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廖礼唯看着廖寒,生平第一次,他说:“小寒,对不起。”
廖寒:“爸爸,那然后呢?”
廖礼唯:“如果我说以后我怀疑过你妈妈,你会觉得我卑鄙吗?”
廖寒以为的怀疑,指的是自己的出生,他只能摇头:“爸爸,我……”
廖礼唯却说不是那件事,他后来怀疑温然陷害了严然。
他们结婚后也是“相敬如冰”,冷冰冰的冰。温然有几次失控,质问廖礼唯是不是还想着严然。
这么多年,总有些不经意的话语,让廖礼唯慢慢去想去思考。
温然当年很热络地去接近严然,廖礼唯哪能想到那么多呢,以为不过是女孩子间的交友往来。
温然推迟一年毕业,跟严然同届,因为不是一个专业,不用担心论文重叠,便大方去蹭严然的电脑。
严然的论文都在电脑里,三年的交往,她没有怀疑过当时的袁望鑫。
后来的温然,在跟廖礼唯争吵时,偶尔透露那么一两句,让廖礼唯整个人都心死了。
廖礼唯自从毕业回国后就再没见过计念和温然,他回来继承了家里的公司,一心扑在工作上。
直到后来见到计萸升,才有那么一点点觉得面熟,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廖礼唯以为不过是自己想起学生时代所以觉得年轻的计萸升熟悉。
然后他气愤于廖寒丢了毕业证,于是调查了计萸升家人。
这才知道他居然是计念和严然的孩子,这才知道当年他们回国后也在吾宁市创业。
但是吾宁市那么大,那些小公司廖礼唯哪能都知道,廖礼唯通过那些调查资料才知道当年他们公司突然之间倒闭,他们又在国外出了车祸。
廖寒艰难开口:“那当时小萸出事,也是……”
廖礼唯:“你妈,早就知道计萸升是严然的儿子了。”
廖礼唯:“小寒,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什么呢,因为廖礼唯当年那段隐秘的暗恋,所以他妈妈把恨意延伸到计萸升身上?
廖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怪谁,他只能用工作麻木自己。
他不敢去想计萸升,不敢去猜计萸升知道一切后是怎样。
他不敢想有一天计萸升还会自己回来,不敢想也许还能在这里跟计萸升一起生活。
他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敢想。
之前廖寒联系房主,想把这里买下来。
房东早离开这个地方,没打算回来了,但是听到租客要买,开口就提了价。
廖寒想都没想,给了全款。
他仅仅是固执地守着这里,一切保持原样,把自己缩在小小的角落,不去触碰。
他曾经考虑过出国去找计萸升,他可以放下一切,只要计萸升,去守在他身边就好。
可他总是怕。
他曾经觉得自己工作和活着的所有意义都是计萸升,远方的计萸升。
他抱着一点点微末的希望,他以为的希望,他想去找计萸升。
最开始,他以为不过是温然容不下计萸升。
后来他以为温然曾经举报过计萸升的妈妈。
然后他一点一点知道更多,他就像是用玻璃片拼凑真相,拼凑越多,自己被刺伤也就越多。
那么计萸升呢?
如果这些所谓真相对廖寒来说是漫天的雷劈,那么,当时知晓这一切的计萸升呢,生不如死吗?计萸升当时一点一点知晓真相的时候,无异于被一点点凌迟,足以让他精神崩溃。
现在廖寒知道了,那些算计,那些陷害,那些让人不可置信却又真实发生的肮脏手段,都来自自己亲妈。
一瞬间廖寒觉得自己惶惶然,脚步轻浮。
当初知道这些的计萸升呢?
他就那样在小区门口站着,然后跟我说一句分手就走了。
他有多痛,他有多绝望。
原来这就才叫绝望。
廖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感觉自己就叫“行尸走肉”,好几个月里,他感受不到计萸升留下的哪怕一点点气息,连他没带走的物品都是冰冷的。
廖寒开着车漫无目的,一不小心开到了福利院门口。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见到了计萸升,他心心念念的计萸升。
四年了,东东都八岁了,个子长高了,性格还是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刚上二年级,学习成绩还挺好的。
廖寒只剩下怀念,和无边无际的难受。
他耗了大半个下午,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女人下了出租车,从外面大门走进了院子里。
那个女人匆匆而过,往里面的小楼走去。
东东便说,陆阿姨最近来找过章老师好多次了。
廖寒可有可无地听着。
他根本记不起来,几个月前,在计序学家里,与这个叫陆路的华裔见过一面。
廖寒懵懵懂懂离开。
他讨厌休息日,实在无事可干,只能翻来覆去把自己做过的方案再做一遍。
他打扫房间,又要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引起回忆的物品。
很晚了也睡不着,计萸升离开那天的梦魇总缠着他。
他只能让自己累一点,再累一点。
终于有一点困意,那点困意缠着他,绕着他,半是梦境半是现实,他好像要睡去,又好像,还有什么事情堵在胸口。
什么事呢……廖寒的意识往梦境里沉。
突兀的铃声在黑暗里被放大,那天计萸升不接电话,好不容易自己找到他了,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计萸升却通过电话跟自己说分手。
我们分手吧。
廖寒猛地惊醒,一脑门汗顾不得擦,他的潜意识还在安慰自己,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但是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不是梦吗?
廖寒起身,先打开灯,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他遮了下眼。
手机顽强地响,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廖寒拿过手机,来电显示那一串数字的开头,看着像是……英国来的?
他心里一惊,但是很快又自我否定,不会的,计萸升失去联系好几个月了,不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他接通。
“喂,寒寒,是我,你还没睡吧?”王曳说话本来就急,突突突的,大半夜闹鬼似的。
但是廖寒松了口气:“被你闹醒了。”
那边的王曳像是根本没听出来廖寒语气里的无奈,语速又快又急:“你跟计萸升怎么回事?之前不还好好的吗,你还去他家过年了,怎么了现在,哎你知道……”
廖寒不想大半夜隔着电话线和汪洋大海聊这个话题,赶紧截断:“你们不是要回国结婚吗,之前说上半年回来,下半年都过一半了,怎么舍不得回来啦?”
说到结婚这个话题,王曳轻易就被廖寒带偏,立刻就愁云惨淡:“可不是吗,都计划好了要回国,嫣然的导师不愿意她走,哎我们之前就是想着快要回来了所以过年才没回啊,但是她导师非得让她读研,又说什么保送名额一直有效,这不都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廖寒笑:“那你有得等了,还有三年呢。”
王曳继续愁:“可不是吗,之前想这个暑假要不先回来结婚吧,可是嫣然又没时间,暑假居然被那个可恶的导师占了大部分时间,又是实习又是写论文的,太可恶了,我这跟梁朝伟似的,三年之后又三年了。”
廖寒暗暗为自己成功转移话题而松了一口气,不管王曳怎么知道他跟计萸升的事,也不管王曳知道什么,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说,他要撑住,不能想太多。
王曳还在电话里讨伐女朋友的导师:“可愁死我了,暑假实习也就罢了,现在都开学上课了,嫣然周末还要往这个鬼地方跑,哪有学生周末还得加班加点实习的啊。”
“哎呀,你看我差点说跑偏了,净跟你抱怨了。刚刚我来接嫣然下班,你猜我看到谁了?计萸升!就在嫣然上班的地方,在看心理医生!”
猝不及防。
廖寒小心翼翼防备了半天,明明都转移话题了啊,怎么又回到计萸升身上了?
心理医生?那是什么?
毫无防备就被一道雷凭空砸下来。
廖寒艰难开口,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太虚:“他,怎么了?”
甚至都没问一句,你能确定你看到的就是计萸升吗?
“我也不知道啊”,这么半天,王曳似乎终于从廖寒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声音降下去,语速也慢了,带着点小心翼翼和犹豫,“我开始也怕自己看错了,我问了嫣然啊,那个人的名字写的确实是拼音的计萸升,而且是中国人,年龄也符合。”
“我,我也不知道,所以才着急打电话给你,那个,嫣然不是学心理学的吗,她导师介绍的在这家心理研究所实习,我刚去接她,看到计萸升了。他,在咨询心理医生,我让嫣然问了一下,计萸升,好像,有精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