才那场历时不到两分钟的交锋,或许根本不是偶遇。而是一次经过精心计算的、不言不明的……“照面”?一次来自猎手的,优雅的标记? 想到这里,云漓非但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从心底升起一种被强大对手放在了同等位置上的、微妙的战栗感。这比片场任何一场预设好的戏,都来得有趣。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林姐:「对了,刚打听到,景郁有个广为人知的习惯——她从不用香水。据说她厌恶任何多余的气味来干扰她的判断。」 云漓看着这行字,下意识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那缕沉稳的木质香,依旧清晰可辨。 一个从不用香水的人,身上带着一缕无法被忽视的、带有强烈标识性的香气。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绝对的例外。 她关掉屏幕,心里第一次对“景郁”这两个字,有了一个超出文字资料的、立体的、甚至带着危险吸引力的轮廓。 这个关于“景郁”的念头,占据了她长达三分多钟的脑内剧场。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云漓真正地怔住了。 她对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持续的、关于一个陌生人的、多余的好奇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意外。 这彻底违背了她用以划定安全距离、保护自己精神领地的——最高准则。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云漓自己都怔住了。 她对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关于一个陌生人的、多余的好奇心,感到些许意外。 一种微妙的不安如电流般窜过脊背。 那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被大型猛兽锁定后,本能分泌的肾上腺素。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场短暂的问路,或许根本不是求助。 而是一场不动声色的——宣示主权。 第一次写,多多指教。 有什么问题在评论区提,我看着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窗外的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褪去了夜的黏腻,换上一种冷硬的清晰感。 云漓坐在前往远星集团的保姆车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 上面是经纪人林姐发来的最终版日程,而她的思绪,却不受控地飘向昨夜街角那缕冷冽的木质香,以及林姐后来补充的那条信息—— 「景郁从不用香水。」 这个绝对的否定句,与记忆中那抹清晰的存在,在她脑海里形成一道无解的悖论。 “别紧张,” 林姐在一旁出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景郁是商人,不是艺术家。她看重的是价值和回报。” 云漓抬眼,看向窗外极速后退的街景,“我不紧张。” 她只是……在解一道题。一道关于“景郁”的,似乎充满了矛盾与伪装的谜题。 车辆平稳地停在远星集团总部楼下。通体暗色的玻璃幕墙高耸入云,将阳光切割成锐利的形状,整栋建筑像一枚巨大的、冰冷的集成电路板,散发着高效而排外的磁场。 穿过旋转门,内部是挑高惊人的大堂,冷白的光线从天花板倾泻而下,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脚步声都被吞噬得悄无声息。 往来职员皆步履匆匆,衣着精致,表情是一种被统一训练过的、恰到好处的疏离。 在这里,每个人的身上都贴满了无形的标签:职位、价值、可利用度。 云漓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她今天穿着一身简约的米白色西装,温和的色系与她清冷的气质形成微妙的反差,像是在这片冰冷的科技丛林里,故意保留的一抹不入调的温柔。 而她很清楚,今天,她也将成为被评估的“价值”之一。 林姐在她耳边做着最后的叮嘱,声音压得很低:“记住,多看少说。景郁是这里绝对的主角,我们……” 话音未落,电梯方向传来一阵细微而规律的骚动。 云漓循声望去。 电梯门无声滑开,一行人簇拥着核心的那位,正朝会议室的方向走来。 为首的女人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蓝色西装,比昨夜的深灰更添几分沉稳与权威。她微微侧头听着身旁助理的快速汇报,下颌线清晰而冷峻。 仿佛是察觉到这道过于专注的目光,她忽然抬眼,越过攒动的人头,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就捕捉到了云漓的存在。 没有片刻的迟疑或搜寻,就好像她的坐标,早已被预先输入她的导航系统。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景郁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极浅,极快,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继续前行,仿佛只是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但云漓的心脏,却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不是错觉。 昨夜那个问她便利店怎么走的女人,此刻,正以远星集团最高掌控者的身份,与她置身于同一场决定她未来的会议里。 会议开始。 导演、制片依次介绍项目规划,宏大的蓝图在PPT上展开。但会议室里真正的中心,始终是主位上那个一言不发的女人。 她偶尔屈起指节,轻叩一下桌面,汇报者的语速就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云漓垂眸听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聚光灯,数次扫过她的头顶。 “云漓。” 忽然被点名,清冷的声线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静默。 云漓抬头,不偏不倚地迎上景郁的视线。 那天夜里光线昏暗,又有口罩遮挡。她并未看清景郁的长相。 此刻在会议室里,深蓝色西装包裹下的身子挺拔,五官轮廓清晰而深刻,只记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如同上等的宝石,在那样的环境里折射出冷冽而纯粹的光。 “我看过你的《春之废墟》。”景郁身体微微后靠,椅背承载了她的重量,姿态却更具压迫感,“获奖的那段母亲哭戏,教科书级的情感爆发。” 众人脸上刚浮现一丝松懈,她的话锋便急转直下。 “但,过于教科书了。” 她语调平稳,却字字如刀,“像计算好时间和泪点的精准表演。真正的绝望,往往是失语的。你的表演,情绪饱满,却少了……灵魂的震颤。” 景郁提出的问题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抛开了所有的寒暄直抵表演的核心。 空气凝固了。林姐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云漓的腿,示意她忍耐。 云漓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紧,不是因为被否定,而是因为对方精准地刺中了她一度有过的、自我怀疑的瞬间。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面前摊开的剧本往旁边推开了几分,摘下眼镜用指腹轻按鼻梁。 失去镜片的阻挡,云漓她那双狐狸眼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景郁面前,眼尾狭长,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景总看过《春之废墟》?”她开口,声音柔和依旧,只是比起方才多了几分郑重,“我以为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时间宝贵,不会浪费在这些无聊的影上。” 云漓顿了顿,目光沉静地回望景郁,继续道: “您说的,是哲学层面的绝望,归于永恒的寂静。而我的理解是,人在骤然失去至亲的当下,是来不及哲学的。那就是一场世俗的、狼狈的、歇斯底里的海啸。或许不美,但那是凡人最真实的反应。”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极微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将眼镜搁在桌上,双手十指交握,身体微微前倾迎上景郁探究的视线,姿态不卑不亢。 云漓没有停下,在景郁深邃的注视下,她微微偏头,再转回来时,眼中的理性尽褪,只余下一种万物崩毁后的、巨大的空洞。没有眼泪,没有嘶吼,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 她只是用那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在她眼中熄灭。 不过三秒。 她收回目光,眼中的空洞瞬间被冷静填满,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当然,”她语气平和,“我很感谢景总的指正。这让我意识到表演的另一种可能。在您的新项目里,我很乐意探索更多……如您所说的,‘失语’的、内敛的表达方式。” 她不卑不亢,既捍卫了自己的专业理解,又展现了强大的可塑性与谦逊的学习姿态。 全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看向景郁。 景郁没有说话,她深邃的目光落在云漓身上,像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见”她。几秒后,她置于桌上的右手食指,极轻地在桌面点了两下。 随即,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在她唇角一闪而逝。 “很好。” 她只说了两个字,却重逾千斤。 “我期待你的探索。”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众人起身,带着或兴奋或紧张的神情陆续离场。林姐给了云漓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也随之离开。 云漓正收拾面前的资料,景郁的助理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云老师,景总请您稍留片刻。” 该来的,总会来。 云漓颔首,重新坐下。偌大的会议室很快空荡下来,只剩下她,以及依旧坐在主位,正低头快速回复着平板电脑上信息的景郁。 空气里只剩下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以及景郁指尖敲击屏幕的细微脆响。 几分钟后,景郁放下平板,抬眸看向她,那目光比会议上少了几分公开的锐利,却多了几分专注的审视。 “昨天的戏,好看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问题突兀得让云漓心头一跳。 云漓稳住心神,迎上她的目光:“景总指的哪一出?”她决定装傻。 景郁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双手交叠抵住下颌,这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进攻姿态。 “你站在外围,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了整整三分十七秒的那一出。”她的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报出了时间,仿佛云漓的一切举动都在她的计时器中。 云漓的背脊微微发凉,但语气依旧镇定:“市井闹剧,不及景总办公室里万分之一精彩。” 这是一个小小的回击。 景郁闻言,唇角似乎动了一下。她站起身,并未走向门口,而是绕过长桌,一步步走到云漓身边。 那缕熟悉的、冷冽的木质香再次袭来,比昨夜更清晰,比会议上更逼近。 她在云漓身旁站定,却并未看她,而是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天际线。 “便利店的红豆面包,味道不错。”她像是随口一提,然后才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云漓微微睁大的眼睛上,“作为昨天的答谢。” 说完,她将一直放在手边的一个小小牛皮纸袋,推到了云漓面前的桌上。袋子上印着附近那家高端便利店的Logo。 她连她喜欢红豆面包这种微不足道、连粉丝都不知道的私人癖好,都查清楚了。 这个认知,比刚才在会议上被她公开质疑,更让云漓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危险。 景郁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留下了本章的最后一句话: “剧本晚点发你。希望你的表现,能一直配得上我的……‘投资’。” 她刻意放缓了“投资”二字的读音,让它充满了无限的遐想空间。 随即,她直起身,不再停留,利落地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会议室内彻底恢复寂静。 云漓独自一人,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纸袋上。 所以,她昨天真的去买了东西。 所以,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从始至终,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捕猎”开场。 她伸出手,拿起那个纸袋。面包的温热早已散去,但某种更汹涌、更滚烫的东西,却仿佛刚刚被点燃。 云漓拿起那个微凉的纸袋,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她忽然想起林姐的话——「景郁从不用香水。」 那么,此刻萦绕在她鼻尖,这抹只有她能清晰捕捉到的“松林低语”,究竟是什么呢? 是只为她一个人奏响的……进攻的号角吗? 还有一章,嘿嘿[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夜幕降临,窗外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似那沉默流淌的星河。公寓里只开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倾泻在沙发的一角。 云漓蜷缩在沙发上,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只是领口扣子解开两颗,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 她一口口地将那早已失去温度的红豆面包送进嘴里,面包的甜味很淡,口感也因冷掉而变得有些干硬。 每一次咀嚼,似乎能尝到一丝别样的味道——那是混杂着试探、掌控与危险的气息。 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正显示着那份加密剧本的扉页。景郁那手劲道凌厉的字迹,同她本人一样,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每个笔锋都透露着锋芒。 『撕开皮囊,看见灵魂震颤』 云漓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这行字,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真是傲慢到了极点,景郁要的不是演员,而是能被她完全剖析、掌控的灵魂标本! 她关掉扉页,开始一页页地翻看剧本。这是一个她想象中更为黑暗和复杂的故事。 女主角林晚的世界是建立在童年废墟之上的精致牢笼,她用温柔和专业筑起的高墙,墙内却是日益嘶吼的野兽。 云漓看得入神,连手机屏幕亮起都未曾察觉。随着时间的流淌悄然逝去,当她读到剧本中林晚第一次在解剖台上看见与妹妹当年死状相似的尸体时陷入沉思。 深夜,云漓正沉浸于剧本时,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内容极其工作化: 「第78页,女主角在得知真相后的沉默,你认为该用怎样的肢体语言表现?」 她的目光在那条信息停留数秒,这个号码归属地显示为云海市,但并不在她的通讯录里。时间,深夜十一点四十八分;方式,私人信息;内容,却是如此精准的工作探讨。 这三者结合一起指向的答案昭然若揭。 是景郁。 她用如此“正当”的理由,将触角伸进云漓最私人的时间与空间。白天的红豆面包是宣告,此刻深夜短信,则是更进一步的入侵。 云漓并没有直接回答那个关于“肢体语言”的问题,而是编辑另一条信息,将问题抛了回去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属于演员的偏执与困惑。 “景总深夜还在为了剧本费心,真是辛苦。”她先是给对方戴上层高帽,确认了对方的信息, “不过,在讨论第78页的沉默之前,我一直在想第54页,林晚在第一次闻到福尔马林的味道时,剧本只写了‘她胃里一阵翻涌’。您认为,这阵翻涌,是纯生理的恶心,还是……还是混杂着一丝她自己未曾察觉对于‘死亡’气味的迷恋与兴奋?” 云漓避开了对方设下的议题,另起炉灶。用一个更深、更刁钻、更偏向角色心理动机的问题,反将一军。 不仅展现出她对剧本的深度思考,也在这场以工作为名的博弈中,夺回一丝主动权。仿佛是早有预料,没过多久桌子上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是景郁的回复。 云漓拿起手机,解锁屏幕。那条信息很短却带着一如既往地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都有。兴奋占七分,生理恶心占三分。一个从小以死亡为邻的人,对同类的气味总会有特殊的迷恋。云小姐,你对角色的理解很深,我开始期待了。』 接着,又一条信息紧随而至:「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选你了。」 云漓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悬停片刻最终打下了一行字。她没有正面回应景郁那句宣告,而是将话题推向更暧昧,更具拉扯的方式。 “景总,” 她在信息开头打下这个称呼,带着一种刻意公事公办的疏离。 “您再这样,我会分不清,您是在实是一个角色,还是在审视我?” 这句话像是一记精准的擦边球,即点破了对方的意图,又将自己置于“无辜”且“困惑”的位置。将皮球踢回去,看似示弱,实则在逼迫景郁,让她为深夜这场“入侵”,给出一个更明确的定义。 昨夜与景郁那场无声交锋,最终以对方沉默告终。云漓没有等到回复,也并不意外。她很清楚,那个问题太过尖锐,已经碰到了那层伪装的边界。 次日傍晚,云漓独自驱车来到城西晨光剧院。这里是云海是古老剧院之一,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 斑驳的红砖墙、褪色的海报栏、吱呀作响的木质座椅,都沉淀着时光的痕迹。她并非为了体验《深渊》的角色而来,只是想找一个安静且被遗忘的角落,让自己从紧张的博弈感抽离片刻。 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坐了一会,直到天边残阳的余晖慢慢消失殆尽才离开。 停车场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水泥地上产生回音。几盏老旧的路灯挣扎着亮起昏黄的光,在地面投下幢幢扭曲的黑影。 云漓走到了自己的车旁,指尖刚触到冰冷的门把手—— “嘀。” 一声短促而礼貌的汽车鸣笛自身后响起,并不刺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云漓蓦然回头。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欧陆,如同暗夜中休憩的猎豹,静卧在几辆车之外的阴影里。副驾的车窗正无声降下,露出景郁那张在光影中半明半暗的侧脸。 她今天没有戴眼镜,那双深邃的凤眼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锐利和专注,此刻正径直望过来,带着一丝了然、甚至称得上愉悦的淡然笑意。 仿佛捕获了期待已久的猎物。 “好巧,景总。”云漓稳住骤然加快的心跳,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不巧。”景郁的声线在寂静的停车场里格外清晰,她推开车门,倚在门边,神态是一种回到绝对主导位置后的松弛,“我看了你的行程表。” 云漓心头一跳。所谓“偶遇”,从来不存在于这个女人的字典里。这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嚣张的掌控。 “这里的舞台,”景郁抬手指了指身后在暮色中更显斑驳的剧院,目光却始终锁在云漓身上,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属于她的艺术品,“太小了,也太旧了,配不上你。” 她微微停顿,向云漓伸出手,那是一个邀请,更是一个不容拒绝的命令。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战场’……应该是什么样子。” 景郁没有带她去任何声色犬马的场所,而是驱车直达远星集团顶楼,一个需要瞳孔识别才能进入的隐秘空间。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映入云漓眼帘的,并非她想象中的小型放映室,而是一个近乎绝对纯黑的空间。 脚下是吸音地毯,墙壁是特殊的吸光材料,唯有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两张家华而符合人体工学的观影座椅,像两个孤岛。 “坐。”景郁示意她,自己则走到一旁的控制台前操作。 当灯光完全熄灭,云漓陷入了一种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绝对黑暗”之中,视觉被完全剥夺,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她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闻到身边人身上那缕愈发清晰的“松林低语”。 突然,面前的整面墙壁亮起,不是普通的屏幕,而是仿佛一扇突然打开的、没有边界的窗户。极致清晰的画面与沉浸式的音效瞬间将她吞没。那不是“看”一部电影,而是“进入”一个世界。 影片是一部冷门的德语文艺片,讲述一个女科学家在极地观测站独自越冬的故事。 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只有无尽的冰雪、孤独和时间。但那位女演员的表演,每一个细微的眼神,每一次压抑的呼吸,都充满了撼人心魄的力量。 云漓完全沉浸了进去。她忘记了身边的景郁,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片尾字幕在寂静中缓缓升起,极地的风雪声归于虚无。 灯光没有立刻亮起。 在这片保护性的、令人心安的黑暗里,她听到景郁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很近,很轻,像耳语: “现在,告诉我,” “你看到了什么?” 云漓在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也能听到对方几乎同样不平稳的呼吸。 她知道,景郁问的,从来不仅仅是电影。 她是在问,你是否看到了我为你打开的这个新世界? 你是否理解了我选择你的原因? 你是否……愿意走进来? 回程的路上,两人默契地沉默。景郁亲自开车,将她送回了晨光剧院取车。 云漓推开车门,夜风一吹,才仿佛从那个极致的感官梦境中回到现实。 “谢谢您的……‘导览’。”她斟酌着用词。 景郁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城市的光影在她脸上流转。 “答案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回到自己的公寓,已是深夜。云漓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景郁的车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无声滑入车流离去。 她点开手机,发现微信上多了一个新的联系人申请——头像是一片深邃的星空,验证信息只有一个英文句号。 【.】 如同她们关系的注脚,一切尽在不言中,又一切都刚刚开始。 正常情况下会更两到三章,爆更看情况[三花猫头]估计多个两章吧。 嗯,就是这样。 小剧场: 云漓:当时我害怕极了,她像个变态!(瑟瑟发抖) 景郁:(想了解她的一切)[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清晨,阳光透过薄纱,却未能驱散云漓周身萦绕的那层来自昨夜的、无形的磁场。 她没有睡好。闭上眼睛,就是绝对黑暗的影像室里,那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和那个在耳边盘旋的问题——“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这不像一个问题,更像一个漩涡。 她起身,没有半分慵懒,像一名战士在重要的战役前醒来。她需要绝对的清醒与掌控,来应对这场由景郁发起的、关于灵魂的“笔试”。 洗漱,更衣,泡一杯清茶。她端坐在书桌前,晨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 点开那个唯一的、星空头像的对话框。指尖悬停片刻,然后落下。她写的不是简单的观后感,而是一份战略级的回应,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密校准,既要展现她的专业深度,又要守住自己最后的情感防线。 云漓:「我看到了‘存在’的证明。」 「在剥离所有社会身份、甚至剥离色彩的极简环境里,表演不再是技巧的炫耀,而是生命本身与虚无的抗争。那个女演员的伟大,在于她让我们相信,在那片冰雪之下,依然有滚烫的、属于‘人’的脉搏在跳动。」 「这或许就是您想让我看到的——表演的终极,不是成为角色,而是让角色因为你而‘存在’。」 她反复审阅了三遍,确认这不仅仅是一个答案,更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所理解的、景郁的野心。 深吸一口气,指尖点击发送。 没有显示“已读”。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了足足十分钟。 然后,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 景郁:「好。」 只有一个字。 云漓几乎能透过这个字,看到屏幕那端,景郁微微颔首时,唇角那一闪而过的、满意的弧度。 当门铃响起时,云漓刚结束下午的线上形体课,身上还穿着贴身的黑色练功服,额角沁着一层薄汗。她以为是她定的巴黎水到了,随手拿件外套披上去开门。 门外站着却是穿着一个制服套装、面带标准微笑的陌生女人。手里捧着一个没有任何牌子标识,却质感极佳的深灰色礼盒。 “请问是云漓小姐吗?”女人的声音礼貌,而疏离。云漓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那礼盒上。 “我是景郁景总的助理,”女人解释道,双手将礼盒递上,“景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云漓没有立刻接,她的视线从礼盒上移开,对上助理那平静无波的眼睛。空气里仿佛凝滞了几秒。她接过礼盒,入手微沉。 这里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短暂的对峙,继续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景总邀请您今晚陪她出席一场私人慈善晚宴,认为这对《深渊》阶层背景有所帮助。” “阶级背景”,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云漓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的淡然。她掂掂手中礼盒,没有打开。 “替我谢谢景总。”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抗拒。 “我会准时到的,地点时间,稍后发给我。” 她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周旋的余地,说完便准备关门.助理显然也习惯了这种高效的沟通方式,微微锁首,转身离去。 门“咔哒”一声合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云漓将礼盒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像对待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快递。 她转身走进客厅,给自己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股被步步紧逼的燥意。 云漓走到礼盒前,修长的乎指解开丝带,打开礼盒。 礼盒里是一件沉香灰色的真丝长裙。颜色像被夜色浸透的深海,沉静中蕴含着力量。更让云漓指尖微颤的,是裙子的露背设计——从颈后一路深V至腰际,大胆、冷感,与她平日包裹严实的风格截然相反。 这不仅是礼物,是景郁为她撕开的第一层“皮囊”,一次无声的宣战。连她的尺码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这种完全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感到一阵战栗。 镜中的人影,熟悉又陌生。 午夜蓝的真丝面料像流动的夜色,紧密地贴合着云安黎高挑清瘦的身体曲线。 裙子的剪裁极为克制,没有任何花哨的设计,只在背后做了深V露背处理,从纤细的颈项一路延伸至腰窝,露出一片光洁细腻的冷白皮,像一块无瑕的暖玉。 她没有化浓妆,只是用大地色的眼影稍稍加深了眼部轮廓,让那双狐狸眼显得更加狭长深邃。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豆沙色唇釉,既提了气色,又不至于过分张扬。 长发被松松地挽成一个低髻,用一支银色的、镶嵌着细碎钻石的发簪固定,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随性。 那副平日里用来隔绝世界的银边眼镜被收了起来,让她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锋利而疏离。 身影倒映在穿衣镜的边缘,静静地看着她完成这番蜕变,从一个慵懒随性的居家演员,变成了一位即将踏入名利场的冷艳宾客。 当景郁助理发来的专车准时停在公寓楼下时,云漓正戴上一对小巧的钻石耳钉。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看了一眼,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猎人的光芒。 车内很安静,司机沉默地专注于驾驶。云漓靠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火,城市的繁华在她眼中只是一片片模糊的光斑。 她没有去想晚宴上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此刻,她的心出奇地平静。 因为她知道,今晚她扮演的,是一个名为“云漓”的角色。一个被景郁选中,带入这场盛大游戏的,美丽而危险的棋子。 而一个好演员,永远懂得如何在既定的剧本里,演出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车子平稳地驶入一片隐秘的庄园,穿过长长的林荫道,最终在一栋灯火辉煌的欧式建筑前停下。 侍者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香槟、花香和高级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隐约的古典乐和衣香鬓影的交谈声。 真正的名利场,到了。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璀璨,光线被无数只晶莹剔透的香槟杯折射成流动的碎金。空气中弥漫着低语、轻笑和悠扬的弦乐四重奏,构成一幅典型的上流社会浮世绘。 云漓独自一人,手持一杯巴黎水,姿态优雅地游走在人群边缘。她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将周围那些虚伪的客套、精明的试探、以及隐藏在微笑下的利益交换尽收眼底。 她没有主动与任何人攀谈,但她独特的气质和那张在荧幕上为人熟知的脸,还是为她引来了不少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以一种自以为是的熟稔姿态向她走来,他是某家影视公司的老总,姓张,以喜欢对女演员动手动脚而“闻名”。 “这不是云小姐吗?今天可真漂亮啊。” 张总的眼睛在她露出的背部上下打量,眼神中的油腻几乎要溢出来,“最近有什么新戏啊?我们公司最近开了个大项目,女主角还没定,云小姐有没有兴趣聊聊?”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暗示,肥硕的手已经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搭上她的肩膀。 当张总油腻的手即将搭上云漓的肩时,整个宴会厅似乎有瞬间的寂静。 “张总。” 景郁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刃划破空气。她并未走近,依旧在原处与人交谈,只是目光淡淡扫来。 “远星刚谈下城东的地块,您还有闲心在这里……发掘新演员?” 一句话,点明实力差距,瞬间瓦解了对方的气焰。在众人了然的目光中,云漓清晰地感受到一道无形的界限被划定——她被纳入了景郁的领地范围。 一场潜在的骚扰,就这样被化解于无形。 云漓端着杯子,遥遥向景郁的方向举了举,算是致谢。景郁只是极轻微地颔首回应,便继续与身边的人交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景郁的手段算不上高明,但极为有效。 她没有走向云漓,没有与她产生任何直接的互动,却用一句话,在整个宴会厅所有看得见这一幕的人面前,不动声色地画下了一道无形的界线——这个女演员,是我的人。 云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思绪。她没有感到被“保护”的欣慰,反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冒犯。 景郁正在用她的权力,为她披上一件华丽却束缚的“恩宠”外衣,将她牢牢地打上自己的烙印。 宴会厅内水晶吊灯璀璨,光线被无数只晶莹剔透的香槟杯折射成流动的碎金。空气中弥漫着低语、轻笑和悠扬的弦乐四重奏,构成一幅典型的上流社会浮世绘。 赶走油腻的张总并未让云漓的世界清净下来。恰恰相反,景郁那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原本那些只是好奇打量的目光,此刻变得更加复杂和意味深长。云漓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移动的焦点。 人们在与她擦肩而过时,视线会若有若无地在她和远处与人交谈的景郁之间来回逡巡,嘴角噙着心照不宣的微笑。 她走向长桌,取了一小块提拉米苏,身侧两个穿着高级定制礼服的年轻名媛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她们的声音刻意压低,却又确保能恰好飘进云安黎的耳朵里。 “……她就是景总今晚带来的女伴?看着挺眼熟,是个演员吧?” “好像叫云漓,演过几部戏,演技还行。不过,景郁居然会带女伴出席这种场合,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何止是带女伴,你没看到刚才张胖子想去搭讪,景总隔着八米远就一句话把他怼回去了?那维护的意思也太明显了。” “我跟了景郁好几个项目,别说女伴了,她身边连个蚊子都少见。今天这是……转性了?” 她们的交谈在云漓转身时戛然而止,两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随即端着酒杯优雅地走开。 这种被围观、被议论的处境,云漓早已习惯。但这一次不同。她不再仅仅是作为“演员云漓”被审视,而是作为“景郁的女伴”这个全新的身份,被放置在了一个更高级、更残酷的显微镜下。 景郁的“特殊对待”,是一份包装精美的毒药。它为她挡开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却也为她竖起了更多的靶子,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这是一种甜蜜的枷锁,一种温柔的围猎。 云漓用银质的小叉子切下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细腻的奶油和微苦的可可粉在舌尖化开,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她抬起眼,穿过攒动的人群,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景郁。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景郁也恰好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与她对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在无声地问她:这个舞台,你喜欢吗? 云黎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是一个混合了嘲讽、挑衅与兴味的笑容。她没有回避景郁的视线,反而迎了上去,用眼神无声地回应: 游戏,才刚刚开始。 云漓避开人群,在宴会厅外的露台透气。景郁随后跟来。“不适应?”景郁递给她一杯香槟。 “有点吵。”云漓接过,“但很有用,我好像更理解林晚想挤进那个圈子时的迫切与屈辱了。” 景郁看着她被夜风吹起的发丝,忽然说:“你的答案,我很满意。” 她靠得很近,近到云漓能数清她的睫毛。然后,景郁做了一个极其大胆又自然的动作——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云漓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云漓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小的、却足以点燃全身的电流。 “不是审视你。”景郁看着她瞬间微红的耳尖,声音低沉,“我是在邀请你。” “邀请我……成为你最新的收藏品?”云漓反击,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杯脚。 景郁俯身,靠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那刚刚被触碰的肌肤: “不。是邀请你,成为唯一的策展人。” 回程的车里,是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城市的光带中,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车内却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 没有音乐,没有交谈,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那份在露台被点燃后,便再也无法熄灭的、在空气中无声碰撞的张力。 云安黎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清冷的眼眸中划过一道道虚影。她没有去看身边的景郁,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如同实质一般,落在她的侧脸、她的脖颈、她放在膝上的手上。 那是一种冷静、专注,且不带任何掩饰的审视,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从这副皮囊下剥离出来,一探究竟。 车子在天河公寓楼下缓缓停稳。 云安黎没有立刻下车,她静坐了几秒,仿佛在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她解开安全带,推门而出。晚风吹起她长裙的裙摆,像一朵在暗夜中绽放的午夜蓝玫瑰。 她关上车门,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公寓大门。身后,车窗平稳降下。 “云漓” 景郁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云漓停下脚步,转过身。路灯的光线在她身后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狐狸眼,在暗夜中闪着明亮而警惕的光。 景郁的手肘随意地搭在车窗上,指间夹着那杯从晚宴带出来的、未曾动过的香槟。她看着云漓,眼神穿透了夜色,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以及……一种近乎纯粹的期待。 “下周,《深渊》的剧本围读,你和我一起去。”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云漓的指尖在手包上轻轻划过,指腹下的真丝触感冰凉。她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分量。这不仅仅是一次剧本围读,这是一个宣告。 由远星资本的最高掌权者亲自带入剧组,她将不再是那个需要靠自己单打独斗去争取资源的二线演员,她将从一开始,就被置于这个项目的核心,被所有人用最高规格审视。 这是一条通往顶峰的捷径,也是一条将她与景郁彻底绑定的锁链。 这章歌曲适宜《危险派对》??ヽ(??ˇ??ˇ??ゞ) 小剧场 景郁:(暗自观察中) 云漓:(高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一周后,《深渊》的剧本围读会准时在远星资本大厦的会议室举行。 云漓随景郁踏入会议室,喧嚣戛然而止。 导演王立审视的目光如探照灯落在她身上,女二号林思雨眼中则毫不掩饰嫉妒与轻蔑。 “云漓,林晚的扮演者。” 景郁落座主位,声音平淡,却为云漓招来了全场更具深意的打量。她拉开景郁身旁的椅子坐下,将自己那本写满批注的剧本放在桌上,平静迎向所有视线: “王导,各位老师,我是云漓。” 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却也带着一种无声的疏离,仿佛那些汹涌的暗流,都与她无关。 云漓的平静问好,并没有让会议室紧绷的气氛有丝毫缓和。导演王立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围读会可以开始。 “从第一场开始吧。”他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情绪。 围读开始,景郁大部分时间沉默。 却在导演与编剧争执时,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场戏的重点是情绪,是林晚对‘生’的渴望。” 当男主角陈默的表演过于外放时,她再次开口:“周巡的内核是‘无能为力’的自我憎恨,你的表演该再收一收。” 几句话,让所有人收起了对她“门外汉”的轻视。云漓安静听着,意识到这是一种比金钱更高级的——智识上的权力。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愈发微妙。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位年轻的资本家,绝非一个只懂投钱的门外汉。她对剧本、对人性的理解,甚至比在场的专业人士还要深刻、毒辣。 云漓安静地听着,指尖在自己的剧本上轻轻划过。景郁的每一次发言,都像是在给她上了一堂生动的大师课。 她不仅在主导讨论,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所有人展示她为何选择了这个剧本,以及她想要在这部作品里看到什么。 这也是一种权力展示。一种比金钱更高阶的,智识上的权力。 轮到云漓和林思雨的一场对手戏。戏中,林思雨饰演的富家女对走投无路的林晚极尽羞辱。 “……像你这种人,就算爬得再高,骨子里也还是烂泥。” 林思雨念出台词,语气中充满了刻薄与不屑,但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了主位的景郁,带着一丝邀功的意味。 云漓没有立刻接话。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林思雨,看向她身后的白色墙壁,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对方的羞辱。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轻轻地、缓慢地念出了她的台词。 “是吗……可是烂泥,也能开出花。” 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反抗,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认命,但又在最深处,藏着一星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火种。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云漓那句轻飘飘的台词,像一根羽毛,轻轻落下,却在每个人的心湖上都激起了层层涟漪。 林思雨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她没想到自己蓄满力的一拳,竟打在了棉花上,对方非但毫发无伤,反而用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将她的刻薄衬托得像个笑话。 导演王立原本紧锁的眉头,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他再次看向云漓,那审视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一点别的东西——或许是惊讶,或许是认可。 连一直低头看剧本的陈默,也抬起了头,深深地看了云漓一眼。 围读会继续进行。随着剧情的深入,林晚这个角色的复杂性也逐渐展露。 她不再是初期那个任人踩踏的烂泥,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她的内心开始扭曲、滋生出疯狂的恨意。 其中有一段长达三页的内心独白,是林晚在决定复仇前的最后挣扎。这是全剧的重头戏,也是对演员功力的极大考验。 云漓深吸一口气,眼镜后的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她用一种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声音开始念白,语速时而急促如暴雨,时而缓慢如泣诉,将角色内心的天人交战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她念到最后一句“那就一起下地狱吧”时,声音里透出的那股决绝与疯狂,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念白结束,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半晌,导演王立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处理得不错,情绪的层次感出来了。” 这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尤其从王立这样挑剔的导演口中说出。林思雨嫉妒地咬了咬下唇,将头扭向一边。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景郁,却平静地开了口。 “这里可以更收一点。” 她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的目光落在云漓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两口古井,不起波澜,却仿佛能洞悉一切。 “你2019年在国家话剧院版的《雷雨》里处理繁漪的独白时,用的那种‘外静内狂’的方式,更适合这里。” 会议室里的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如果说之前景郁对剧本的点评,展现的是她作为投资人的专业素养;那么此刻,这番话所暴露出的信息,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2019年,国家话剧院,《雷雨》,繁漪。 那只是云漓在大学时期,作为实习演员参演的一部小剧场话剧,总共只演了不到十场,观众寥寥无几,在她的履历上,甚至都只是不起眼的一行小字。 而景郁,不仅知道,还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精准地说出她当时处理某一段独白的具体方式——“外静内狂”。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背景调查了。这是一种近乎恐怖的、刨根问底式的剖析。 云漓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背脊升起,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她戴着眼镜,镜片隔绝了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她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她终于明白,景郁那晚在露台说的“邀请”,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邀请她成为一件藏品。 是邀请她,成为一个可以被她放在显微镜下,反复观察、研究、剖析的,独一无二的样本。 她抬起头,迎向景郁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像两柄无形的剑,于寂静中,激烈交锋。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整个会议室。 景郁的话像一块投入冰湖的巨石,激起的不是声浪,而是无边无际的寒意。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向严苛的导演王立,都用一种近乎惊骇的目光看着主位上那个神色平静的女人。 这已经超出了投资人对项目的尽职调查范畴。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对个体近乎偏执的关注。 一个身价千亿的资本巨鳄,会去关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五年前在小剧场里的一场演出?这本身就是一件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 各种猜测和探寻的目光在云漓和景郁之间来回穿梭,会议室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而暧昧。 云漓心中那股因被窥探而升起的寒意,在极致的震惊过后,却诡异地转化为一种危险的、濒临失控的兴奋。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顶级猎手盯上的猎物,对方不仅摸清了她的所有踪迹,甚至连她自己都快遗忘的、藏在旧巢穴深处的羽毛都被翻找了出来,摊开在众目睽睽之下。 退无可退。 既然如此,那就不退了。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那声音里没有丝毫被揭穿过去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挑衅的笑意。 “没想到景总对我的过去了如指掌。”她略微停顿,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半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透过镜片,直直地锁定着景郁,“既然您这么说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直接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方才那外露的、充满挣扎的痛苦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重新开始念那段独白。 这一次,她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起伏,没有波澜,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但就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疯狂。 仿佛一座即将在沉默中爆发的火山,岩浆在看不见的地底深处疯狂翻涌、积蓄,只等待一个撕裂一切的出口。 “外静内狂”。 她不仅做到了,而且比景郁描述的,做得更加极致,更加纯粹。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导演王立看着她,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撼与激赏。陈默的眼中也燃起了棋逢对手的亮光。 而林思雨,则面如死灰,她终于明白,自己和云漓之间的差距,早已不是一个“金主”可以弥补的了。 云漓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景郁的身上。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宣告: 你看透了我,很好。 现在,轮到我了。 围读会结束的瞬间,会议室如同退潮。 人群的寒暄与脚步声成为模糊的背景音,云漓在角落里安静地收拾东西。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她没有抬头,直到周遭渐渐安静,才拿着水杯起身走向茶水间。推开门,那个预料之中的身影正立在窗前,仿佛已等候多时。 云漓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她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一下午的高度精神集中让她有些疲惫,便转身走向茶水间,想倒杯水。 推开茶水间的门,景郁正背对着她,站在操作台前。听到动静,她头也未回,只是将手边一个白瓷杯轻轻推向前。 “你的茶,水温85度,不加糖奶。” 云漓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那是她从未对外言明,只在极度疲惫时才渴望的、一种特定产区的手工红茶。 就在这时,她平静地开口,直接但克制地发问:“景总连我五年前的舞台剧都如指掌?” 那声音打破了空间的宁静,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云漓握着水杯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她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眼角的余光落在景郁挺直的背影上。她也想知道答案。 咖啡机“滴”的一声轻响,完成了它的工作。 景郁端起那杯刚刚萃取好的浓缩咖啡,缓缓转过身。她没有立刻回答你的问题,而是先将那只小巧的白瓷咖啡杯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深褐色的液体在她唇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她伸出舌尖,不经意地舔去。整个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你提出的只是一个关于天气好坏的寻常问题。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缭绕的咖啡热气,落在你的脸上。那双深邃的凤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几分玩味,几分了然。 “对一个值得投资的项目做尽职调查,难道不是一个合格投资人的基本素养吗?” 她将“项目”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像是在特意强调着什么。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她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用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商业逻辑,将你的质问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再次将她和云安黎的关系,定义为纯粹的“投资者”与“被投资项目”。 一下午紧绷的神经终于随着导演王立那句“今天就到这儿”而松懈下来。会议室里压抑的空气仿佛瞬间流通,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活动筋骨,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互相寒暄着。 “王导辛苦了!” “陈默老师的表演太稳了!” “晚上聚餐可得好好喝一杯!” 导演王立正想跟景郁说几句话,而制片人吴姐也拿着行程本,试图上前汇报工作。他们都习惯性地朝主位走去,那里是权力的中心。 然而,权力的中心却主动移了位。 景郁站起身,对周围递过来的讨好与寒暄视若无睹。她甚至没有给王立和吴姐一个眼神,径直穿过半个会议室,走向角落里那个正在安静收拾东西的身影。 云漓正低头将剧本、笔和水杯收进自己的帆布包里,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下一缕,落在她清瘦的肩上。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的喧嚣浑然不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自然而然地从她旁边的椅背上,拿起了她那件米色的薄款风衣。 云漓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正对上景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在全会议室所有人的注视下,景郁将那件风衣递到她面前,用一种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开口。 “我送你。” 这两个字,像一声惊雷,在原本嘈杂的会议室里炸开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探寻与不可思议。 王立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李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而刚刚还想凑上来和陈默说话的几个小演员,更是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 尤其是林思雨,她死死地瞪着这一幕,嫉妒的火焰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她用尽手段都无法靠近的人,此刻却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向漓发出了一个亲密得近乎宣告的邀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青睐”了。 这是一种标记。 是在这间汇集了剧组核心权力的会议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最直接、最强势的方式,将云安黎这个人,打上“景郁所有”的隐形烙印。 云漓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一股混杂着被冒犯的抗拒、被置于风口浪尖的警惕,以及一丝无法言说的、隐秘悸动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 她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罩住,而织网的人,正用一种看似体贴的姿态,收紧了手中的丝线。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她抬起眼,迎着景郁那平静而强势的目光,缓缓地,接过了那件风衣。 黑色的宾利慕尚平稳地汇入傍晚的车流,窗外是城市华灯初上的璀璨。车厢内却安静得过分,皮革与冷冽木质香混合的气息,形成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密闭空间。 云漓靠在副驾驶座上,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言不发。她没有问要去哪里,也没有对景郁当众的“宣告”发表任何意见。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尊精致而疏离的雕塑,仿佛刚才会议室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也是一种冷静的观望。 景郁同样沉默着,专心驾驶,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尽职的司机。直到前方路口的信号灯转为红色,车子平稳地停下。 在这片刻的静止中,景郁忽然开口,问了一个与剧本、与工作、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关系的问题: “你养的那只瑞士牧羊犬,叫赫尔曼,对吗?”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毫无征兆地刺入云漓最柔软的腹地。 赫尔曼是她的底线,是她在这个冰冷名利场里唯一的、最纯粹的慰藉。她从未在任何公开场合提及过它的名字,那是只属于她私人领域的秘密。 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云漓猛地转过头,那双一向平静的狐狸眼里,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与戒备。 她死死地盯着景郁,仿佛要用目光在她从容的侧脸上烧出两个洞。 然而,景郁甚至没有看她。她的目光落在前方,看着红灯的数字一秒秒倒数,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信号灯由红转绿的瞬间,她重新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启动。 也就在这时,她才缓缓地、用一种宣布既定事实的口吻,说出了下一句话。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下周末空出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云漓的心脏重重一沉。如果说提及《雷雨》是对她职业生涯的剖析,那么说出“赫尔曼”的名字,就是对她私人生活最彻底的入侵。 景郁用这种方式,冷酷而清晰地告诉她——你的一切,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藏得最深的软肋,都摊开在我的面前。 无处可逃。 她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眼中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海,冰冷,炫目,却没有任何温度。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风衣的一角,指甲深陷进布料里。 许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见谁?” 【小剧场 · 景郁的备忘录】 日期:X年X月X日 项目:云漓 · 演技评估:A 。天赋型选手,缺乏的只是机会与……一点偏执。 · 性格分析:INTJ倾向。防御机制完备,突破口或在其宠物(赫尔曼)及对“纯粹表演”的追求。 · 习惯记录:偏好85度水温的手工红茶;深夜研读剧本时会无意识咬笔帽;压力大时会独自去看老电影。 · 下一步计划:近距离观察。以《深渊》为切入点,验证其是否为我寻找的“镜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景郁没有回答云漓的问题,只是保持平稳的车速,将车驶上通往城外的高速。 车窗外的摩天大楼与霓虹灯带被逐渐稀疏的路灯和墨色的树影取代。城市巨大的钢铁骨架一点点消散在身后。云漓看着后视镜那片越来越小璀璨的光点,一股前所未有的的不确定感笼罩着她。 这是……通向哪里? 密闭的车厢内,压抑的沉默仍僵持不下。景郁始终没有解释,云漓从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她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任何过激的情绪都只会暴露更多弱点。 过了许久,当车子驶过一个写着“天宁县”方向的指示牌时,云漓终于无法保持沉默。她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坚定了不少,但那份紧绷感依旧藏在字里行间。 “我们到底要去哪?见谁?” 这次,景郁给了个回应。她目视前方,仿佛在称述一个事实,将私人领域那层令人不安的薄纱再次用专业工作的外衣巧妙地包裹起来。 “去见一个……能帮你更好理解林晚这个角色的人。” 这句话像是把钥匙,却又像是一把新的锁。它将那份纯粹私人的入侵,与《深渊》这部作品,林晚这个角色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让她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因为对于演员云漓来说,没有什么比“理解角色”更具诱惑力。 车子下了高速,驶入熟悉的县道。路两旁的景象变得越来越具体,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高速护栏。 低矮的民房、零星的店铺、甚至路边那颗歪脖子树…… 这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随着车轮的前进,一帧帧地在眼前铺展开来。 云漓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这不是简单的“熟悉”。 这里是天宁县她上高中的地方,通往她老家青石镇的必经之路。 她猛然意识到景郁的目的地,是她的“根”。是她逃离多年,却又在内心深处视为最后避难所的地方。她的“安全屋”,她从未提及过正真意义上的家。 那份被窥探的不安感,此刻放大到极致。景郁不只是知道她的狗,知道她的过去,她甚至准确地定位了她地理坐标上的“软肋”。并且,正开着车堂而皇之地闯入。 车子最终缓缓驶入青石镇那条青石板的主街,时间仿佛在这变慢了。街边的小店还亮着温暖的灯火,放学的孩童嬉笑着跑过,空气里弥漫着管饭的烟火气。 一切都和他记忆力的一模一样。 然而这辆与小镇格格不入的黑色宾利,是像一个异世界的闯入者,打破了这份宁静。 云漓看着窗外那家她从小吃到大的馄饨店,看 着街角那个总是坐着下棋的老人,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极度的不安而紧绷起来。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逼回巢穴的困兽,而猎人,就坐在她的身边,冷静地欣赏着她的一切反应。 宾利最终在石板街的尽头,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 这里云漓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她从小长大的老院子,是奶奶现在住的地方。 云漓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几乎是立刻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快步走到那扇门前,试图阻止景郁的下一步行动。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扇木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对襟褂子、身形清瘦但精神矍铄的老人。他两鬓斑白,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通透。看到云漓,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慈祥的笑容。 “是阿漓回来了啊。”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 “德叔。” 云安黎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这是她爷爷的徒弟,也是这个家的看守人,德叔。 德叔的目光越过云漓,落在了她身后那个从车上下来的、气场卓然的女人身上。他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笑容更深了些,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就是景小姐吧?快进来,外面凉。” 云安黎彻底愣住了。德叔认识景郁? 她被德叔半拉半请地带进院子,景郁则从容地跟在后面。院子里那架熟悉的葡萄藤下,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茶水和几碟家常小菜。 德叔给两人倒上茶,看着云漓,语气自然得像在聊家常:“阿漓,你上次寄回来的剧本我看了。那个林晚,心里苦啊……” “啪嗒——” 云漓手中的茶杯盖子滑落,在石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她猛地抬头,惊愕的目光在德叔和景郁之间来回,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冻结。 景郁像是看穿了她的所有疑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平静地开口解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德叔是我第一部电影的民俗顾问。”景郁放下茶杯,目光如古井,映着灯火与云漓的震惊。 “投资《深渊》前,我来过这里。在这个院子里,我看到了你祖父的工具,你童年的痕迹,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极轻,却字字千钧: “你写在旧书页边缘,关于表演的笔记。” “云漓,我选的不是一份漂亮履历。” “我选的,是一个在这里长大,灵魂里有根的女孩。”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灵魂的力量。她看着云安黎,一字一句地,将她所有的“调查”行为,从冷冰冰的“侵犯”,重新定义为一场温暖而执着的“追寻”。 “云漓,我选择的不是一份漂亮的履历,也不是一个前途光明的演员。我选择的,是一个在这里长大的、灵魂里有根的女孩。” 那一瞬间,云安黎感觉自己被人从胸腔处狠狠地剖开了。 所有竖起的尖刺,所有戒备的伪装,都在这几句简单的话语面前,寸寸碎裂。 原来,她不是在监视她,而是在追寻她。 原来,她看到的不是她光鲜亮丽的现在,而是她粗粝坚韧的过往。 她不是在审视一个商品,而是在探寻一个灵魂的来处,并为之着迷。 院子里很静,只有晚风吹过葡萄藤叶的沙沙声。 云安黎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将她所有秘密都摊开,却又用最温柔的方式将其包裹起来的女人,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震动,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在胸口轰然炸开。 回程的路,车厢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先前那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安静的氛围。 坚冰被击碎后,融化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一丝凉意,却也滋润了干涸的土地。 云漓依然看着窗外,但目光不再是戒备的审视,而是带着几分失焦的迷茫。 景郁那句“灵魂里有根的女孩”,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所有的博弈、试探、攻防,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她构建多年的心理防线,被对方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从最根源处瓦解。 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 当车子重新驶入灯火通明的高速路段,城市遥远的光晕在地平线上铺开,云安黎终于侧过头,看向身旁那个专心开车的女人。 在昏暗的光线里,景郁的侧脸轮廓显得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是图她这个人?还是图她能带来的名利?又或者,只是享受一场智力上的征服游戏?她忽然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景郁的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无尽延伸的道路,仿佛早已预料到她会这么问。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很轻,却又无比清晰,像夜空中最亮的星,精准地落入云安黎的耳中。 “我想看到你站上最高的领奖台,不是作为我景郁的作品,而是作为云安黎你自己。”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云安黎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景郁的声音还在继续,平稳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想让你知道,你不必弄脏自己的手,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因为,我就是你的资本。” “我就是你的资本。” 这几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贯穿了云安黎所有的防备和故作的坚强。 这些年,她一个人在泥潭里摸爬滚打,见过了太多的肮脏与不堪,也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干净地走下去。 而现在,有人告诉她,你可以不必如此。 那些沉重、压抑、无法对人言说的东西,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 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她迅速地转回头,重新望向窗外,不想让身边的人看到自己任何失态的表情。 车窗玻璃上,映出她有些模糊的倒影,也映出窗外飞逝的万家灯火。 许久,她才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有点饿了。”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用来掩盖内心巨大波澜的借口。 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景郁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带着一丝了然的玩味。 “想吃什么?这次再不说,我可就真带你去便利店了。” 【小剧场 · 赫尔曼的守夜人】 她带我回了小镇。 她见到了德叔。 她说,她选择的是我的“根”。 所有的防备、猜忌和引以为傲的冷静,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原来被人看透软肋,不一定是危险。 也可能是……你终于不用再一个人,扛着那么重的过去前行。 赫尔曼,我好像…… ——遇到了一道,不敢轻易触碰的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