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时,离上课只剩两分钟,何耀正趴在桌角抄数学作业,看见凌冬手里的校服,含糊喊了句“让我摸……”,话没说完,英语老师就抱着课本进了教室,高跟鞋敲得地板“笃笃”响,伴随着上课铃声,一下一下伴奏着,瞬间就压下了喧闹。
英语老师杨如欣放下了课本,目光扫到凌冬,语气严肃:“凌冬同学,附中转来的,让我看看你的能力,翻译一下第28页课文吧,从第三段开始。先读一遍英文,我听听发音,然后再翻译。”
教室里瞬间静了,后排几个同学悄悄探头,杨老师是新来的英语老师,但是她可不是软柿子,去年上了一年课的他们可是深有感触。何耀在后面小声说:“兄弟自求多福!”
季夏靠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看似在翻课本,其实目光落在页脚的涂鸦上——他昨天才看过这篇课文,生僻短语查了一半就烦了,这会儿倒想看看凌冬能不能翻出来。
凌冬站起身,声音清亮,发音准得像听力磁带。长难句翻得流畅,连老师没提的语法点都顺带解释了,到了那个生僻短语时,还补了两个同义表达。前排女生悄悄瞪圆了眼,用笔戳同桌,眼里满是“好厉害”。
“非常好!”杨老师带头鼓掌,语气满是赞许,“以后英语小组活动,凌冬多分享分享方法。”
班里立刻响起赞叹声,何耀比了个“大拇指”。季夏也跟着点头,嘴角勾了下,看着挺认可,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厉害是厉害,不过学习这事儿,对他来说本就无所谓。他转着笔,余光扫过凌冬坐下时带笑的侧脸,只在心里漫不经心地想:这人倒不像个书呆子,还行。
凌冬侧头看他:“没出错吧?”
季夏收回目光,把课本往旁边推了推,语气依旧懒散:“还行,没卡壳。”指尖却在草稿纸上随意画了个小圈,又很快涂掉——他才不会承认,刚才听见凌冬翻译短语时,心里莫名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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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把窗棂染成灰蓝时,季夏才背着书包踏进家门,玄关感应灯“咔嗒”亮起,照亮他指尖攥皱的数学卷子。刚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换鞋的动静就从门口传来——季然拎着校服外套晃进来,额角还沾着点汗,“我们班今天统计运动会项目,你报啥了?”
季夏瘫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抠着抱枕边角,“没呢,我们班还没提。”两句话的功夫,客厅挂钟“当当”敲了两下,指针正好卡在九点半,空气里没半点饭菜香。
“爸妈肯定又在店里忙。”季然拉开冰箱,拿出两盒速冻饺子,语气没什么波澜——饭店生意好起来后,这样的夜晚早成了常态。兄弟俩沉默地煮了饺子,瓷碗碰着桌面轻响,季夏吃着微凉的馅料,忽然觉得客厅的灯光都比平时暗了些。
吃完季然先回了房间,关门声很轻。季夏收拾完碗筷,站在客厅中间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指尖还留着洗碗时的凉意。明明是住了十几年的家,此刻却静得有些陌生,只有冰箱运行的低鸣,在夜里织着层熟悉的、暖不热的薄纱。
季夏指尖还沾着刚洗完碗的水珠,凉丝丝地沁进皮肤里。他站在房门口,听见对面季然房间传来翻书的轻响,还有客厅里冰箱持续不断的低鸣——这些声音明明该是熟悉的,却让他莫名攥紧了衣角。
方才季然把最后一个饺子推给他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碗沿,那点温热像火星子似的,烫得他差点打翻碗。他知道那是好意,就像苏慧兰每天早上偷偷塞在他书包里的牛奶,季建国周末替他调自行车链条时哼的小调,都是真真切切的暖。可这些暖落在他心上,却总裹着层说不清的慌。
为什么要对他好呢?明明他和这个家没有一点血缘,明明他只是个被捡回来的孩子。季夏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膝盖抵着胸口。他不是不想要这份亲情,只是每次伸手想去碰,心里就会跳出个声音:你配吗?你凭什么留住这些好?
就像刚才季然说“哥,明天早上我叫你”,他明明该说“好”,却硬生生憋出句“不用,我自己能起”。话出口的瞬间,他看见季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那点诧异像小石子,在他心里砸出浅浅的坑。他其实很想收回那句话,很想像别的兄弟那样,自然地接下这份关心,可身体却像被什么捆着,怎么也迈不开那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细细的一道银线。季夏盯着那道线,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站在岸边的人,看着季家三口在温暖的水里笑着招手,他想跳进去,脚却钉在原地——他怕那温暖是假的,更怕自己一旦沉溺,哪天这份好突然消失,他连退回去的地方都没有。夜色吞没少年人的心事,星空之下回忆片片闪过......
那年初夏,季夏刚到季家那段时间,餐馆总忙到月上中天。他捧着热乎乎的白粥坐在后厨角落,听前厅传来季然清脆的笑——苏慧兰正把刚炸好的糖糕递到季然手里,油纸袋上还冒着热气。
“慢点儿吃,刚出锅烫。”苏慧兰的声音裹着暖意,季夏下意识把粥碗往阴影里挪了挪。他来季家半个月,从没主动要过东西,连苏慧兰塞给他的煮鸡蛋,都要等季然先拿了,他才敢接。
“哥,你也吃!”季然突然举着糖糕冲进来,油纸袋上的糖霜蹭了他指尖。季夏抬头时,正撞见季然眼里的光,像后厨窗棂漏进来的夕阳,亮得晃眼。他攥紧手里的粥勺,指甲掐进掌心——这糖糕是季然的,是这个家本该就有的东西,自己凭什么要?
“不要。”他把脸埋进粥碗,声音闷得像堵着棉花。季然愣了愣,把糖糕往他碗沿放:“可妈说……”
“说了不要!”季夏猛地抬头,粥碗晃出几滴粥,溅在季然手背上。季然“嘶”了一声,却没收回手,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季夏,只是小声说:“哥,这个甜,你尝尝嘛。”
季夏看着那枚金黄的糖糕,喉结滚了滚。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以前在老家,奶奶也给过他这样的糖糕,可后来奶奶走了,甜也就跟着没了。他突然觉得季然好像裹着糖衣的刺,扎得他心口发疼——凭什么季然生来就有热饭热菜,有父母疼,连递过来的糖糕,都带着他这辈子都抓不住的暖?
他一把推开季然的手,糖糕掉在地上,滚出几道油印。“我不吃你的东西。”他说完就往柴房躲,没看见季然蹲在地上,捡起沾了灰的糖糕,眼圈红得像后厨腌着的小番茄。
后来只记得苏慧兰一手抱着一个,两边哄......
月光像被揉碎的薄纱,洒在季夏房间的地板上。他坐在床沿,垂着的手轻轻抬起来,指尖在月光里虚虚抓了两下,什么都没碰到——就像这个住了五年的家,苏慧兰递来的热汤、季建国拍他肩的力道,还有季然总塞过来的糖糕,明明都暖得真切,可他伸手去碰时,总觉得隔着层看不见的雾,攥不紧,也留不住。
后半夜他是在地上蜷着睡的,铺了层薄毯,却还是被凌晨的凉气浸得骨头发僵。清晨的阳光斜斜切过窗棂,金刺刺的光落在他眼皮上,季夏猛地睁开眼,瞳孔缩了缩——窗外的老槐树影晃在墙上,像极了老家土屋墙上的裂纹,他恍惚了两秒,才想起这是季家的房间。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脖子咔嗒响了一声,揉着酸痛的颈侧时,指尖摸到了地上皱巴巴的薄毯。床铺铺得整整齐齐,被子边角叠得方方正正,那是他昨晚特意整理的。
换好校服,灰蓝色的布料贴在身上,季夏走到门边,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手,门外就传来敲门声,轻得像怕惊着什么,紧接着是季然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紧张:“哥,起来了吗?我……我煮了点粥。”
季夏的手指顿了顿,指腹无意识地在门把手上搓了两下,粗糙的金属纹路蹭过皮肤,有点痒。他深吸一口气,拧开门锁,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像划破了清晨的安静。
门口的季然穿着松垮的家居服,头发还翘着一撮,手里端着个白瓷碗,粥的热气氤氲在他脸旁,把他的眼睛熏得有点亮。兄弟俩对视的瞬间,空气突然静下来。季夏看着季然手里的碗,粥面还冒着细小的泡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好,尝尝看。”季夏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了点。在季然面前,他总忍不住卸下那层“乖巧”的伪装——他不用刻意笑,不用把话憋在心里,连眼底藏不住的嫉妒和别扭,都能大大方方露出来。可他还是想不明白,季然怎么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太阳,不管他怎么冷脸相待,下次还是会带着他的笑脸,拿着热乎的东西找过来。
季然听见他的话,眼睛一下子亮了,把碗往他手里递了递:“我放了点冰糖,你尝尝甜不甜。”季夏接过碗,指尖碰到碗壁的温度,烫得他指尖缩了缩,心里却莫名暖了一块——只是那暖意很快又被不安盖过去,他盯着粥面,用勺子轻轻搅了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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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