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遇到他们,还是在过年,褚家是柳苑的大姓,祭祀的习俗和礼节更是繁琐。
不同的是,他们家的祭祀,村里的其他人都是可以免费吃上饭的。
闵周吃过几次,也跟着祭祀的队伍去过坟边,象征性地留下几朵白色的小花,当做是免费餐食的犒劳。
褚屹商后来渐渐不来了,多由褚屹明极其兄弟姐妹代劳,家中四子,他是小四,出生于褚屹商在浙港的房地产生意做得最俏丽的时候。
他不会认出自己,闵周自幼话不多,身量也不高,不是人群中的一抹耀眼。
但是,看在是同乡的份上,或许,他会帮忙找一下人。
这个想法很大胆,闵周想,他看着店家继续和闵玟一起玩小玩意儿,人家凭什么要帮他呢?
但是,闵周已经走了上去。
褚屹明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早就不把刚才那一桌的说话不太灵光的人撇到了一边,陡然间看到那个男人面色凝重的走上前来,他立刻就甩掉了筷子。
“你——”
“褚先生。”对方很是恭敬地称呼,那个男人的背微微驼着,狭长的眼睛几乎是不敢似的在他身上划过,“我是闵周,来自柳苑的涂磨村。”
褚屹明目光看了过来,闵周瞧了他一眼,对方在室内还没有摘下墨镜,准确地说,台风天竟然有人会出门带墨镜。
“所以呢?要钱?”
闵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误会,他立刻摆手,“不是的!我是来找人的!”
但是褚屹明好像没懂他的意思,也没再看他,只是低头吃菜,边说,“要钱直接去屹商大厦找我的父亲,只要你的籍贯信息正确,我的父亲保准能让你得到一大笔钱。”
“真的不是!”闵周有些急了,褚屹明说话的方式,准确说,他并不喜欢,但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说,“我是来找另一个来自涂磨村的人的!”
褚屹明有些兴趣,他这些年遇到自称同乡的数不胜数,到现在还在顽强抵抗倒是不多。
不过也差不太多,刚才还在咄咄逼人,知道他是褚屹明以后,立刻就温温吞吞了。
“好。”褚屹明漏出温柔的微笑,“您详细说一说。”
电视机依旧在进行新闻报道,闵周看了一眼,说道,“他叫郑紊新,有条不紊的紊,新闻的新,他是涂磨村第二户人家的儿子,不过他父母已去世,你,您,您可能不太清楚。”
褚屹明翻了个白眼,“我不想了解一个陌生人的家庭。”
闵周有些尴尬,他现在那边,而褚屹明坐着,像是把他当下人似的。
“哎呦喂,小伙子,你说说,他在浙港住哪里呀?做什么工作呀,这才好找嘛!还有你为什么找他呀?要是是仇人上门,那岂不是做了坏人的帮凶。”店家插嘴道。
闵周感激地对他点点头,“他是会计事务所的,住哪里的话,他约我在这条街的必胜客见面,他大概r率也在这一块吧。”
至于找人的原因,闵周迟疑了一下,褚屹明边吃边听,没发表过意见,他有些犹豫着。
“你最好说实话,要是被我发现你骗了我,那就算找到了人,也不能告知了。”
“好。”闵周闭了闭眼,“就是,我能不能只和你一个人说?”
虽说店里没其他人,但在店家和自己儿子面前,他总归有些说不出口。
褚屹明的眉毛竖了起来,他似笑非笑道,“你的意思是,还要和我单聊?还是说,要在这个天气把这一老,一幼赶出去,才能听你说?”
林老板猛猛一阵咳嗽。
闵周赶紧摇头。
褚屹明一时间也没说话,大有你不说我也无所谓的意味。
闵周又往前走了走,他慢慢地蹲了下来。
褚屹明转头看到的就是这个带了个孩子的男人弯下腰来,贴到了自己的耳边说,“他是我爱人。”
气息涌动,褚屹明嫌弃地往一边倒了倒了倒,“不就是这个,有什么害羞的?”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等一下,褚屹明微微愣了愣,他又转头,对上了闵周的眼睛,“他是男的女的?”
闵周迅速把背挺直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边瞧了瞧,林老板那个老油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在逗小孩笑。
“男的。”
褚屹明瞬间皱眉,“还是个基佬。”
这个词放在早几年都有些尴尬的意思在,闵周一瞬间就后悔了。
褚屹明也不是孤陋寡闻的人,他这下子是有些正儿八经地打量了,基佬能成为基佬也不是没有原因。
这闵周看着老老实实的,眉眼间还有些还有些柔情,就刚才和孩子之间的互动,能看得出来是有些慈祥的父亲在里头的。
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不过,就他穿得这么普通的衣服来看,这样的人估计也不一定知道“丹凤眼”是什么东西。
“褚老板?”
褚屹明一瞬间收回目光,他默不作声地收回,用下巴点了点远处的小男孩,“那他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
这更加是**了,闵周咬住了嘴唇。
褚屹明哼了一声,“唉,我也快吃好了。”
这当然是骗人的,闵周却信以为真,他只好压低声音,尽量让新闻播报员的音量完全盖住自己的,“他是我的亲儿子。”
“看不出来,你男女通吃啊?”
这话听着不像是夸奖,闵周的脸瞬间通红,他低低地说,“能帮我找找他吗?“
褚屹明凑过来,打量着他,斟酌道:“你不会是骗人家女孩子的基佬吧?”
“不是不是!”褚屹明的每一个问题,都恰到好处地戳到一些尴尬的点上,“他的母亲是我很早认识并且结婚的。”
“那现在的男人是刚找的?”
对着一个男人说找男人,闵周的耳朵都染上了红色,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嗯,他说他愿意给我一个家,给我儿子一个家。”
褚屹明了然了一点,就是说必须一家三口呗,男的女的无所谓,渣男!
不过,这个人看上去穷穷的,确实又姿色,怪不得玩得比浙港的人还花。
“你叫什么名字?”
“闵周。”
褚屹明有些不耐烦,“哪个闵哪个周?”
“周岁的周。”闵的话,闵周一下子真组词不出来。
褚屹明又在墨镜下翻了个白眼,“是不是门里头一个文?”
“是的是的。”
褚屹明犀利的目光终于收了回去,闵周从小的毛病,只要被人盯着,脑子就转不快,他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提了上来。
“我给你做事,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闵周绞尽脑汁,“我可以支付给你……一定的报酬。”
褚屹明笑道:“我的钱完全够花。”
那真好,闵周想,“您缺什么吗?我看看我是否有能做的。”
褚屹明又笑道:“我不缺东西。”
思来想去,闵周只好诚实回答:“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能给你什么。”
褚屹明想了想,说,“这样,你先帮我把这几只螃蟹给剥了,算是一半的回报,另一半先欠着,怎么样?”
那当然是好的,闵周赶紧走到了螃蟹的边边上去,又瞧了褚屹明一眼,怪难为情地问,“要几天可以找到?”他得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褚屹明撇撇嘴,“尽快。”
剥螃蟹,算是闵周的一个手法。按常理说,作为柳苑市涂磨村的人,他不应该会,但这五年,郑紊新给他寄过太多太多,练着练着也就熟能生巧了。
他用的是店里的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蟹肉挑了出来,他拿着东西在空中顿了顿,在桌上寻找了一番,最后都放进了装酱油米醋的小碟子里。
剥完一只,抬头就看到了褚屹明的眼睛,“怎么了吗?”
“没事,继续。
总共10只螃蟹,闵周认认真真地剥着,实际上他的思绪一部分在飘散。
现在是互联网社会,早就不是曾经的书信社会,联系这种事显得特别方便。
也就是说,郑紊新再怎么有别的事,都不可能24小时看不到他一个电话,一个讯息。
他一定是出事了,但他又不可能无凭无据地去报警,搞得这么兴师动众,既然褚屹明天神般降临,还刚好让他遇到了,还愿意帮他,剥几只螃蟹根本不在话下。
想着,闵周的心更加柔和,充满感激。
褚屹明僵着脖子,只觉得一边的人目光都变了。
他喝了一口橙汁,在目光又一次黏黏糊糊落在自己的身上的时候,瞪了回去,对方立刻就缩了回去。
难道这个人能在男女之间搞来搞去,就是因为大家都被这一双眼睛捕获了?
那定力也太烂了,眼睛嘛,再好看也只是眼睛,总不可能变成什么珍珠啊,金子啊,钻石啊的。
看看这剥蟹的手,并不像女子的手一般丝滑,纯白,反倒是黄黄的,丑陋。
终于,10只螃蟹在极短的时间被拆解完毕。
“褚先生,我已经完成了。”
褚屹明点点头,“把你的电话号码报给林老板。”说着,他就矜持地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送去嘴里,啧,确实比自己剥的好吃。
闵周赶忙道谢。
刚吃完一勺,褚屹明就起身,把外套重新披上,他睨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就和林老板告别,“先走了。”
林老板眉头横竖,指着这人道:“侬个人,今么都浪费上了。”
“不是还有人在吗?能帮你吃。”
褚屹明说着,就出门去了,他也不是开车来的,出门就右拐。
林老板嘿嘿一笑,对上了闵周疑惑的眼睛,“他的一家店就在我这家隔壁。”
怪不得,这个天气还出门,没带伞也没有淋湿。
最后,这螃蟹是被闵周和闵玟干掉的。
闵周没想到,褚屹明竟然只吃一口。
林老板趁机说,“别看他嘴里不好听,人还挺好的,不然我也不让他来我这里吃饭,你说是不是呀?”
闵周小幅度点点头。
“你不要担心嘞,褚老板答应你的事,不出三天肯定搞定的,他说话还是很讲信用的。”林老板又问,“你们定好住宿了吗?这几天你们应该得在这里等信了。”
“还没。”他本来计划就只有一天,再加上最近台风天,无论什么地方住宿的价格都猛涨。
林老板嘿嘿笑笑,“我手里头有几处房产,可以暂时留给你们住,价格的话高高低低都有,你看你能负担哪一个,我尽量给你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