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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夜

作者:山月知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崇明十年,新后生辰,皇帝重视特允群臣携家眷入皇家园林游玩,陈年官低位卑,也随其中。


    碧瓦红墙的楼阁依山而筑,高耸巍峨,错落有致,树绿湖蓝,一步一景,无不引人入胜;漫步于绿荫小道,花丛芬香四溢,烈阳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这个时节,蝉鸣不止,满池荷花袅袅。


    不多时,几人停下脚步低声说了几句,未等陈年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在前,不难发现不远处确实有个眼熟的身影,瞧仔细后正是他避之不及的吏部侍郎陆荀陆大人。


    陈年正欲推辞遁走,触及同僚誓不罢休的眼神之压,刹那身上官服热汗浸湿,黏黏糊糊的,他欲寻个借口离开之际。二人一左一右挤着他,动弹不得,就差架着他走,万般无奈下不得不随他们去拜见那位陆大人。


    池水岸边,他们小心翼翼躬身抱拳参礼,头顶一声极淡的“嗯,”陈年才敢抬头,只见他头戴官帽,身着绯袍,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眼神透着一如既往的疏淡,那双眉目秋水般平静。陈年敛神静默,紧张的心还没完全落回去,拜别时听他道:“陈大人请留步?”


    同僚们投以诧异的目光看向陈年,更是意外这位陆大人居然会客气留人。平日里见惯了他的,都知他礼貌却透着疏离,不易近人,彼时,他们识趣朝陈年挤挤眼离开。


    蝉声停了,周遭突然安静下来陡然让陈年有点不适。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随即换上笑容,恭敬作揖道:“下官不知陆大人有何事?”


    陈年此时郁闷,心中不确定是否与近几日朝堂之事有关,转念一想,他怕是也牵扯不到其中去。


    半响,陆荀低声问。“她近来可好?”官袍随清风微微浮动。


    这一问,陈年竟有些恍惚,他自然知晓陆大人所问何人,头垂得更低了,他不敢隐瞒,斟酌答道:“多谢大人挂念,家妹无虞。”陆荀听完行礼致谢,陈年不敢,忙作势回礼。


    期间,他忍不住瞅了眼他的反应,清冷俊美的脸上积雪消融,垂眸时却被一抹掩饰不住的落寞替代,陈年了然,无可奈何,命运无常,注定如此。


    近半年,新政派推行改革政策引起门阀世家的诸多不满,朝堂上风云开阖,而他独挡一面,陈年不免替他忧心。


    “陆大人多注意身体才是。”他轻声道,或许她也希望他过得安好无忧。


    陆荀眸光微动,轻点了一下头。


    “陆大人,珍重。”陈年行礼告退转身离去。


    陈年刚走几步,遇上前来寻自己的夫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陈年扯了扯她的袖子,身侧的人才不舍收回目光。


    随即靠拢他小声说:“原先还以为是什么样的郎君让三妹这般,今日一见,倒是懂了。”言语间说不尽惋惜,摇头感叹。


    陈年顿了顿,“小点声儿。”他低声提醒。


    不料王瑶哼了一声,拿开扶在自己胳膊的手,不满道:“有何不能说的,我只是替他们惋惜罢了,你怕什么,我又没说错。”说罢,狠狠剜了他一眼,陈年额间突突直跳,恨不得说姑奶奶深宫别院,小心行事才是保身之策,只恨自己有嘴也说不过她,心里默念平心静气,不由得缓缓吐气,试图让自己顺顺气。


    他也知自家夫人性子一贯如此,索性懒得与她一般计较,又闻叹息,“见过这般的男子,她心里如何再装得下他人!”陈年顿时头疼不已,落下的心七上八下,简直想伸手捂住她的嘴,顺道骂她住口住口。他三年前考上进士,因他有篇文章得陛下称赞,从姑苏来到京城。


    如今在朝中担任吏部撰写,妻子去年才接到京中来住,此时一想不知是错是对。奈何她生产不久,想想作罢,不与妇人计较才是大丈夫所为,他甩袖不看她。


    却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小妹可来信?”


    “还是那性子。”王瑶冷静下来,淡淡回答。


    日暮时分,前来寻人的赵宁忽然驻足,岸边柳叶青青,清波上燕子斜飞荡起一圈圈涟漪,银光粼粼,修长挺拔的背影静静伫立,残阳余晖下,矜贵清冷。


    见路过的侍女频频回头,赵宁回过神,款步上前柔声道:“ 夫君。”她来到他的身侧,明亮的星眸里满是欢喜。


    “母亲让我来喊你该出席了。 ”赵宁轻声说完,眼神眷恋停留在他的身上,哪怕他不看她,此刻能陪在他身旁,她都是欣喜的。


    今日宫宴她特意打扮过,一身白衫雪青色绣花锦缎衣裙,与今日景色天然一体,头上簪子粉色珍珠簪子,更是添了一抹温婉舒色,皙白指尖不自然抚了抚发簪,她的心微微颤动。


    等了一会儿,身旁的人影微动。


    “嗯。”陆荀淡道。


    他的嗓音向来好听,仅仅是很轻的一字,也分外撩人,赵宁有些拘谨,羞怯的低下头,很清晰感受到耳垂发烫。


    不曾陆荀看也未看她一眼,漠然离去。


    赵宁有些无措,站在原地缓缓敛起脸上的笑意,一时不知该如何。


    身体恍惚间松散了些,她一开始期盼着他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仅仅是一眼她都能高兴许久,可期盼落空了……


    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


    这些冒出来的情绪连她也说不上来今日为何会莫名失落,他们本就是一对相敬如宾,不相熟的夫妻,还要如何呢?


    她睫毛低垂,所以自己在胡乱想什么呢?他在自己眼中始终是年少欢喜之人,又嫁得他,何不满足;她安慰自己驱散内心雾霾后,豁然开朗,思索此她不禁加快脚步来到他的身侧并排而行。


    陆荀察觉后步伐慢了下来,目视前方,淡淡开口:“若是太后再问起,便把我推出去。”近来他也听闻了赵宁被召进宫之事,无非是说不动他,才转换策略从赵宁下手。


    赵宁一听乖巧点头,成亲五年未有子嗣,婆母不说,宫里的太后却是上心。


    可太后并不知晓,自己从未与陆荀圆房。


    万般委屈,赵宁只道一句。“是。”


    宴席散后,新帝带皇后祈福放莲花灯,河道里琳琅满目,新帝笑着说:“众爱卿也携夫人一起吧。”


    周围夫妻相随,赵宁不由把目光转向不为所动的陆荀,唇齿暖了又冷,却始终张不开口喊一句,“夫君。”身旁丫鬟茗兰则观察她的反应。


    赵宁朝她摇摇头,心底泛起苦涩,她抬手抚上花灯,佯装云淡风轻,嘴角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片刻后,陆荀喊来群玉,小太监端着笔墨走近,陆荀才说:“想写便写。”


    赵宁点点头,弯起一双星眸,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她的心被一股暖流填满,不知为何,短短一句话却能掀起她心底的涟漪,让她脸颊发烫。


    正当她抬手拿笔时,手背不经意触碰到他的衣角,却没留意到他后退一步避嫌的模样,赵宁却觉得陆荀身上淡淡的香味很好闻,此时她的内心雀跃,执笔写上“恩爱两不疑。”心里如蜜般甜,她正想询问陆荀时,刚转身哪里还有他的身影,侯在一旁群玉道:“回少夫人,公子有要事处理,让小的告诉你一声回去时不必等他。”话带到,群玉也离开了。


    走了?无非是不想与她相处的借口罢了,哪次不是找各种借口搪塞于她,赵宁低头轻呵了一声,捧起又摔下的落差,令她喘不过气来。


    他就是这样,为了不让她受人指指点点,面子功夫做得很好,一时忘了他不喜她接触,身体的抵触却是真实的。不知怎的今夜委屈一股涌卡在嗓子里,逼地泪水要落不落,灼得她眼圈通红一片。


    她迫使自己笑着,笑容里满是难过,难过到四周的欢声笑语与她对比讽刺之极。


    茗兰小声喊她时,赵宁勉强回应,知晓那些夫人还在背地里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骨子里那份傲气不允许她露出脆弱,她试着收起情绪,挺直腰身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赵宁没放那盏莲花灯,让茗兰收了起来,万千灯火,显得她寂寥些,这些年她是这样过来。要习惯不是吗?赵宁小声宽慰自己。


    她知晓她的夫君心里一直有个人占据着位置,那是她触碰不到位置,她唇角撇下,无可奈何。


    若不是当年那道圣旨,陆荀不会娶自己,她断了他的姻缘,叫他如何不恨呢。


    赵宁等到亥时,听丫鬟说公子回来时,她才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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