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至十三,沈妗妗已初具倾城之姿,宛若枝头初绽的海棠,娇艳灵动,是这肃穆侯府里最明媚的一抹亮色。
上元灯节,盛京火树银花,彻夜不熄。长街人潮如织,沈阙一身玄色常服,亲手为她系上白狐毛滚边的猩红斗篷,将她纤细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以身为盾,为她隔开所有拥挤。
“阿兄,我要那个兔子灯!”沈妗妗雀跃地指着高处,眼眸亮过天上星辰。
沈阙冷峻的眉眼在灯影下柔和了几分,应声抬手。就在他取灯的刹那,身侧人群猛地涌动,沈妗妗被撞得一个趔趄,发间那支素银簪子“叮”一声脆响,跌落在地,瞬间便被无数鞋履淹没。
“我的簪子!”她顿时慌了神——那是去年生辰,沈阙亲手为她戴上的。
“站着别动!”沈阙眸光一凛,迅速将她揽至身旁安全的屋檐下,语气是罕见的急促。他转身,高大挺拔的身影轻易分开汹涌人潮,俯身急切地搜寻。
不过片刻,他便直起身,掌心紧紧握着那支失而复得的簪子。
然而,就在他转身回望的那一瞬——
“轰!”
街角巨大的“鳌山”灯楼恰在此时华彩大放,万千金光骤然迸发,如同白昼降临,清晰地映亮了他刹那间剧变的神色!
回头望去没有看见沈妗妗时,沈阙顿时慌了神。他焦急的四下寻找。
隔着烟火站在不远处沈妗妗,看向沈阙。
那不是平日里的沉稳,也不是因她差点走丢而生的责备,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恐慌与痛楚。仿佛在他回头却未见她踪影的那一霎,失去了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沈妗妗心口莫名一窒,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阿兄!”
沈阙几步跨回,几乎是一把将她狠狠箍进怀里,力道大得让她骨骼微痛。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妗妗不怕,阿兄在。”
他将她带到更僻静的角落,动作是与他此刻情绪截然相反的极致轻柔,为她重新簪好发簪,指尖流连过她的发丝,带着某种失而复得的珍重。
“砰!砰!砰!”
墨色的天幕被撕裂,万千焰火如星河倾泻,如泪如雨,将他的侧脸映照得明明灭灭。
“妗妗,前些日子,阿兄忙于军务忽略了你,别生气了好吗?”他低声解释,声音在焰火的轰鸣中有些模糊。
流光溢彩下,他近在咫尺的容颜,与记忆中无数次守护她的身影重叠。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愫,在少女心间破土而出,野蛮生长。
“如果你不是我的阿兄就好了……”她望着他被焰火照亮的深邃眼眸,无意识地呢喃。
巨大的声响完美淹没了她这惊世骇俗的低语,也掩盖了她如擂鼓般失控的心跳。
沈阙自然地伸手,将她微凉的身子更紧地搂入怀中,用斗篷为她挡住夜风。沈妗妗身体猛地一僵,脸颊瞬间烧透,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她怕再多一眼,就会彻底沉沦,万劫不复。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微妙得令人窒息。
沈妗妗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方才那个拥抱的触感挥之不去,唇齿间那句未被他听见的话,如同炽热的炭火,灼烧着她的理智。
沈阙亦沉默着,眸光落在车窗外流转的灯火上,却未映入半分光亮,深邃得不见底。
“阿兄,”她终是忍不住,声音细若蚊蚋,“方才……你找不到妗妗时,好像很着急。”
沈阙身形几不可查地一顿,收回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人多,怕你在走丢了。”语气平静,听不出波澜。
是吗?他嘴里喊的分明不是她的名字。沈妗妗心底泛起一丝疑虑。他那时的眼神,分明不只是“怕她走丢了”那么简单。那是一种……仿佛要失去全世界的绝望。
她偷偷抬眼,想从他眼中捕捉一丝残余的情绪,却只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眸子,仿佛灯节上的一切惊悸与失态,都只是她的错觉。
这种若有似无的距离感,让她心头刚燃起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滋啦作响,只剩下迷茫的白烟。
这一夜,沈妗妗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灯下他破碎的眼神,和他坚实滚烫的怀抱。少女的春心,一旦萌动,便如藤蔓疯长,缠绕着那份悖德的禁忌感,带来甜蜜又痛苦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