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许倩面色惨白，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手臂悬在空中，已经全然失去知觉的模样。
“放我背上。”陈屿单膝跪下往后伸出手臂环着后背，让两个女生把许倩往自己背上揽。
一位老师气喘吁吁赶到：“让我看看，同学们让让，让我看看。这么多汗可能是肚子疼闹的。我和这位同学一起送到医务室。你们去上课吧。”
陈屿一个使劲起身背着许倩朝医务室小跑，老师帮扶着跟上。同学们各自散去。
“好吓人啊。她说过她饭量小，这都低血糖了。”
“老师说是肚子疼闹的。低血糖不会流那么多汗。”
“可是肚子疼不会突然这样晕倒呀，低血糖才会突然晕倒，或者正好两样都有。”
“别瞎猜了。那个男生是新来的吗?”
“是呀。比我们高一级。学长。”
“他个子好高呀，他打篮球吗？”
“他是游泳的。帅吧？”
“你怎么知道？”
“我上游泳课的时候看见他来参加校队训练。”
“长得帅的男生是容易引起注意，还是英雄救美的男生。”
“别胡思乱想。我到了，bye bye。”
“Bye bye。”
路静走在两个同乘校车的女生后面，一路听着她俩聊天，脑海里浮现陈屿的影子。走到楼梯转角，路静和从走廊过来的张敬久撞了个正着。
比起陈屿的容易引人遐想，张敬久朴实得让人觉得安心。他是个不太喧哗的男孩，小方脸，个子适中，身材匀称，球鞋干净，不留指甲，校服拉链总是拉到顶。
当路静这样活泼娇俏的高个女生和张敬久走在一起时，丝毫不会引来别的男生的侧目和妒忌。路静虽然不是顶级学霸，但也算聪明伶俐，人缘颇好，在学校的一些演讲和文艺演出活动中，因大方自信的表现和美好的外形还颇为引人注目。
“早。敬久，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偷听过吗？”
“额……我这点小秘密都被你知道了。”
“真偷听过？告诉我用什么办法可以听得清楚？”
“杯子啊。”
“我试了，不管用。”
“别用玻璃的，用钢化杯，用侧面，别拿杯底去扣着听，戏里演的是骗人的。”
“厉害。”路静投来赞赏的眼神，竖起大拇指，随后露出顽皮的笑容：“你偷听什么？”
“听我父母吵架啊，为了我的学习发愁，商量我要不要转学。你呢？”
“我啊……我现在还不能说。”
“那，等你能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那你要转学吗？”
“不转。在哪儿不都一样吗？如果转学就能把书读好，那除了学霸大家都转了。”
“你说得对。要不我们一起做个学习搭子？互相鼓励。”
“可是我真的很讨厌背诵、默写，天天做题太不好玩了。你去找个学霸吧。”
“找学霸没有我们共同进步有成就感。就是不喜欢才要互相鼓励。我们一起吧，做个伴，这样就不会那么烦了。”
“嗯……我还是讨厌。”
“试试，先试试。每天晚上九点，我们一起线上学习复习半小时，怎么样？”路静停下脚步，一定要张敬久答应自己。
“好吧。试试。”路静是班级里对张敬久最友好的女生，张敬久可不愿意拒绝她。
“那就说好啦！学习搭子，共同进步。”
张敬久也是班级里对路静最友好的男生，不调皮不说怪话心地善良，不妒忌没有小心眼也不攀比，还常常给路静一点小惊喜。路静对和学习搭子共同进步充满信心和期待，走路的步子都轻快雀跃起来。
路行知和王薇两人已经商量好统一口径应对今天同事可能的询问。所幸只有华博问了句家里什么情况，王薇以路行知手机没电了搪塞过去，没被看出什么破绽。
中午，王薇照例吃好午饭后来到广场散散步，也想想接下来怎么对付安德森。
她伫立在希尔伯特纪念碑前。碑上刻着几个大字：“纪念大卫.希尔伯特之碑”。碑的上方有一行小字，“Wir müssen wissen. Wir werden wissen.（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终将知道。）”
王薇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一直想问研究所的这个碑为什么纪念的是希尔伯特，而不是哥德尔？哥德尔用不完备定理终结了希尔伯特计划。”
说话的是王薇实验室的同事，也是王薇的得力助手，理恒。
“我支持希尔伯特精神，我们必须知道，终将知道。”王薇转过头，顺手拂了拂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
“科学家的信仰。”理恒走到王薇身边，和王薇并排站着。
“理恒，有没有关注量子纳米忆阻器？”
“人造神经元？”
“关注过？”
“听说过。和纳米机器人有关联。”
“是的。”
“量子路老师在行啊。”
“我们可以试试。”
“为了量子神经网络？”
“对。我们可以先尝试做一个纳米级带量子特性的神经元。”
“怎么突然想到要做这个？”
“有了AI后，整个学界的研究进展速度都加快了。你看，现在纳米机器人技术已经越来越成熟，人造神经元也有人做出来了。我们研究所还没有人做神经元的研究，其实我们实验室有神经元芯片的研究基础。”
“如果量子神经元能实现，通用人工智能AGI更近了。”
“是的。激动人心。”
“AI如果真的发展到这个程度，对人类威胁……。”
“任何技术都有利有弊。”
“我明白。”
“已经有不少人在做人工神经元。你说的威胁不是我们主要考虑的问题。”
“如果你决定做，我会支持你。”
“谢谢。”
“路老师……”
“我会请他加入。不过对这个项目你先帮我保密。我还需要做些准备再正式启动。”
“所以华博还不知道？”
“不知道。”
理恒从王薇坚毅的目光里读到了一些信息。一直以来，王薇对科研项目的判断都犀利准确。在王薇的带领下，实验室里的几个医疗纳米机器人技术成果都获得嘉奖并在医院商用成功，临床效果显著。
这次，理恒也不例外，他一如既往地相信王薇的执着必定来自于一个有远见的正确判断。
放学的校车上，许倩没有来。路静听校车上的同学说许倩因为来例假肚子疼，加上早饭没好好吃，低血糖晕倒，早上已经被家长接回家休息了。
陈屿似乎放学前参加了游泳训练，头发的发梢有些湿漉漉的，睫毛颜色似乎比以往更深。路静瞄了陈屿几眼，觉得今天的他似乎更好看了。
回到家的路静找出一个钢化杯，和玻璃杯对比了一下，钢化杯似乎效果确实提升一截。她准备等父母密谋时间再验证一下。
路静的秘密调研计划似乎有望顺利实施，心情愉快的她开始规划作业完成时间，力争九点能准时上线与张敬久开始第一天的学习搭子打卡，稳步推进学习计划。
但路静高兴得太早。
吃好晚饭收拾好厨房，王薇就拉着路行知到书房商量如何应对安德森。书房和路静的房间不挨着，在走廊的另一头，房子的一角，隐蔽且安静。
路行知短暂失联事件后，王薇变得警觉。她进入书房后，把书房的窗帘拉上，并在关门前确认路静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且房门是关闭的，和路行知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我今天想了一天，首先，我们得去见安德森，躲不了，那就去见一面。”
“不行。”没等王薇说完，路行知已经着急反对。王薇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让路行知小声。
路行知调整了语调：“我们清清白白做学术研究的人，怎么能去跟他那样背景的人扯上干系？要是被外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说我们拿研究所的技术跟赛威尔资本财团做什么交易呢。”
“别急，我的意见，一是得我们得面对安德森，二是我们需要加快灵匙研究进度。”
“灵匙的制作绝不简单。几十年来，很多人都在从事意识传染的研究，但灵匙这个装置，可能再过几年都无法试验成功。我只是提供了一个理论模型，真正制作是非常困难的。绝非加快节奏和进度就能做出来的。”
“我知道。但器材条件已经成熟，难的是实验成功概率低，但并不是没有可能。只要我们实验次数够多，或者运气足够好……”
“不管怎样，我不会见安德森。我可以把灵匙的方案交给研究所，让华博去和安德森谈判。”
“不，不要通过华博。”
“为什么？我在实验室研发的技术，属于研究所。”
“这项技术属于研究所，更属于你，属于我们。”
王薇后半句的重音敲击着路行知的脑袋。他注视着眼前的妻子，此刻她眼里的光带着一束强大磁场，要把她目光所及之处的事物都牢牢抓在手里，不容争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