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行,我进来啦。”
宋伊伊轻车熟路地拿出门口报箱里藏着的钥匙打开了门,走进这套陈旧的两居室:“哎呀,你怎么下来了?”
年轻男孩大半个身体“挂”在床侧,右侧短短的残肢艰难地攀着床沿,左腿膝盖和部分小腿撑着地面借力,试图“爬”到床上去。宋伊伊看得心疼,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伸手托住了他的身体:“慢点,我帮你!”
有了她的协助,失去四肢的郑知行终于艰难地移到了床上,他以膝盖抵住床面,肩膀顶着床头,让自己坐了起来,喘着气道:“他们不是不让你来么?”
“我说我出来找别人玩了。”宋伊伊毫不客气地在床上坐下,冲他眨眨眼睛,“他们又不能把我绑住。”
郑知行不说话,宋伊伊扯了扯他的衣服:“那你想不想我来啊?”
“……不想。”
“真的啊?”宋伊伊一跃而起,“那我走啦。不背你下楼了。”
郑知行低头咬了咬嘴唇,还是不说话。宋伊伊走到门口,终于又不忍心地折返回去:“哎呀,我开玩笑的。来吧。”
男孩短短的残肢攀住了她的肩膀:“伊伊,带我出去。”
郑、宋两家的父母原本都是国营工厂职工,住在同一栋家属楼,郑家在五楼,宋家在四楼。两个孩子相差一岁,可以说从光屁股就玩在一起,还总被开玩笑说是“娃娃亲”。
然而郑知行七岁那年患上了严重的脑膜炎,只有左腿保住了膝盖和一部分小腿,双臂和右腿都只剩下短短一截残肢。他再也不能上学,郑母为了照顾孩子辞去了工作,有空就在家里教他读书认字。
恰好也是在那一年,宋伊伊的父亲辞职下海经商,略有起色之后,母亲也办了停薪留职,去父亲的公司帮忙。在父母忙于挣钱无法回家的夜晚,年幼的宋伊伊就在楼上吃饭、写作业,郑知行比她还聪明,看到她不会算的题目,甚至还能教她。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郑知行的父亲抛弃了母子俩,而宋伊伊被父母带出了家属院,搬到了漂亮的新小区,送到了重点中学。她上课时总是认认真真做笔记,因为知行说妈妈已经教不了他了,她会在假期把自己用过的课本、辅导教材送到他家里。
又过了三年,宋伊伊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家里奖励她一台电脑,她兴奋地告诉郑知行,“网络”上也可以看到老师讲课。郑知行笑着摇了摇头,但母亲却记在了心里,拿着家里不多的积蓄给孩子添置了一台电脑。
再后来,宋伊伊考上了大城市的名牌大学,她暗暗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的奖学金和做家教收入积攒下来,给郑知行换一台能用嘴操作的“高级轮椅”。然而当她寒假再次来到那个家属院,他的问题却是——“伊伊,你现在有多高?”
她这才知道,郑母背他下楼的时候伤了腰,他已经半年没有离开家门一步。于是她几乎每天都来陪他,背着他下楼“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