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任务,张浩慢悠悠地走回包厢。
破坏了好友特意筹备的饭局,宁楚惟脸上不免也有些不自在。
好歹认识了几年,张浩一眼就看出来了:“行了,你就别跟我道歉了,赶紧吃吧。”
宁楚惟便也没再说话,他一时有点庆幸他们都没有多问,不然他自己也很难解释清楚——为什么一面对唐云他就容易暴躁、控制不住情绪。
终于结束了晚餐,宁楚惟与高逾挥手告别,进入家门。
一只大狗朝他扑了过来,张嘴吐舌围着他转圈,这是姑姑暂时寄养在他家的拉布拉多犬。
“步步——我想死你了。”他一把将狗抱住,狠狠揉搓它的脑袋。步步热情得反常,在宁楚惟身上嗅闻不停。
宁楚惟用力把狗推开,揪起衣领闻了闻,嘟囔道:“味道有那么大吗?”
狗子还乐颠颠跟在他身后摇尾巴,眼睛亮晶晶,好像在等他掏出什么美味。
宁楚惟好笑地把它赶走,上楼走进浴室。
周五,父母出差没人在家,意味着可以通宵打游戏。宁楚惟心情舒畅地洗完澡,系上浴巾,哼着歌走了出来。
他打开柜门找到要穿的衣服,一转身,一个黑乎乎的长影映入眼帘。
宁楚惟被吓了一大跳,套上衣服定睛一看,才辨别出这不是什么鬼魅,而是个怪异的人类。
怪人奇装异服,身形瘦削不似常人,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怎么绕过院子里的狗藏进他家的。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个人脸色惨白如纸,在浓黑如墨的长袍衬托下,显得尤其渗人。
这人不会是吸了吧?
宁楚惟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他,摸出手机准备报警。
怪人突然开口,语调古怪,声音嘶哑:“我是来自古月国的巫师,意外来到了这里,我需要你的帮助。”
“哈?”宁楚惟删去编辑好的短信,改播精神病院的号码。
见他一脸不信,巫师施了个咒。
怪人——不,精神病人闭着眼,低声唱喏,意外的很有信念感。
宁楚惟嗤笑一声:“你是古月国的巫师,我还是唐云的玩具熊呢。”
下一秒,精神病人合上嘴,黑袍上繁复精致的图案扭曲转动,宁楚惟眼前一黑。
一具身体“砰”得一声倒在地上,巫师诧异地睁开眼:“唐云的玩具熊……是什么?”
他念的是一个简单的置换灵魂的咒语:对着一个生命体念完咒说出另一个非生命体的名称,前者的灵魂就会换到后者之中。而解除咒语的方式也十分简单,只要有人正对着后者喊出前者的名字,就可以直接换回来。置换期间,灵体及其生物躯壳不会受到任何自然损伤,但会与一体共存的非生命体建立一定程度的共感。
巫师绘制的传送阵出错,意外将他送到了这个陌生的空间,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个帅气的男生。
他本意是想将这个人随便换到附近的一个物体,过几分钟再换回来,让他相信自己巫师的身份并帮助自己找到回去的办法。
现在嘛……巫师低头看了看阖着眼躺在地板上无知无觉的人,摇了摇头。怎么办呢,他也不知道唐云的玩具熊在哪,没法帮他解除魔咒。
算了,反正最多只有十五天时间,也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希望他口中的唐云能尽快把他换回来吧。
巫师摸了摸衣服上的法器,施了个咒,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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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是无止境的黑,似乎被关进了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
馥郁的沐浴液的香气萦绕不散,无孔不入。是花香还是果香?宁楚惟分辨不出,总之他现在快被熏得喘不上气了。
身体变得很笨重、沉闷,好像被罩了什么东西。四肢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他似乎是躺着的。宁楚惟奋力地动弹,想看看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塑料折叠摩擦的“嘎吱”声不绝于耳,令他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有人用塑料袋把他套上了?
宁楚惟想说话,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先是卧室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说了一堆奇怪的话,然后他就莫名出现在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是被下药,然后绑架了吗?
果然应该先报警的,宁楚惟懊恼地想。
一串轻快的脚步声中断了他的思绪,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停下,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嘶——”是刀片划开胶带的声音。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漏进了一线光,宁楚惟终于看清了上方的景象——是常见的会被用于快递包装盒的深色纸板。
纸板被掀开,顿时天光大亮。又是一阵刺耳的“嘎吱嘎吱”,宁楚惟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移动,似乎是被人端了出去。
——等等,为什么是端?他还没轻到这个地步吧!
没等宁楚惟思考明白,眼前就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白皙的肌肤,略长有些遮住眉眼的碎发,浓黑的眼珠,色泽浅淡的嘴唇。
这不是唐云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总不可能被呛一句就怀恨在心要把他绑架吧?!
宁楚惟的大脑已然过载,直愣愣地看着那双平时显得冷淡的眼睛弯起,呈月牙形,面中鼓起小小一团形状饱满的肉,嘴唇也变得丰盈、更有血色。
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宁楚惟一时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他的脸怎么变得那么大?
玩具熊比预计时间到得早,唐云洗干净手就迫不及待地赶来拆快递。看着小熊完整无暇又干净整洁的身体,唐云开心地晃了晃它的胳膊。
手臂被扯动,让宁楚惟终于得以看清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一截短短的、圆滚滚的棕色毛绒柱状体。
什么鬼?他难道精神也出问题了吗?宁楚惟开始恍惚起来。
几天不见小熊,唐云一把抱住玩具熊,埋头狠狠吸气。
宁楚惟真实地感受到身体被挤压、揉捏,他看着唐云肩上蓝白相间的校服条纹,一时感到头晕目眩。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或许他醒来以后该去看下脑科。
“小熊,我可想死你了!”唐云贴着玩具熊使劲蹭了蹭。
总不可能……真变成唐云的玩具熊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宁楚惟终于被放下。
唐云的脸放大又缩小,嘴巴一开一合。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宁楚惟的视野中,他罢工的大脑才反应过来唐云说了些什么。
他让自己不要乱动,乖乖坐着等他回来。
真搞笑,玩具熊怎么会动?宁楚惟对他的奇思妙想十足鄙夷。
浴室传来轻微的水声,他努力前倾自己的身体。玩具熊重心不稳,头朝下从一米高的书桌上重重砸到地面,又被弹起再次摔落。
一点都不痛,就是有点晕。
所以这只是一个离奇的梦境,宁楚惟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事实上,他忽略了一点——毛绒玩具熊又怎会在这样的冲击下感到痛呢。
小熊整个被凸出的嘴筒和圆润的脚顶起来,接着熊体一歪,顿时天旋地转,玩偶与地面进行了一个亲密接触,然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宁楚惟使劲在棉花团里做仰卧起坐,竟让他成功坐起来,看到了全身镜中的自己。
他对比了一下镜中其它物体的高度,这是个大约四十厘米的坐体小熊。熊的表皮附有一层棕色卷毛,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看上去很柔软。估计是因为充入了足量的棉花,玩具熊的肚子滑稽地鼓起,两只胖手也憨态地翘在两侧,让它整只熊显出一种笨拙的可爱。
第一次梦到这样的情形,宁楚惟好奇的抬了抬自己的胳膊。镜中的胖手也同时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变化之细微,若不是宁楚惟视力好,都观察不到。
他闭上一只眼,玩具熊丝毫没有变化。他又尝试着摇晃脑袋,镜像小熊亦岿然不动。扭身、晃腿、弯腰……他正玩得不亦乐乎,突然从纷乱的思绪里捕捉到一丝古怪。
他死死地盯着镜面中的玩具熊——如果将绘本上残破的小熊缝合起来,它简直和那副素描长得一模一样!没记错的话,他刚刚是被人从快递盒里拆出来的。再结合唐云刚才说的“想死你了”,肯定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如果是唐云之前把玩具熊寄出去修复,然后今天收到快递……时间也正好能对上!细细想来,他应该正是在不久前写的那样一句话——小熊马上就可以恢复啦^-^
宁楚惟越是回想,便越发觉得不寒而栗。
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