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寥寥》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2017年6月,夏至。 夏日的阳光无遮无挡,哗啦啦铺下来,刺得人心口噼里啪啦裂开几道干燥坚硬的缝。 眼前的建筑是沉闷的灰色,围墙连着一大片,太阳挂在明晃晃的蓝天下,晃得刺眼,这大片围墙下被投下小片阴影。 能挡住烈日的阴影很少,仅有的建筑物直愣愣的站着,周围一片空旷,烈日追逐阴影,让一切无处可逃。 阴影在那头,廖寒在这头。 他在日头下站着,望着那灰扑扑的高墙,奔走了几个月,他能做的仅仅是让计萸升不被转移到这座监狱里来,但是计萸升依然被拘在看守所。 廖寒想着自己的心事,站在他身边的中年胖子却没多少眼色,自顾呱躁: “小寒啊,听叔一句劝,该放下就放下……” 廖寒始终不理他,那人也觉得尴尬了,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只有汗水顺进了眼,才抬起手臂,把卷起的长袖放下来擦眼睛上的汗,**的制服料子硌得他眼皮痛。 方律师严肃端正走了出来,到了身边,转成一副公事的笑脸,对着廖寒身边那人一笑,本来该是一副职业的笑容,却又刻意掺杂了勉强:“陈主任,廖总该回去了,你也回办公室吧。” 廖总。 陈主任扯出个大大的笑容,却实在比哭还难看,对着廖寒赶紧改了口:“廖总慢走,这边我一定好好关照,您放心,放心。” 放心拖延了好几句,陈主任还愣在原地看着廖寒和方律师上了车。 没能闻到车尾气,陈主任叹了口气,这年头职场不好混,好不容易眼前有个富二代送上门,他攀不上关系,更不敢惹对方的脾气。自己不到五十,眼见前程是挣不到了,只能默默回办公室,守着那一方桌子和茶杯,守着眼前的副科熬到退休。 人都走了,不远处一台黑色大众上,驾驶位的人放下手上举着的单反,颇为满意,又摆弄着回看了几张,关了机,宝贝似的将单反摆到副驾驶位置上,手伸出去,右臂上从手背延伸到手肘的一条暗灰色长疤衬得那单反也像是台武器。 等这台不起眼的大众也离开,这片空旷之地暂时就没人了,附近既没有树,也没有知了,只剩下高高的围墙和笨重的大铁门。 那高墙一侧,一块冷银色牌匾常年不喜不悲地挂在那,那牌匾上几个大字——吾宁市第一监狱——也无声无息地释放自己的冷漠,只有当阳光来回移位时,光影变化中,那些字才忽明忽暗,但始终无情无义。 廖寒开车,瞥了几眼后视镜,后面那台黑色大众隔得不远,他随口说:“宁A5****,查下这台车。” 方律师坐在副驾驶位,公文包摆在腿上,正在翻看手上的几张材料纸,闻言只说了声好。 廖寒想,自己多话了,方律师怕是早注意那台车了,只是依他的性子非得抓到人了落实了才会说出来。 廖寒便专心开车。 方律师看着手上的材料,稳重开口: “陈学军的态度依然很模糊,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确实知道什么,就是想跟我们谈条件,又希望我们主动提,另一种是其实他不知情,那就是在试探我们,想利用我们为他自己捞点好处。” 廖寒冷笑:“他耗得起,反正判了十年,不在乎。”廖寒加重语气:“可我耗不起。” 方律师的声音依然板正,像是很平常的上班族说着很平常的公事:“明白。我们在这边的关系不够牢靠,所以费了些时间,我会让他开口的。” 有这句话,廖寒不再问,换个话题:“小萸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方律师皱了下眉,廖寒望向右侧的后视镜已经把他表情看得清晰,但是方律师很快又恢复一脸平常,只是开口的语气却含了犹疑:“这事要过明路,我会尽快。” 廖寒嗯了一声,又压抑着加了一句:“尽快。” 陈主任没想到自己的好运来得这么快,刚刚送走廖寒这尊攀不上的大神,垂头丧气回办公室继续熬着等待退休的日子,没过多久,私人号码就响起来。 对方自称是冉扬公司的法务,先是客客气气跟陈主任周旋了一番。 陈主任刚刚黯淡下去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冉扬公司是本市最大的私家控股企业,那个送上门来他都攀不起的廖寒是冉扬公司当家人的独生子。 这要在几个月前,陈主任心思也不敢活泛,要说冉扬公司高层那块的人会打电话给他,他是不信的,陈主任跟冉扬公司一位高层是大学同学,这些年也一直想多拉点关系,但是根本靠不近,只能叹息。 没想到几个月前,冉扬公司的财务出了事,财务经理陈学军被关到自己就职的监狱,只是陈主任职位不高,信息也不够灵通的,等到廖寒过来找人的时候,陈主任也叹自己帮不上忙,更是攀不上这棵大树。 不过眼下这个称自己是法务的人,陈主任跟他热络的聊着,心想也许能靠上去拉自己一把呢。 陈主任老油条久了,虽然混不上去,别人话里的意思还是听得出来的,渐渐他就开心不起来了,他发现对方的态度淡下去了,陈主任想着自己说了什么呢,不过是无意中透露自己并不知道律师跟陈学军聊了什么,自己跟廖寒谈了半天心,廖寒都没回一个字,所以他其实连廖寒今天前来的目的都并不清楚,到最后他只能懊恼地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想着攀关系这件事确实不太适合自己,还是安心等退休吧。 —————— 方律师在市内一家俱乐部下了车,廖寒打算回公司,电话响了。 是个本地座机号码。 廖寒没接,前几天他们学校给毕业生发放毕业证和学位证,廖寒没去领,辅导员和系主任轮番打他电话。 铃声断了,又响,又断,又响。 这个打电话的跟他们辅导员一比,就很没眼色了,但是却很有毅力,坚持不懈。 廖寒接了。 那头声音洪亮,掺杂着本地方言: “廖寒是吗?我是四栋的管理员,你们宿舍都搬走了吧,就你的钥匙没交,今天必须交过来,不见了?不见了你自己去配一把,我不管,我不要钱,我只要钥匙。” 啪叽电话挂了。 廖寒叹气,又忍不住想笑,他们都不如这位宿管洒脱,揪着自己的目标横冲直撞,在老子管的这栋宿舍就老子说了算。 毕竟宿管大叔是退了休发挥余热,不为钱不为利,也不怕得罪人。 宿舍钥匙就在廖寒车上,他前一周才从宿舍搬出来。 “顺路”往学校开,他饶了一条路,开到宿舍那栋楼后面,把车停了,从小门进了宿舍楼。 宿舍登记了钥匙,却又抓着他不放,斜眼瞧他:“你们宿舍怎么不清理干净呢,不行,你得跟我上去看看。” 廖寒说不清,自己之前搬走是找了保洁公司来清扫的,当时另一位宿管高高兴兴放行,还说这么有道德的学生真的值得大家学习。 眼前的宿管底气很足,话语里处处占着理,廖寒被他拉拉扯扯的,很无奈只好随他上了三楼。 他们宿舍就在楼梯口那间,门敞着,对着这边的楼梯,风呼呼窜了出来,走到这里宿管也跟阵风似的,突然不理廖寒了,身形都灵活起来,呼啦啦飘进了他宿舍。 廖寒还没来得及进门,一阵幽香随风飘了出来,这味道他之前闻过半个月,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味道,在他看来浓烈的香水除了呛鼻没别的作用。 他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 默默退后这半步的间隙,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出现在宿舍门口。 妆发精致,套装精致,表情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小寒,我刚路过你们学校,就想来看看你,听说你们宿舍人都搬走了。” 宿管适时挪着步子踱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嘟囔:“饮水机挺好的,就不要了吗?” 他这话本来也没想让廖寒回答,也就是“顺带”捋平自己的尴尬,拿钱办事的,做戏也要做全套,话说完人已经走开两三米了,手上大串的钥匙叮叮当当,开了其他宿舍的门,踅了进去。 廖寒不合时宜想笑,原来宿管一身正气,豪气冲天的,只是自己没看到别人能对症下药对付这位在他们面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宿管。 留下对面的高青晴微笑看着他。 “晴姐。”廖寒也平静称呼一句。 高青晴依然微笑:“小寒,最近忙坏了吧,老是加班,下班的点都遇不到你,想着你们学校也该不能住了,顺路就想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廖寒:“搬完了,这点小事不劳烦晴姐。” 高青晴的笑容是职业的,职业微笑又分好几种,比如眼下,她面对廖寒,就是微笑里带着亲切,亲切里含着关心,关心又不过分亲热。意思表达够了,距离也要保持。 “温总刚出差回来,最近公司忙,刚好跟学校这边有个合作项目,我只是过来看看,哦对了,刚刚碰到你们副院长了。” 廖寒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开口,就等着。 高青晴也不尴尬,也不冷场,自顾打开了手提袋:“我想着你最近也实在很忙,大概忘了吧。”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两个硬皮壳子。 一个大红色的,是毕业证,一个藏蓝色的,是学位证。 往廖寒身前靠近半步距离,两张硬壳证书递过来,依然微笑:“我就自作主张带过来了,我想还是你自己收着比较好。” 廖寒把眼光移到高青晴眼上,高青晴也微笑看他,廖寒保持了一副绅士态度,略微低了下头,看在高青晴眼里,既是致谢,也是许可。 高青晴心里却没敢放松。 廖寒随手接过证书:“这种小事,辛苦晴姐跑一趟了,宿舍都搬空了,也没地方请你坐。晴姐也是个大忙人,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廖寒转个身,高青晴心里开始打鼓。 果然,廖寒只走了两步,拿证书的手轻松一扬,直接对着靠墙的大垃圾桶丢了过去,头都不带偏一下的,就像他高中那会跟人打架,随手一本字典或是一支钢笔横飞过去,眼神都不带斜一下,像是故意炫技,随随便便都能砸个准头。 廖寒踩着楼梯,两条长腿赶趟似的,双手插兜,背影里透着故意的成分,皮鞋蹬蹬几下,就看不到人了。 风呼呼几下转了个方向,高青晴闻到的就不是自己身上的香味了。 那垃圾桶堆得满出来,周围的地上都是一圈碎纸快餐盒之类,两个硬壳的证书比一般的废物要重,又是用力被抛进去的,压着垃圾桶上的一堆残渣往下坠。 高青晴心里的鼓是落下了,但是脸色终于变了,层层粉底遮盖的净白脸庞终于憋成了猪肝色。 几年前,廖寒还在读高中,高青晴刚成为温然的秘书不久,就常常去学校给廖寒处理打架的事,那会廖寒也是面无表情,打了就打了,打完就不管了。留下哀怨的校方给高青晴善后,高青晴拿着温然开的高额工资,充当母子间的缓冲泡沫,这块缓冲板,她一当就是数年。 温然身边三个秘书,当时高青晴资历最浅,却是唯一一个参与到温然家事的人,当然所谓的家事,都是帮打架的廖寒善后,不过她也因此稳坐秘书第一把交椅。 宿管嘟嘟囔囔从旁边那几个寝室出来,探头看到走廊上没人了,也没说话声,放心地走过来想关这边宿舍的门,走到这边楼梯口,却发现刚刚那个说话很强势出手很大方一副精英状态的女人,正捂着口鼻伸长手在垃圾桶里翻找。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廖寒在自家公司的形象本来也没多好,也就仗着那张脸,不说话的时候能让别人在背地里花痴一下。 但是也有些花痴受不了他基佬的身份,脱粉了。 他的名声更差了,二世祖,脾气阴晴不定,听说上学时候别人的日常是学习,他的日常是打架,之前没毕业还实习的时候就占着部门经理的职位,又莫名其妙跑去对付别的部门总监,一个大老爷们都被他骂哭了,前一个月吧,又没来由地找碴子,开了好几个人,搞得部门人心惶惶,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 除了他喜欢的那个所谓男朋友,廖寒对其他人都是视而不见,那态度是极其傲慢的。 连他们公司里,偷偷对着他那张脸磕cp的人都要被他这脾气吓跑。 人缘?那基本没有。 不过人家是集团接班人,不需要考虑别人的心情,更不需要收敛自己的脾气。 眼下都七月份了,听说他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谁知道是不是在学校打架惹事了,又或者干了别的不能说的坏事,学校扣着毕业证不发呢?不过他家有钱有人脉的,找学校拿个证多容易啊,这不,温总还跟他们学校合作项目呢,谁不知道,说好听是合作,其实就是给学校送钱。这方面,温总倒是轻车熟路了吧,毕竟从二世祖中学起温总就给学校盖楼过来的。 总之一句话,人家会投胎呗。 这刚到毕业季,也不管学位证都没拿到呢,就成了部门副总监。 李沉玥作为新人,被招进公司一个月,听到的都是廖寒的八卦,以负面消息居多。 其实李沉玥自己,也差点要成为八卦中心,被别人孤立。 之前廖寒一个不高兴,开除了几个人,又不知道刮的什么风,要自己亲自去面试招聘,李沉玥就是廖寒招进来的。 二世祖自己名声不好,当时虽然是个经理岗位,但是作为集体接班人亲自去招聘基层员工,没猫腻才怪呢,他招聘进来的人,入职第一天就忍受了不少暗戳戳的八卦目光。 跟李沉玥一起入职的一个男孩子,因为长得清秀些,被当成了流言中心,有人说廖寒混乱的私生活要染指到公司来了,男生实在受不了背后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只两周就愤而辞职。 李沉玥心思灵泛,半个月里偷偷惹怒了廖寒不少回,有一次廖寒刚开完会,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趁着廖寒还没走,李沉玥拿着几个部门的报销单急匆匆去找廖寒签字,廖寒略一翻,眉头皱起,语气很不好的连问几句,不待李沉玥解释,又连着把以前的几处错翻出来一块训了几句,刚出会议室的人在门口磨磨蹭蹭,竖起耳朵听,心下都明白过来这姑娘只是不幸运地撞在枪口上了,很快整层办公室的人都知道李沉玥又挨骂了,又很快就传遍了整栋楼。 那个二世祖亲自招聘进来的美女居然也被骂了,好惨啊。 小美女前两天也被甩脸色了,其实她什么都没做错,长得好看性别不对也是错啊。 哎呦基佬不懂得怜香惜玉啦。 你性别倒是对了,可是太子爷看不上你啊。 去去去。 李沉玥性格挺好,聪明又漂亮,加上她家亲戚定居某沿海城市,离旁边某个号称购物天堂的地方很近,帮不少同事代购了物品,一点代购费都没收,大家过意不去,私底下跟李沉玥亲近不少,她很快就融入了吐槽集体,成了八卦小圈子内部VIP。 比如今天,小圈子内部又热闹了。 早上,廖寒进了电梯,电梯门还开着,但是旁边一圈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礼让,一个人都不敢进去。 廖寒不搭理他们,也不管电梯,低头对着手机,直到电梯门自动闭合。 门关到一半,一只手匆匆伸过来按亮上行键,门又缓缓打开,众人还疑惑是哪位莽撞英雄不怕死,回头倒吸一口气。 按下电梯的是彭秘书,廖礼唯稳重从后头走过来,径自进了电梯。 廖寒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直到电梯门又自动关了,才叫了声爸。 廖礼唯嗯了一声,刚想开口,电梯行到三楼,又被人按开了门。 门外的员工尴尬挠头,说,廖总好,不好意思我按错了,我是要下楼的。 门复又合上。 不待廖礼唯开口,到五楼门又开了,又是个按错的使劲抱歉。 剩下这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一楼的围观群众不急着坐其他电梯上班,倒是饶有兴致看着电梯显示到了十五层,短暂停了一下,也就是电梯自然开闭的时间,又升去了十八楼。 他们父子关系不好这件事全公司都知道,连新人进来都要被偷偷科普的。 廖寒在十五楼办公,但他刚迈出去半脚,廖礼唯沉声开口:“跟我上去。” 廖寒怔了一下,把脚退回电梯里,等电梯门缓缓合上。 十八层,前台姑娘刚问了声廖总好,就看到后面廖寒面无表情的跟着出来,父子俩气压太低,没法负负得正,小姑娘犹豫着该不该给廖总泡茶,愁得不知怎么才好,幸而彭秘书也跟上来了,解了她困境。 廖礼唯进了自己办公室,跟往常一样,放下公文包,脱了外套,松开衬衫袖扣挽了两圈,也不管身后的廖寒,径自坐下,一边开电脑一边发问:“听说你的毕业证是小高去领的,怎么,学校老师请不动你是吗?” 廖礼唯早年接受的教育一直教他修身隐忍,不管面对什么人,再大的火气也要克制。 但是廖寒这吊儿郎当,学位证都不要的态度,确实惹怒了他,廖礼唯承认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和教育都不够,但毕竟是自己儿子,事情闹得不好看他也没法云淡风轻冷眼旁观。 他也知道,廖寒就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当初学校开除那个计萸升,廖寒求了自己很久,自己没答应。 他儿子脾性不咋地,倒是个情种。 廖礼唯没法不生气,性向也罢,儿子跟自己怄气也罢,他都可以不管,但是连毕业证都能往垃圾桶里丢,廖礼唯不得不生气,也就顺带迁怒了那个让廖寒这么叛逆的人。 那个所谓的廖寒男朋友,计萸升。 虽然高青晴极力否认,但是他们学校宿管却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亲眼所见,廖寒把毕业证扔进了垃圾桶。 都怪那个计萸升。 修身养性半辈子,轮到自己头上了,没法不迁怒。 廖礼唯自身的教养使他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但是说不出,不代表心里不想。 他想,那个男孩子出事到现在,也没听过他父母的消息,就这么放任不管吗?哪怕是留守儿童,基本家教总该有吧? 廖礼唯看着眼前自己的儿子,又暗自叹气,好像自家的家教更不成功。 廖寒开口气他:“您之前说过,光有文凭不会做事,也没什么用。” 计萸升出事的时候,廖礼唯确实说过,如果计萸升真要是被人陷害的,那也太不会做事了,让人害到证据齐全,也是件本事,这不是毕业证能拯救得了的。 廖寒又接着气他:“您是英国H大的硕士,我们这种小破学校的本科,也入不了您的眼,您说得对,其实毕业证书有没有,也没什么要紧的。” 廖礼唯抬眼看了一下廖寒那副假惺惺的微笑脸,极力控制自己,说了声滚出去。 廖寒微笑里含着讽刺,恭恭敬敬说声好的。甚至微微低了头,顺从地退了两步,走出去时还轻轻带上门。 廖礼唯忍不住暗暗琢磨,什么样的家教才能教出这么乖张顽劣的孩子来,自家是这样,那个计萸升呢,之前自己是懒得插手,也不知道他怎么被判的,看来该先去会会他的父母,起码也要让自己儿子跟他分开才行。 那孩子都进看守所两个多月了,自家的小崽子还没想过分手,成天的往看守所跑。 廖礼唯记得,自己跟计萸升见过几次,说实话,要不是觉得廖寒男朋友这个身份膈应,他还挺喜欢那孩子。 光长相就比自家儿子顺眼多了,看着挺温润的,不像廖寒那样浑身透着刺,眼神干干净净的,又有礼貌,整个人的气质就很阳光,这才像个大学生的样子,看着他廖礼唯有时候会想起自己念书那会,学校里都是朝气蓬勃的同龄人,青春热烈,所以计萸升总给他一种熟悉感。 不像自家儿子,廖礼唯知道公司内部有些员工评价廖寒,属于那种一眼望过去,就想换个冰箱呆着。 这种能传到廖礼唯耳里的话,已经是极尽客气的了。 廖礼唯想,廖寒从小就脾气坏,在学校也尽闹事,都是温然惯的,到了大学更是嚣张,居然宣布自己找了个男朋友,话说出来吊儿郎当好像是什么正常的事。 不过现在回想,那中间有两三年时间,廖寒忙着恋爱,又或者是被小男朋友管着,倒是收敛了不少,也不太故意气廖礼唯,装得假惺惺的礼貌,确实看起来顺眼了不少,除了高调恋爱这件事以外。 廖礼唯又叹气,有些事以前没细想,今天又想多了,叹气多了,他拿起内线电话,叫彭真过来。 彭真行事效率高,第二天上班时,计萸升全家的相关资料已经到了廖礼唯桌上。 廖礼唯拿起资料袋,不经意问了一句:“他最近工作上怎么样?” 彭真工作上一板一眼,不掺杂私人情感,客观公正地回答:“廖寒今天请假了。” 廖礼唯皱眉:“又去看他了?” 彭真:“是的。” 廖礼唯啪地放下资料袋:“胡闹。” 彭真静静站着,只说事实,不予置评。 廖礼唯:“你先去忙吧。” 彭真退出去,关了门。廖礼唯坐下打开那个资料袋。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廖寒确实规规矩矩跟人事部门说自己请假去办私事。 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他现在的私事里全是那个被关在看守所的男朋友。 实习期间,因为涉嫌收受贿赂,被依法拘留,现在关在看守所的男朋友。 廖寒每次去“办私事”,都光明正大的请假,正大光明地说自己去办私事。 他们都说,二世祖向来不屑于别人的眼光,自己还弄得挺坦荡,好像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反而像是定期慰问英雄似的。 廖寒放下手机,那些私下的八卦消息里,没有他想听的东西。 方律师依然坐在副驾驶位。 吾宁市新叶区第二看守所。 计萸升被带过来。 这两个月,廖寒都只能以这种方式见到计萸升,他能运用的关系仅仅只是让计萸升暂时留在这里不被转移到监狱去,而这边的关系也仅仅只是够他能来见计萸升一面。 能见到他,能招呼一下不让他受太多委屈,但是人都已经在这种地方了,还怎么能说不受委屈。 那会他们俩都在自家公司实习,廖寒被当时的直属领导打发出国去考察,等他回来,计萸升就因为收受贿赂一事被拘了,还特么证据齐全。 廖寒奔走了两个月,事态却仿佛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比如那所谓的受贿证据,比如学校方面出通知开除计萸升的学籍。 廖寒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方律师的声音依旧板正,像他的外表,一副公事公办的AI形态。 方律师:“计萸升,今天想问你几个私人问题,也许跟目前的案子毫无关系。” 计萸升点头。 方律师:“你进冉扬公司实习前,私下见过温然,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计萸升:“是的,那是第一次见面。” 方律师:“我的消息显示,在那之前,温然并不同意你和廖寒的交往,也不同意你进冉扬公司实习,这两件事,你都知道吗?” 计萸升:“我知道。” 方律师:“当时你自己在找实习公司,还差点就签了,只是因为廖寒坚持要你去冉扬公司,是吗?” 计萸升顿了一下,他说话时有时看着方律师的脸,有时低头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桌子,刻意避开廖寒。 廖寒当然明白,心下难受,计萸升都这样了,一丝一毫都不愿把自己牵扯进来,哪怕只是情绪上的牵扯。 计萸升:“我自己也想去的,想工作的时候也跟廖寒一起上下班,我想争取这个机会。” 廖寒插话:“小萸。” 计萸升抬头,迎上廖寒热切的目光。 “小萸是因为我的坚持才进我家公司的,也是因为我一直跟我妈说,我妈才想要见小萸一面的。” 方律师机械地扭头看了廖寒一眼,廖寒神色里都透着一副我早跟你说过这些的模样,但是方律师视而不见,又原路把头摆正,直面计萸升:“我要听你自己说。” 方律师又补上一句:“我说了,只是问你一点私事,也许跟案子毫无关系,对你也没有益处,当然更不会牵扯廖寒,只是我需要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当然”,方律师强调,“这里,没有录像,也没有录音。” 计萸升:“好,但是我说的也是实话,一开始,我确实在找实习公司,当时廖寒也跟我一起在投简历,我是希望廖寒能回去他家公司实习的,廖寒想让我跟他一起,后来,不仅是廖寒的坚持,我也想能够跟他一起走下去,这些问题,是我们该一起面对的,所以我才要去争取让温总同意。” 方律师点头:“那么,你跟温然见面时,话题主要是什么?这么问有点太泛,但是我想知道你们谈话的主要内容。” 计萸升:“那次谈话,主要是温总问了我家庭状况,我学习情况,关于我和廖寒,只说了几句,她说不干预,后来就问我是不是愿意去实习。” 方律师:“那次见面,有跟你说过实习部门的事吗?” “没有,那是后来才安排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 “温然跟你见面以后多久决定让你进财务部实习的?” “三天以后,我跟廖寒一起去的公司,在公司见到温总,她说我实习的部门在财务部。” “你是学计算机专业的,让你去财务部跟着学习,你没提出疑问吗?” “我有说过,想实习的方向是工程代码方面,但是因为公司业务方面的原因,冉扬公司财务部门有负责维护报表的工程师,既要开发报表数据,也要熟悉财务相关流程,所以安排我进了财务部。” “你跟温然的第一次见面,都是她问了你的情况吗?” “是的,我家里的情况,我想既然温总问了,我也不瞒着,就都说了。” “温然有对你的家庭表示什么态度?” “温总显然表示了同情,但是她跟我说她自己的父亲了也去世了,她伤心了很久,所以不是同情我,只是想到她自己,嗯,所以可能也对我亲近了一些。” “因为这次见面,从情感上来说,温然跟你亲近了不少,所以不仅同意你跟廖寒的交往,也同意你进公司实习,是吧?” “我,我确实有这种感觉。” “温然在公司,有表现出对你特别关照吗?” “没有,当时公司的同事并不知情,只有财务经理陈学军知道我是温总带过去的,陈学军一直跟别人说我是他招聘进去的,温总在公司没有跟我说过话。” 廖寒先出去,在门口等,方律师又跟副所长聊了几句才出来。 上了车,方律师说:“于副所长是个妙人,看来离转正不远了。” 廖寒:“你有把握了?” 方律师不松口,本着严谨的态度回答:“人出来之前我不敢说,有确切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方律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刚才问他的事,只是想印证一下我们之前的猜测,你之前猜的大概没错,你做好心理准备。” 半晌,廖寒低沉应了一句嗯。 方律师向来不会把猜测当成观点说出来,能说出来的起码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廖寒还是心里往下沉。 方律师一直低头看自己手上的资料,不抬头,却在廖寒反复观察后视镜好几遍以后开口,语气没什么波澜:“跟着你的人,解决了,不担心。” 廖寒又嗯了一声:“为什么跟我?” 其实他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答案,他甚至不敢想,他想问谁派人跟踪我,也不敢问。 心里有怀疑对象,怕的是落实。 方律师停顿了一下,没回答,却说:“你放心,这次不会影响到计萸升。” 方律师说的是“这次不会影响”,廖寒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廖寒又沉闷地嗯了一声。 方彧倒是想安慰他,但是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你心里有底了,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廖寒开车不理他,方彧是想着调节下氛围的,于是语气轻松:“羡慕你啊,这么坚定做好选择了,带着你家计萸升去过二人世界,哎你要转移财产啊移民啊什么的,我们公司可以给你打折。” 廖寒翻白眼。 方彧只好诚心诚意给意见:“算了他也出不去,以后他的工作和生活还是离你家远点吧。” 廖寒这回倒是听进去了,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像是漫不经心点头:“我怕他多想,先给他找个工作。” 方彧:“去贺白的公司吧。” 廖寒终于给了点反应,扭头看方律师:“嗯?” 对上方彧戏谑的脸:“我说认真的。贺白那公司搞开发的,跟计萸升专业对口,而且贺白那性子,保证不让你男朋友受任何委屈。” 廖寒:“是我让他受委屈了。” 方彧:“行了,知道你疼他,别在我面前秀了。” 廖寒想了想,对于方彧提到贺白这件事还是没问,他对别人的八卦不是很感兴趣,于是点头接受方彧的意见:“我跟贺白不熟,我先找叶子聊聊吧。” 方彧笑笑。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廖寒绕了一趟路,送方彧去了一个茶庄,说是茶庄,没会员还进不去,看着方彧大摇大摆走进去,门童微笑鞠躬指引,廖寒好像想起来了,那是叶佩璟另一个情人的地盘。 不过他对别人的是是非非不怎么关心,懒得去想,直接回了公司。 其实方彧刚刚说的那句你这么坚定做好了选择,还是在廖寒心里砸出了波澜。 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一边是家人,怎么选都难。 方彧说的猜测,指的是廖寒怀疑温然。 廖寒一开始怀疑温然,自然不是因为什么母子同心有感应。 契机还是廖礼唯。 廖寒刚会学说话的时候,就很少见到那个他要叫“爸爸”的人。 廖寒长大一些才明白,廖礼唯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所谓的家只是个休息的地方,可能还比不上他办公室内的休息室。 等廖寒再大一点,便怨恨上了廖礼唯,他真的有那么多工作吗,他到底为什么成天不在家,就算回来了,也是一副严肃又冷淡的态度,廖寒的记忆里,廖礼唯要么直接忽视自己,要么总是板正严肃训斥自己,反正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好像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廖礼唯的眼。 跟廖寒一起玩的小伙伴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别人家是是非非很多,花边消息也很多,廖寒冷眼看着,想,廖礼唯也在外边养了人吧? 廖寒故作成熟,开始偷偷跟踪观察廖礼唯,但让他失望的是,廖礼唯身边异性都很少,也没听到过任何暧昧的电话,廖寒甚至偷偷翻了廖礼唯的手机,垃圾箱都找过了,没有被删除的暧昧消息。 廖寒甚至希望有这么个人存在,那也能解释为什么廖礼唯如此忽视自己的家庭。 找不到原因的廖寒破罐子破摔,长成了一个让所有老师都头疼的纨绔。 老师不怎么敢管他,虽然他天天逃课打架,但是温然不是给学校捐设备,就是给学校盖楼。校长看到他就像见了移动吐钞机,笑眯眯问他在学校开不开心。 廖寒上初二的时候,刚刚明白过来自己的生理和心理状态,懵懵懂懂中想起廖礼唯那张冷淡严肃的脸。 廖礼唯该不会是…… 廖寒心里一惊,学会了不动声色观察廖礼唯。 但是这一次,廖寒依然没能发现廖礼唯的秘密,也找不到廖礼唯养着同性情人的蛛丝马迹,却发现了温然的另一面。 一直以来,温然对内对外都维持着温和易亲近的形象,廖寒从小就以为他的妈妈就是个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只是太过柔和抓不住廖礼唯,温然对廖寒是从小就一味地纵容,但是廖寒总觉得母子间像隔了一层纱,说不清道不明,就是没法像寻常母子那样亲近。 那天很晚了,廖寒听着声音,寻思着廖礼唯出门了,打算摸到廖礼唯书房去找点东西,蹑手蹑脚出了自己卧室门,却惊然发现楼下客厅站着一个人影,客厅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光线调得很暗,廖寒呆了半晌之后意识到那个人影是他妈妈温然。 廖寒半蹲在廖礼唯书房门口,这个角度刚好让他看清楼下温然的侧身。 月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照亮了半个客厅,倒是比昏昏的灯光更能够让廖寒看清楚,楼下的温然抬手褪下无名指上的钻戒,扔进了沙发上一个大袋子里。 廖寒看不清那个袋子,他以为温然丢戒指是因为廖礼唯,但是第二天早上,廖寒被警车的呼啦声吵醒,他揉眼出了卧室,看到警察站在客厅,戴着白手套,从沙发上一个洗得泛白的行李袋里搜出了温然的钻戒,然后带走了家里的保姆。 廖寒那一刻想起来,保姆说过自己今天要回老家省亲,因为还剩一个行李袋在保姆房里放不下了,就临时放在客厅。 廖寒又想起来,保姆有一次为了去接自己的孩子,耽误了做饭时间,温然很不高兴,但是保姆一个劲道歉又保证绝没有下次,温然又笑着说算了没事。 廖寒站在楼梯间,客厅里的温然依然是一副温和柔弱的模样,话说得漂亮,但是板上钉钉,保姆不承认偷窃但是证据齐全,只是,没想到自己从来没亏待过保姆,却要被这样对待,温然大方表示可以不计较,但是很委屈很伤心。 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廖寒穿着单薄的睡衣,冷汗却湿透了背。 廖寒跟着温然去公司,本来是想偷偷去廖礼唯办公室的。为了不被看出来,假模假样的先自己逛了一圈,拿着温然电梯卡乘电梯上楼,为了不显得心虚,昂着头摸进了那间大办公室。 只是他不知道,廖礼唯和温然的办公室在不同楼层,位置却是一样,连大小格局都差不多。 廖寒先觉得这间办公室有点熟悉,等他躲进隔间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走错了,这还是温然的办公室。 想溜出去也来不及了,温然的鞋跟噔噔响起来。 廖寒想就当自己累了走到里间休息吧,正准备出去,听到温然的声音。 与平时的温和不同,温然声音急促又尖锐,对电话那头毫不留情:“你不会想办法吗,这种事还要我教你,随便让他贪污,或者丢点文件,找个由头打发就是了。” 那时的廖寒还不够明白,但是却很震惊于温然这完全不同的一面。 现在想想,温然想要陷害人,还真的信手拈来,也许是经验丰富?廖寒心里凉透了。 廖寒出差回来时,计萸升已经被控制了,他一直怪自己,要是自己在或者早点回来,一定可以阻止计萸升被带走。 廖寒愤怒、着急,冷静下来就开始怀疑,第一个就把怀疑对象定为温然。 温然之前不认同自己交男朋友,更不同意计萸升的实习,但是,如果温然打算给计萸升使绊子或者想办法要对付计萸升,在自己控制的公司底下就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还是廖寒自己要带计萸升一起去实习的,简直是送上门来挨打。 那么假意让他们去实习,再安排一个本来就有前科手脚不干净的财务经理带计萸升,只要做局套牢陈学军,对付计萸升就是件顺手的事,还能把自己摘干净,把锅扣到陈学军头上。 自己不早不晚刚好那段时间被安排出国考察,当时安排廖寒出去的上司又是温然的人,又刚好廖寒在国外没能听到一丁点风声,再刚好等他回来时计萸升已经被抓了。 方律师虽然不肯说猜测和模糊的观点,但是建议廖寒不要去探温然口风,廖寒就按兵不动。 廖寒想,也许方律师有怀疑,或者有足够怀疑的立足点,不让自己直接找温然只是不想惊动温然。 廖寒心里揪得隐隐发痛。 表面上,廖寒工作上依然跟以前一样,除了去看计萸升,也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用来加班。 脾气也依然不好,降了一个部门经理,那人干脆辞职了,新上任的经理也不太近人情,搞得部门工作都严肃不少。 虽然职位只是部门的副总监,但是廖寒毕竟是大家眼中的二世祖,权力可不止本部门那一亩三分地,廖副总监直接把手伸向了隔壁的信息管理部,信息部总监辞职,大家私下说其实是被辞职,被二世祖逼走的。 廖寒提了一个平时不太被看好的部门经理当总监。 大家纷纷议论,廖寒是想把公司弄得跟他自己一样冷冰冰没人情。 李沉玥那几个小圈子也暗暗在讨论,一个个的指点公司前进的方向运筹帷幄于基层岗位,有人说以后环境会很严,也有人说细想下廖寒踢掉的都是靠溜须拍马上位的,提拔的都是老实干活的,虽然气氛是沉重了些,但是对于认真工作的人来说是件好事。 李沉玥不发表意见,随大流附和几句,她只要保持自己的好人缘就行。 不过,李沉玥还是倒了霉。 那天她只是跟廖寒理论了几句,毕竟觉得自己没做错,不想受冤屈,强调了几句自己整理的文件确实没问题。 廖寒冷笑,既然你很会整理文件,那就去资料室发挥你的特长吧。 李沉玥被调去资料室,成了一个资料员,守着全公司的纸质文档和电子档。 其他没受到影响的人也照常工作,私下抱团抱怨一下而已,八卦只是工作的调味剂,毕竟大部分人只为了工资而工作,别人的事,聊来逗逗闷子就行了。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八月中旬了,虽然还那么热,但是确确实实过了立秋的节气。 方彧那边松口给了个消息,计萸升大概能出来了,具体时间还不知道。 于是廖寒这两天心情稍好,他们部门的同事感觉空气闻起来都没那么压抑了。 下午,廖寒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是很客气,语气和腔调听起来都熟悉,虽然上了年纪,但声如洪钟。 “喂!你是廖寒吗?” 廖寒平静回答:“是。” “哼!你知道我是谁吗?” 廖寒尽量保持平静:“您哪位。” “小兔崽子!”对方毫不客气,倒把廖寒吓住了,“你们院长都打不通你电话了,你爹就这么教你尊师的吗!” 廖寒一愣,好像想起来对方是谁,在学校敢这么骂他的,也就只有…… “周教授”,廖寒换了口吻,语气里倒像是陪着笑,“是我一时昏头没听出来。” “哼!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现在,你一个人。” 廖寒有点为难:“周教授,我上班呢,这个时间……” “小兔崽子!要不是你,他能这样吗!你!”周教授吼了一句,又放低了声音,虽然听起来仍然是在吼,“你!过来拿他的毕业证!就现在!” 廖寒来不及细想,一句我马上到还没说完,就被气鼓鼓的教授挂了电话。 廖寒抓了钥匙,奔向停车出去。 周成平是计萸升那专业的系主任,上学的时候很看重计萸升。 但是就看不惯廖寒,后来廖寒追计萸升,老教授还劝过计萸升,不要被廖寒带歪了。 计萸升还是被廖寒拐走了,老教授看廖寒就更不顺眼了。 听说以前廖礼唯曾经是周教授的学生,廖礼唯上高中的时候,周教授去那学校教过他一个学期。后来廖礼唯也一直把周教授当恩师。 周教授也是个醉心于学术研究的,脾气直,不会拐弯抹角,不然也不至于仅仅是个系主任。 因为这脾气,这位教授对不喜欢的人也是直来直往,不用顾忌什么家大业大的学生骂不起,教授只是不屑得告状,不然,他嚎一声,那廖礼唯敢不立马跑过来教训自家小崽子吗。 廖寒奔出办公室,刚半脚跨进电梯,又折回来,到自己办公室翻出盒大红袍,拿礼盒袋装了,才下楼奔回学校去。 周教授办公室有内外两间,外面那间主要是他的助手和一些来帮忙的学生在工作和学习,里间一般是教授一个人在。 廖寒发现外间门开着,没人,学生可能是上课去了,但是教授的助理也不在。 里间门半掩着,廖寒先敲了外间敞开的门,自报家门:“周教授,我是廖寒。” 里间门口出现一个工装的背影,周教授穿着淡蓝色衬衫,一丝不苟,不带情绪地看廖寒一眼,抬下巴:“把门关上。” 廖寒便关上外间的门,才走进去,又关了里间的门。 周教授瞪他一眼,都是不满:“把门打开。” 廖寒这才发现自己关门这个狗腿动作错了,真要防着别人进来,才应该打开里间的门,能看到外间有没有人。 廖寒没讨好过别人,这几个月为了计萸升的事,虽然也无师自通的找关系跑门路,毕竟不如眼下这般狗腿来得真情实感。 毕竟周教授之前是真的对计萸升好,因为对计萸升好,所以看不惯自己也是应该的。 廖寒觍着脸,恭恭敬敬把自己手上提的茶叶盒拿出来,又打开,笑嘻嘻说:“周教授,喝口茶消消气,都是我不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话也没说错,以前周教授看到廖寒就来气,又语重心长劝计萸升远离廖寒,廖寒有时候跑去人家课堂上捣乱,还一副我是来旁听的可恶嘴脸。 周教授扬扬手,廖寒带来的确确实实只是盒茶叶,又当面开了封,教授便不管他了。 “我也懒得说你了”,教授拉开自己面前的抽屉,拿出一红一蓝两个硬皮壳子,“好好收着,还有,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爹妈。” 廖寒奔走了几个月,从最开始听到计萸升被学校开除的消息,就放下了自己的臭脾气和少爷姿态,私下去求学校的老师和院长,甚至偷偷跑到校长家里去想送人情,奈何他于此道实在不得要领,一路莽莽撞撞,又或者他人缘实在不好,反正人家都是话说得好听苦口婆心,事却没一个敢办。 廖寒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是廖礼唯出马,怎么着也能拿到计萸升的毕业证,不至于走到被开除的地步闹得这么难堪。 廖寒求过廖礼唯的。 他狠了心,小花园里,面向廖礼唯二楼的卧室,跪了一晚上。 土都给跪夯实了。 廖礼唯唯一的心软,便是劝儿子放弃,最好分手。 天微亮时分,廖寒撑着自己站起来,腿都要废掉了,几乎是手脚并用离开的,上了车给自己叫代驾,再跑去医院呆了两天才恢复。 那天起廖寒就没回去过。 廖寒有点不明白的是,周教授为什么、又是怎么才拿到这两本证的。 如果是开始的时候,学校还没这么大张旗鼓表明开除的事,对于廖礼唯来说摆平这种事那是易如反掌。 后来学校姿态做足了,要私下摆平这件事就有点难度了。 至于周教授,老头一辈子宁折不弯,求人办事这种事他做不来。 背后应该有其他人,周教授只是出面那个,只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而且甘愿来插手呢,还能说动周教授瞒着。 廖礼唯倒是有这个本事,不过一来廖礼唯不会做这事,更不可能偷偷做,二来廖礼唯在周教授面前装得跟个菜鸡小学生似的战战兢兢,也不敢麻烦周教授。 至于温然,廖寒还在怀疑就是温然要整计萸升,而且怀疑还在往事实靠拢。 计萸升那边,从小就只有一个爷爷相依为命,也没什么其他亲戚。爷爷在小县城教书一辈子,家里要有这种关系,也不至于计萸升现在还关着。 廖寒跟周教授客套了一阵,陪着笑脸真情实感狗腿,然后被教授赶出办公室。 外头飘起细雨,廖寒坐在车里,还不到开学的时候,校园里只有寥寥几个身影匆匆而过,一对情侣闹着走过,也不怕被雨淋湿,笑着闹着,廖寒透过车窗看着,腿上放着计萸升的毕业证和学位证。 他想着教授说的,这件事不能告诉你爸妈。 只是一段纯粹的感情啊。 对于廖礼唯和温然,就这么容不下吗? 廖寒知道自己脾气不好,要不是家里有钱有势,没人愿意巴结他。 在学校的时候,他身边一圈的富家子弟,天天打架斗殴,他成绩不好不坏,吾宁市的D大他是考不上的,但是考得再差也不用担心。 因为温然为了面子也会把廖寒塞进D大,至于过程,那是温然的本事,与廖寒无关。 他就这么长大,就这么孤僻。 大学跟高中不一样,他身边那些爱打架的也收敛了很多,人模狗样的装起了大人,不再为了一点点小事挑衅。 但是到了球场上,磕磕碰碰就不算小孩子闹事了,比如王曳,刚进大学没多久,跟哲学院的打球,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打人。 王曳跟廖寒一起长大的,算是个一块打架的“架友”,大学凑巧进了同一个班级,廖寒对社团没兴趣,但是王曳拉着他进了学院篮球队,他也没反对。 有廖寒在,王曳打架和打球都更有底气,然后就把自己打瘸了。 是真瘸,打了半个月石膏那种,刚拆了石膏,又裹着纱布。 王曳自己理亏,他瘸了腿,对方吊了胳膊,算是扯平了,反正别人也不敢再来找他麻烦。 麻烦的是王曳自己。 他是个最爱蹦哒的,又喜欢表现,半个多月前报名学校运动会,五千米。 他是要拿着第一名的奖状,拍着视频,跟异地的女朋友炫耀来着。 然后腿吧唧断了。 王曳不死心,这事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更不能让女朋友知道,忒没面子,他委屈了半个多月都不敢回家。 能怎么办呢,五千米照跑,第一名照拿。 王曳滴溜溜着小心思缠上了廖寒,全班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廖寒能帮他拿个冠军。 王曳有这个自信。 最主要是这届运动会吧,全校体育生都不能参加,体育生另外组织赛事。 王曳立马觉得自己鹤立鸡群了,现在他瘸了,这只鹤就只能由廖寒担当了,毕竟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架友”,对方有多少实力都是知根知底的。 廖寒本来是懒得理他的,但是王曳伸出瘸腿,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装柔弱,可怜巴巴望着廖寒,“兄弟终身幸福都靠你拯救了,你不能不管我啊。” 那样子忒恶心了,廖寒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廖寒站在田径跑道上热身,背后别着运动员的号码牌。 差不多清场了,只有参加比赛的运动员各自来回准备。 王曳就在旁边给廖寒当狗腿,假惺惺嘘寒问暖,一条白腿特显眼。 快到时间了,运动员们都往起跑线靠拢。 王曳这独脚白鹤就更吸引人了,比如廖寒旁边的小帅哥,看了王曳好几眼。 计萸升其实是好奇,他完全是不经意的多瞄了王曳几眼,但是看到旁边的廖寒似乎盯着自己,面色不虞,计萸升就只好对廖寒笑笑。 是不好意思的笑。 廖寒看着自己旁边的计萸升,白T恤,黑短裤,高高瘦瘦的,偶尔抬腿做赛前的热身运动,小腿抬起来肌肉紧绷,看着瘦,倒是有力量,笑起来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很矛盾的兼具了大方和羞涩两个特点。 廖寒挑挑眉。 那边王曳还在蹦哒,仿佛写着他名字的冠军奖状已经到手了。 他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大大方方把场上贴着号码牌的运动员们都打量了个遍,没有体育生,廖寒是最高的,一脸高冷不耐烦的样子看着是最不好惹的,王曳信心暴增。 他一瘸一拐地东张西望,石膏拆了,也不用拄拐,走路还是能自力更生的,缠着厚厚的纱布只是医生防止他蹦得太高。 心里提前乐过了头,离场的时候还望着廖寒打算来个飞吻,手还没伸出去脚下就一个趔趄。 计萸升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廖寒慢了半拍,伸出去的手没够得着,只堪堪擦着计萸升手臂掠过。 两个“扶困扶弱”的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计萸升松开王曳时,很善意的露了个微笑,廖寒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好几秒以后默默在心里照葫芦画瓢回应了一个笑容。 王曳道了声谢,一瘸一拐离开跑道,又不死心的把之前没飞完的手指扬了扬。 计萸升看了廖寒一眼,嘴角上扬,眼里都带了笑意。 廖寒心里一边骂王曳傻叉,一边想着身边这个小帅哥笑起来可真好看。 后来到很久以后廖寒也没反应过来当初这是不是就算一见钟情了,起码是有好感吧? 也许后来回忆里想起来放大了当初的心悸。计萸升笑起来像是初夏的阳光,透过高高大大的树叶,投射下细碎的光影,温暖和煦又不过分热烈,青春有活力,仿佛内敛,又藏不住满身的明亮。 廖寒自己是常年一副冰冷脸对着别人,时间长了都不肯自己给自己赏个笑脸。 他身边的人,也有好看的,有的是风流不负责的好看,有的是谄媚不真诚的好看,有的是妖艳不实在的好看,就是没有这种干干净净又充满活力的好看。 也许有一点点心动,为了那干净明亮的笑容。 枪响时,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同时奔了出去。 计萸升开始一直保持着中等速度,在队伍中间偏后一点的位置,跑了五六圈,两人差不多都在中间,等到了第十圈,后面有些人就落下很远了,两人差不多第六第七的样子。 少年人跑起来就很养眼,风鼓鼓地穿过T恤,飘扬起来都是青春与希望。 最后一圈开始的时候,廖寒跟计萸升差不多并排,前面还有四个人,都隔的不远,三四十米。 最后两百米,两人同时开始冲刺。 廖寒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路都要跟计萸升保持着差不多的位置。 大概是长得帅的人速度都差不多,大概是常年运动的人控制长跑和体力的程度都不相上下,更大概是,是赏心悦目吧。 最后一百五十米,廖寒和计萸升已经算是稳定一二了,偶尔前后一点点偶尔并排。 最后一百米,两人稍微侧下头,甚至只是侧下目光,都能看到对方的脸。 计萸升很和善地对廖寒笑了一下,没什么含义,在奔跑的脚步中甚至看得不明确。 但是……想看他笑。 于是,最终廖寒落后十公分拿了第二名。 王曳在终点张开双臂变成了木头桩子。 他的第一名呢?他的奖状呢?他的……女朋友呢? 廖寒直接无视了王曳,跟计萸升握手的时候用了力,抬抬下巴,我不服气,我们再来一场。 广播里大声祝贺冠军是计算机学院13级新生计萸升,亚军13级金融学院王曳,吧啦吧啦的。 计萸升。廖寒记住了发音。 计萸升还是笑笑:王曳?他脸上刚跑完步通红的。 廖寒握着手没松,汗津津的,顺带用了下力,靠近计萸升带着热气的耳边:“廖寒,广字旁廖,广寒宫的寒。我是替跑的,王曳是前边那瘸子。” 计萸升惊讶地倒退了半步看着廖寒,挑眉。 廖寒松了手,眼里是挑衅,心里是意犹未尽: “要么告发我,要么再跟我比一场。” 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计萸升忍不住笑,被逗笑的,少年人话语里带了丝调皮:“告发你会怎么样?” 廖寒无所谓地耸肩,眼睛却看着计萸升:“那个瘸子,也许会失恋,也许会恶化到瘫痪。” 计萸升眼睛含着笑意,揶揄道:“看来你女朋友比较大方?” 廖寒挑衅地看着计萸升:“如果是我对象,大概可以自己拿个冠军吧。” 计萸升的同学过来找他,计萸升跟同学示意一下,转身看着廖寒:“比什么,我都行。” 廖寒扬眉:“篮球?”其实计萸升这句我都行让他有点吃味,但是他也只能跟计萸升约球,按他自己擅长的来,总不能约架吧? 王曳刚接受自己的名字不能出现在冠军的奖状上,心如死灰一瘸一拐挪过来的时候,听到廖寒跟计萸升约时间: “下周四下午五点,金融学院3号篮球场。” 计萸升笑着跟廖寒击掌,然后跟同学走了。 廖寒还望着计萸升的背影,王曳心里那点死灰突然燃起小火苗: “约架吗?他刚才是不是给你使绊子了!我说呢,你就不可能输给他,看着挺斯文的小子,居然下黑手?不能放过他!” 廖寒不理他,计萸升的影子被阳光拉长,背影挺拔,少年骨骼都透着一股活力和青春,一边走路一边跟他同学说话,有时候偏一下头,廖寒还能看见他侧脸,唇边微微往上,眼睛大大的露着笑意。他笑起来好看。 使绊子?也许吧,他对我笑。 王曳要是有空看看旁边的廖寒,多年一起打架的兄弟,也许能看出点什么来。 可惜王曳沉浸在自己的心境里,还叭叭叭:“怎么等到下周四,还一个星期呢,不能忍,要不今晚我找几个人弄个麻袋……” “闭嘴”,廖寒忍不住了,“想什么乱七八糟呢,输了就是输了,下周约他打球,交个朋友。” 王曳张着嘴一脸茫然,廖寒?交朋友?他大概听错了吧,廖寒就没主动交过朋友,主动打架还差不多。 不过王曳心大,又惦记女朋友,很快就安慰自己,也许廖寒只是想在球场上给那小子一点厉害瞧瞧。 计萸升跟同学走远了,渐渐变成了小点,然后拐了弯就看不到人了。 这时候廖寒想起来身边有个王曳,他回头去看,王曳已经抓着手机一脸媚笑了,看他这张脸就知道在跟女友打电话。 “虽然是第二,但是吧,第一那哥们居然找了个体育生来替跑!” “是啊,很过分了!不道德!” “告发……倒是可以啊,但是吧,这刚上大学,万一人家因为这个被退学了也不好吧,唉希望他以后能善良一点,哎跑个步而已还替跑,不老实啊……我就老实啊,我都实话告诉你我只拿第二名了……” 王曳还在跟女友叭叭叭叭讨伐替跑的不道德第一名,剩下廖寒孤家寡人一个,他才想起来,没有要计萸升的联系方式。 运动场上没带手机,他们俩本来也不是那种善于交际、时时刻刻想着问人要个联系方式那种人,初次见面没开口要电话其实很正常。 但廖寒不这么想,他为什么没要到计萸升联系方式呢? 大概是计萸升笑起来很好看,害他失去了正常思考。 他想着,要不去计院门口堵人?廖寒堵人倒是专业,高中打架就常堵人,也被堵过,但打起来肯定没输过。 但这不是打架,廖寒突然有点迷茫,虽然吧,这场约好的篮球赛是个极好的借口去寻计萸升,但是廖寒可不是低头贴墙角走的那种人,他要去了,没准就是大摇大摆跟上门约架似的,影响不好。 廖寒长到十八岁,第一次考虑影响不好这几个字。 其实也不是他犹豫,那个计萸升,看起来乖乖的,笑起来甜甜的,虽然不是柔弱那挂的,但是肯定不如廖寒脸皮厚。 他没追过人,主要是不知道怎么下手,不敢冒进,怕把人吓跑了。 对,廖寒想的就是追人。 第二天就是周六,王曳天没亮就翻墙出去了。 王曳的女朋友喜欢一个体育明星,今天中午这个明星在市中心的商业广场有个品牌推广活动,王曳乐颠颠去排队要签名,买礼物,求合影。 王曳和女朋友李嫣然是青梅竹马,王曳打架经验丰富,感情经历却始终如一,从来都是李嫣然说东他绝不往西。 廖寒想,这就是喜欢吗。 如果计萸升也喜欢明星,我能天不亮就跑去排队吗? 算了,还是不想这个问题了。 廖寒又想到叶佩璟,小叶子是他身边最不愧于“狐朋狗友”这四个字的。 叶佩璟情人一大堆,还能捧着脸说对每一个都是真心的。 这也算是喜欢吗?算了算了不要想了。 第三天是周日,廖寒还没想出办法来,似乎只能等约球那天再见到计萸升了。 但是他妈妈突然打电话来,提醒他去福利院。 廖家的公司常年资助市里几家福利院,温然也会亲自去,只是温然去不去,取决于她什么时候想要这个慈善家的公众形象。 温然会拉着廖寒一起,作为廖家唯一继承人,温然刻意拉着廖寒在镜头前不经意穿梭,大家对此也心知肚明。 不过廖寒对此并不很排斥,大概是因为从小跟父母关系并不亲密,廖寒对这些孩子们有种莫名其妙的共情感,也许父母亲情在廖寒心里总是欠缺的。 话说回来,作秀也好,走过场也罢,总是有实实在在的温暖是送给了孩子们的,小孩子内心纯净,倒是想不到社会上的慈善家们也在利用他们给自己树立慈善的善良形象,孩子们总是欢迎他们并心存感激。 有时候廖寒看着孩子怯生生又带着崇敬的眼神,就想他妈妈做的一切总是有积极意义的。 只要他不去计较这背后暗藏的心机和利用。 廖寒帮着把书搬下来,旁边是院长拉着温然说着客套话,还有福利院的几个老师跟在旁边。 一个瘦瘦的小男孩怯生生在门后露了个头,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似乎在找人,也不出声,沉默而细致的用眼睛来回搜索。 廖寒走过去,蹲下在小男孩身边,这孩子他以前见过,似乎不太爱说话,除了自己玩,总是跟在某个老师身边。 廖寒先顺着男孩的目光看了一眼,再回头看看小男孩,轻声问:“在找什么?” 他声音本就好听,刻意压低了略显得沉稳,又带着安抚的情绪,小男孩犹豫了一下,很低的说:“章老师不见了,小升哥哥说老师可能在这个院子里的,小升哥哥不让我出去找老师。”说完又低了头。 廖寒不知道章老师是哪位,更没听出来小升哥哥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他微微笑了一下,说:“老师不在这里是吗,哥哥帮你去找好吗?” 后来廖寒想起来就觉得很感谢这个小男孩。感谢他信任自己,感谢他带着自己去寻人。 温然正打算离开,廖寒让温然先走,不要司机送了,等下自己回学校。 小男孩就怯怯地站在门后,廖寒看着他的样子,小小的孩子倔强的站着,明明心里有点怕眼前这么多人,可是因廖寒那句帮他找人就硬撑着没离开,小手紧紧抓着廖寒衣角,胆怯而坚定的站着。 廖寒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倔强过,但是廖寒总归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没怕过谁也没受过别人的委屈,无非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他牵着小男孩的手,很稳的握着,牵着他去找他的老师,虽然廖寒也不知道那位老师在哪里,长什么样,他就是陪着男孩去找他想找的人。 找过了他们上课的教室,休息的宿舍,甚至找过了一楼食堂,也没找到男孩想找的那位章老师,男孩紧紧抿着嘴,眼神望向墙外,廖寒察觉到他的神色,蹲下来,很耐心的问:“老师会不会有事出去了,我们出去看看好吗?” 男孩点点头,瞪着大眼睛看廖寒的时候带着感激,廖寒没来由的有阵心疼。 他牵着孩子走到了大门边,这时声后响起一个他念叨了几天的声音:“东东,你要去哪?” 廖寒跟计萸升也不过是一起跑过五千米,说过几句话而已,但是计萸升的声音他在脑中回放了三天,一下就听出来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怎么就听到了心心念念的声音,那么相似。 廖寒回头的时候小男孩已经松了手,不再一副绷着的样子,带着点孩子的状态噔噔噔朝计萸升跑了过去,清脆叫了声小升哥哥,计萸升蹲下来抱了一下东东。 廖寒就很矜持的走过去,很矜持的保持一个社交般微笑:“是小升哥哥啊。” 计萸升已经看到了廖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下意识的蹲了一下来抱扑过来的东东,这会抬头给廖寒一个微笑,示意他稍等,然后又轻声跟东东说话。 廖寒看着计萸升抬头看自己那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小孩子,被那种和善安抚的眼神给定了下来。 廖寒感觉计萸升就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轻声细语跟东东说着,晃神那会廖寒怀疑自己其实根本没听清计萸升说的什么,就感觉他的声音像一道清泉叮铃叮铃在耳边想。 真好听。 想听小哥哥在耳边低声说话。 廖寒赶紧打住,暗暗觉得自己不正常,把自己拉回现实。 计萸升跟东东说不要乱走,更不要跟陌生人走,然后又告诉他,他一直在找的章老师刚刚是去仓库盘点了,现在在教室,计萸升拉着东东的手,东东点点头,就自己朝教室走过去。 计萸升站起来看着廖寒,还没来得及开口,廖寒委委屈屈看着他:“小升哥哥,我不是坏人啊。” 廖寒长这么大几乎不会跟人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在别人眼里向来是乖张孤僻的性子,经常是不耐烦的一个嗯就随意打发了人,中学时候也不多说话,看不惯的就揍一顿,跟他玩得好的几个更是直来直往,这会对上计萸升,忽然就无师自通信手拈来的撒起娇来。 计萸升倒是没在意那么多,也没问廖寒为什么在这,只顾着跟廖寒解释:“东东性格比较内向,他平时不怎么跟陌生人说话的,尤其是刚才还跟着你要出去的样子,我一时有点急。”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陌生人啊。” “东东熟悉的,也就是章老师和我,一般人他不怎么跟人说话的,如果他有认识什么人,都会告诉我。” “那可能是我长得比较亲切吧,东东这么有眼光,相信我。” 计萸升侧头看了廖寒一眼,这张脸可以说帅气,可以说冷酷,如果板着脸的话甚至可以说无情,但是要在这脸上找到亲切两字,那是南辕北辙完全找错了方向。 计萸升忍不住笑出声,很不走心的附和一句:“是啊,挺亲切的。” 廖寒盯着计萸升的笑脸,想,他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 廖寒想起来一个傻傻的问题:“对了,你名字是哪几个字,前两天我光顾着听广播里播放,还不知道你名字怎么写呢?” 廖寒拿出手机,调到拨号的界面,递给计萸升。 一个刚刚比完赛就挑衅说自己不服的人,替跑这种事也敢随口说出来的人,却连要挑衅对象的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计萸升看破不说破,输了号码,又按了保存再输入自己的名字,然后拨号,接通就挂断。 计萸升把手机还给廖寒,并解释:“我手机放在教室了。” 廖寒此刻心满意足,他拿着手机,捣鼓自己的微信,搜索了计萸升的手机号,刚想给计萸升确认一下他的微信,东东就吧嗒吧嗒跑了出来: “小升哥哥,你手机响了。” 廖寒没来得及开口,计萸升又蹲下身跟东东说话了。 接下来一天廖寒都厚着脸皮找借口留在福利院,有事没事挨着计萸升说几句话,讲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讲王曳不道德拉着他去替跑,顺便又可怜兮兮说感谢计萸升没举报自己,计萸升有时候被逗笑,有时候又只好故意装着不拆穿廖寒。 计萸升是在这家福利院做义工,每周日都会过来,廖寒暗暗记下。 后来一群孩子围着廖寒,他有点手足无措,他不会讲故事,只好瞎扯了几句,求助似的看着计萸升。 计萸升看热闹不嫌事大,廖寒硬着头皮瞎扯,然后又转头看计萸升在一旁似乎笑得开心。 于是廖寒就一路满嘴跑火车,他以前既没耐心带孩子,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不熟的人懒得理,熟悉的人也犯不着吹,这会只好搜肠刮肚无师自通的讲故事,他不能说他以前打架的事,也不能说他以前如何校霸,只好说他们篮球队多厉害。 围着他的男孩子们倒是听得一脸羡慕,至于计萸升,廖寒别过脸去看计萸升,计萸升靠着树站着,一脸要笑不笑,廖寒想起自己跟计萸升约了球赛,而对方一口答应,那自己瞎扯这些,可能落在他耳里,就是……智障吗?…… 但是计萸升没开口,有时候他看着孩子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廖寒自己坐在树下围着一群孩子,计萸升在不远处另一棵树下安静的听。 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一周后一个下午,天气也比较舒适,学校好多女生往靠近金融学院这边的篮球场跑。 金融学院大一那个很帅很拽的学弟,跟计算机院那个很帅很温柔的学弟,打起来了。 当然是打篮球。 两人都只带了各自的队友,但是免费啦啦队提前包场了,球场里三层外三层,把隔壁的场地都占了。 金融学院嘛,他们都知道,刚开学没多久,那个王曳也是在篮球场上跟人打架,还瘸了。 算是一战成名。 那个廖寒,平时不怎么说话,学校的社团也拉不到他,看着就不好说话的样子,但是脸是真的好看,一米八几的身材也是真好看,当他全身上下就剩下好看二字的时候,他那臭脾气在别人眼里也变成了“好有个性,我好喜欢”。 计算机学院低调很多,毕竟挂着多年肥宅的名头,不显山不露水的。 但是这届的学弟很不一样,那个计萸升,长得跟明星似的,又温柔又和善,就算是拒绝也很有礼貌,说话还照顾别人心情,还总是无差别放送微笑,天哪他笑起来真好看。 计院的宅男们刚进大学不久,还处在为学院正名的热血阶段,并不是传说中的秃头宅和肥宅,个个阳光活力。 这场比赛,很显然围观群众比参赛选手入戏多了。 金融学院的队伍,廖寒是投篮的主力,王曳是挑事的主力,王曳还瘸着站在场外指挥,一开始王曳是真心实意以指导的身份,苦口婆心的嚎叫。 但是…… 眼睁睁看着廖寒丢了一个三分机会,王曳腿瘸眼不瘸,看得相当明显,那球被计萸升截胡了。 计萸升擦着廖寒的肩膀,廖寒手搭在计萸升腰上,看着倒像是扶了计萸升一把,于是计萸升稳稳当当落地,带球跑开。 这要是换个人,王曳就该牺牲另一条腿直接上手去打架了。但是王曳忍着,廖寒是主力,又是他挑起的球赛,也许廖寒下一秒就会扣死计萸升,王曳对廖寒有信心,而他的信心是基于多年一起打架的交情和默契,并不是盲目的。 计萸升投篮,少年身子拉长了,飞起到篮筐下,露出一截腰线,廖寒本来可以截下这个球的,但是计萸升稳稳当当进了两分。 王曳看得更明显了,计萸升当时孤军奋战,他的队友都被隔开了,廖寒要是从计萸升身后去截这个球,不是百分百截下来的话他王曳姓都敢倒过来写,王曳瞪大眼睛,看着廖寒虚虚伸手,手肘要撞到计萸升时又急急变道,就算这样吧,他只要抬下腰撞一下计萸升也能稳当截胡。 但是…… 押上王曳对廖寒多年的了解,这位大爷想截谁的球从不手软,别说黄牌挡不住他,天王老子来了廖寒也不手软。 王曳心里模模糊糊,有一点点开窍,然后突然不太想看这场比赛了。 廖寒对这场比赛很期待,廖寒今天的表情很开心,廖寒没有冷着脸,表情相对平时来是甚至可以说得上“和蔼”,甚至透露出“雀跃”的心里状态…… 王曳转头盯着不远处的草坪,心里默默:“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比赛结果王曳已经心里有数,果然,108-106,金融学院低两分惜败。 廖寒又一脸不服输的表情看着计萸升,王曳确定廖寒是不会对别人有这副表情的,真要不服输揍一顿就好了啊。王曳想自己真可怜,上次打球断了腿,今天场外观看瞎了眼。 没人挑事,这场挂着闹事名义的球赛打得意外和谐,场外观众也很尽兴,就算有人看出来廖寒好像没尽全力“搞破坏”,也以为是友谊赛很正常。 双方队友中不明所以的都打得挺带劲的,下了场甚至开始勾肩搭背互相讨论战术。 晚上自然而然就聚在一起,一顿火锅也吃得挺带劲,计萸升不喝酒,廖寒意思意思也就得了,倒是其他队友已经喝得称兄道弟只差给自己爹妈寻个私生子了。 计萸升到走廊上透气,廖寒走到计萸升身边:“你欠我两顿饭,私下请我。”一脸理所当然。 计萸升莫名其妙又背了个饭债。 廖寒说你欠我两顿饭,意思是你赢了我两次。 计萸升转头看廖寒,半明半暗里,看不清他的眼神,轮廓是可见的,昂着下巴,从正面看都能看出来他的鼻梁挺括,一看就是从小没带过眼镜的,下颌线清晰延伸,隐在灯光下都显得完美。 计萸升有点晃神,他想了想: “你刚是不是让着我了。” 廖寒不答。 计萸升又想想:“运动会那次,你明明可以超过我的。” 廖寒慢慢低头凑近对方耳边,借着那点点酒劲,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需要借酒来说这话: “我想追你。” 但是酒醉了可以当借口,方便对方拒绝得不太尴尬。廖寒这时候还有空感叹自己很贴心。 计萸升果然说:“你喝醉了。” 廖寒摇头:“我没喝醉。” 计萸升说:“我喝醉了。” 廖寒:“所以?” 计萸升:“我喝醉了,所以我不能给你一个负责的回答。” 廖寒笑:“那能先给我一个不负责的回答吗?” 计萸升不上当,看着廖寒很认真的摇头:“从小我爷爷就教育我,做人要负责任。” 廖寒莫名觉得很开心,或者说,不是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脱单了。 毕竟计萸升从头到尾滴酒未沾。 ———— 廖寒把计萸升的毕业证和学位证锁进了办公室的保险箱,他现在住的地方是租的,而且他打算换个房子,就先不放回出租房了。 回忆和现实都珍重的收藏起来,那是他要好好呵护一辈子的。 但是他自己的毕业证还在高青晴那里,廖寒有点懊悔自己太冲动,之前确实赌气,而且也因为他对于能拿到计萸升的毕业证这件事绝望了,所以干脆自己的也不要了。 现在,既然计萸升的毕业证到手了,那万一以后计萸升想看他的,不就让计萸升知道自己赌气的事了,这可不行。 廖寒愁苦着脸,又不好意思找高青晴。 方彧幸灾乐祸地说:“你总不能让我的人去高青晴家里偷吧?” 再说,应该也不在高青晴手上,大概在温然那里,廖寒心里苦。 他晚上还留在自己办公室加班,但是心思总是飘远,一会儿计萸升,一会儿毕业证,一会儿回复中介找房子的事。 安安静静的整栋办公楼,门外的脚步声就很吵,好像故意引起他注意,皮鞋噔噔敲着门外的地板。 敲门声随后响起,不待廖寒开口,外面声音响起:“小寒,我是彭真。” 在他们家公司,也就彭真和高青晴这两个大秘书敢私下这么叫他。 廖寒那一瞬间是动了点心思的,亲自开了门:“彭哥,还没下班啊。” 彭真带着职业的笑容,像是一台行走的机器,一板一眼:“下班了,我是特意回来找你的。” 彭真走到廖寒的办公桌前,打开自己的公文包,拿出一红一蓝两个硬皮壳子,递给廖寒:“小寒,廖总不知道,是高秘书私下给我的,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彭真强调廖礼唯不知情,又微笑看着廖寒,像是笃定廖寒不会拒绝,也不会再往什么地方丢。 廖寒愣了下神,也就服了软:“是,是我不懂事,麻烦你和晴姐了。” 彭真拍拍廖寒的肩膀,这个动作对彭真来说几乎是反常的,他笑笑:“高秘书也许要难过了,所以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你从我这接受了吧。” 廖寒又是一愣神,彭真说:“早点下班吧,我先走了。” 彭真就这么确定自己会收下? 廖寒心里升起巨大的疑问。 这个疑问渐渐扩大,直到廖寒发现,近来,廖礼唯好像看自己顺眼了一些。 比如,廖寒中午下楼拿了个外卖,他们公司管得严,不让外卖进楼,只能自己下去取。 廖寒提着两个袋子按开电梯门,廖礼唯走出来,看着廖寒。 廖寒做好准备被说一通诸如别人都去食堂吃饭就你金贵之类的嘲讽,但是廖礼唯动动嘴唇,竟说出了营养也要均衡这种话。 再比如,晚上廖寒加班,彭真送来一大盒的鸡汤。 彭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加上一副公事公办又假装要关怀的语气,廖寒甚至怀疑这鸡汤是馊了的,没准就是来整自己这个点外卖的毛病。 彭真离开后,廖寒小心翼翼闻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魔怔了。 鸡汤挺好喝,是一家很难买到的店,家养的鸡场,慢火高汤熬出来的,有钱都不一定排的上队。 彭真肯定不会私下做这种事,但是,廖礼唯? 廖寒还发现,开会的时候廖礼唯不怎么揪着自己冷嘲热讽了,也不义正言辞的教训自己了,有时候甚至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吗? 廖寒有点不适应,带着心里的疑惑想找到答案。 但是他很快就没空去管这份不适应了,因为方彧言简意赅的发给他三个字“九月初。”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商业街的尾巴那地,已经远离繁华中心了,挨着河边,颇有点冷清的意味。 叶佩璟的酒吧就藏在这个远离繁华的小角落。透着一股子文青无病呻吟的娇弱。 事实上也就一群熟识的公子哥带着各色小情人来窝着,感叹自己爹不理解娘不通融,摇着酒杯装忧郁,只有温香软玉在怀才能稍疏解一二。 廖寒不情不愿往那小角落走,只有在这里才找得到叶佩璟。 下午时分,酒吧没营业,廖寒照着叶佩璟发的手工地图,绕后门走进去,穿过一道暗色走廊,到了酒吧大厅。 灯也昏暗,廖寒对着昏暗中的人影,好脾气的问:“没钱交电费了吗?” 叶佩璟晃着身姿摆过来:“柴米油盐都很贵的,您大少爷刚刚屈尊下凡间,不食人间烟火啊。” 廖寒摆开叶佩璟的手,仍是好脾气地问:“之前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叶佩璟打了个哈哈,牛皮吹得毫不心虚:“没问题啊,小贺那公司是自家的,人都是他自己招聘的,干干净净的良家孩子们。” 正经事正经人从叶佩璟口中出来,也要带点扭曲的色彩。 叶佩璟晃晃杯子,自吧台下提出瓶饮料,也不管廖寒,只给自己倒:“不过嘛,你真的是来真的啊。” 叶佩璟抬起眼皮看着廖寒:“跟他白头到他生死契阔?哪怕跟你爸妈闹翻?” 廖寒嗯了一声,自己绕到吧台里面伸手拿了瓶矿泉水,补充一句:“如果非要我选的话。” 叶佩璟等半天也没等到下半句,才意识过来这句话应该是“如果非要我选的话,嗯,我选计萸升。” 叶佩璟自诩是个情圣,身边小情儿一堆,每个都是真情实意的对待,不过现在碰到廖寒这样一根筋到底的,叶情圣只好在心里靠了一句让个位。 廖寒喝完那瓶矿泉水,外面卷闸门哗啦啦响,他们坐的吧台处离大门还要拐两个弯,看不到外面情况,声音停了一下,又哗啦啦响,这回是以门砸在地上的声音结束。 叶佩璟耸肩:“某些人觉得自己现在是正派了,走个路非得从正门进,也不怕开那破门脏了手。” 话音落下,方彧从那头拐角处现身了,依旧是板板正正,走了过来。 叶佩璟起身:“你们聊吧,我去补个觉。”径自就走了。 方彧也不在意,放下公文包,绕到吧台后方洗了手才走出来自己取杯子,又到酒架上“随手”取了瓶叶佩璟珍藏的红酒。 他问廖寒:“计萸升工作的事?” 廖寒点头:“你的建议。” 方律师笑笑:“放心,贺白是个很好的人,没被小叶子带坏的。” 廖寒点头,其实他一开始没想到方彧会建议让计萸升去贺白的公司,毕竟,方彧跟贺白也能算得上是情敌吧? 廖寒也不太肯定,叶佩璟好像也没追上方彧。 他担心的是计萸升,这话跟叶佩璟说不着,但是可以跟方彧说。 “我之前见过贺白,他应该不太喜欢我,我怕他一开始会对小萸……” 方彧轻笑:“不会,贺白很热心的,而且以他自己的出身,不会看低别人。” 他留了句揶揄话没说,贺白确实不喜欢你这种高冷装x型的,但是贺白怕是会挖你墙角。计萸升要不是被你带跑了,怎么着也是上面那个,还正好是贺白喜欢的类型。 方彧笑笑,拿起自己的公文包,转成严肃脸:“看看这个。” 他抽出一张a4纸,递给廖寒。 “这个人,外号老疤”,纸上的男人被彩色打印,面容普通,衣着随意,长袖胡乱挽着,右臂上一条从手背到手肘的疤痕清晰可见,“近年来倒是比较老实,也就帮人跑跑腿偷拍点照片什么的,那天我们在监狱外面看到的那台大众的车牌,是个假牌照,车也是转了好几趟手的报废货,我们的人还是跟踪你才揪到老疤的,他交待,他跟着你只是想知道你的行踪,拍了照发给买方。” 廖寒皱眉:“是谁。” 方律师神色里依旧波澜不惊:“不知道,买方跟他联系用的工具全是假证。包括银行卡,不过,买方那张银行卡曾经有笔进账,来往的公司叫诚意科技,公司法人叫温然。” “老疤交待,买主一开始是在网上联系他的,只让他跟踪你,拍照就行,没别的要求,买家无非是想知道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从计萸升出事开始,老疤就跟着你了,只是远远的拍照,所以一开始你没发现。” “之前每次你去找学校的领导,想拿到计萸升的毕业证,你去找这些人的照片都在老疤的硬盘里。” 方彧稍停顿了一下,给廖寒反应的时间。 无非就是,有人买你的行踪,再联系那些校方的领导,所以你之前才那么艰难。 方彧看着廖寒神色,接着说:“陈学军也招了。” 方律师向来是没把握的事绝不开口,既然开了口,就不会给人留余地。 “陈学军早就贪了,只是温然没有证据,你们去实习的前几天,陈学军刚被提拔为财务经理,经财务总监宁鑫的手提拔的,这些你都知道,宁鑫是温然的人。” “陈学军说,温然提拔他当经理,其实已经在设局整他了,只是一开始他没意识到,后来是陈学军想拉计萸升当垫背,陷害了计萸升,陈学军拿着这个当条件去和温然谈判,但是温然直接报警,把陈学军和计萸升都抓了。” 方律师停顿了一下。 但是廖寒自己说了出来:“我妈想整陈学军,所以先提拔再挖坑,计萸升只是顺带的。不过,就算陈学军不拉计萸升背锅,我妈也会下手把小萸一块装进去。” 方彧看着廖寒:“其实你可以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没有陈学军,你妈不一定会整计萸升呢,毕竟我们没证据,而且恐怕也找不到证据了,只能诛心啊。” 廖寒哼了一声。但是他心里是真的难过,温然之所以这样对计萸升,仅仅是因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吗? “还有个事”,方彧说,“最近我发现不止是我们在疏通计萸升出来的事,有其他人插手了,不过眼下看来对方是在帮我们,做好事不留名。以及,这位雷锋叔叔的本事比我们大。” 温然可能会对计萸升下手,这是出事以后廖寒的怀疑,现在方彧说的这些,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但是廖寒疑惑的是,这位背后的雷锋叔叔? 廖礼唯说注意营养均衡,廖礼唯说早点下班吧,廖礼唯看自己的眼光不那么严厉,甚至错觉般带着点温柔,廖寒忍不住哆嗦一下。 还有彭真虽然说自己是瞒着廖礼唯要来的毕业证书,但是彭真那么肯定自己会接受,又如此明示自己不要告诉高青晴。 因为,高青晴是温然的人? 廖寒看向方彧,希望他能说说对雷锋叔叔的看法。 方彧没证据也没把握的事绝不开口。 廖寒:“别在我面前装了,直说你觉得是谁。” 方彧不开口。 廖寒:“行,我说,会是廖礼唯吗?” 方彧转了下酒杯:“他倒是有这个本事。” 廖寒:“行,你严谨,你不说,我去找小叶子。” 廖寒缓缓起身,慢动作似的,但是方彧不开口,他只能将慢动作继续下去。 方彧终于伸手拉了廖寒一下:“小叶子懂什么。” 廖寒坐下。 方彧:“没有线索,不过没有其他人有这个可能,计萸升家那边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没这个能力。” “排除这些之后,你爸确实有这个能力,而且这件事情,你妈都没能打听到。至于原因,只能你自己去找了。” 廖寒盯着方彧。 方彧摊手做投降状:“没证据的猜测我都告诉你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了,你总不希望我再去猜测你爸跟计萸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方彧既然被逼说了这话,干脆就露出本质了,不怀好意笑笑,朝廖寒抬抬下巴:“没准还真有可能是个八点档呢,你爸之前没认出计萸升所以不闻不问,后来有个什么机会发现计萸升原来是自己多年前的……” “闭嘴吧你”,廖寒笑着打断,“还真以为你装得久了假正经就真是个正派人了,本质上还是跟小叶子最配。” “别”,方彧伸手制止,同时顺着就转移了之前的话题,“我年轻时再努力一点,我儿子都能跟小叶子出国领证了。” ……无辜被廖寒嫌弃又被方彧降了辈分的叶佩璟正好走过来,尴尬卡在门口,无奈地笑。 “我还要开门营业呢,放着钞票不赚,让你们在这儿免费包场,明里讽刺我交不起电费,暗里还要拉踩我一脚。”叶佩璟晃晃手机,“到点接客了,欢迎大爷来消费。” 这是报复性赶人了,廖寒自己站起来:“消费不起,我先走了。” 叶佩璟拉长调子,夸张地上下打量廖寒一番:“要是你的话,坐台也行啊,按最高的兼职给你开工资。” 廖寒白他一眼,走了。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刚到九月,廖寒这阵子忙得很,他按着自己的计划不断在调整公司的人员和岗位,员工间细细碎碎议论,廖寒这副样子怕是要夺权,廖寒也懒得理会。 他刚换了房子,离自己公司远了点,上班要半小时车程了。 贺白的公司在市区一个产业园,也是廖寒计划让计萸升去工作的地方。 刚租的房子在距离贺白公司步行八分钟的一个小区内。 两室一厅,有一百多平米,南北通透,卧室挺大,廖寒满意的是卧室的飘窗,大概是他以前幻想过那种跟计萸升窝在一起拥挤着的状态。房子也挺干净,廖寒抓紧时间搞装修,没敢大修,时间怕来不及,只换了墙纸地板和一些家具。 房子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方彧通知廖寒去接计萸升。 这个季节的阳光温和了很多,收敛了暴烈,余下暖意。 方彧去办手续,顺道跟刚升任的于所长道贺,廖寒在外面等着。 他不愿呆在车上,站在大门前来来回回跺脚。 方彧陪着计萸升走出来,过了大门,方彧停了一下,不知道跟计萸升说了什么,计萸升自己朝着廖寒走过来,方彧又转回隔壁的小办公室。 计萸升的身影由远及近,他穿着廖寒之前送进去的衣服,站着浅浅的笑,廖寒盯着他看,之前这几个月,虽然也可以见到他,隔着长长的桌子,总觉得看不真实,眼下实实在在看到人了,瘦了,但是更结实了,头皮浅浅的,肤色倒是没怎么变,廖寒想往前挪脚步,没挪动,一使劲,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要摔倒,计萸升慌慌忙奔上来,一把抱住了廖寒,廖寒便使劲回抱住,紧紧搂着不肯松手。 就像很久很久没见过似的想念,明明前两天才见过,但是隔着那么长的桌子,能触碰到的只是眼里的思念,眼下才终于抓到人了。 计萸升轻轻笑出了声:“怎么,要一直在这抱着我吗,舍不得我离开这啊。” “不许说这种话”,廖寒抬头,看进计萸升浅笑的眼睛里,看到那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也许一脸气急败坏。 廖寒猛的扣住计萸升脑袋,深深吻了上去。 离他们二十米远处,停着一辆牧马人,车头正对着他们,从驾驶位的角度望去,廖寒和计萸升站着的地方清清楚楚,两人拥在阳光下,坦坦荡荡。 老疤坐在驾驶位,战战兢兢端着单反,打开录像。 买家只要照片,老疤却临时称这次拍到了录像,而且录像一定值得起买家给的钱,他称文件太大,邮件无法发送,只能在线传输,过了半个小时,一个明显是刚申请的□□号加了他好友。 廖寒带着计萸升离开了,方彧从岗亭出来的时候,老疤已经爬到了副驾驶,方彧直接进了牧马人驾驶位。 ———— 廖寒把人带回了他刚租的房子。 计萸升从主卧的卫生间洗澡出来,穿着廖寒给他找的衣服,这套衣服应该是廖寒新买的,但确实是自己的尺寸。 他看看这间卧室,到处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就跟没人住似的,倒是难为廖寒整理了,一时有些心疼。 眼下倒是不急着观察卧室,计萸升急着找廖寒。 廖寒在厨房,哐哐当当的。 鸡汤的浓香从砂锅里飘出来。冬笋的清香也不甘示弱地钻进了鼻子,虾球安安静静躺在盘子里。 一副居家的模样,好像岁月一直都那么美好。 计萸升故意吸吸鼻子,看着廖寒转过身来,故作轻松地说:“你这么贤惠,我压力好大啊。” 廖寒看着计萸升,轻笑:“合身,我眼光可真不错。” 廖寒拿汤勺舀起一块小小的鸡肉,又拿筷子戳了一下,再吹吹,送到计萸升面前去:“尝尝味道够不够。” 计萸升就着廖寒的手,咬了,刚入口还是有点烫,他眨眨眼忍着:“好吃,够味。” 廖寒笑,放下手上的勺子筷子,伸手去掰计萸升的嘴:“烫到了怎么不说?” 计萸升没动,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一点点,没烫到。” 廖寒笑着挪开手:“吃饭吧。” 两人一起摆好碗筷,计萸升一边盛汤一边打趣廖寒厨艺,以前廖寒跟着计萸升回爷爷家,也展示过厨艺的,倒不像个有钱人家少爷,像是熟悉厨房的灰姑娘,计萸升没忍住笑出来。 两人都没提起不愉快的话题,廖寒是想着眼下不合适,他要送计萸升回家,时间不够他们现在说的,计萸升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自己是被关了这么久,但是廖寒那种高傲的性子,要他为了自己到处奔走,还是这么不光彩的事,计萸升想想都为廖寒心疼,但这话又不好说。 计萸升收拾碗筷,廖寒突然有点遗憾地想,洗碗机真的很碍事,剥夺了多少情侣一起劳动的乐趣呢,但是这个一体式的厨具也没法把洗碗机单独拆下来扔掉啊,真苦恼。 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合时宜,尤其在眼下。 计萸升放好碗筷,走到客厅发现廖寒推了个小行李箱出来。 他看过去满眼是疑惑,不明所以的神色里带着少年纯洁的困惑,看得廖寒心下一紧。 廖寒走近了抱住计萸升,压着声音:“怎么办呢,我答应了爷爷送你回去,可是我舍不得放你走。” 计萸升困惑转为浅笑,轻轻抚他背,其实他是想回去看爷爷,可是他也没说,毕竟也舍不得廖寒,计萸升心里有点对不住爷爷,也许爷爷不知道自己今天出来了,那我先陪廖寒几天再回去吧。 没想到廖寒早就跟爷爷说了。 廖寒又说:“你回去好好陪陪爷爷,但是,但是,能不能早点回来? 计萸升轻轻答,好。 廖寒又说:“行李我准备好了,知道你家里有,但是都换成新的好不好。” 计萸升仍旧轻声答,好。 廖寒抱了一会,一腔思念和不平的思绪都压下,放开了计萸升,又拉过他手,很郑重地,将一串钥匙放在他掌心:“我等你。” 然后他转身去推行李箱: “走吧,再不走我怕对爷爷失信了。” ———— 山阳市是省会吾宁市辖下的一个县级市,开车两个多小时路程,这段时间廖寒经常往来两地去看望计萸升的爷爷。 那天廖寒把计萸升送到爷爷家楼下,他没上去,怕自己会赖着不走,他知道爷孙俩需要单独空间。 接下来几天廖寒都只能跟计萸升打电话,计萸升对爷爷愧疚,只能在家多呆几天。 廖寒无心工作,时不时望下手机,周五下午了,他甚至听到有些员工在讨论周末去看哪场热门电影,去哪个新晋的网红景点打卡。 廖寒苦兮兮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他桌上还有几叠资料要看,电脑里还有几个文件包要看,耳里却响着那些小女生叽叽喳喳对周末约会的期待。 他不仅羡慕,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因为平日里他根本就会忽略别人的声音,而眼下听觉怎么就这么敏锐,刚刚好像还有个小姑娘吐槽男朋友全部的浪漫就是带她打排位赛。 廖寒很同情自己,他腾地站起来,心下一阵懊恼,我怎么就不能去把他抢回来呢,爷爷不会怪我的。 关电脑,整理好办公桌,穿了外套,想着明天就能见到计萸升了,对了明天穿哪件衣服比较好,廖寒既有点发愁,又觉得心下轻松,于是他早退了。 大概是廖寒心情突然变好,老天看不下去了,刚打开车门手机就欢快响起来。 这个点整栋楼的员工都在上班,停车场一片寂静,手机铃声突兀又来势汹汹。 廖寒一面又担心是计萸升来电,不肯错过,赶紧拿出手机。 方彧两个字好像在闪闪发光,廖寒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方彧没眼色的问:“听说计萸升回老家陪爷爷去了?” 此刻方彧当然也看不见廖寒的眼色,计萸升都出来了,廖寒此刻对方彧颇有点过河拆桥别来打扰我的状态。 毕竟方彧受人之托帮廖寒查这些事,他那没有消息才叫好消息。 毕竟方彧的“听说”不是真的听说来的,肯定实证过了,也许就趁着计萸升不在的时间要跟廖寒说什么不好的事,让他想捂着耳朵都做不到。 廖寒闷闷嗯了一声,说:“还没回来呢。” 方彧语气轻松:“哦。我在小叶子这等你。” 换了之前计萸升没出来的时候,廖寒巴不得方彧天天给自己发消息,就想听听方彧口风什么时候计萸升能出来。 现在嘛,方彧那估计都是不好的消息了,廖寒没了刚刚的兴致,怂眉耷眼发动车。 方彧不在吧台,倚在小阳台抽烟,阳台外面是临江的大道,不过根本看不到外面,绿化带密密麻麻挡住了这排商铺的视线。 放眼过去全是绿的。 方彧挽着衬衫袖子,半长的头发散着,一副颓废相,眯了眼看廖寒:“我小时候跟人打架,把隔壁家小孩打个半死,我爸知道了,亲自动手,把我也打了个半死。我躺在床上,我家新来不到半年的佣人告诉我,隔壁那孩子是我亲弟弟,我爹撒的种。” 方彧把烟头摁灭在窗台,朝外丢了出去:“谁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廖寒没出声,方彧是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安慰人的。 方彧走回昏暗的吧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也不管身后的廖寒。 “不过你放心,计萸升跟你爸没什么关系。” 方彧自顾自喝酒,也不急着说,廖寒想开口,又觉得自己不能开口,仿佛有个无底洞等着他。 手机是不能探测主人心情的,那头不知道谁的来电也不会“看眼色”行事,或者说太会看眼色行事,直接就是个“落井下石”,铃声突兀地响。 廖寒看一眼来电显示,心里突然有预感,这通电话可能会跟方彧一起把自己推向无底洞。 他把手机推给方彧,方彧看一眼一言不发,接通了电话,嗯了几句,说,你都带过来吧,在酒吧。 方彧看向廖寒的眼神里实实在在是充满同情,喝口酒,伴着幸灾乐祸的语气开口:“说真的,我混了小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惨还是你惨。” 廖寒:“……” 方彧装得人模狗样,一副从良的姿态,板板正正严肃冷清,不知道从哪弄来个律师证,就以为自己是个正经人了。 可是方彧十岁出头就子承父业在道上混了,确实是“什么人没见过?” 能被方彧同情一把,廖寒心想,难道我还要说声荣幸吗? 廖寒在方彧对面坐下:“我该谢谢你见识广博?” 方彧摆摆手:“不客气的。” 廖寒看手机,一堆消息提醒扰得他心烦气躁,干脆静了音,又站起来问:“你要她带什么东西过来?找到了什么?她什么时候到?” 方彧:“堵车呢,没想到周五提前下班的人还挺多嘛。” “你先坐下,聊聊天嘛。” 方彧开始单方面的聊天,一边聊一边拿廖寒咬牙切齿的表情当下酒菜。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方彧跟讲故事似的,反正也没疼在自己身上,纯当消遣了。 计萸升小时候跟他父母住在吾宁市,后来他父母在国外出了事,双双车祸身亡,计萸升小学时候就去了山阳市,是他爷爷带大他的。 这都是你知道的。 今年三月初,你和计萸升进入你家公司实习,你在市场部,计萸升进了财务部。 二月份过完年的时候,陈学军被提拔为财务经理,陈学军在你家公司干了三年,为人滑溜,手脚不干净,利用职务之便多次索贿,跟乙方要了不少好处。 本来陈学军只是个从底层上来的会计主管,是入不了温然的眼的,温然想动陈学军的话,也很简单。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你提出来要带计萸升一块回去实习。 之前那三年,你们谈恋爱,温然并没有插手管过,也许那时候在她心里觉得无所谓,你就是玩玩而已。 转机出现在温然跟计萸升见面以后,按照计萸升说的,他们见面应该是说了很多计萸升自己的身世,这个就是关键,也就从这时候开始,你妈就打算整计萸升了。 学校开除计萸升,老疤从那个时候开始偷拍你,你去见过哪些人想通过哪些人来通融关系,老疤都在第一时间发给了买家。 那位神秘买家,当然是你妈妈,证据已经拿到了。 所以不管你找谁,都只能得到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还有,从时间上来看,计萸升出事以后,你家公司加大了对学校的资金注入,然后学校出声明开除了计萸升。 我的结论当然是,学校开除计萸升,以及后来不留情面出声明,还有你找不通关系,都是你妈妈在背后做手脚,证据在路上呢,别急。 至于你爸,这就好玩了,你爸一开始根本不关心这事,唉也不完全是因为不关心你吧,没事,你都习惯了。 你爸对计萸升的关注应该是你毕业以后,结合时间来看,大概是你把毕业证扔了以后。 这么来看的话,你爸爸还是挺关心你的嘛。 你爸调查了计萸升的家庭情况,也去过山阳市,为了去见计萸升的爷爷。在这之前,计萸升出事的时候,计老爷子去过你们学校,也去过你家公司,你爸当时根本避而不见。 自从你爸开始关注计萸升的事以后,我们办事才会突然之间顺利了不少,我当时还以为都是我的功劳呢,呵。 周成平教授确实很看重计萸升,也早就跟学校争取过,但是老头太正直,没什么政治人脉。 八月份的时候,你爸的秘书彭真拿到了计萸升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是你爸亲自送给老教授的,所以后来才有教授叫你过去拿证书。 至于教授跟你说这件事不能告诉你父母,我想,应该只是不能告诉你妈。 方彧停了一下,缓缓喝了口酒,也给廖寒反应的时间。 我们能查到的,都是些表面,计萸升的家庭我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是你妈跟计萸升的谈话,应该是知道他家里的事以后才捎带设局拉计萸升下水的,而你爸确实是调查了计萸升的家庭以后才出手的。计萸升能现在出来,背地里都是你爸的关系。 不过你放心,你爸看你也捎带顺眼了不少,也不反对你跟计萸升在一起。” 廖寒沉声:“我妈,证据你都拿到了?” 方彧:“老疤跟你妈联系都是用的邮件,还是个境外的邮箱,不过那天我让老疤录了个你的视频,说是文件太大只能在线传输,你妈临时申请的□□账号,网络地址在你家公司十七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廖寒不出声,但是方彧打击人是专业的,证据是一串一串往下砸的,他看看手机:“我家小蜜蜂到了,你要的证据。” 廖寒心又往下沉,方彧走出去开门,带着李沉玥走进来。 李沉玥抱着一摞资料袋,跟方彧如出一撤的表情,写着幸灾乐祸。 “你们家的资料员可真是一份好工作呢”,她不忘讽刺一句,又很贴心地提醒廖寒,“以后资料员这个岗位,一定要找信得过的人。” 公司存档的文件,以及有些办公室的监控录像和录音都在资料室保管,因为工作无聊,工资不太高也没什么发展,保管好了没奖赏,丢了东西却要担责任,一般人都不会愿意呆在这个岗位。 但是李沉玥从一开始就是廖寒招进自家公司找证据的,在她手下,资料室就是个很好的证据来源,何况她前期在公司靠着免费代购和好脾气还真的熟悉不少人,至少别人愿意跟她聊八卦。 这就很方便了。 李沉玥慢慢介绍,伤口撒盐这份工作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廖寒甚至后悔当初接受方彧意见让李沉玥进公司找证据了。 温然让财务总监宁鑫提拔陈学军,说要找出陈学军贪污的证据。 公司内部有些老员工知情,但是这些话就很难八卦出来,倒也难为李沉玥了。 陈学军去找温然私聊想以计萸升为威胁,让温然放过自己,温然带陈学军去谈判的那件办公室正是开了录音录像的,后来温然自己偷偷去资料室删除了这段记录,却被李沉玥恢复了大半。 一页页看下来,落实了很多温然背地里干的事,温然真的很会给人使绊子。 方彧同情地看着廖寒,想着要不要再打击一下。 李沉玥的资料却翻出了一张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 廖寒看着照片,疑惑望着方彧。 方彧摊手:“我本来还想着不要过多打击你,好吧,这个人,也是你妈找来偷拍的,当天陈学军带着计萸升去跟乙方吃饭,就是乙方拿着钱准备贿赂,陈学军偷拍了视频诬陷计萸升,但是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嘛,就算陈学军不拍这个照片,你妈也找人拍了,无论事实怎么样,只要拍到计萸升跟他们一起吃饭拍到乙方拿了钱出来就行,这就是那个人拍的视频打印出来的。” 李沉玥跟方彧一起,同情地看着廖寒。 虽然之前有过猜测,虽然很早以前见识过温然陷害别人,但是真相摆在眼前,廖寒还是摇摇晃晃感觉自己都站不住了。 方彧说:“好啦,其实呢你妈也不一定就是针对计萸升本人,你看你爸也是偷偷出手的,所以他家里跟你父母肯定有点什么,不仅是针对你们俩的,你妈的手段用来对付计萸升,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方彧一副背后肯定还有大故事的表情看着廖寒,落井下石的状态也不过如此。 方彧:“我倒是建议你可以先找你爸聊聊,至于计萸升。。。” 廖寒:“我会告诉他的。” 方彧耸肩,说你随意。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廖寒醒来后还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计萸升真的回来了,廖寒什么都坦白了,计萸升不会离开自己了,他们不会分开了。 廖寒猛然起身,挨挨蹭蹭到主卧去看,计萸升也刚刚睡醒,正坐在床上发愣,那副表情跟廖寒自己醒来不太相信现状的样子如出一撤。 廖寒笑笑,干脆走过去揉了一把计萸升乱糟糟的头发:“再睡会吧,我准备好早餐叫你。” 计萸升迷瞪着眼点头又摇头:“我去洗漱。” 廖寒心情好,周末的早晨,他看厨房里每一样器具都那么顺心顺意,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就想过自己租房,可惜那时候计萸升不肯,廖寒只好耸拉着脑袋数日子毕业,他期待着跟计萸升一起起床,看着计萸升还顺带能消消起床气,一起做早饭,或者他来动手吧,计萸升等着自己投喂就好了。 其实是很平常的生活,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如他想象那般美好,计萸升洗漱完就来厨房帮忙,两人笑着闹着,廖寒又凑过去让计萸升尝味,然后两人一起将他们的早餐摆上餐桌。 也许各自心里都还有点疙瘩,互相觉得亏欠,互相心疼,但是,以后他们总会慢慢熬过去的。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随着日光移动,暖暖的秋日阳光洒满了餐桌。 这个时候的电话铃声就很不合时宜了。 廖寒一看来电显示是彭真,心里猛然跳了一下。 彭真几乎没怎么私下联系过他。 挂了电话,廖寒跟计萸升说是公司要加班。 廖寒蔫蔫的,先拉着计萸升在小小的房子里转了一圈。 他之前把次卧改成了书房,书柜满满当当都是计萸升的书,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把计萸升宿舍的东西都搬到自己宿舍,又一路带着回自己租的房子。 书房里的台式电脑是给计萸升准备的,书房里的奖杯都是计萸升大学赢来的,甚至连元旦晚会最佳主持这种奖状都被廖寒小心翼翼装裱起来。 书房有张沙发床,等待计萸升回来的日子里,廖寒就睡这,也不知道是折磨谁。 他心里有股执拗,装修的时候全在想着计萸升,计萸升的卧室,计萸升的书房,计萸升的阳台,计萸升可以在这里看书可以在那里休息,他把“自己”藏起来,是作为附赠品要打包送给计萸升的。 计萸升还没来得及观察这里的一切,那些藏着廖寒小心思的点滴。 但是这只是个开始,以前在学校廖寒就想过,将来他们的家,该是怎样的,一腔的风情都在细节里,他不急,虽然这样的生活来得晚了几个月,坎坷了点,难受了点,但总归一切都会好的。 廖寒倒是什么都没说,只告诉计萸升想看的书都在这里和那里。 计萸升心里难过。 廖寒依依不舍去加班了,又说很快回来。 计萸升收拾自己昨天还没放好的行李箱,卧室的大衣柜里都是廖寒按他的尺寸买的新衣服,里里外外全是新的,一年四季都有。 计萸升握紧了拳头。 其实他也有件事没告诉廖寒,之所以在家呆了这么多天,是因为爷爷劝他出国。 还不只是劝,爷爷这回是认真的,计萸升不肯,爷孙俩就玩起了冷战,计萸升只好每天劝爷爷,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出事。 爷爷的态度稍微缓和了,计萸升这才迫不及待赶回来。 计萸升没跟廖寒说这事,他想眼下不能刺激廖寒了,自己是不会走的,说了反而让廖寒担心。 计萸升慢慢整理行李,也整理心情。 廖寒回公司,却是见到了廖礼唯。 然而他不仅没能得到解答,心里疑惑却叠加得更甚,廖礼唯态度模糊,他不承认是自己出手帮了忙,却说也许是彭真自作主张利用了廖礼唯的关系,这话说得欲盖弥彰。 廖礼唯又说,既然是彭真自作主张的,这事就不方便让别人知道,又很明显暗示这个别人是温然。 温然当然知道计萸升出来了,只是温然大概以为都是方彧搞的鬼。 廖礼唯不关心廖寒,却又多说了一句可以让廖寒和计萸升一起出国,也许换个环境对计萸升会好点。 廖礼唯说的每句话都那么反常。 他当然不肯承认温然陷害了计萸升,只说不知情,又觉得既然那孩子是受了委屈,那么以后廖寒就该对他好点。 要不是面对面看着廖礼唯那张依旧严肃的脸,廖寒都要怀疑这人不是自己亲爹了。 离开公司,廖寒在车里坐了良久,既然想不通,他干脆打了个电话给温然。 这段日子以来,廖寒基本没回过家,偶尔给温然打电话也只是当做不知情,假意问候一句自己的母亲。 廖寒讨厌这种状态,他以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但是廖礼唯的态度又给这件事蒙上一层厚厚的纱,什么也看不清。 廖寒直截了当告诉温然,自己以后会跟计萸升在一起,希望温然不要再对付计萸升。 温然轻声笑,说既然这样,我怎么可能对付他呢。 廖寒烦躁地扔了手机。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也许是他们想多了呢,也许跟计萸升的家庭并没有什么关系呢。 温然因为不接受计萸升而对他下手,这件事本来就说得过去,何况温然真的是那样的人。 至于廖礼唯,大概是觉得温然做的太过分了,所以才出手帮忙又不告诉自己,廖礼唯调查计萸升家庭,也是廖礼唯向来会做的事,他会把自己想了解的全部调查清楚,这件事情上也许跟计萸升的家庭根本没有关系。 计萸升的父母早早过世,又是在国外出的车祸,方彧也查过,他们两家的父母在这之前根本都不认识。 廖寒觉得不应该用这种没来由的事情吓唬自己。 他看看时间,打电话给计萸升,很轻松说加班完了,马上回去吃饭。 廖寒决定放下,好好开始他和计萸升的生活。 计萸升上午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又把廖寒堆在书房的衣服物品搬回了卧室。 昨天晚上他们互相说开之后,两人都很累,廖寒径自回了书房去睡,当时他们都没怎么在意。 但是,计萸升把廖寒的衣服整整齐齐挂进卧室衣柜,自己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想,以前的事不管了,多大的委屈都不管了,他和廖寒应该向前看,开始属于他们的生活。 计萸升还翻看了一下自己的专业书,虽然之前廖寒送了不少书进看守所,但是毕竟“与世隔绝”的环境,他决定接受廖寒给他找的工作,好好熟悉一下自己丢下的专业知识。 快到午间时分,接到廖寒要回来的电话,计萸升放下书去做饭。 这样的日子,虽然很平常,但是经历了那些波折之后,却显得那么珍贵。 计萸升带着对未来的期许,迎接廖寒回来,又监督他去洗手。 饭后,计萸升打算很正经地告诉廖寒,自己把他的衣服都搬进卧室了。 计萸升脸先红了一层,正想开口,廖寒电话又响了。 廖寒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急忙接了电话。 计萸升是没打算听廖寒打电话的,但是廖寒就在他身边,而且语气很…… “是,是是,您说得对。”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我该骂。” “哪能呢,我们该请您吃饭的,是我不好。” “那,我们晚上过来,麻烦师母了。” 计萸升觉得好笑,师母?学校里好像还没哪个老师能让廖寒点头哈腰的说话吧? 廖寒挂了电话,迎着计萸升带点疑惑的表情走过来,虚虚抱着计萸升:“周成平教授,你还记得吧,你们学院那个老觉得我拱了他家白菜的系主任。” 计萸升抵着他额头笑:“记得,白菜跟你跑了,周教授差点挥锄头。” 廖寒哼哼:“白菜本来就是我的……” 计萸升:“是我的错,上午我打了电话给教授,你不是说我的毕业证是教授给你的吗,所以我就跟教授说了我出来了,刚才你回来我又忘了跟你说这事。” 廖寒哼哼:“难怪老头又骂我了,说我不告诉他。” 计萸升笑:“我错了。” 廖寒:“……怎么罚你。” 本来就年少气盛,分别许久,思念许久,又压制许久,人在眼前了,逗弄几句,好像就有点把持不住了。 廖寒也没想怎么样,只是逗逗计萸升,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要紧紧抱着他的力道,越吻越深。 堪堪止住,计萸升脸上又红了几分。 廖寒是打算点到为止,但是计萸升红着脸,牵着廖寒进了卧室,又打开衣柜:“我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颜色深浅按你的习惯摆放的,还有……” 廖寒又凑上去吻住了他,把话语都堵住。 思念如猛兽,都在一吻之间。 下午时候,计萸升呆在书房,廖寒跟他介绍贺白的公司。 计萸升自己不想浪费时间,既然廖寒给他找了工作,他就好好去上班,也不想让廖寒担心自己,于是就拉着廖寒不停地问。 廖寒对贺白公司也不熟悉,之前都是从叶佩璟那听来的,但是叶佩璟说的话也得打折扣。 方彧,贺白,叶佩璟,关系都不清不楚的,廖寒介绍起来也只好连蒙带猜,还带着自己的情绪嫌弃一下。 计萸升只好自己从一大堆关系中去做判断,然后梳理自己将要接触的工作。 他们早早出了门,周末出行的人多,便提前赶到了周教授家。 教授和师母住在学校,他们的孩子和孙子都不在身边。 计萸升鼓起勇气去敲门,先看到师母梁教授慈祥的脸,梁教授撇撇嘴眼光指向客厅,计萸升会意,将鲜花和红酒给了梁教授,自去客厅安慰周教授,廖寒跟在他身后,跟梁教授寒暄几句。 周教授看到廖寒就来气,没好气的唤他:“你也给我过来。” 廖寒这会乖乖听话,满脸是谄媚的笑,一点也没有以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梁教授适时出来打圆场,叫他们去餐厅吃饭。 餐厅和客厅之前也就半隔开的距离,周教授心思都在计萸升那,不停询问,又叹气,无非是你们还小,社会险恶之类,感叹完还不解气,又狠狠瞪廖寒。 廖寒好脾气的陪着笑,伺候着倒酒,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滚刀肉皮相。 周教授脾气都打在棉花上,哼了一声,他有点喝高,对廖寒说:“我也懒得说你,你又不是我的学生,你爸倒是个好人,他当年要是没出国,也会是我的学生,可惜啊。” 只是他们都没听出来周教授可惜什么。 周教授说:“不过,出国见见世面也好,你们啊,要是有机会,也出去吧。” 周教授喝高了,哼哼:“你爸是自己考上英国H大的,本硕连读,你肯定考不上,小萸肯定行,可惜被你带坏了。” 廖寒偷偷做了个鬼脸,计萸升则偷偷捏了廖寒的手,又去安慰自家教授:“我也不一定呢,不过我爸爸当年也是英国H大毕业的,我爷爷当时倒是不愿意我考国外的学校。” 廖寒本来没喝多少,听到这话一个冷战,酒全醒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廖寒胆战心惊。 和计萸升离开周教授家,他假装不经意地问:“你之前考大学的时候,是想出国的吗?” 计萸升有一点点喝多,以为廖寒又是担心自己会走,紧紧牵着廖寒的手,摇头:“没有,那时候也不想离开爷爷,以前去我爸的学校看过的,虽然很向往,但还是不想去啊,爷爷也不希望我出国的。” 幸好他醉得不厉害,没有说爷爷现在希望我出国去。 廖寒:“H大啊,这么厉害。” 他偷偷看计萸升脸色,可惜计萸升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对啊,我爸爸当年真的挺厉害的。” 廖寒试探:“那你妈妈呢,也是H大的吗?” 计萸升嗯哼着摇头:“不知道,我爸爸妈妈是国内上大学认识的,后来我爸又是H大硕士毕业,我妈,他们都没告诉我。” 计萸升:“我也好想多知道一点,可是我那时候太小了,爷爷又说他也不知道。” 廖寒瞬间就心疼了,急急打住,不敢再问下去。 ———— 周一早上,趁着计萸升去洗漱,廖寒先打电话给贺白,说好了今天计萸升去上班,廖寒还是不放心,要再跟贺白确认。 贺白接了电话,却很不客气的说公司九点才上班,一早被你打扰好梦了。还有,你就没必要跟着来了吧,我公司暖气费都不够交的。 贺白嫌弃廖寒太高冷。 其实廖寒跟贺白并不熟,严格来说,贺白只是叶佩璟的情人,还只是其中之一,但是贺白性子傲,又被叶佩璟惯得无法无天的。 廖寒求人办事,对这份嫌弃只能照单全收。 他自己公司八点半打卡,他还隔得远,只好先去上班,一副放心计萸升自己去的大方态度。 计萸升也就配合着廖寒的体贴。 倾晴电子科技公司,离他们住的小区走路才五六分钟,在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型工业园,这里聚集了不少搞设计搞创作的公司,外人不知道,这片由于地价贵,房租高,一般的创业公司是承受不起租房成本的,在这里安家的小公司大都是某些财团投资的子公司,财大气粗的不差钱。 这片工业园区的建筑都不是很高,**层,贺白的公司租在第五栋第六层。 前台是统一管理的,打通了六层的办公电话,说是你们公司新来的员工,那边忽然就吼了一声“你们谁招了人吗”,声音穿透听筒,计萸升听得清楚,是那边办公室的人在问,又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然后没听到那边的声音,只见前台挂了电话,很遗憾的告诉计萸升,六楼的倾晴公司说他们最近没有招聘新员工。 计萸升来之前存了贺白电话,只好自己打他手机。 贺白告诉计萸升自己办公室在西侧,又让他把电话给前台。 前台带着计萸升从西侧上了电梯,计萸升致谢。 贺白是上个月接到叶佩璟电话,说要给他公司安排一个人,贺白一口拒绝: “你哪发展的小情儿啊,就算没本事,你随便给人开个报刊亭还能当个亭长呢,怎么舍得来我们小公司受委屈?不是你情人啊,得得得,我们公司虽然小点,也不收废物。” 叶佩璟无奈,好说歹说,解释了好半天。 “廖寒的对象啊,干嘛不去他自家公司?”贺白打心底觉得叶佩璟不是南北,叶佩璟的的狐朋狗友廖寒更不是东西。不靠谱,而且光是高冷这一点就能掩盖他那张帅脸,转而成为缺点。 物以类聚蛇鼠一窝。贺白狠狠地想,他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是动手能力强,骂人的成语他都搜索过的。 计萸升上了楼才发现西侧这边就只有一间大办公室,没看到同事,整层楼显得安静而冷清,大概普通员工办公室都在东侧。 门上挂着执行董事的牌子,显然是被人摆弄过头了,摇摇欲坠。 计萸升收拾起心里的疑问,礼貌的敲门。 “进来。” 贺白之前对计萸升的印象实在不太好。 因为不喜欢廖寒,又听说了计萸升的事,总觉得是个柔弱美人,大概傻白甜,蠢不拉几的,没心眼又不会保护自己,贺白自己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虽然有叶佩璟罩着,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和心眼支撑这家公司的。 他勉强接受计萸升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这一点,叶佩璟又夸张地说计萸升在学校可是奖学金拿到手软的,这样的高材生可不好招。 贺白不以为然。 所以见到计萸升的第一眼,贺白狠狠骂了自己一句,看走眼了。 计萸升高高瘦瘦,西服外套偏休闲风,短短的头发很清爽,伸过来那只手看着就挺有力量的,不像叶佩璟那种泡吧的软骨头,他微微笑起来又温和又阳光,又很有活力。总之,看他一眼,就感觉哪哪都长在自己心坎里。 光看长相就不是什么傻白甜了,是那种,我可以的样子。 贺白心里迅速唾弃廖寒,并一改慵懒姿态,敏捷站起身跟计萸升交谈。 计萸升也听说过贺白,他比自己还小一岁,专科没毕业就退学了,在叶佩璟那里,大概就是个挂号的情人,廖寒也认不全那些人,叶佩璟的情人都是公开的,互相也不刻意瞒着,还相处得挺好,至少没打架没闹事的。 叶佩璟是以贺白的名义成立的这家网络公司,刚开始成立不到十个人,两年时间发展到现在有二十多个人,业绩方面算可以的,不止做游戏开发,也给其他公司提供日常工作需要的软件咨询与维护,有叶佩璟提供资源,但是贺白自己在程序开发这方面很在行,叶佩璟介绍业务,能拿下单还得靠贺白拿出点真材实料。 贺白也理直气壮认为公司的发展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叶佩璟提供的资源不过上下唇一碰,劳心劳力的都是自己,何况,谁知道叶佩璟的资源是不是靠出卖色相来的呢。 计萸升对贺白,是有点“靠本事,挺厉害”的先入观点在的,而贺白对计萸升,那叫“一见钟情”。 两人谈得挺好。 贺白有意考察计萸升水平,他的电脑大大咧咧摆在办公桌上,跟计萸升聊完就想看他操作。 计萸升按着贺白的意思,敲了大半个时辰的代码,计萸升在学校就尝试过自己做开发设计,贺白现在便觉得原来自己低估了他。 从长相到能力,计萸升真是哪哪都让贺白满意。 贺白当即决定,计萸升今天开始就上班了,工资从月初算起。 这都快月底了,计萸升说不行,这不合规矩。 贺白心情好,笑嘻嘻:“我们公司唯一的规矩就是我。” 他拉着计萸升的手带他去那边的办公室熟悉人。 计萸升无奈,来之前一直印象觉得贺白大概是个比较冷淡的人,这会被贺白的热情搞得好像不知所措。 东侧那边有间大办公室,全公司二十多个人都在一块办公。 “停一下,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员工,计萸升,a大毕业的,海外留学归来,大家欢迎。” 计萸升还没反应过来贺白这满口胡诌的a大和海龟,就被一阵热烈的掌声给淹没了,不等他开口,贺白又拉扯他走到那些同事工位前,一个一个介绍。 小公司没什么规矩,老板常常亲自去招人,于是也没人觉得计萸升跟老板很熟,每个新来的,老板都一副热络的样子,好像那是他家亲戚,这里的员工都习以为常了。 计萸升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但是他似乎没时间去考虑那些,贺白风风火火介绍完一圈人,随口喊了两个名字,嚷着你们先收拾个位置出来,又到另一个人位置上,叫人给他拿了一叠的资料,给计萸升抱着,然后拉着计萸升回自己办公室。 刚开始计萸升还不知道,贺白对新来的员工都这样,拿着公司以前做过的方案,这是要考察新员工。 一上午,计萸升都呆在这间老板办公室,贺白忙着跟他解释各种方案,他们公司承接游戏设计,从方案到出软件成品都要参与。 午饭也是跟着贺白一起吃的外卖,就在贺白的办公室,计萸升开始还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不知道的是,其他员工都在暗暗同情他,新来的员工连午休时间都要被老板压榨出来工作。 贺白其实没想那么多,他自认为是个善解人意的劳动阶级,只不过,看着计萸升的脸,比较下饭就是了,计萸升要是不经意笑一下,简直了,暖气费都能省了。这么个经济节省又环保的养眼宝贝,居然被廖寒糟蹋了,贺白就很不爽。 下午计萸升回了员工的大办公室,一直忙着熟悉各种案例,还时不时要应付各方面花痴的目光,计萸升盯着电脑屏幕久了,偶一抬头,发现有人盯着自己,只好回个笑容,又惹来一阵花痴。 他们这个办公室二十五个人,女生才六个,女生眼里除去满公司“老铁”和“兄弟”,能看得上眼的只有计萸升一个。 他们老板不能算,老板是个死基佬,传说中老板背后的金主他们都没见过,越神秘就越不敢轻易磕八卦。 这天大概也没什么事,六点整全办公室就剩下计萸升一个人了。 忙活了一整天,还不知道公司上下班怎么打卡的。 计萸升只回了廖寒几条微信,说自己今天正式上班了,下班才能回。他这天实在太忙,感觉自己要熟悉很多东西,贺白私下发给计萸升好多文件,他要学习的太多。 廖寒心里酸酸的,也不敢说,这才上班第一天就这么忙,何况,计萸升还挺招人的,廖寒心烦。 廖寒又早退了,踩着点六点到了计萸升公司,他没提前打招呼,也上不去电梯,但是正值下班的点,又是周五,整栋楼哗啦啦涌出来好多人,没多久就给人一种全走空的感觉,但是计萸升没出来。 廖寒气鼓鼓,他不打电话给计萸升,但是他可以把气撒到叶佩璟身上。 叶佩璟晃着酒杯翘着二郎腿,开着外放听廖寒吼,当下酒菜。 末了好声好气的回复:“你是我大爷,行行行,我先把小贺拉回来。” 计萸升想着廖寒也得六点才下班,等廖寒下班过来也差不多六点半了,因此就没给廖寒打电话,一不小心才发现办公室人全走光了,一看时间,六点半。 计萸升刚想拨廖寒电话,贺白笑嘻嘻走过来,拉着他下班,亲热的挽着他肩膀。 计萸升没想那么多,下楼的功夫又问了贺白好些问题。 贺白眼早就瞅到廖寒立在车边,不耐烦的样子,看他那张高冷脸就难受,还是身边的人好看啊,贺白拉了一下计萸升的外套,又在廖寒赶过来之前松了手,拍拍计萸升的肩,手堪堪从他脸颊滑过,然后留下背影和一句明天见喔,尾音拉得老长。 计萸升一直以为廖寒难看的脸色是因为自己下班晚了,赶紧安抚:“我想着你六点下班过来也得半小时,可我还是晚了,害你等我,冷不冷?”他牵着廖寒的手放进自己外套口袋,没走几步又松开要上车。 九月底的天气,一场雨后就飘着丝丝凉意,又是傍晚,更显得有点冷。 上了车,廖寒脱了自己外套,又接过计萸升外套,都放到后座,他也舍不得摆脸色给计萸升,只好给叶佩璟泼脏水:“那个贺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下了班少跟他来往。” 计萸升忍不住就笑出声,今天下午,贺白不停给他发信息,除了工作,还有吐槽,也说廖寒不是好人,附赠一句叶佩璟身边没好人。 这声笑,落在廖寒眼里,他以为是自己吃醋被计萸升看破了,但是计萸升因此要嘲笑他他也是开心的,心里那点小醋意也酿成了甜酒。 晚餐地点离他们住的小区没多远,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吃得计萸升脸上红扑扑的,廖寒盯着计萸升,看他有点兴奋跟自己说今天的工作学到好多东西。 两人没急着回去,光明正大牵着手在小区内的小公园散步。 当初廖寒看中这个小区,离计萸升要上班的地方近,附近生活设施也齐全,小区内还有个很大的小公园可以休闲散步,对了,还有个篮球场,他们可以去打球,不用叫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就好。 廖寒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他想,一切都会好的。 两人的手都很暖,计萸升还是牵着廖寒的手,十指相扣。 吃醋这件事,廖寒既不擅长,也没必要,很快就忘了。 晚上倒是没什么人,两人散着步,闲闲扯着一些工作的事,廖寒转头看看计萸升,神采飞扬,言语里对未来是期待的,是看好的,把一切不愉快抛弃掉吧,廖寒想,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开心。 廖寒忍不住抽出手,去碰计萸升的脸,计萸升停顿一下,那些花草丛里投射出来的地灯,看不清人的脸,但是触手的感觉是温热的。 忍不住亲了下去。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回去的时候,计萸升突然说自己想去买个水果,而且不管怎么说都不让廖寒跟着去,廖寒只好听话的去单元楼下等。 廖寒同意计萸升这突如其来的要一个人去买水果的行为,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有点虚,也许自己心里那点龌龊的想法……他倒是想说,其实我早准备好了,偷偷搁卧室最下边那个抽屉,这几天他们俩倒是一块睡卧室了,可是也就亲一下,然后纯洁的睡觉。 廖寒乖乖等着计萸升,心思有点飘。 直到计萸升提回来一个塑料袋,透明的袋子,里面就放了两个透明果盒,好像真的只是水果。 廖寒就有点唾弃自己了,好像自己想得太龌龊了。 他藏着想法,把那点动荡的旖旎心思压下去,由着计萸升牵他回家。 进了门,廖寒先帮计萸升脱了外套,放卧室去,计萸升晃一下手上的购物袋笑得像是藏了个小秘密:“我去切水果,你先坐会儿。” 廖寒把计萸升和自己的衣服挂回卧室。 廖寒走回客厅,再摸进厨房门口。 计萸升的背影宁静而专注,透着一股子认真劲。 廖寒放轻脚步,这画面平常而又难得,他肖像了几个月,不,不止几个月,大概有一两年,只是以前偷偷想,后来明目张胆想。 廖寒不合时宜的蹦出一个念头:他这个水果切得时间太长了吧?这都能切出朵花来了。 他悄悄靠近,从侧面偷望过去,计萸升非常认真的拿着一把尖尖的水果刀,好像真的在雕刻? 计萸升面前的砧板上,哈密瓜被切得一坨一坨的,就是不知道要切成什么花。 廖寒伸长脖子想看,计萸升大概是感受到了人的气息,小小的惊吓了一下,回头撞上廖寒那张写满好奇的探秘脸,手上刀松了一下。 廖寒赶紧抓他手来看,还好没事,计萸升被抓了现场,干脆破罐子破摔交待了。 计萸升抽出手,拿起砧板上的一个碗,刚才廖寒没看清,现在才看到碗里有两朵哈密瓜雕成的玫瑰花。 也没多精致,但是看形状一眼就能看出是玫瑰而不是别的花。 计萸升托着碗举到廖寒面前,坦白从宽:“刚才吃完饭路过那家水果店的时候,就看到老板在雕花,所以我特意回去买个水果,想着让老板帮我雕出来,我自己照着这个样子,送朵花给你,可是……” 计萸升又侧身伸手到砧板上,那里是几坨看不出形状的残次品,他拿起砧板上一颗奇形怪状的哈密瓜:“我好像太高估我自己了,怎么办啊,不能送花给你了。” 原来是朵玫瑰花,可是眼下廖寒看着计萸升,没空去计较,只是盯着计萸升,看他眼睛里藏着爱意和讨好,廖寒那些刚刚藏好的小心思又忍不住冒头,起了好些旖旎,一圈一圈地拨弄着他的心。 计萸升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呐,这两朵雕好的玫瑰,送给你好不好,借花献佛行吗?不要跟我生气了,我以后尽量早点下班,工作第二你第一。” 廖寒觉得自己很渴,心里火冒起来,手上动作却几近温柔,仿佛要轻拿轻放似的,慎重又专注地搂住计萸升的腰。 他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计萸升僵了一下,不舍得躲,脸一点点热,迎着廖寒的眼神。 廖寒听见自己声音仿佛是个濒临渴死之人,干燥而嘶哑:“不好,除非……” 后面那几个字他越压低了声音,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却还是要私密一点,再私密一点,悄悄咬耳朵说话。 计萸升耳朵迅速红了,廖寒的唇贴着他耳朵,呼出的气息撩拨他,廖寒说的内容也撩拨他,他身子不动,小心翼翼抓着手里的碗,手肘伸出去,向后面的流里台,堪堪把碗放在砧板上,手收回来也舍不得推开廖寒,虚虚圈着他肩膀。 廖寒那份心思迅速扩大,计萸升的笑,计萸升红通通的脸,计萸升眼里的那份羞涩,齐齐上阵,敲打着廖寒的防线。 廖寒伸手,捏起砧板上一颗被雕得不圆不方丑不拉几的果肉,摩挲着计萸升唇,计萸升张嘴含住,廖寒把那果肉一半塞进他嘴里,低下头去咬另一半。 廖寒胡言乱语: “甜……是我的了……不够甜……你…还有更甜的……” 廖寒手上也越收越紧,掐着计萸升的腰把人箍实了,两人脸上都滚烫,越贴越紧,全身的火焰都叫嚣着,终于不用被克制。 明明是秋天了,廖寒却觉春色恼人,那圈旖旎的涟漪一阵阵在他心口荡开来,心中万千春意缠绕枝头,丝丝缕缕连着心绪,一树春光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那对雕好的玫瑰花最终也没被签收,相偎着躺在碗里做伴,廖寒采了另一朵。 ———— 计萸升还没醒,廖寒看着身边的人整个都缩在被子里,意犹未尽又心满意足。 卧室的一切都是廖寒自己置办的,主卧卫生间的浴缸也终于派上用场,计萸升的睡衣是他买的,他亲手穿上的。 他深觉这份简单的幸福来之不易,想跟他一起起床一起做早饭的简单念头在心里疯狂成魔。 然而这份简单平常的幸福生活终于还是来了,计萸升偶尔加班,廖寒假装吃醋,日子倒是过得飞快。 计萸升的工作很快进入了正轨。 贺白觉得自己对计萸升是“一见钟情”,从一开始就没把计萸升当外人,公司大大小小的案例,过往的经验和该吸取的教训,贺白毫无保留教给了计萸升。 计萸升是觉得工作上跟贺白很合得来。贺白以前学习不认真,玩游戏倒是很溜,后来跟叶佩璟在一起,怎么烧钱怎么来,甚至干脆退学自己玩。 工作状态的贺白很认真,计萸升觉得自己有很多东西要向贺白学习,贺白也乐得教。 一开始,计萸升还能坚守承诺按时下班,晚上回去还能给廖寒做饭,晚上就泡在书房,廖寒心里那点看贺白不乐意的醋意又被这种美滋滋的情绪给冲刷掉了。 廖寒自己也忙,只能抽空吃个醋,假装自己受到了忽略需要安慰,然后给计萸升偷一点休息的时间。 计萸升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理论的,实践的,又要自己动手去做一遍各种案例,他的小目标是独立做开发。 廖寒想跟计萸升说很多很多话,一点点小事都想讲给他听,可是计萸升越来越忙,休息下来的时间都不够。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去他们公司抢人,甚至不能天天去他们公司楼下等,就怕影响计萸升的工作,导致他加更多的班。也怕计萸升反过来心疼自己。 廖寒只能闷闷的坐家里等,给计萸升准备宵夜。 十点多,计萸升带着一身风寒和疲惫回来,廖寒还坐在沙发上,面前也摆着电脑,没事干也只好加班。 廖寒起身帮计萸升脱外套,计萸升却推开,他不想让自己带来的凉意冻了廖寒,放好衣服,又用热水洗了手,他带着歉意坐到廖寒身边,蹭他。 “今天做了个方案,贺白也一直在公司等着,我不好意思先走,所以就晚了,以后不会让你等我这么久了。” 廖寒给计萸升热宵夜,计萸升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廖寒:“好累,可是想想你就不累了,反而觉得很充实。” 廖寒反手抱住他,感觉自己后背暖暖的,他给计萸升热了粥,端回客厅,又盯着计萸升乖乖吃完,大学的时候计萸升常常督促自己按时吃饭,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他看着计萸升吃完,心里酸溜溜地想,那我的宵夜呢? 计萸升收拾碗碟,放去厨房,廖寒就跟着进厨房,下巴枕在计萸升肩膀上,黏人的动物似的。 他说:“我还没洗澡呢。” 计萸升侧头蹭他毛绒绒的脑袋:“那现在去洗?” 廖寒伸手箍住计萸升腰:“我手断了,自己不会洗。” 计萸升转头看着他眼睛,含着一丝玩味,开口带着点促狭:“你【腿】也断了吗?” 廖寒腾地抬起头,直接把计萸升抱起来,身体力行证明自己腿脚健壮,还能伺候人。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十一假期如约而至。 他们没有出行的计划,何况,计萸升满脑子想着加班。 廖寒倒是喜滋滋期待假期。 放假前一天,贺白拉着计萸升在自己办公室啰嗦老半天,舍不得放人似的。 计萸升又开心又担心。开心的是贺白私下安排给他一个项目,有个小公司要单独开发个内部程序,功能也很简单,但是从最初的设计到程序确立,都要他独立完成,计萸升工作才两周,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学习,现在贺白直接给他一个项目,虽然很小,但毕竟是他独立完成的第一项工作,计萸升心里很是开心。 但是也有担心,担心的是自己过节还要窝在家里加班,该怎么安抚廖寒。 下班前计萸升早早准备好要用的资料,踩着点下班,然后发信息给廖寒,告诉他自己先回去准备晚餐。 他打算先哄哄廖寒,没准晚餐后自己还能抽个时间工作。 廖寒一开始也是开心的,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但是廖寒回去的时候,自己放电脑去书房,他有些文件在电脑里,没想到一眼扫过书桌上厚厚一叠资料,他记得前一天还没这么多,粗略翻了一下,大概知道了,难怪计萸升乖乖按时下班,还买了酒打算灌醉自己。 廖寒又气又笑。 但是他学坏了,不动声色,抓着时机去喝计萸升刚进口的饮料,又把人扣紧了,来一出严刑逼供。 结果就是计萸升可以窝在家里加班,但是要付加班费给廖寒,还得按劳动法来,三倍计算,三七二十八,廖扒皮坐地起价,不仅要连本带利利滚利,还要污蔑乘法表。 他之前执念太久,一朝得到释放,食髓知味,只想不停的纠缠。 计萸升又何尝不是,就一味放纵着廖寒。 计萸升早上醒来全身都痛,才觉得之前廖寒顾忌着自己要上班,真的很克制了。 他舍不得腹诽廖寒,只好忍着。 廖寒却不放过他,凑上来打趣,计萸升一大早又红了脸,却舍不得拆穿廖寒,由着他得寸进尺,只是一味地容忍和接纳。 两人窝在书房,书桌上的台式电脑有个非常大的显示屏,对比之下,旁边廖寒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就拥挤得跟个手机似的。 计萸升要研究他的工作,他落下的那些日子,现在要靠自己找补回来。 廖寒不忍打扰,但是坐在计萸升旁边,自己的工作也是进行不下去的,只好去翻计萸升的资料。 两人跟小学生似的并排坐着,共享一张书桌,廖寒突然想起当初他说要追计萸升那会儿。 一开始计萸升大概没怎么当真,只是也没明确拒绝。 廖寒一直不知道的是,那会计萸升对他是有好感的。 计萸升跟廖寒不一样,他一直都很克制自己,高三压力最大那段日子,有同学早恋,因为承受不住压力退学了。 老师和家长都很关注学业和那些萌动的感情,计萸升却在那些日子里明白自己是“异类”,他应该是喜欢男生。 一开始他自己调整自己的情绪,但是压力总是无形中逼迫过来,计序学发现计萸升有点不对劲。 计萸升在爷爷面前承认,自己可能喜欢同性。 但是爷爷很轻松地笑了,告诉计萸升这很正常。 计萸升也慢慢放下压力。 计萸升正视自己对一个男生心动了,那便是廖寒。 当时廖寒就赖着他,天天跟着他去上课,他自己的课老是逃掉,那会儿可委屈死王曳了,廖寒不去上课,王曳只能想着法子帮应答课上的点名,有时候老师发现声音不对,王曳只好承认自己是廖寒,王曳逃课了,他们班同学不拆穿,都憋着看笑话。 大一的时候他们有很多事重叠的必修课,廖寒自己选修的老师他不去听,倒是早早去占位听计萸升班上的课。 计萸升的专业课,廖寒也听得七七八八的,那也是没办法,他心思本来不在课上,但是后来计萸升说,你不是追我吗,这道题刚刚课上老师讲过了,可是你坐我身边让我分心了,所以你得把这道题给我解出来。 廖寒就专心听课,专心解题,一时间没察觉出来为什么他能让计萸升分心。 周末他就跟着计萸升去福利院,东东跟他熟了,有时候计萸升给孩子们讲故事,廖寒就跟一排孩子坐在一起,听计萸升声音很温柔的讲述。 东东睡着了,廖寒把东东抱回卧室,计萸升就跟那位照顾孩子们的章老师低声说话。 孩子们午休,照顾孩子的老师们也偷得片刻休息时间,计萸升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廖寒就凑过去跟他打趣,一点一点靠近,计萸升没反对,廖寒就靠上了计萸升肩膀。 计萸升温柔的声音传来“今天辛苦你了,睡会吗?” 廖寒一点也不困,就想靠着计萸升,不说话。 计萸升稍微动了位置,扒拉着廖寒的头放到自己腿上枕着。 廖寒心里一动,冲动之下就开了口:“计萸升,我都追了你这么久了……” 计萸升打断他:“三个礼拜,23天。” 廖寒舍不得离开计萸升的腿,但这么躺着就不能看到他的脸了,只好忍着,闷闷地说:“都快满月了。” 计萸升笑了,廖寒感觉他拉起自己的手,一圈草编的手环绕上他手腕,痒痒的感觉顺着血液直达心底。 “那就到今天为止吧。” —————— 廖寒半在回忆里,半在现实里,他趴在桌上,侧头看着计萸升,手下还垫着计萸升的书。 计萸升转头对他笑,又掰着他头放到自己腿上,把他腿扒拉到沙发上来。 廖寒就又陷在美梦里。 直到电话铃声吵醒他。 廖寒抬头,先是不太满意的看看眼前,好梦被打扰,但是,再美好的梦也比不上一睁眼就能看到计萸升凑在自己面前笑来得幸福,廖寒一下就开心了。 铃声断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戛然而止。 廖寒看着那串属于廖礼唯的未接来电,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他给廖礼唯回了电话,廖礼唯问他是不是跟计萸升在一起,又沉默许久,说,你带他来见我吧,我让彭真来接你们。 廖寒想拒绝,但是计萸升却说我们一起去吧。 ———— 廖礼唯约他们见面的地方是一家私人会所,会员才能进去,彭真一路送他们进了里面的包间,廖礼唯就一个人等在那。 茶香缭绕,但是进门的一瞬间廖寒有种错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廖礼唯端正的模样有些孤独。 “坐吧。”廖礼唯简单地说,却在他们一进门就把目光放在了计萸升身上。 计萸升乖乖叫了声叔叔,又接过廖礼唯桌上的茶壶,先给廖礼唯倒了茶,再倒给廖寒和自己。 廖礼唯看着计萸升,眼里难得有点父亲看儿子的状态,藏着欣赏,又藏着点莫名其妙的难言之隐。 廖礼唯看着他们坐下,他跟廖寒疏离多年,没有谈心的经验,于是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我打算跟你妈离婚。” 出乎他的意料,廖寒听到这话的反应是先去看计萸升。 “爸,您决定了是吗?” 廖礼唯点头,却又转向计萸升,“小计,是我们对不起你。” 廖寒紧张地看着计萸升,他不知道廖礼唯还打算说什么,他心里很没底。 计萸升站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都来得突然,他说不出一句“没关系”,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学业名誉毁了个彻底,他可以不计较可以自己去努力弥补那些缺失的日子,他为了廖寒甚至可以忽视这一切,但是他不能轻松说一句没关系。 “坐吧。”廖礼唯心里愧疚,收回目光转向廖寒,“我跟你妈这么多年确实没什么感情,但是我也没什么立场去责怪她,是我对不起她。而且公司的事,我确实有疏忽,没能察觉陈学军这个人的阴险我有责任的。” 廖礼唯看着他们:“你们都受委屈了,以后就好好生活吧。” 他又加了一句:“你们出国吧,工作和生活方面我可以联系好,离开这个环境,换个地方吧。” 计萸升跟廖寒对视一眼,想拒绝,说出口却给廖礼唯留了余地:“我们,会考虑一下,谢谢廖叔叔。” 廖礼唯起身,看着廖寒:“我这段时间要出国,公司的事你这几个月也熟悉了很多,以后有事多找彭真请教。” 这是一副把公司托付给廖寒的状态了。 他们跟着廖礼唯出门,廖礼唯上车前又回头深深看了计萸升一眼,改了称呼:“小萸,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计萸升点头致谢。 廖寒抓着计萸升的手,心里却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我爸对计萸升确实不一样。 如果是以前,廖寒会很高兴他爸爸对计萸升的不一样,但是现在他开心不起来。 计萸升松开廖寒的手:“你等等我。” 计萸升敲敲车窗:“廖叔叔,有几句话,想私下跟您说。” 计萸升上了车,彭真下车。 廖寒不远处站着,看着计萸升上车没多久又下来了,彭真上了驾驶室,开走了。 两人回了家,廖寒不问,计萸升却也没想着瞒着廖寒,不管怎么样,他们俩互相都不会瞒着对方。 “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我想劝廖叔叔不要离婚的,但是……” 廖寒心揪得疼,那片纠结着的全是计萸升,他艰难开口:“不关你的事,是…是他们对不起你。” “小萸,宝贝,看着我。” “我跟你说过的,我爸妈一直就感情不好,这么多年也就各过各的,你不能,不能强行扯到你自己身上去,这不公平。” 廖寒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结婚,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是不是牵扯了自己和计萸升,他安慰计萸升,也安慰自己。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因为廖礼唯说的离婚和出国,廖寒这个十一也陷入了加班中。 彭真开始频繁骚扰廖寒,一板一眼全是工作,廖寒隐隐觉得自己才是彭真的秘书。 彭真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用工作压着廖寒,全是公司核心层面的机密,廖寒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只能抱着计萸升撒娇。 这种消息不能随意扩散,一不小心就会影响股价,廖寒干的活要么以彭真的名义发出去,要么通过彭真以廖礼唯的名义发出去,他只能默默当着田螺姑娘,干好几个人的活。压缩着自己的私人时间来加班,心里特别苦。 计萸升也没法闲着,他完成了贺白交给他的小项目,假期结束了又在贺白指导下完善了几遍。贺白对计萸升越来越满意,交给计萸升的工作也就越来越多。 为了让计萸升迅速接受更多,贺白自己经手的事,都要给计萸升再安排一次,他们公司日常的项目,有人处理,计萸升就得暗暗照贺白的嘱咐再重做一遍,也是一个人干好几份活。 ———— 廖寒瞒着计萸升,回去找了温然。 温然对于离婚这件事倒是没说什么,依旧淡淡的态度,她最近没有插手公司的事,但是她自己名下还有几个小公司,有专人管理,温然偶尔过问一下。 温然拿着电话,看到廖寒回来也只是点点头,她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做饭的阿姨和打扫的阿姨都只定时过来。 空荡荡的别墅没有其他人。 廖寒想,其实这么多年,他们家三个人住一个房子里,也形同陌路,也许走到如今分开也是必然,只是他并不清楚父母之间疏离的原因。 因为,没有感情吗? 温然挂了电话:“彭真最近倒成了你的秘书了。” 廖寒皱眉:“妈,你跟爸爸,是真的要离婚?” 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 温然语气平静:“彭真都告诉你了吧。” 廖寒点头:“为什么?” 温然:“哪有为什么,我们没有感情,这一点,倒是比不上你们。” 廖寒艰难开口:“妈,您之前,早就知道小萸是冤枉的是不是?” 温然凉凉看着自己儿子:“有什么冤枉的。” 廖寒:“您早就知道他是被陈学军陷害的是不是?” 温然笑了:“哪来的陷害?证据齐全,你现在不也是找了见不得人的关系把他捞出来的?” “我只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 温然轻描淡写,话语里却暗□□箭:“要说冤枉,我儿子都被他拐跑了,我丈夫为了这点小事把黑锅扣到我身上要跟我离婚,我不冤枉啊?” “妈……”廖寒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心直直往下坠,好像有道看不见的深渊,都接不住他坠落的心。 温然仿佛软了心,又放低了声音:“小寒,你还小,不要被人骗了,有些人看着老实,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害你。” 如果廖寒不知道温然以前怎么害别人的,如果没有李沉玥在他们家公司找到那一堆证据,廖寒可能要相信温然就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又可怜。 他没有告诉计萸升自己去见了温然,廖寒安慰自己,不要再增加计萸升的心理负担。 工作和生活还是照常进行。 除开这个,他和计萸升的生活都能说得上顺心顺意。 忙起来的时光倒也过得很快,因为廖礼唯对公司基本不管了,彭真把全公司重担都压在廖寒身上,彭真虽然说得少,但是廖寒知道其实他帮自己分担了很多事情,廖寒不敢抱怨,再多再难的事情也得照单全收。 生活上他就更自己比赛挤时间,挤时间去撩拨计萸升,挤时间去挤兑贺白再顺便吃个醋,贺白的目光像是黏在计萸升身上,叶佩璟也不管,廖寒只好自己吃醋。 周末要是再能挤时间跟计萸升窝在一起就更好了。 十一月份了,深秋的早晨,廖寒赖着不肯起,难得周末不加班,廖寒抱着怀里的人窝在被子里,心里美滋滋地想当个昏君多好啊。 但是,他还没从美味中醒过神来,计萸升的手机就欢快地响了。 廖寒觉得很可惜,就算他愿意当那个霍乱天下的狐狸精,计萸升也不愿意当昏君的。 贺白一个电话就把计萸升叫走了,廖寒抓都抓不住,委屈巴巴,只得到计萸升在他脸上飞快地吧唧一口。 大周末的出去见客户,廖寒觉得贺白就是故意的,还是临时起意。 但也无可奈何。 廖寒蔫蔫打开电脑,只能以工作浇愁。 计萸升回来得很晚,说什么也不让廖寒去接,回家后坦白是贺白送他回来的。 廖寒只好撅嘴吃醋。 计萸升揉着廖寒的头发,把自己送上去安慰。 廖寒也舍不得折腾计萸升,抱着他听他兴奋地说今天跟着贺白考察了一家大公司,对方的项目会交接他们来做,而这次计萸升要作为项目负责人。 贺白的信任和重视让廖寒心里又是一酸。 这个项目计萸升可能要跟几个月,除了加班,还要出差,廖寒迎着计萸升亮晶晶的目光,知道自己只能靠边站了。 即将进入冷宫的廖寒只能趁着周末最后一天给自己找补。 计萸升又一味的纵容他。 放纵的后果就是,计萸升去上班的时候还觉得腰疼。 计萸升敲开贺白办公室的门,想说说自己对接下来项目的想法。 贺白懒懒的躺在沙发上,那沙发已经够柔软了,他还在身下垫了个靠垫,一份柔弱无骨的状态。 计萸升放下手上打印的资料,开口工作之前客套的关心一下:“你怎么了。” 贺白跟计萸升共事也几个月了,早不拿计萸升当外人了,现在说什么都口无遮拦的,他伸手揉了下腰,懒懒地回答:“作艾一时爽,腰疼火葬场啊。” 计萸升一时噎住,无法给一个反应,良久讷讷地问一句:“那怎么办?” 贺白哈哈笑,他翻了个身,像猫打滚,双手托着脸把自己当成一朵花,向阳花似的,花枝乱颤,看着计萸升:“还能怎么办,虽然火葬场,还是愿意爽啊,姓叶的真踏马不是个东西啊。” 计萸升舍不得腹诽廖寒不是东西,只好木木地点头,附和一句“哦”,默认姓叶的不是东西。 不过,贺白狡猾地笑,腰疼换来一个大项目,也是值得的。 计萸升悄悄扶了下腰,心里糯糯接了一句,那我换来廖寒开心,更是值得的。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贺白满不在乎地告诉计萸升,这个项目是叶佩璟另一个情人介绍的。 管他呢,有钱赚就行,反正现在这家公司是贺白自己的。 计萸升无意去评价别人,只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 他没日没夜的改稿,对方要先看程序设计的框架,计萸升就按照甲方要求一点一点修改,每个细节都要完善完美。 工作的时候计萸升就去请教贺白,贺白自己在这方面都是实打实的经验,靠自己一砖一瓦建设起来的,他也毫不吝啬地都告诉了计萸升,计萸升心下感激,贺白哼了一声,说你又不能以身相许。 计萸升只当他开玩笑。 周末没出差的时候就在家加班,总要陪陪廖寒才行,虽然所谓的陪,也不过是两人窝在书房,计萸升看着自己的电脑,廖寒凭着大学蹭课那点经验指指点点,一不小心就指点到了计萸升身上。 时光慢慢在秋冬之际溜走。 这份蓝图设计,计萸升一直改到了十二月底,终于在圣诞节前交了工作,贺白也是一路跟着指点过来的,直接就给了甲方。 圣诞节是周一,并不放假,但是计萸升交了工作,在甲方认定之前还有一段时间休息,那之后才是另一轮加班。 廖寒自己是提前下班了,抱着一束蓝色玫瑰在计萸升公司楼下等。 其实也没有多轰轰烈烈,他只想庆祝一下节日,只想庆祝一下计萸升有短暂的休息。 好吧,他还想庆祝一下自己能得到计萸升的休息时间。 再,好吧,虽然前一晚平安夜他已经在卧室庆祝过了,但还是傻傻抱着花,想站在他公司楼下,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计萸升是他的。 贺白作为老板,自己提前下班了,看到廖寒大冷天的杵在他们公司楼下。 “浮夸。”贺白偷着吐槽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廖寒听到的。 廖寒心情好,送了个微笑,贺白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啪啪打字给计萸升:“萸萸,早点下班吧,别让你家的冰块冻着了。”只好当自己做好事了。 计萸升飞奔下楼时,廖寒还没来得及摆pose。 忽然之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只好双手捧着花,不然手都不知道往哪搁。 不过,等到了晚上,廖寒就不是青涩小子了,计萸升舍不得那束玫瑰被摧残,只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身饲虎。 廖寒美滋滋非得送计萸升去上班,又闹着要提前下班来接他。 但是,接下来一天计萸升都没回廖寒的信息,午休时间也没接他的电话。 廖寒担心是不是计萸升的工作又要开始忙了,这眼见都元旦了,难道还要加班吗。 廖寒隔空怨念贺白,但是贺白刚好这时候打了他电话。 廖寒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念头。 他匆匆赶过去。 贺白公司的大会议室里,双方正在拉锯战。 廖寒听了几句就火大。 计萸升之前给甲方设计的程序蓝图,被甲方的人指出来是抄袭。 甲方的人上窜下跳,摆出一堆证据,计萸升的设计,跟他们带来的另一份计划大同小异,说是抄袭也不为过。 贺白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冷眼看着,但是计萸升对于自己的工作异常重视,每一份修改过的底稿都在电脑里有存档。 甲方终于无话可说,但还是揪着他们自己手上那份计划书不放,他们只肯说是收到了匿名投诉,不肯说那份相似的稿件是哪里来的。 匿名,举报,陷害,这些关键字落在廖寒耳里突然觉得那么熟悉。 为什么又是计萸升? 只是,贺白在旁边静静看着,廖寒也看着计萸升,此刻的计萸升因为对自己的工作很自信,一点也不怯,自己的劳动成果一点点展示出来,好不怯场。 廖寒本想开口,也决定先看看。 直到计萸升解释了每一个细节来源,每一个设计上的理念,以及后续如何开发。 计萸升像是舞台上展示自己的那束耀眼的光,没有黑暗能遮盖他。 接下来就该由泄了气的甲方自己解释那份计划书的来源了。 廖寒适时开口:“你们公司的负责是叫林乘吧,既然你们的疑惑都解开了,接下来就等我的律师函吧,污蔑他人名誉,窃取他人设计稿,抱歉我不是学法律的,会让专业人士告诉你们怎么赔偿的。” 计萸升之前那么重视这份自己第一次当项目负责人的工作,廖寒都陪着加了两个月班了,对方公司信息总有点了解。 甲方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半途进来这位,开始他们都没当回事,但是看这副阴沉的表情就不好惹。 贺白笑了:“行了,话也说清楚了,我们的合作也该终止了,至于后续的赔偿,以后这位先生会负责的。” 廖寒看了贺白一眼,敢情是早就打算毁约,找我来善后的? 贺白无所谓的瞪了廖寒一眼,直接对甲方那几个人下逐客令,那边还想着争取一下,贺白脾气上来,干脆骂了出去。 把人轰走,贺白拉开椅子坐下:“昨天那边的人就联系过我了,哼,我找人查过了,之前萸萸留在我电脑里的存稿,被偷走了。” 计萸升:“偷?” 贺白:“对啊,我的办公室嘛,我自己装了监控的,虽然看不清人,但是已经让人查到了。” 计萸升看着贺白的黑眼圈,心生歉意。 贺白却看着廖寒:“我让方彧发给你吧,至于要不要弄死他,随你了。” 廖寒:“到底怎么回事?” 贺白也不遮着掩着:“还能怎么回事,甲方是个傻叉,被利用了,有人知道这个项目是萸萸负责的,偷了我们的底稿,匿名发给甲方说我们抄袭,这不就是针对萸萸的嘛。” 计萸升:“针对我?” 贺白看着计萸升点头,话却是对廖寒说的:“偷资料那傻冒,方彧查出来了,就是朝你来的,他们家的破事,怎么老让你受委屈,萸萸,你甩了他吧。” 廖寒拉着计萸升离开,对贺白说:“我来解决。” 贺白不领情:“当然是你解决,不然我打电话给你干嘛。” 廖寒拉着计萸升坐回车里,才发现方彧发了信息给自己。 方彧附带一封邮件,那个之前来偷贺白电脑里资料的人,跟温然有来往就是而且方彧这回手脚很快,昨晚贺白查了一晚上的监控,今天一大早,方彧就带着人去查小偷了,虽然蒙着脸,但能干这种事的,在他们圈子里大都熟悉,这回倒是很快抓到人了。 人在方彧手上,该交待的都差不多了,温然这回居然完全不遮掩,还是用的之前跟老疤联系的账号,这摆明了就是冲着计萸升来的。 方彧不免揶揄一句,我都从良这么久了,都是为了你又干回老本行了。 廖寒放下手机看着计萸升,计萸升也看着他。 为什么? 廖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计萸升说,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而计萸升紧紧抱着他。 “对不起。”廖寒只能重复这句话。 计萸升轻轻拍着廖寒:“我们先回去吧,我来开车。” 懵懂失态的是廖寒,他任由计萸升牵着自己回去,他唯一能确认的是,计萸升始终没放开他的手。 廖寒能怎么办呢,如果是别人,他会毫不犹豫去打击,打到对方不敢动手为止,他家公司现在都在他手上,廖寒现在有足够的资本去对付任何人。 但是这个任何人却不包括他的妈妈。 温然惯会在背后耍小动作,廖寒没有办法一劳永逸地为计萸升消除这个隐患,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温然,温然的个性不会因他而改变,不然廖礼唯也不至于离婚。 廖寒陷入一种无力的绝望中。 他怔怔坐在沙发上,看着计萸升给他倒水。 “小萸,我们离开这儿吧。” 计萸升点头:“好。” 廖寒:“对不起,对不起……” 计萸升伸手覆住他的话语,轻轻摇头。 他们只能逃开,逃开温然病态般的陷害。 计萸升:“你愿意跟我出国吗?” 廖寒没来得及考虑,只是慌乱点头:“不管哪里我都跟着你去。” 廖寒:“你……你打算出国?” 计萸升深吸一口气,眼下不是坦白的好时机,他却只能说实话:“之前我刚出来的时候,不是回去呆了一段时间吗,那会其实是爷爷想让我出国,我不同意。” 廖寒抓着计萸升的手都有点不稳,他很担心:“所以,你早就打算出国?” 计萸升回握住他的手,很坚定的摇头:“我不答应,我要跟你在一起,怕你多想,所以之前没告诉你。” 廖寒:“那现在……” 计萸升:“现在也一样,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一起去,你不愿意,我就会跟你在一起。” 廖寒:“我爸之前也说了要我们出国,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我们走开!”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廖寒没有回家见温然,却在晚上给温然打了电话。 温然矢口否认,却又说就算是我又怎么样,我儿子都被他拐了,他受点教训怎么了。 廖寒:“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 温然在电话里笑得瘆人:“我怎么着你们了,你们不是还没分手吗?” 廖寒:“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温然:“你怎么不问问你爸为什么这样对我?” 廖寒却打不通廖礼唯电话。 他之前隐隐猜测过,毕竟廖礼唯和计萸升的爸爸都在H大念过书,他们年纪应该也差不多吧,也许认识?也许…… 廖寒不敢想,甚至这一点点猜测都不敢跟计萸升说。 贺白倒是干脆给计萸升放了假,直到元旦以后,反正项目黄了,至于怎么去谈赔偿,那是廖寒的事了,贺白甩手把包袱全扔给了廖寒,又不许计萸升闲着,虽然是放假,但是丢给计萸升另一个项目让他负责。 计萸升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敲代码。 廖寒跟计萸升商量好,年后办完手续清明就走,先出去适应一段时间。 廖寒想起来计萸升说爷爷曾经安排他出国。 计萸升坦白,是爷爷有个学生,已经定居英国好多年了,打算把计萸升移民过去。 廖寒想想就怕,怕计萸升离开自己。 但是,计萸升不会离开自己的。 元旦计萸升也没有回去,计序学打电话来说他们几个退休教师约好了去看望一个有困难的学生,计萸升便守着廖寒和工作跨年了。 元旦以后廖礼唯回来了,只在电话里听了廖寒准备出国的计划,廖礼唯表示了支持,却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那之后的一个月倒是风平浪静,贺白是无所畏惧,甚至大方告诉计萸升,因为之前那家甲方是叶佩璟另一个情人介绍来的,所以贺白还拿了笔慰问金,一时高兴,又给他们发了奖金。 就这么到了年底。 这一年的情人节在除夕前一天。 计萸升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廖寒趴在床上,不错眼地盯着自己,撅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那神态像趴在路边求收留的小动物。 假装弱小的大型动物圈着计萸升不放手:“小萸,快要过年了。” “……嗯”,计萸升心里反应过来,其实早想过这个问题,自己肯定要回去陪爷爷,廖寒大概不愿意回家,那…… 廖寒搂着计萸升,继续可怜巴巴的语气:“我没地方可去。” 计萸升不能拆穿,只能回抱住廖寒,拿下巴蹭他头发:“那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去我家过年吗?” 廖寒装可怜计谋得逞,得意洋洋: “可是爷爷同意我去吗?”话是这么问,廖寒心里相当笃定,计爷爷一定欢迎自己。 计萸升又是看穿不说穿,干脆拿起手机,拨了爷爷电话:“爷爷……” 爷孙俩寒暄老半天,聊着聊着听计萸升话语透露出来的,那边计爷爷大概在跟计萸升扯邻居家的事。 廖寒急了,凑到计萸升眼前去。 计萸升无声地笑,终于爷爷问自己什么时候放假:“我们公司过年应该会提前放假的,廖寒啊,他们公司就不知道了。” 廖寒急得团团转,指着自己一脸焦急,意思是我知道我知道,我才是老板啊我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放假啊。 计萸升差点笑出来:“嗯……是啊……可是,廖寒好像一个人,嗯?我问问他呗,行行行,那您问。” 计萸升挂了电话,廖寒想听的什么欢迎小寒来我家过年啊之类的话压根没听到。 计萸升笑,不说话,伸出手掌,又一个一个手指收回去。 他在倒计时,五、四、三…… 廖寒手机响了,那一刻他突然开窍,接电话之前抱着计萸升使劲吧唧一口。 “爷爷,是我啊,您还没休息呢。” “是啊,嗯他们都出国了,哎,我都习惯啦,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呆在家里的。” “真的啊,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廖寒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挂了电话就一直叨叨什么时候放假啊,要买什么东西送给爷爷啊,对了要孝敬爷爷一个大红包,红包要去买一个好看的,最好我们买一对…… 计萸升微笑看着廖寒。 如果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眼下就是最幸福的样子。 没过几天计萸升就放假了。 他们年前该完成的工作都完成了,新的项目还要年后,贺白反正自己说了算,于是他们公司全体赚到了假期。 廖寒只能苦中作乐。 苦的当然是要加班,放着大好的时光不能约会,白白浪费计萸升的假期。 乐的是,天天下班都能看到计萸升安安静静坐在家里等他,廖寒尽量掐着点下班,计萸升也就掐着点准备晚餐。 为了这个“正点”,廖寒白天忙得昏天黑地,就为了绝不拖延下班时间,当然回家还得加班。 不过回家加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可以看到计萸升。 其实大部分普通员工到年底还真没这么多工作要忙,廖寒只能嘟囔着跟计萸升吐槽资本家没人性,被计萸升嘲笑了又不服气,滚闹成一团。 廖寒表面上加班不开心,其实心里美滋滋。 晚上,两人窝在书房,计萸升看书,廖寒看电脑,时不时的凑过去撒个娇亲一口。 廖寒不停给自己制造机会,比如他指着电脑上一个名词,问计萸升是什么意思。 计萸升配合着,答出了大半。 答错了呢,廖寒就捧着计萸升的脸吧唧啃一口作为惩罚。 惩罚多了,计萸升拉过廖寒电脑,一边瞪着廖寒说不信,一边打开了搜索引擎。 但是,搜索引擎是有历史记录的,一长串近期搜索过的文字明晃晃挂着: “情人节怎么制造浪漫” “情人节怎么过才有新意” “情人节送什么好” “情人节最新创意” …… 计萸升顿了几秒,控制不住大笑起来。 廖寒一脸黑线。 最后计萸升安抚地亲了廖寒一口,说既然你的计划提前曝光了,那就我来安排吧。 没过几天,彭真在全公司系统发了一条经廖礼唯签署的通知,考虑到大家辛苦一年了,提前放假,13号就可以走了。 其实这段时间廖礼唯虽然在国内,但是依旧到处跑,人影都见不到,公司大小事务依然压在廖寒身上,至于放假通知,廖礼唯当然并不知道这事。 当了几个月田螺姑娘的廖寒,总算能够以权谋私,给自己谋了整整两天福利。 13号一早,廖寒就兴奋地大包小包早早搬到车里,计萸升还揉着眼睛没睡醒,前一天被兴奋过度的廖寒折腾狠了。 计萸升担心自己真的有一天会像贺白骂叶佩璟一样骂廖寒“不是东西”。 廖寒心里高兴,好声好气哄着计萸升在车上睡了一觉,他控制车速,一直开得平稳,等计萸升睡醒了才加速,迫不及待往爷爷家里赶。 计萸升醒来后,廖寒甚至开着手机一路跟计爷爷汇报到了哪里了。 计萸升看着廖寒笑。 心里默默想,就这么一直开下去也挺好。 计序学早就在家等着了,水果零食摆了满桌,中午要做的菜都整整齐齐排在厨房,因为廖寒说自己回来下厨,计序学就只提前炖了鸡汤。 邻居听到声响,凑出来看热闹,还以为计萸升带了媳妇回来,看到是个男性同学,又打趣小萸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啊。 正牌对象倒是不好意思了。 两人围着爷爷问好,老人笑呵呵的,廖寒让计萸升陪着爷爷看电视聊天,自己去了厨房。 没多久计萸升也摸进了厨房。 午饭后,计萸升拉着廖寒去校园逛。 临近年关,学生都放假了,只留下高三的,默默在教室学习,高三要除夕当天才放假。 天气很好,太阳暖暖晒着,廖寒蹦蹦跳跳去田径场闹,计萸升看着他笑。 想起来,当年在田径场的初遇,还有廖寒那副一脸不服的样子。 廖寒:“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还欠着我一场比赛。” 计萸升:“我也想起来了,后来的球赛你也输给我了。” 廖寒:“敢不敢再比一场?” 计萸升:“三二一起跑。” 廖寒:“……”。 我家小萸学坏了。 计萸升跑了几步,站在前方长开双臂等着廖寒,阳光暖暖铺洒下来,满身满身都是幸福的味道。 廖寒跑过去,扑了个满怀,像这冬日下午的暖阳,暖烘烘铺在身上。 廖寒松开计萸升,转个身蹲下:“上来。” 计萸升吓了一跳,虽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刚才自己在阳光下拥抱廖寒那么坦荡,但是,要廖寒背他…… 廖寒回头,又换了个撒娇脸:“上来嘛。” 计萸升心一横,把自己外套脱了,略叠一下放在球场草地上,冬天的大衣也挺重。 廖寒背着计萸升,缓缓地走,计萸升小小声说:“放我下来吧。” 廖寒:“不放。” 走了百来米,又走回主席台下方,廖寒停了一下,背着计萸升转了个身,把计萸升放下来,又转回身,扶着计萸升肩膀,用脚在跑道上划出一条线。 塑胶跑道上自然是划不出来痕迹的,但是就感觉一条线出现在两人脚下,把他们隔开。 那是一条终点线。计萸升站在后面,越过了这条终点线,廖寒站在前面,还没到终点。 廖寒看着计萸升,很认真地说:“小萸,你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名。”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情人节早上,廖寒是被计萸升吻醒的,温柔的一点一点吻醒他。 廖寒觉得就像做梦那样美好,不不不,现实比梦境更美好。 计萸升说:“带你去看看我爸妈。” 沉宁公墓在郊区,出了山阳市再开十来分钟就到了。 山上没什么人,天气预报没有骗他们,未来一周都是晴天。 两人都只穿了薄薄一件针织衫,计萸升牵着廖寒的手,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冬日的阳光不热烈,却也足够温暖。墓碑上,一个是看着很年轻眼里很有活力的女生,一个是眼神略内敛但又很阳光的男生。 计萸升手上捧着一束康乃馨混合玫瑰,廖寒手上是一束白菊花。 计萸升拉过廖寒,把自己手上的花也塞给他,又拿回廖寒手上的白菊,轻声介绍:“这是我妈妈,严然。” 廖寒懂了计萸升的心,之前廖寒打算多买一束花,计萸升不让,原来计萸升早打算让自己来献花。 廖寒很郑重地鞠躬,很郑重地放下:“阿姨。” 计萸升将白菊还给廖寒,介绍:“这是我爸爸,计念。” 廖寒鞠躬:“叔叔。” 计萸升说:“爸爸妈妈,这是我男朋友,廖寒。” 廖寒想静悄悄走开,留计萸升和父母说话的私人空间,但是计萸升却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 计萸升絮絮叨叨,说自己和爷爷都很好,说自己和廖寒也很好。 廖寒很认真地说:“叔叔阿姨,我一定会对小萸好的,你们放心。” 计萸升噗嗤一下笑了。 下山的时候,廖寒问计萸升为什么笑。 计萸升:“你刚才的语气,就像是浪子回头,幡然悔悟做保证。” 廖寒不服,两人嘻嘻闹闹出了墓园,直到了车上,廖寒说:“我刚刚那明明是上门提亲跟老丈人表面心意吧。” 廖寒又紧接着说:“哎呀这么正式见家长,我刚才差点就改口了。” “什么改……口……”,话一出口,计萸升就明白过来,迎着廖寒狡黠的眼神,计萸升自己倒闹了个脸红。 廖寒拉过计萸升的手:“其实,刚才在叔叔阿姨面前,我就想说……” 廖寒空着另一只手在裤兜摸半天都没摸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只好松了计萸升的手,转身去扯后座的外套。 厚厚的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计萸升瞬间就愕然了。 廖寒看着那个宝蓝色丝绒盒子,也呆住了,回头瞅一眼,刚才拿的那件衣服,是计萸升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大笑出来。 计萸升伸手去扯后座上廖寒的外套,两人衣服颜色款式都很类似,就一点小细节不一样,冬天的外套本来就大一号,没细看也分不出来大小。 计萸升从廖寒的外套口袋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小盒。 廖寒坦白:“本来刚才想带上山的,又怕在叔叔阿姨面前太过唐突。” 计萸升也坦白:“本来想着晚餐再说的,只能提前惊喜了。” 两对戒指,廖寒一时开心过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两个手都带上吧,会不会太傻啊。 计萸升看着廖寒为难的样子,知道他想多了。 计萸升先放下手上的小盒,又拿过廖寒手上的蓝色盒子,打开的瞬间,廖寒脖子都伸长了。 计萸升偷偷笑。 那是一对袖扣,深蓝色的星空。 廖寒的心又放下了。 计萸升笑:“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 廖寒看着计萸升腿上放着的自己买的那个小盒子:“我也给自己买了个礼物,现在你送给我好不好。” 计萸升打开,是一对铂金戒指,素圈的,干干净净一圈,内环刻了两人名字缩写。 廖寒伸出手,又画蛇添足:“那个刻着你名字的,是我的。”傻了吧唧的笑,一脸谄媚。 计萸升忍俊不禁,但是很认真地帮廖寒带上。 廖寒拿起另一枚,圈在计萸升无名指上,刚刚好。 计萸升:“你是不是以为我买的也是……” 廖寒傻笑着点头。 计萸升于是戳开廖寒傻傻的记录:“本来我也是这么想来着,但是之前不是看到你搜索记录吗,还是没买了。” 廖寒之前那一串“情人节怎么过送什么礼”的记录冒上脑,他不无遗憾地想,要是搜索记录不自己蹦出来,小萸就会给我买戒指了。 搜索引擎的锅。 山阳市区很小,上大学的时候廖寒就厚着脸皮跟计萸升回来过,差不多都逛熟了。 漫无目的地走,跟很多平常的情侣一样,其实没有太多出众的事,但是只要跟对方在一起,每时每刻都能感觉是纪念日。 还赶着看了场热门电影。 再嘻嘻闹闹回家去。 除夕夜就他们跟爷爷三人,没有太热闹,但是很温馨。 和面包饺子,包得歪瓜裂枣,两人在厨房打打闹闹,爷爷乐呵呵在客厅打电话,电视里锣鼓喧天。 家里被他们贴满了年画,大大小小的卡通狗咧着嘴笑。 晚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和爷爷下象棋,可惜两个人加起来都被爷爷打得落花流水。 没到十二点,爷爷先睡了,给他们一人一个红包。 计萸升的卧室在另一侧,有个小阳台,两人就关了电视,倚在阳台里,看着窗外零零散散的烟花。廖寒披着爷爷的军大衣,把计萸升也一块裹起来。 倒数计时到了十二点了,邻居家电视声音开得大的,还能听到春晚主持人开始倒计时。 后来就是漫天漫天的烟花,轰轰烈烈,什么都听不清了。 廖寒:“对烟花许个愿,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要在一起过。” 贴着计萸升耳朵说的,计萸升转头也对上廖寒耳朵:“愿望说出来会不灵的。” 廖寒侧脸,先亲了计萸升一下,再附到他耳边说:“只说给你听,不算说出来,一定会实现的。” 噼里啪啦的烟花,映亮了大半个天空,说话声音既然听不见,那就不说了,烟花下,阳台前,只有拥吻的两个小小人影。 大年初一,廖寒给廖礼唯打电话拜年,说完新年祝福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廖礼唯问他是不是跟计萸升在一起,意外的让计萸升接电话。 计萸升向廖礼唯问好,廖礼唯应了,也祝计萸升好,又祝计爷爷好,计萸升说谢谢,我会告诉爷爷的。 但是后来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贺白抢占了。 贺白打电话给计萸升,絮絮叨叨大半天都舍不得挂。到了年初二又打电话给计萸升,吐槽叶佩璟。 初三,贺白短信轰炸计萸升,闹着要来看看计萸升的家。 初四,贺白说自己买好高铁票了,从邻省过来。 廖寒忍不下去了。 计萸升哄着贺白,好不容易把车票退了,答应明天回吾宁。 初五,贺白控诉计萸升刚过一年就学坏了。 到了初六下午,计爷爷直接把计萸升赶了出去,反正初八廖寒也该上班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年后已经是二月底,很快过完了三月,就是清明节。 计萸升带着廖寒回去扫墓。 墓碑上的人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碑前却放了两束新鲜的菊花,看状态似乎献花的人刚走,那花显然没有经过一夜风和细雨的摧残。 爷爷只是含糊说了一句,可能是我以前的学生吧。 当时他们都没有在意。 直到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回吾宁市,那天下午,计萸升第二次见到了陆路。 计萸升之前见到陆路是去年他刚出来那会,那时廖寒送他回家先跟爷爷团聚,爷爷却异常坚持要计萸升出国,当时家里来访的就是陆路。 陆路是计爷爷的学生,定居英国很多年了,爷爷无论如何也要计萸升跟陆路出国去,计萸升劝说了爷爷很久,最后是陆路劝说之下爷爷才勉强同意暂时不强求计萸升。 其实这件事爷孙俩心里都有刺,爷爷担心唯一的孙儿受伤害,非要他出国,并且一心认定好像他的学生陆路才是能保护计萸升的人。 隔了这么几个月,计萸升突然之间再见到陆路,心里却打了鼓。 之前他跟廖寒商量过他们俩会一起出国,只是手续没那么快办下来,计萸升之前跟爷爷说起他们的打算,爷爷虽然不反对,也不甚热心,反正不如当初要计萸升跟陆路走那么坚持。 陆路这时候回国来访不知道为了什么。 但是这次爷爷什么都没说,只是当成普通学生来访,也没在廖寒面前透露什么,计萸升便也当成普通长辈跟陆路打招呼。 他们一路开车回吾宁,计萸升还有点恍惚。 恍惚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等着。 自从温然上次害他不成,后来倒是一直安稳了,生活平平静静,但是总是埋着一个雷,要不是廖寒提起,计萸升其实没那么想出国。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只要是跟廖寒在一起就好了。 他为了不让廖寒看出来自己状态不对,一上车就闭着眼假寐,直到真的睡过去。 可是廖寒哪能看不出来呢。 刚刚他们准备走的时候还嘻嘻笑笑的,可是一见到那个叫陆路的,计萸升状态神色就微微变化了。 直到懵懵懂懂上了车,计萸升又装睡。 跟陆路有关吗? 廖寒记得计萸升曾经说过,爷爷让他出国的事,还有那个爷爷的学生。 虽然只听陆路开口说了几句话,但很显然,陆路说汉语并不那么熟悉流畅,一听就是那种常年在别的语言环境中生活的人。 会是英国吗? 可是他们确实都打算出国了,爷爷没说什么,这个时候陆路来访,只是清明偶然回国了吗? 廖寒在疑惑中收到一条信息。 方彧:有空出来聚聚。 廖寒心里总觉得慌。 他没跟计萸升说的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偷偷找人看着温然,温然一举一动他都监视着,就怕她突然又针对计萸升。 廖礼唯倒是回来上班了,他们私下离了婚,可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表面上都很正常。 廖寒藏着心事,不敢跟计萸升说,还是假装一切安好,按时去上班。 上午十点,廖寒收到消息,温然已经到了计萸升公司楼下。 廖寒猛然起身,把办公室等着签字的人吓了一跳,他丢下一句我有事先出去,就急急往停车场奔。 隔老远开了车门锁,一辆牧马人从另一边穿过来,一点要刹车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开到了廖寒车前才刚好停住。 方彧的脸从车窗透出来:“上车。” 廖寒:“我有急事,你让开,等会再说。”他仍旧去开自己车门。 方彧下车,副驾驶位,叶佩璟懒懒走下来:“嗨。” 方彧:“你妈去找计萸升了吧,放心吧,贺白不会让她碰到计萸升的。” 叶佩璟:“不过你得跟我们走,不然你会后悔的。” 廖寒:“什么意思。” 叶佩璟:“上车吧小可怜!” 方彧点头:“真的很重要,不能在这里说。” 叶佩璟在拨电话,开着外放,很快接通了,贺白的声音气愤不已: “他妈滚蛋了,萸萸没事。” 叶佩璟挂了电话,看着廖寒,一脸的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相当欠揍。 ———— 还是上午时分,商业街这一块就没几家店开门的。 叶佩璟带着他们从后门穿进去,廖寒在那已经不耐烦:“到底什么事!” 方彧给廖寒倒了杯水:“你先别急,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叶佩璟倒是不慌不忙做他的应急预案了,他给管理酒吧的店长发了条信息,说今晚都不营业,又屈尊去仓库翻找片刻,找了块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到大门上,透着一副世界末日的状态。 方彧和叶佩璟大眼瞪小眼,有种等着对方先点炮的意思。 廖寒耗尽耐心:“你们瞪够了吗?” 方彧叹口气:“这辈子让我同情的人真的不多。” 叶佩璟很配合的点头,一唱一和。 方彧眼瞅着廖寒一副要打人的表情,悠悠开口:“你之前不是让我查那个什么英国H大学。” 廖寒心里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火气滋啦滋啦被覆盖,全身都在焦躁和凉透之间求平衡。 “所以?……”他一时艰难开口,甚至隐隐希望方彧什么都不要说,那样也许还有一丢丢希望。 方彧:“计萸升的爸爸,跟你爸是同一届的硕士,校友。” “你只知道你爸是H大毕业的,不知道你妈也是H大毕业的吧?” 廖寒脑子里顿时一团糟,眼睁睁看着方彧,好像,好像方彧一开口就会在他身上划上一刀。 “计萸升的父母,都是H大的硕士,他爸爸跟你爸爸同一届,他妈妈跟你妈妈同一届,比你爸低一级。” “过年的时候,我去过英国一趟,当年的事,了解并不多,计萸升的妈妈是被学校开除的,因为硕士毕业论文涉嫌抄袭。” “当年的同学,有些人认为,是你妈导致了计萸升妈妈的抄袭事件,具体原因不明确。” “因为当年你爸先毕业回国了,那件事情他知道多少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后来计萸升的妈妈跟学校争取了很久也没办法洗清自己抄袭的罪名,最后没拿到毕业证回国的。” “他们回国后,自己在国内创业,计萸升的妈妈可能有一段时间精神不太稳定,后来他们出国就出了车祸。” “所谓的论文抄袭,当年的同学说记不太清,但是很多人选择相信计萸升的妈妈,还有就是,我在学校的熟人的熟人的熟人告诉我,其实当年是你妈温然举报的,只是学校没有公开。” 叶佩璟暗暗盯着廖寒。 廖寒腾地站起来。叶佩璟也揪了一下心。 廖寒左手边有套杯具,叶佩璟自己设计了几个元素,找人定制的,廖寒右手边那个椅子,贺白最喜欢的,很轻便,材料是国外运回来的,运材料到定制成品花了两个多月时间,廖寒身后那个吊灯,是小江临时放在这里的,小江看上这个灯很久了,叶佩璟花了大力气才做好的。 叶佩璟心里叹口气,盘算着现在下单,最快多久能制出一套一模一样的。 廖寒砸了可能就几分钟的事,他要善后可能就几个月的事了,还得哄人。 好难啊。 但是廖寒身上那股戾气又仿佛偃旗息鼓,慢慢淡下去,他站着似乎只是调节气息,然后缓缓坐下,没开口,更没砸东西。 叶佩璟想,这种反应,是不是叫回光返照?濒死之前强迫自己清醒冷静之类的?他又心里赶紧呸呸呸几句,用错成语了,我一个高中毕业生,哪来的文化,没文化才正常。 廖寒坐下冷静了好长时间,长到叶佩璟又开始担心他的酒吧会被砸。 不过跟眼下可怜的事实来比,仅仅只是被砸个稀巴烂反而是件幸福的事了。 良久,廖寒伸手去掏手机。 方彧和叶佩璟都没说话。 计萸升一直不接,一直不接。 廖寒颤抖开口:“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廖寒望着叶佩璟:“早上我妈去找计萸升,到底是要干什么!” 叶佩璟指天发誓:“你妈没有见到计萸升,被小贺赶走了。” 廖寒无力坐下,确实,他安排监视温然的人也告诉他,温然虽然去了公司,但是因为贺白的阻挡,温然只在楼下站了一会就离开了,根本没见到计萸升。 但是廖寒依旧打不通计萸升的电话。 他没办法,只好打给贺白。 “喂,贺白?计萸升在你那吗?” “不在。”电话那头的贺白没好气。 廖寒耐着性子:“贺白,我找他有急事,他不接我电话,要是……” “不接就对了,他跟我私奔了,你个混蛋!渣男!你就孤独终老去吧!” “贺白!” “他好好的,早上接了两个电话,就走了,我只知道其中一个电话是你妈打来的!” 廖寒简直是慌不择路,急匆匆打电话给温然,劈头盖脸问温然找计萸升干什么。 温然嗤笑:“慰问一下,他把我儿子拐跑了,他妈当年勾引我老公,我倒是想向他讨教点他们家传的经验。” 轰。 廖寒被炸的全身骨骼都要散架。 叶佩璟保住了酒吧,并没有觉得多开心,他又发信息给店长,晚上可以营业了,今天想来就来,不来的也不扣工资。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廖寒怎么都打不通计萸升电话,一遍遍重拨,到后来只有机械的关机提示,不知道是被关了还是没电了。 应该是没电了,小萸不会不接我电话的。 小萸,小萸,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能……能一起…… 廖寒奔出酒吧,他的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要去面对还得走百来米上天桥。 廖寒不管不顾从车流中穿过去,这片是商业街,酒吧歌厅聚集,本来就人流车流量都大,车本来就赌得不行,这会还看到廖寒乱穿,都忍不住伸出车窗破口大骂。 已经下午时分了,廖寒没吃午饭,脚步虚浮,他此刻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一心只想着计萸升。 他飞速跑到停车场,开出来又直接插队,把一众车辆都惹得骂骂咧咧,往前挪了百来米,终于转向,朝贺白公司奔。 也许闯红灯了,也许被罚单了,廖寒心里通通不管,只想着找计萸升。 一定可以找到他。 一路疾驰到计萸升公司楼下,廖寒常来,买了这边的停车卡,直接开了进来,门口的拦车杆自动放行。 廖寒急急停了车拉了手刹,车门都没来得及关好,匆匆跑到一楼前台。 贺白正好下楼,不客气地对廖寒翻了个白眼。 廖寒管不了那么多,要上楼去看,贺白实在没法,指着叶佩璟发誓,计萸升真的走了,你再不去追就来不及了。 贺白又说当时自己不放心,跟下楼看,远远看见计萸升上了一辆车。 廖寒想,去哪了呢,难道是回山阳了?廖寒打计序学电话,也是关机。这下急了,上了车准备去去山阳。 贺白拉了他一下,说这里离你们住的地方近,也许人去散散心,已经回去了呢,你先回去看看吧,找到了告诉我一声。 廖寒急匆匆往他们小区跑。 边跑边想,跑过去只要几分钟,比开车还快,也许计萸升在家,也许,反正来得及找到计萸升的。 计萸升不在家,他们的家,还是早上离开的样子,早上廖寒还说晚上自己要早退先回来做饭,话语虽然还在耳边,却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廖寒强迫自己冷静,他还能去问谁,计萸升在哪。 自从在学校出了那事,计萸升被拘留以后,跟学校的同学都断了来往。 廖寒惶惶然,却找不到可以联系的人,计爷爷的电话他反复拨打也是关机。 廖寒冲出去,不要命的开车往山阳市赶。 当然扑了个空,邻居告诉他,爷爷都离开两天了,说是出门旅游。 他不死心,又不要命地开车往回赶,也许小萸已经回去了呢。 夜幕深深罩在城市上空,四月份的天气乍暖还寒,晚间的风还带着凉意。 廖寒在这阵寒意中见到了计萸升。 ———— 计萸升早上去上班还开开心心的。 廖寒哄着他,说想到一道黑暗料理,晚上回来做给计萸升吃,不许嫌弃。 计萸升还挺期待。 他在贺白的办公室跟贺白讨论工作的时候,一个同事告诉他楼下有人找,是个姓温的女性。 计萸升还没回复,贺白倒是先动作了,直接把计萸升按在椅子上:“别动,我去打发她。” 计萸升也并不想见温然。 贺白哼唧唧回来,心情都不太好了,卸下之前张牙舞爪的气势,蔫蔫地走过来扑到计萸升身上,计萸升差点没接住,趔趄一步。 “萸萸,干脆,你跟我私奔吧。”贺白埋在计萸升肩膀上闷闷地说。 计萸升善良的拍拍贺白的后背。 贺白松开计萸升,然后盯着计萸升的脸:“我说真的,萸萸,我们找个适合居住的小镇,谁也找不到我们,好不好,我会保护好你。” 计萸升拍拍他的肩膀:“好啊,可是我得把廖寒带上啊。” 贺白哼了一声,摇摇头,走到沙发上坐下,犹豫一下,又点了烟。 贺白烟瘾并不重,而且从来不在计萸升面前抽烟,他总是说要保护好计萸升干净的肺,不能让他吸二手烟。 计萸升并不计较,也走过去坐在另一边位置上,继续说工作。 话没说完,他手机就响了。 接电话之前,他并不知道,温然见不到他,可以打他电话,温然现在害不到他,却还有很多很多过往可以刺痛他。 温然说,你倒是会躲,除了我儿子,还勾搭了姓贺的小妖精。 温然说,你妈当年勾引我老公的账还没清算呢。 温然说,想知道你妈当年怎么疯掉的吗? 计萸升在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连挂电话这个简单动作都不会,就这么举着手机,让温然一遍一遍凌迟自己。 温然大获全胜,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计萸升知道自己还呆在贺白的办公室,还想竭力保持冷静,冷静。 贺白眼睁睁看着计萸升一脸苍白,扶他坐下,猜测:“是温然打你电话?” 计萸升木讷点头。 计萸升要出去冷静一下,贺白不让,计萸升笑笑,你别担心,我没事啊。 但是贺白一路跟着计萸升,怎么也不肯让计萸升离开这层办公楼。 直到后来计萸升又接了个电话,贺白想去阻止没来得及,计萸升只是嗯了几句,就挂了。 再后来,贺白一个不留神,计萸升就离开了。 贺白追下楼,计萸升说没事,只是想回去休息一下,贺白坚持要送他回去,但是计萸升摇头,随后上了一台出租车。 出租车里,是陆路在等他。 计萸升浑浑噩噩跟着陆路回了酒店,他不知道陆路为什么要来找他,为什么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告诉他,为什么,为什么爷爷也在这里。 后来他才知道,温然对付他的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都是小儿科,温然不屑得对付他。 陆路要带着计萸升离开,计萸升提线木偶一样跟这个走,临上车了,又想起来廖寒。 廖寒啊。计萸升心痛到麻木,他这一天经历的,知道的,已经把他刺成了草垛子,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迎着爷爷叹息的目光,计萸升讷讷说,我跟他说一声吧。 说声什么呢。 他们住的地方没开灯,计萸升便在小区楼下的花坛那里等。 夜色朦胧里,廖寒从那边跌跌撞撞走过来。 他们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隔着小区门口的花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廖寒找了一个下午,又连着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一天都没吃饭,看到计萸升那一刻,只觉得自己脚下灌了铅,想奔过去,却怎么都移不动脚步。 他怕,怕这二三十米距离里还有妖魔鬼怪等着他。 廖寒艰难动了教,但是他发现,就在他挪动脚步的时候,计萸升也很艰难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就这么站着不动。 直到廖寒看着计萸升拿出了手机,然后自己电话响了。 他打了计萸升一天的电话都没接,现在面对面站着,计萸升不肯走近了跟他说话,却打了他电话。 廖寒接通后也不敢开口,握着手机放在耳边,盯着计萸升。 计萸升的声音很轻的响起: “廖寒”。 他曾经多么喜欢听计萸升的声音,现在,现在虽然也喜欢,但是廖寒更希望计萸升不要开口。 那对他来说是地狱。 “我们分手吧。” 他眼睁睁看着计萸升,计萸升的声音透过手机轻轻传来,震得他心脏要分成几瓣。 看不清晰,怎么都看不清晰,夜色浓重,或许,还有烟雾,或许,还有细蒙蒙的雨,不然怎么这么模糊,这么冷。 计萸升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了,背影孤零零的,但是他很快上了一台车,于是连背影都看不到。 廖寒想大喊,想冲过去抱住他,抱紧他,不让他走。 但是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魔鬼禁锢了他。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2018年8月17日,周五,七夕。 晚上八点半,会议室。 廖寒大部分时间在听着,他们在谈论,廖寒就看着。 左手边那个是技术部总监,已经第四次默默按了手机的拒绝接听,每次按下去脸上似是不忍,又似愧疚。再旁边那个位置,是市场部经理,第五次还是第六次拿起手机看了又反面扣下。右边那个,是工程的总设计师,右手在桌上记笔记,写得还挺认真,字迹工整,左手调开的是手机上私人聊天的界面,握着手机放在腿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慢慢按下去。 会议室里混合着咖啡和茶叶的气味,这些重要岗位的负责人面上写着疲倦,又强打精神逼着自己认真工作。 廖寒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今天好像周五吧?依稀记得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路过某个办公室,有人在讨论明天去看什么电影。 不过也许记错了,也可能是上周五听到的。 廖寒只有在周末发现公司人变少了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又过了一周。 一周又一周。 会议室突然有短暂的安静,廖寒回过神,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似乎他们的话题停了,等着廖寒拿主意。 最近这几个月,自己一力提拔的大批骨干,好像都没有休息过。不止是现在会议室的这些人,还有其他部门的,有的是新提拔上来干劲十足又不想辜负自己的,有的是自己给人家安排了一大堆工作怎么都干不完不得不加班的。 资本家真不是人啊。廖寒莫名想起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今天先到这吧”,他终于开口,“最近大家都累了,周末就不加班了,好好休息。” 他给人提了岗位,提了工资,该有的加班费也没少。 但是,人总要休息的吧,总要陪陪家人的吧。 会议室里众人好像松了口气,又没有很明显表示出来,各自收拾东西,跟廖寒客套几句,无非是廖总你也放松一下之类。 也有人窃窃私语说这个方案再改一下,我们回去自己想想,周一再讨论。 会议室门敞着,有人在门口的走廊已经拨通了电话,那头无非是家人,轻柔安抚着,轻声笑着说马上回来陪你。 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都是有家人的,有人疼着、有人在家等着的普通人。 廖寒有一点点累。 但只是一点点,那么一丝丝刚冒头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张牙舞爪,就被廖寒很快地压制下去。 手起刀落,连一丝一毫都留不得,不然,那一点点念头就能燎原,成为洪水猛兽,迅速把廖寒击溃。 他不能觉得累,不能停下来,他只能熬下去。 廖寒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电脑,刚走回自己办公室,就看到保洁阿姨打扫完,拎着拖把从自己办公室出来。 阿姨看到廖寒,赶紧说:“廖总,您散会了?那我去打扫会议室。” 廖寒叫住她:“明天再打扫吧,周末不加班了,不需要用会议室,没事的,今天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陪陪家人。” 他们公司的保洁和保安都是轮休的,放假期间也会有人过来打扫。 阿姨一瞬间有点感动,她平时见到的廖寒都是一副严肃拒人千里之外的状态,这会忙不迭地说: “没事没事,我就清下会议室,明天也会过来打扫的,廖总您都好久没放假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廖寒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在心里对自己说,好。 他开车回去,看了下时间,晚上九点多的街头闹哄哄的,好像有点塞车,几个月都没在这个点下过班了,这条路上原来这么热闹。 开到小区附近,外面人群挤挤攘攘的,廖寒放慢速度。 车窗外,有以前他跟计萸升一起吃过饭的餐厅,有他们一起购过物的超市,还有水果店。 以前,计萸升去水果店买了个瓜,让老板雕刻成两朵玫瑰。 计萸升拿着小尖刀在厨房比划着,冥思苦想,想照着那样子雕出朵花来送给廖寒。 廖寒打住自己的思维不继续想下去,但是没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他靠边停了车,想向着那水果店走。 刚走了两步,呼啦一群孩子围了上来。 “先生,买束花吧。” “先生先生,给女朋友买束花吧。” 廖寒有点懵的抬头看了下周围,都是卖玫瑰的,大部分是群孩子,而路过的人都成双成对,个个捧着玫瑰花,有的是几朵,有的是一大束。 廖寒有点想笑,自己在办公室呆了一整天,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 原来,今天七夕啊。 这片住宅区下的小商铺,都热热闹闹,打了横幅,亮了大屏的led招牌,都是情人节的营销。 廖寒置身于热闹中,心里一点点凉下来。 围着他的孩子看他老半天没反应,傻子似的站着,不开口也不掏钱,互相看了看,心里明了,撇撇嘴去找下一个目标。 嗐,我看清了,开的揽胜呢,又穿的人模狗样的,还以为是个舍得花钱的大款。 长得好帅,可是看起来又太凶,难怪没对象,花都不买。 那群卖花的孩子窃窃私语,交流一下不屑,早离他而去。 等廖寒想起来打算买束花的时候,身边冷清下来,旁边那些叫嚷着卖花的孩子,一个都不靠近他。 廖寒嘲笑自己。 他向水果店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个老板切水果是手起刀落,利索快速,哐哐哐关东大汉似的。 廖寒看了半晌,待身边几个买水果的都离开,只剩下他。 “老板,这瓜,你能雕刻成玫瑰吗?” “哈?”切瓜大汉抬头,像是不可思议,“还雕花啊,那你得上那五星餐厅去。” 老板娘忙着用保鲜膜包装,伸手拍了老板一下,笑着对廖寒说:“小伙子,你是要送女朋友吧,其实直接买鲜花好,水果不经收的,最好是现买现吃的,吃起来甜比切成什么样更实在。” 廖寒怔了下,伸手指着她刚包好的一盒,也不管是什么:“那就买这个吧。” 老板娘笑呵呵拿小袋子装了,递给廖寒又说:“以前这家店也是卖水果的,那个小伙子喜欢弄这个,就会雕个花啥的,我家这位啊,就只会切成方块。” 连水果店也换了个老板,这才多久啊,就物是人非了。 廖寒扫描付了钱,听老板娘揶揄自家老公,又带着点过日子的“实在”,其实是夸自己老公。 廖寒笑了下,当时计萸升“照虎画猫”,砍出来的水果也一坨一坨奇形怪状,不过,还怪好吃的。 廖寒赶紧打住。 拎着袋子回了家,廖寒也没打算吃,随手就放在客厅桌上。 还是他租的这套房子,他和计萸升的“家”。 今天比之前下班要早,廖寒脱了外套,又进卧室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在外面的卫生间洗了澡。 还不到十点,他打开电脑。 十一点半,廖寒关了电脑,就在客厅的沙发躺下。 计萸升刚走的那一段时间,廖寒甚至不敢去卧室。 这套房子里,到处都是计萸升的物品、计萸升的气息。 计萸升甚至没有来拿他的东西,就这么出国了。 廖寒把自己困在这间屋子里,卧室他不敢去动,书房他不敢去看,连厨房都很少去。 不敢去动,不敢去想,又舍不得离开,他退无可退,最后只好睡在沙发上,就着心疼,拌着难过一起打包入睡。 他熬过最开始的时间,把自己埋进工作里。 ———— 计萸升离开那几个月,廖寒一点点拼凑出当年的事。 计萸升的父母,严然和计念是在国内上大学认识的,计念高一届,后来计念先考上了H大学研究生,严然随后一年考过来。 当时廖礼唯在H大本硕连读,在计念入学研究生那一年认识计念。 廖礼唯也是跟计念熟悉了以后,偶尔听计念说起严然。 计念的眼里心里,严然都优秀到让他骄傲。 严然不是那种一眼望过去就让人惊艳的美女,她的美,藏在她的自信和底气里。 她自信而不张扬,她明亮耀眼又谦虚收敛,从小热爱羽毛球的她,瘦而有力,她仿佛浑身上下都在不知觉散发光芒,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知性与自信。 计念是个很有规划的人,他中学起就给自己定下了出国留学的目标,上了大学的计念更是朝着既定的方向努力。 但是计念无可避免的被严然吸引。 等他们确定恋人关系的时候,计念刚大三,严然大二。 那时候计念有点发愁,一边是恋人,一边是自己从小定下的留学理想。 计念跟严然说了,严然大笑,她笑起来仿佛这根本不是件什么大事。 严然说,不管你去哪,等我一年。 她那么自信,于是计念也就释然。 一年后,计念在H大升研二的时候,在学校门口拥抱了刚入学的严然。 他们依然是学校耀眼的一对。 廖礼唯在二十多年以后,对自己儿子坦诚,他喜欢严然。 准备地说,是暗恋。廖礼唯把感情藏得死死的,一丝风也不漏。 但是,他隐忍克制地望向严然的目光,还是被人捕捉到了。 那个女孩叫袁望鑫,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们两家家长早就认定的对象。 廖寒明白了,廖礼唯并不喜欢袁望鑫。 但是隔着重洋,袁望鑫义无反顾跟随廖礼唯出国了。 廖礼唯疏离袁望鑫,言语举止都刻意保持距离,袁望鑫却是紧紧跟着廖礼唯。 喜欢的人,他的目光到底在哪里,怎么能看不到呢。 只是,迟钝如廖礼唯,当时并没能发觉袁望鑫看出来自己暗恋严然。 他们是同一届的,但是廖礼唯硕士毕业要回国时,袁望鑫却跟学校申请自己晚一年再毕业。 廖礼唯依旧迟钝,自己回了国,带着他三年的暗恋,离开了严然。 后来却听说严然毕业论文出了问题,严然的专业比较冷门,但是她辛苦一年多写出来的论文,却被人告发在一个私人博客上早就有相似的文章存在。 那是一个地址在国内的私人博客,访客寥寥无几,只有少数几篇文章,写得稀松平常,但是却又一篇发表于一个月前的论文,博主称这是自己的一点“奇思妙想”。 他们追踪不到地址和博主,但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摆着,严然的论文跟这篇早一个月发表的文章有百分之六七十的相似。 纵使严然电脑里存了无数的底稿和设计理念,还是因为无法证明自己没抄袭这个博客内容,最终严然妥协,熬夜交了另一份毕业论文,却因为涉嫌抄袭的事始终没有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 当时袁望鑫由于晚了一年毕业,跟严然同届,廖礼唯没忍住问过袁望鑫,却只得到就是这样的回答。 他们后来失去了联系,廖礼唯心里怎么都不肯相信严然抄袭,但是除了他那份不能宣之于口的暗恋,他跟严然根本不熟,没有立场去表明这份相信。 廖礼唯有生之年第一次喝醉,那以后便有了廖寒,便跟袁望鑫结了婚。 袁望鑫,从小在家娇纵惯了,后来自己改了名字,随母姓温,单名然字。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廖礼唯看着廖寒,生平第一次,他说:“小寒,对不起。” 廖寒:“爸爸,那然后呢?” 廖礼唯:“如果我说以后我怀疑过你妈妈,你会觉得我卑鄙吗?” 廖寒以为的怀疑,指的是自己的出生,他只能摇头:“爸爸,我……” 廖礼唯却说不是那件事,他后来怀疑温然陷害了严然。 他们结婚后也是“相敬如冰”,冷冰冰的冰。温然有几次失控,质问廖礼唯是不是还想着严然。 这么多年,总有些不经意的话语,让廖礼唯慢慢去想去思考。 温然当年很热络地去接近严然,廖礼唯哪能想到那么多呢,以为不过是女孩子间的交友往来。 温然推迟一年毕业,跟严然同届,因为不是一个专业,不用担心论文重叠,便大方去蹭严然的电脑。 严然的论文都在电脑里,三年的交往,她没有怀疑过当时的袁望鑫。 后来的温然,在跟廖礼唯争吵时,偶尔透露那么一两句,让廖礼唯整个人都心死了。 廖礼唯自从毕业回国后就再没见过计念和温然,他回来继承了家里的公司,一心扑在工作上。 直到后来见到计萸升,才有那么一点点觉得面熟,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廖礼唯以为不过是自己想起学生时代所以觉得年轻的计萸升熟悉。 然后他气愤于廖寒丢了毕业证,于是调查了计萸升家人。 这才知道他居然是计念和严然的孩子,这才知道当年他们回国后也在吾宁市创业。 但是吾宁市那么大,那些小公司廖礼唯哪能都知道,廖礼唯通过那些调查资料才知道当年他们公司突然之间倒闭,他们又在国外出了车祸。 廖寒艰难开口:“那当时小萸出事,也是……” 廖礼唯:“你妈,早就知道计萸升是严然的儿子了。” 廖礼唯:“小寒,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什么呢,因为廖礼唯当年那段隐秘的暗恋,所以他妈妈把恨意延伸到计萸升身上? 廖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怪谁,他只能用工作麻木自己。 他不敢去想计萸升,不敢去猜计萸升知道一切后是怎样。 他不敢想有一天计萸升还会自己回来,不敢想也许还能在这里跟计萸升一起生活。 他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敢想。 之前廖寒联系房主,想把这里买下来。 房东早离开这个地方,没打算回来了,但是听到租客要买,开口就提了价。 廖寒想都没想,给了全款。 他仅仅是固执地守着这里,一切保持原样,把自己缩在小小的角落,不去触碰。 他曾经考虑过出国去找计萸升,他可以放下一切,只要计萸升,去守在他身边就好。 可他总是怕。 他曾经觉得自己工作和活着的所有意义都是计萸升,远方的计萸升。 他抱着一点点微末的希望,他以为的希望,他想去找计萸升。 最开始,他以为不过是温然容不下计萸升。 后来他以为温然曾经举报过计萸升的妈妈。 然后他一点一点知道更多,他就像是用玻璃片拼凑真相,拼凑越多,自己被刺伤也就越多。 那么计萸升呢? 如果这些所谓真相对廖寒来说是漫天的雷劈,那么,当时知晓这一切的计萸升呢,生不如死吗?计萸升当时一点一点知晓真相的时候,无异于被一点点凌迟,足以让他精神崩溃。 现在廖寒知道了,那些算计,那些陷害,那些让人不可置信却又真实发生的肮脏手段,都来自自己亲妈。 一瞬间廖寒觉得自己惶惶然,脚步轻浮。 当初知道这些的计萸升呢? 他就那样在小区门口站着,然后跟我说一句分手就走了。 他有多痛,他有多绝望。 原来这就才叫绝望。 廖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感觉自己就叫“行尸走肉”,好几个月里,他感受不到计萸升留下的哪怕一点点气息,连他没带走的物品都是冰冷的。 廖寒开着车漫无目的,一不小心开到了福利院门口。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见到了计萸升,他心心念念的计萸升。 四年了,东东都八岁了,个子长高了,性格还是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刚上二年级,学习成绩还挺好的。 廖寒只剩下怀念,和无边无际的难受。 他耗了大半个下午,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女人下了出租车,从外面大门走进了院子里。 那个女人匆匆而过,往里面的小楼走去。 东东便说,陆阿姨最近来找过章老师好多次了。 廖寒可有可无地听着。 他根本记不起来,几个月前,在计序学家里,与这个叫陆路的华裔见过一面。 廖寒懵懵懂懂离开。 他讨厌休息日,实在无事可干,只能翻来覆去把自己做过的方案再做一遍。 他打扫房间,又要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引起回忆的物品。 很晚了也睡不着,计萸升离开那天的梦魇总缠着他。 他只能让自己累一点,再累一点。 终于有一点困意,那点困意缠着他,绕着他,半是梦境半是现实,他好像要睡去,又好像,还有什么事情堵在胸口。 什么事呢……廖寒的意识往梦境里沉。 突兀的铃声在黑暗里被放大,那天计萸升不接电话,好不容易自己找到他了,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计萸升却通过电话跟自己说分手。 我们分手吧。 廖寒猛地惊醒,一脑门汗顾不得擦,他的潜意识还在安慰自己,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但是手机铃声一直在响。 不是梦吗? 廖寒起身,先打开灯,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他遮了下眼。 手机顽强地响,响了又停,停了又响。 廖寒拿过手机,来电显示那一串数字的开头,看着像是……英国来的? 他心里一惊,但是很快又自我否定,不会的,计萸升失去联系好几个月了,不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他接通。 “喂,寒寒,是我,你还没睡吧?”王曳说话本来就急,突突突的,大半夜闹鬼似的。 但是廖寒松了口气:“被你闹醒了。” 那边的王曳像是根本没听出来廖寒语气里的无奈,语速又快又急:“你跟计萸升怎么回事?之前不还好好的吗,你还去他家过年了,怎么了现在,哎你知道……” 廖寒不想大半夜隔着电话线和汪洋大海聊这个话题,赶紧截断:“你们不是要回国结婚吗,之前说上半年回来,下半年都过一半了,怎么舍不得回来啦?” 说到结婚这个话题,王曳轻易就被廖寒带偏,立刻就愁云惨淡:“可不是吗,都计划好了要回国,嫣然的导师不愿意她走,哎我们之前就是想着快要回来了所以过年才没回啊,但是她导师非得让她读研,又说什么保送名额一直有效,这不都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廖寒笑:“那你有得等了,还有三年呢。” 王曳继续愁:“可不是吗,之前想这个暑假要不先回来结婚吧,可是嫣然又没时间,暑假居然被那个可恶的导师占了大部分时间,又是实习又是写论文的,太可恶了,我这跟梁朝伟似的,三年之后又三年了。” 廖寒暗暗为自己成功转移话题而松了一口气,不管王曳怎么知道他跟计萸升的事,也不管王曳知道什么,此刻他什么都不想说,他要撑住,不能想太多。 王曳还在电话里讨伐女朋友的导师:“可愁死我了,暑假实习也就罢了,现在都开学上课了,嫣然周末还要往这个鬼地方跑,哪有学生周末还得加班加点实习的啊。” “哎呀,你看我差点说跑偏了,净跟你抱怨了。刚刚我来接嫣然下班,你猜我看到谁了?计萸升!就在嫣然上班的地方,在看心理医生!” 猝不及防。 廖寒小心翼翼防备了半天,明明都转移话题了啊,怎么又回到计萸升身上了? 心理医生?那是什么? 毫无防备就被一道雷凭空砸下来。 廖寒艰难开口,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太虚:“他,怎么了?” 甚至都没问一句,你能确定你看到的就是计萸升吗? “我也不知道啊”,这么半天,王曳似乎终于从廖寒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声音降下去,语速也慢了,带着点小心翼翼和犹豫,“我开始也怕自己看错了,我问了嫣然啊,那个人的名字写的确实是拼音的计萸升,而且是中国人,年龄也符合。” “我,我也不知道,所以才着急打电话给你,那个,嫣然不是学心理学的吗,她导师介绍的在这家心理研究所实习,我刚去接她,看到计萸升了。他,在咨询心理医生,我让嫣然问了一下,计萸升,好像,有精神问题。”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精神有问题? 廖寒恍恍然,不知道王曳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精、神、有、问、题。 王曳你得了臆想症吧! 廖寒想吼,却吼不出。 廖寒不知道自己怎么挂的电话,也许问了那家诊所的地址,地址刚才记在哪了?其他的他什么都没说,只交代王曳“不要告诉他”。 不要告诉他什么,廖寒自己都不知道。 也许是不要告诉他我知道了。 精神问题?廖寒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可大可小。 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失眠,整晚都睁着眼面对黑暗。 计序学早搬家了,廖寒后来去过几次,邻居说计萸升出国发展啦,计爷爷也回了乡下,廖寒连这个乡下在哪都不知道。 ———— 廖寒把自己关在家里。 一片黑暗,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的光也漏不进来,他就这么静静坐在这毁天灭地的黑暗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 他有几次饿得昏睡过去,醒来又懵懵懂懂的,呆了好久好久只能挨着去厨房找吃的。 方便面都被他吃光了,冰箱里还有速冻饺子,廖寒行尸走肉般拿个锅热了饺子,恍恍惚惚关了火,同样恍惚着吞咽,那冰冻的饺子没热熟,夹着生,廖寒吞了好几个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生吃了大半的饺子皮,突然就生出一阵反胃,趴着洗碗池吐了个干干净净。 廖寒顺着厨房的墙壁坐到地上,胃里空空的还泛酸,他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像是突然被这个念头吓到了一样,廖寒猛然睁开眼,刚刚吐得昏天黑地,眼里还泛着的红丝,他想,我不能死。 他惶惶然去找手机,又惶惶然去连充电器,好不容易开了机,接连而来的各种提醒又卡得直接死机。 他木木地盯着手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自己这样多少天了。 好像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而他还活在上辈子的阴影里。 手机终于开了,他没去点开那些信息和未接来电,当务之急是给自己点个外卖,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还不能死,不能饿死。 等外卖的空档廖寒继续放空着自己,他仿佛不能去思考,不,应该是不敢去思考任何事,他眼下所有的想法都只有一个,集中所有的精力等外卖。 外卖小哥三十分钟后到达,刚一按门铃,门立即开了,倒是把外卖小哥吓了一跳。 他跑得大汗淋漓的,喘着气,双手捧着外卖盒子递给廖寒,又忍不住多看了廖寒两眼,最终迟疑着开了口:“你还好吗?” 廖寒迟钝地抬起眼皮,刚看了外卖小哥一眼,又听见他快速说:“你要帮忙吗?你好像不太好,要是需要帮忙的话你就说。” 他带着点关心看着廖寒,脸上汗意还在蒸腾中,常年的风吹日晒让他皮肤非常粗糙和暗沉,只剩下一双眼睛含着善意和对陌生人的关心。 廖寒木讷地摇了下头,出口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坏了嗓子:“谢谢,我只是,太饿了,我……” “哦哦,没事就好,你先吃饭吧,那我走了。” 廖寒木然关上门,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感谢人家的关心,或者给他一瓶水,他一定渴得不行。 廖寒打开餐盒,心想,好像很久很久以来,终于有个人问了他一句: “你还好吗?”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那…… 那、那计萸升呢? 你还好吗? 廖寒突然有点发狂般,扒着眼前的餐盒大口吃起来,仿佛是硬给自己的食道强塞一半吃了几口就噎到了,廖寒不得不停下筷子。 要是噎死就不好了。 他终于放过自己,好好的吃完这一顿。 他手机里上百个未接来电,粗略看了下,叶佩璟,贺白,他爸爸,公司的一堆办公电话,有个海外的来电,是之前王曳打过的电话,甚至还有被标记为推销的广告的,当然不可能有那个他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也是,计萸升都出国好几个月了,都失去联系好几个月了,怎么可能这短短几天就打他电话呢。 做梦也不是这么做的。 他看看时间,最早的未接来电是六天前。 原来才六天。 王曳给他留言,呼天喊地的,又弱弱说自己联系不到他,担心死了,只好联系了叶佩璟。 廖寒想了想,先给贺白回了个电话,这几天贺白打他电话三十多次。 贺白几乎是立马就接听了: “喂?廖寒?” “嗯,是我。” “你!嗯?你嗓子怎么了?” “没什么,喝点开水就好了,你找我了。” “对,我……”贺白突然卡壳了,其实一开始他有一肚子的恶毒话想说,一想到计萸升他就难过心疼又不忿,恨不得打廖寒一顿,虽然他也知道这没道理,他也知道廖寒同样无辜,这些天廖寒突然失联,他不停地打廖寒电话就想确认廖寒还好不好。 贺白心里叹了口气,廖寒沙哑的声线让贺白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直觉就像是廖寒在自虐,他终于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关心:“廖寒,你……不管怎么样,都要保重好自己。” 廖寒沉默地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哦了一声。 贺白心一横,还是说了出来:“我听叶佩璟说了,萸萸在国外,可能遇到点困难,可是,你就不能去把他找回来吗?你去把他找回来啊!” 廖寒又嗯了一声,良久,他开口:“你觉得我应该去找他吗?” “有什么不应该的!”贺白开始急了,“你不是爱他吗,你不能因为他有一点小事,你就放弃吧,我知道这件事我就打你电话了,你怎么不接呢,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不起他,我就上你们公司拉横幅,我……” 贺白有点哽住,停了会:“他那么好,他肯定不会怪你的,你爱他他爱你,你们互相不见面却都偷偷自虐有意思吗?还不如去找他说清楚,管他娘的什么事!你们没杀人没放火没犯罪,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廖寒沉默了,是啊,我没杀人放火,但是,杀人的是我妈,我亲妈。 贺白那这回连个“嗯”或是“哦”都没收到,急了,声音都抬高了:“廖寒,计萸升出国也好,有点小毛病避着你也好,你去找他没准他就能好了呢?就算他不肯见你,赶你走,你就不能死皮烂脸粘着他吗,他那么心软,怎么就不能接受你了?到时候他就能好起来了!” 这句“到时候他就能好起来了”给了廖寒最终的勇气。 他饿到昏厥,吐到瘫软,想着我还不能死,无非是还挂念着计萸升。 也许有一天,也许,小萸能够有那么一点点接受我呢? 就算他不要我吧,只要他能好起来就行。我去找他,真的能让他好起来吗? “贺白,谢谢你。”廖寒说得很郑重,“我会去找到他。” 挂了这通电话,廖寒好像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做了决定。 廖寒给廖礼唯回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打算,廖礼唯沉默许久,告诉廖寒,其实自己一直在跟踪计萸升的情况。 计萸升住在陆路家里。 陆路不是计序学的学生,陆路高中时期就随家迁往英国定居了。 严然去H大读研时认识了陆路,她们那时候就是好朋友。 只是当时廖礼唯并没有进入严然的朋友圈,他只在远处看着,所以陆路跟他不过二十多年前几面之缘,早忘了。 这么多年,陆路却一直在想办法为严然正名,纵然严然已经离世多年,纵然不一定能成功。 廖礼唯带着愧疚,默默关注计萸升。 挂了电话,廖寒定了五天以后的机票。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飞机离了地,廖寒才有一点真实感,连日来的慌乱,随着飞机腾空而慢慢沉寂下来。 他闭上了眼睛。 一觉倒睡得踏实,这么多天来,终于睡了个整觉。 落地是白天了,廖寒叫了车,去之前订好的酒店办入住。 放好行李,廖寒透过落地玻璃,看窗外的房子和马路,从距离和方位来说,视线之内,应该有一栋小楼,就是计萸升就医的那家心理诊所。 就医。 这两个字狠狠扎在廖寒心上。 廖寒整理了一下自己,打电话约王曳。 王曳不知道是听说了什么,还是感受到了什么,结结巴巴问廖寒在哪里,其他的遮遮掩掩不敢开口问。 过了个把小时,王曳敲开廖寒房间的门。 王曳一看廖寒那张脸,强行装出来的稳重就原形毕露,惊呼:“你怎么憔悴成这个鬼样子了?” 说完可能觉得不太妥,只好抬手挠头。 廖寒拖过来一张椅子,示意王曳坐下,他连水都没来的烧,或者压根就忘了,递给王曳一瓶酒店的瓶装水。 廖寒自己站着,大概说了计萸升的遭遇,但是略去那些温然对计萸升父母的事。 “所以,你妈妈是,因为不想你们在一起,才……” 廖寒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说:“他现在什么情况?” 其实计萸升的情况,廖礼唯大概告诉了廖寒。 王曳知道的甚至不如廖礼唯。 计萸升几个月前到英国,那会儿就已经心理状态不稳定了,陆路一直很关心,大概五月份就给他联系了心理医生。 李嫣然以前没见过计萸升,而且她作为实习生,并不负责就诊人员的接待,就算经常能在医院看到这个中国人,也没去打探。 直到那天王曳去接李嫣然,偶尔撞上计萸升。 王曳迟疑着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廖寒:“我在这酒店只订了一个月房,你帮我留意下附近租房信息,我先,见见他。” ———— 廖寒偷偷跟了计萸升一个星期。 计萸升住在陆路家,这是之前廖礼唯告诉他的。 上午有的时候计萸升一个人出门,他会去附近的学校,那是H大学,计萸升父母曾经就读的学校,廖礼唯和温然曾经就读的学校。 他会在学校散步,有时候停下来坐在树下,好像在听风声。 他会坐公交,去五站路之外的一家福利院,在那里呆到下午,和孩子在一起,他也安安静静的,有时候会帮着搬东西,或者只是静静地念书上的故事给更小的孩子听。 下午,他偶尔会去心理诊所,进那个Wendy的诊室,有时候一个多小时,有时候更长。 计萸升脖子上总是挂着一个类似工牌的东西,廖寒不敢走近。 王曳迟疑了很久,用李嫣然的手机拍了那张“工牌”给廖寒看。 一串英文写着: 如果我迷路了,请帮忙拨打这个电话xxxxx或者请送我到这个地址xxxxx。 陆路的电话和地址。 廖寒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握着拳头要把手掌都勒出血痕来。 廖寒趁着计萸升出门,拜访了陆路。 陆路直言,眼下你最好不要见他,他受不得刺激。 廖寒就是那个刺激源。 陆路看看时间,说,我今天刚好想去问问Wendy,一起过去吧,我顺便接小萸。 拐过长廊的时候,正好看到计萸升的背影,他刚出诊室,向尽头的洗手间走。 陆路下意识挡了廖寒。 陆路打算找Wendy聊聊,廖寒只能离开。 他想见计萸升,可是又很怕。 就在诊室门口呆呆站着,准备离开的时候,计萸升从那边走了过来。 廖寒顿时立住了,想走也不敢走。 陆路疑惑探出头来,倒吸一口气。 廖寒没料到能正面撞上计萸升,他来不及躲避,怔怔站着,计萸升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他,忽然嘴角微微上扬,竟是一个微笑。 那一刻,廖寒控制不住想要跑过去抱住他。 但是不等廖寒移动脚步,计萸升嘴角的微笑一闪而过,很快就成了一副呆呆的模样,廖寒迈出去的那小小的半步就硬生生卡住不敢动。 计萸升以正常的走路速度走过来,走过廖寒身边一丝停顿也无,眼神也不带偏一下,直接进了前面的咨询室。 陆路都瞪大了眼睛。 走廊里只有廖寒一个人,既显得狭窄,又觉得空旷,安静得吓人,廖寒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带着慌乱的跳动。 咨询室的门就在廖寒面前不到一米,门没关严,计萸升的声音很轻,很轻地透过门传过来,就像一片羽毛,轻巧地悬在半空。 计萸升的声音里又很认真,就像庄重地托着那片羽毛,让人无法去怀疑他的慎重和真实。 那片羽毛轻轻滑过廖寒心口,在他心脏处炸开,炸得他四分五裂: “Wendy,我刚刚又看到他了,他还冲我笑。” 廖寒仿佛失去了知觉,一瞬间麻木一样,甚至感受不到心口那些血肉模糊的碎片。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廖寒接受Wendy的建议,正式跟计萸升打招呼。 开头总是艰难的,计萸升似乎没懂廖寒在说什么。 廖寒开始每天很早就在陆路家门口等,计萸升有时候愣愣看着他,有时候干脆不理他,他就跟着计萸升,像个影子似的,偶尔廖寒会说些什么,计萸升只听着。 计萸升慢慢习惯身边有人跟着自己,一直默默跟着,话很少。 模糊记得,上学的时候,廖寒就常常跟着自己,那会儿廖寒很闹腾,身边就没个清净的时候。 但那时候的自己应该很开心的。 现在身边的人好像还是他,又好像不是他,也许只是自己的幻想吧,可是为什么他不怎么说话。 廖寒突然后悔,很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就出国陪着计萸升,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地陪着他。 过了好些天,廖寒陪着计萸升在那家福利院,他们一起把廖寒捐助的书和衣物拆开,帮着老师们整理好,有一些发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开开心心穿着新衣服,计萸升难得露出了微笑。 廖寒只顾着呆呆看着计萸升,好久没见他笑过了。 “廖寒”,计萸升突然开口,很小声,就像在说给他自己听。 廖寒听到了,他对计萸升发出的任何声音都异常敏感,赶紧凑过去回复:“是我,我在。” 计萸升呆呆看着廖寒:“廖寒?” “我在。” 计萸升伸出手,像是不可置信,先碰了廖寒衣袖,又伸手抓住。 廖寒一遍遍回应,是我,我在。 计萸升不说话,抓住廖寒胳膊,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廖寒肩膀。 “廖。寒。”计萸升慢慢看着廖寒的脸,一点点靠近,最后慢慢把脸靠在他肩膀上。 “是,我在,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廖寒极力控制自己,缓缓抬手抚着计萸升后背,很轻很轻地回抱他。 计萸升似乎能接受廖寒在自己身边这一事实,起码不再认为眼前人是自己的幻想。 可以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在深秋的校园漫步,任他给自己围上围巾,有时候他会很小心很小心地牵自己的手。 计萸升有时候会在心里想,我,是不是好了一点了。 ———— 征得Wendy和陆路都同意是在一个月以后了,廖寒在靠近这家心理诊所步行只有十分钟的地方租了个两室一厅,离陆路家也很近。 计萸升被廖寒哄着,稀里糊涂就搬了家,每天醒来就能看到廖寒趴在床头盯着自己,眼都不带眨的。 计萸升有时候会忍不住笑:“你盯着我看什么?” 廖寒很认真地说:“我要一辈子守着你。” 计萸升不理他了,径自起床去准备早餐,廖寒笑嘻嘻跟过去打下手。 计萸升看医生的时间缩短了,两周一次。 廖寒鼓励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快要入冬了,下午的时候,计萸升喜欢缩在飘窗上看书,有时候起风,能看到树叶打着转飘落。 廖寒怔怔地想,他的计萸升,是初夏的阳光,是不能被风霜雨雪掩盖的光亮,冬天会过去,春天很快也会来的。 计萸升说:“廖寒,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廖寒走近了,很仔细地看着计萸升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哪里也不去,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你去哪我就去哪。” 计萸升偏头想想:“你不回家吗?” 廖寒抓着计萸升的手,一点一点移到计萸升胸口,两人的手覆在一起,叠在计萸升心口位置,很认真地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有你在,就是我的家。” 计萸升也很认真地回答:“你要回家的,你还有爸爸妈妈。” 廖寒摇头:“我只有你,你不能不要我。” 计萸升别过头:“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廖寒本来不确定能不能提这个话题,但是眼下他管不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是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廖寒掰过计萸升的头,直直看向他眼里:“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计萸升轻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冬天很冷。 ———— 陆路有时候会往国内跑,廖寒知道陆路高中起就随家移民了,国内值得她来回跑的,无非是为了计萸升的父母。 二十几年的案子。仅仅三年的友谊,这么些年陆路不曾放弃。 廖寒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他所有的生活都只是围着计萸升打转。 廖礼唯会给他打电话,透露一点点事,想让廖寒做个准备。 也许他们会起诉温然。 廖寒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比如温然当年盗取了严然的毕业论文。 她利用严然的思路和底稿,花钱买了个枪手把文章完善,又利用国内的网址,做了一个博客,悄悄把严然的毕业论文发表了。 一个国内的博客地址,文章标题也模糊,根本没什么人点击,严然当然也不知道,然后温然便拿着这个博客匿名举报严然抄袭。 后来严然回国了,和计念一起创业,当时廖礼唯都不知情,温然却偷偷关注着。 严然和计念开的公司,在上升时期又遭遇剽窃的诬陷,陷入一场不大不小的官司中。 那个时候,严然因为抄袭而没拿到硕士毕业证的事情突然在周围那些合作方中传播。 严然有一段时间精神错乱,曾经跟陆路打电话说过,当时温然来找她,甚至慌不择言承认自己下手坑了严然的公司,严然一点准备都没有,当然更没有证据。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这么坏,这么坏心眼的害他们。 陆路甚至怀疑,严然夫妇后来出的车祸也跟温然有关,因为严然出国是为了回学校争取自己的论文清白,而严然在精神出问题期间温然又一路跟过来刺激她。 廖礼唯也是在长久的沉默以后,告诉廖寒,陆路在着手准备起诉,而廖礼唯默认自己从计萸升出国那会就一直站在陆路那边帮忙。 那些属于他们长辈的纠纷,和清白。 但是总还有人在坚持啊。 廖寒很认真很认真地跟廖礼唯说谢谢。 廖寒自己,能做的全部就是照顾计萸升。 落叶满地都是,风吹在脸上会疼,计萸升有时候会去福利院看看孩子们,有时候会去H大学走走,看起来像是毫无目的的瞎转。 廖寒把计萸升裹得严严实实,默默陪他走过图书馆,走过田径场,走过教学楼,走过食堂。 有个室外篮球场,计萸升呆呆看了很久。 也许并没有很久,只是计萸升停下来了而已。 计萸升看着空旷的球场,又好像没在看什么,轻声说:“我以前来过这里。” “初中毕业,暑假,爷爷带我来过。” “那个时候,爷爷总是希望我能更开心,爷爷说,只是没目的的旅游,就走到了这里。” “那个时候,爷爷没有告诉我,我的父母就在这里,在这个学校呆了三年。” “爷爷总是希望我开心。” “……对不起爷爷。” 计萸升呆呆的,轻声说着。 廖寒心口像是扎满箭头,个个带着倒刺。 他从计萸升身边走到计萸升面前,计萸升抬头看他,表情还有点呆,好像刚才说的不是自己的事。廖寒低下头,抱紧计萸升,把头埋进计萸升领口厚厚的围巾里。 倒像是计萸升在安慰他。 刚入12月就下了大雪。 洁白纯净的,覆盖了一切。 计萸升窝在飘窗看雪,廖寒凑过去,计萸升就挪开点位置,把廖寒当靠垫。 廖寒圈着计萸升,抱枕似的,窗外的世界冰凉而干净,屋内温暖宁静。 就这样吧,廖寒想。 陆路却冒着大雪而来。 计萸升乖乖在客厅招待陆路,廖寒以为自己要回避,但是陆路还没开口,计萸升就拉着廖寒一块坐下,紧紧扣着他手。 廖寒面对陆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一时表情上露了歉意。 陆路笑了一下:“你不用回避,小萸很相信你。” 廖寒知道相信自己的只是计萸升。 陆路:“小萸,当年你妈妈被学校判定抄袭论文,这么多年了,我们有些同学也想证明你妈妈的清白,最近,有同学帮忙找到了证据,学校方面,恢复了你妈妈的学位,证书马上就能下来了。” 廖寒来不及管自己内心的想法,一直盯着计萸升。 计萸升像是反应了几秒,突然站起身,离了座位,转向陆路时无声的泪水已滑落满脸。 计萸升一句话没说,面向陆路跪下去。 廖寒身体下意识先动了一下,又堪堪止住,没扶计萸升。 陆路赶紧扶起计萸升,却怎么使劲也拉不起他。 陆路半蹲在地上,抱着计萸升,终于把计萸升拉起来,廖寒赶紧伸手,先扶陆路坐下,再扶计萸升坐好。 陆路眼也红了,伸手去擦计萸升脸上的泪:“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陆路冒着大雪,只是来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她知道计萸升需要平静,也无意跟计萸升相对流泪。 廖寒知道她有很多很多事都没说,那么艰难的过程都一句话带过。 廖寒说:“陆姨,稍等一下,我送您。” 廖寒扶着计萸升进卧室,轻声告诉他,自己送送陆姨,马上回来。 计萸升点了头。 出了电梯,雪片裹着冰凉的风吹进了单元楼,陆路站住制止了廖寒: “小寒,刚刚我怕刺激到他,有些事我没说。” “这么多年了,这次能够找到证据,证明然然没抄袭,证明然然的清白,主要证据,是你爸爸提供的。” 廖寒大脑来不及反应,先说出口:“我爸爸?” “对,他不让我告诉你们,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至于要不要告诉小萸,你自己决定吧。” “你和小萸当年都去过那家福利院吧,可巧了,那家福利院这么多年还在原来的位置。” “当年然然也是在那里当义工,后来你妈去找过她,还记得那个章老师吗,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那时候自闭,都是然然帮了她,然然教她用手机,天意吧,那次你妈去找然然,偏偏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被章小如录下来了,她胆子小,当年你妈以为她只是听到了什么,就吓了她几句,直到前不久,是你爸爸找到她拿到了那份录音。我们通过那份录音找到了当年伪造论文的枪手,所有的一切都跟学校解释清楚了。” “然然的名誉终于可以恢复了。” “你爸爸四天前才离开,有空给他打个电话吧。” “不要送我了,快点回去陪小萸吧。” 陆路身影慢慢在雪中变成一个模糊的点,廖寒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可能走了楼梯。 计萸升还是刚才被廖寒放着坐下的姿势,乖乖坐着。 只是满脸的泪,好像怎么都止不住。 很晚很晚,廖寒哄着计萸升睡了,轻轻拿温毛巾给计萸升敷眼睛。 雪停了,风还偶尔会来。 确认计萸升熟睡了,廖寒把自己裹严实,走到楼下去打电话。 国内大概早上**点。 铃声在耳边响了近一分钟,像是廖礼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自己的儿子,但是最终廖礼唯接了电话。 “爸爸。” “嗯”,廖礼唯沉默了一会。 “爸爸,谢谢您。” 廖礼唯摇头,又意识到廖寒看不到,他斟酌着开口:“小寒,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更对不起计萸升的父母。” “爸爸,不是您的错。” “当年,只有你妈妈看出来我暗恋严然,可是,我一直一直把我的情感藏起来,后来我也没有拒绝和你妈妈结婚,是我的错。” “如果当年,我果断一点,也许不会有后来的事,也不至于害了严然一辈子。” “你妈妈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廖寒的心像是被挖出来置在室外的冰天雪地里,还一片漆黑。 “爸”,廖寒的声音如冰冻了三天的冰凌柱子,僵硬而冰凉,“不是您的错。” 廖礼唯久久没声音。 “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计萸升。”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计萸升醒来时,眼睛还有点红肿。 他迷迷瞪瞪揉了下眼。 廖寒不在身边。 计萸升忽然有点慌,但是他急急走了几步,又轻轻放下脚步,廖寒躺在沙发上。 凑近了看,廖寒的眼睛也是肿的。 计萸升很仔细地想自己昨晚一点来钟才被廖寒哄着睡了,廖寒睡得更晚。 计萸升舍不得碰醒廖寒,又舍不得他窝在沙发上,一阵纠结,廖寒却醒了。 两人怔怔对视,廖寒急着掩饰自己内心,轻轻吻了计萸升一下,做贼心虚去洗漱。 外边雪停了,将近中午了,太阳照得那片白茫茫的世界很明亮。 下午,计萸升给爷爷打电话,廖寒悄悄走开。 计萸升在卧室里找到廖寒,廖寒翻着书,眼睛里却放空。计萸升挨着廖寒一起坐床上,廖寒耳边就传来计萸升的声音。 “爷爷,我问问他吧。” 廖寒心都揪起来,问自己吗? 计萸升挂了电话,顺势躺下来,枕着廖寒的腿,整个人窝进廖寒怀里。 “爷爷希望我们能回去过年,我说要问你。” 不待廖寒开口,计萸升又急急道:“你回去我就回,你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他侧了下脸,把自己更彻底地埋进廖寒怀里,又伸手绕到廖寒腰后,箍紧了。 廖寒心里一动,那一点点的纠结烟消云散,低头轻轻揉计萸升毛绒绒的脑袋:“我们回去陪爷爷过年好不好,过完年我们再回英国,以后把爷爷接过来好不好。” 廖寒说一句,计萸升就回一句好,他脸埋在廖寒腹处,说话声音闷闷的,倒像是从廖寒心里发出来的。 以后……他们之前小心翼翼,不敢触碰“以后”、“未来”这种词,现在就这么故作不经意提一句“以后”,内心里耗了很多很多勇气,但是却生出一点点小期待一点点小欣喜。 好像未来的一切真的会如眼下这一刻般温馨。 好像窗外的阳光会持续下去。 廖寒牵着计萸升出门,厚厚的积雪,阳光下也不见融化。 计萸升长长的外套是廖寒买的,有两个特别大的口袋,暖烘烘的,计萸升脱了手套,扣着廖寒的手,一起放进暖暖的口袋。 还是零下的温度,冰凌柱子在阳光下还闪着光,亮晶晶的。 但是他们心情很好,还在学校堆了个雪人。 雪人呆呆的,五官被他们弄得有点凶,计萸升蹲下,伸手去弄雪人的面部,轻轻对雪人说:“小寒,你以后要开心点。” 廖寒听到了,装模作样蹲下来,给雪人加了一道丑丑的嘴唇,唇线上扬,龇牙咧嘴。 廖寒说:“他上大学以前都过得不开心,得过且过,但是他上了大学,认识了你,他就变得开心了。” 廖寒又说:“他开心的前提是,你过得很好,你要更开心。” 计萸升揉了一团雪,却只是揉成了圆球,托在双手掌心:“雪花也是花,送给你。” 他眼里闪着光,亮晶晶看着廖寒。 计萸升说:“廖寒,谢谢你。” 他本来想说对不起,怕廖寒不高兴。 廖寒牵过计萸升的手亲了一口:“我也要谢谢你。” 他们逛了超市,挑挑选选买了晚餐食材。 很平常的闲逛,很平常的一起做晚餐,很平常的一起洗碗。好像这个下午他们找回了很多很平常的事。 却又那么的来之不易。 廖寒租这套房子以来,一直跟计萸升分开卧室,有时候廖寒也会抱着计萸升一起睡,但就是抱着他而已。 计萸升看了手机好多次,最后一次看手机的时候对廖寒说:“你闭上眼睛。” 廖寒顺从的闭上眼。 计萸升的声音渐渐远去:“不许睁开啊。” 一阵很轻的开门声和关门声,廖寒心下纳闷,计萸升的声音又传来:“不许睁开。” 廖寒就乖乖闭着眼坐着,像个期待奖状的小学生。 一阵窸窸窣窣,又听见啪地一声,眼睛虽然闭着,但是能感受到光,廖寒感觉客厅的光被关了。 打火机的声音。 计萸升的声音就在自己跟前:“你睁眼。” 客厅里烛光跳跃,一下一下摇曳着计萸升脸上半明半暗。 计萸升抱着一大束玫瑰,半蹲在自己身前,烛火摇曳里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红玫瑰,也许是蓝玫瑰。 可是都是玫瑰,是计萸升送给自己的玫瑰花。 廖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冲动,凑近计萸升的脸:“你是要跟我求婚吗?” 大概因为自己心里偷偷摸摸想过。 计萸升红了脸,甚至在昏暗的烛光中都能感觉到,他忽而有点底气不足,之前偷偷下单又加钱找人送花的勇气荡然无存,糯糯说:“就是,只是想送给你。” 廖寒蹲下身,深深看着计萸升,声音放得很沉:“还记得你之前用哈密瓜雕的花吗?还记得之前我送给你的蓝玫瑰吗?” 廖寒逼计萸升:“给我送花,什么下场,记得吗?” 计萸升不看廖寒,却把那一大束玫瑰往廖寒怀里一放,自己起身就走。 廖寒没料到,后悔自己把人逼急了,伸手都没来及抓住离开的计萸升。 廖寒的后悔没挨到三十秒,因为计萸升走到沙发另一头,在自己外套的大口袋里翻找。 很快计萸升走回来,烛光掩盖了他脸色。 计萸升将一个方正的小盒子放到廖寒手上,像一盒口香糖,但比口香糖盒子大一点。 廖寒瞬间就血气冒上头。 计萸升很想说“我们和好吧”或者“我重新追你好不好”,但是话卡在喉咙出不来,廖寒让他一晚上都开不了口。 那花就还是孤零零躺在沙发上,烛火也只能独自美丽,燃完自己了事。 只有计萸升一直住的卧室里那张笨重的实木床移了位。 十二月份快要过去,新的一年也即将到来。 那时候,廖寒在心里想着新的一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元旦前后,大雪封了路,他们的机票也只能改签,元旦以后才登机。 计萸升很珍重地把严然迟来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包起来,严严实实的用防震泡沫包着,再装进盒子里,小行李箱倒被这个盒子占了大半。 其他的行李物品就托运回去了,只有这个小行李箱随身带着。 雪停的天气,飞机终于离地,计萸升静静看着窗外,廖寒在旁边轻轻握他的手。 这之前,廖礼唯对廖寒的决定都表示了默许,廖寒根本没打算回家,他们也没再提起温然。 飞机在S市落地,一天后转机到了吾宁市。 计萸升默默看着廖寒,最终也没问他是否要回家。 此前贺白嚷嚷着要来接机,计萸升对着电话那头的热情,只好同意。 贺白是自己来的,把同样关心他们的叶佩璟和方彧都丢下了,怕他们吵到计萸升。 最后还是廖寒进了驾驶座,贺白拉着计萸升在后座,一个劲的聊天,说的都是他们公司的事,又接了什么项目,老是加班,以及办公室里谁谁的八卦。 廖寒心里是感激贺白的,他对于计萸升之前的遭遇全都避开不谈,故意挑着计萸升熟悉的工作内容来调节气氛。 一路平平稳稳到了山阳市。 在山阳市辖下有个名华镇,镇下有个梅花村,那里就是计爷爷的老家。 廖寒只是听计萸升说过,那是个小村庄,周围的邻居都是能扯上关系的远房亲戚,有的甚至是很远很远的亲戚了。 那里平静安宁,没有尘土飞扬,没有世事喧嚣,有沉默不语的山绵延很远,有触手可得的白云飘在山顶。 廖寒也曾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如果将来爷爷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出国,他们可以留在国内,他们可以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就他们和爷爷三个人,国内的环境不至于让爷爷觉得陌生,计萸升也方便回去扫墓看看他的父母。 那时候计萸升就说好。 计萸升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廖寒,廖寒每一个提议他都点头,乖乖说好。 廖寒开着车,听着贺白一路开开心心跟计萸升分享那些工作上的琐碎事情。 窗外的天气虽然有点阴沉,但是无风无雨,等过完年就开春了,春天来了一切就好了。 廖寒是这么想的。 计序学非要赶到山阳市来接他们,早在他们出吾宁机场计爷爷就说自己出发了,从梅花村到山阳市的班车路程还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却在山阳的汽车站等了很久。 车站门口很热闹,也很拥堵,虽然只是个小车站,但是临近春节的日子,来往的车和人都多了,还有叫卖的摊贩,都闹哄哄的。 闹哄哄里透着一股混乱和不安。 计爷爷的电话一直没接,计萸升和贺白都下了车,一边打电话一边东张西望。 说好了在车站等的,他们也不敢离开。 贺白皱眉看着乱糟糟的车站,安慰计萸升也许是堵车,也许是太吵闹爷爷没听到手机响。 也许是这样。 叫嚣的人群中隔了好远,隔了好多人和好多车挡着,终于远远看到了爷爷熟悉的身影,颤颤巍巍往前走。 廖寒好久没见过计爷爷,只是一时觉得老人的状态很不对,虽说人上了年纪,虽说隔得有点远看不太清,但是下意识很担心。 心里隐隐不安。 廖寒示意贺白守着车,拉着计萸升朝爷爷那个方向奔去。 穿过挤闹的人群,还要穿过车流乱窜的马路,隔得不远了。 廖寒松开计萸升的手,想让他先奔过去。 计萸升却回头拉紧廖寒的手,拉着廖寒一起朝爷爷走去。 那么近了,就隔一条路,能看到爷爷在对面看着他们,廖寒那会有一愣神,总觉得老人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含着心酸。 只是,他没机会去解析那份心酸。 拐角处的十字路口,一辆小卡车突然闯了红灯急转弯,连路口执勤的交警都没来得及反应。 疯狂的小卡车直直朝爷爷站着的地方撞过去,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哄闹和杂音都成了静默。 所有的尖叫声仿佛静音了,天地间只剩下车痕迹下一团模糊的灰影。 计萸升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直直往地上栽。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吾宁市医院。 计萸升醒过来已经半夜了。 他睁着眼,他躺着,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静静躺着,想了很久很久,想起来自己回国了,要去找爷爷。 爷爷。 计萸升起身的时候,守在旁边一直没敢合眼的廖寒惊了一下,紧紧盯着计萸升。 但是计萸升很冷静,异常冷静,他唯一的坚持就是要送爷爷回家去。 天刚蒙蒙亮,廖礼唯安排的面包车和司机就带着他们往爷爷的老家赶。 计萸升在后座守着计爷爷,一言不发,贺白在副驾驶偷偷抹泪。 廖寒眼下唯一担心的就是计萸升,他怕计萸升突然就会崩溃,可是,他又觉得崩溃也好,计萸升的情绪一点都没释放出来,廖寒心尖上就悬着一道利剑。 计萸升越是表现得冷静,廖寒就越是心惊,计萸升一个平常的小动作都能让廖寒如临大敌。 计萸升平静地送爷爷回了家,老家的一切还是爷爷那天出发去接他们的模样。 熬好的鸡汤早就冷却了,厚厚的鸡油凝固成一大片。 青菜在厨房还没来得及蔫坏。 计萸升平静地在家里摆了灵堂,平静地火化了爷爷,平静地把骨灰安放在灵堂里。 计萸升说,爷爷不想走的,这么冷的天,爷爷会在家里等他。 计萸升平静地给每一位前来吊唁的邻居和亲戚回礼,重重的嗑了头,廖寒也不敢去扶他。 邻居们窃窃私语,也想知道撞人的车怎么回事。 计萸升却好像完全不在意那些。 他拨弄着燃烧的纸灰,拨弄着蜡烛,就静静看着爷爷的相框。 廖礼唯过了几天赶到了这个小村庄,郑重地上了香。 计萸升也像平时那么磕头回礼。 廖礼唯深深看了一眼廖寒。 贺白在背后推廖寒:“我看着他。” 廖寒随廖礼唯出了门,风呼呼地刮,像是要把人劈成几片。 廖礼唯说:“撞人的司机,心肌梗塞,已经死了。” 廖寒便点头。 廖礼唯:“那个司机,欠了贷款,他的个人账户,前一天收到了一笔五十万的进账。” 五十万,一条人命。 廖寒不想听下去,他摇头:“别说了,别说了。” 廖礼唯叹了口气。 廖寒咬着牙:“为什么?” 他早就承受不住了,急切抓着廖礼唯的衣袖,低吼:“为什么为什么啊?” 廖礼唯也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时动弹不得。 “小寒”,他沙哑着开口,“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妈她,疯了,简直疯了。” “疯了哈哈,”廖寒笑了,“疯了是吗,疯了你把她抓起来啊,疯了她自己去坐牢啊。” 廖寒抬起头:“爸爸,这是犯罪,这是杀人犯罪。” 廖礼唯迎着廖寒的目光:“是,所以,我在找律师收集证据。” 廖寒慌慌张张回去找计萸升,他不敢想,计萸升是不是心里有猜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车祸呢?计萸升虽然什么都不说,一切表现都很平静,可是,他心里会怎么想? 廖礼唯告诉廖寒,在计爷爷去接他们的那天,温然曾经打过计爷爷电话。 温然不肯说那通电话讲了什么,但是廖礼唯查到的通话记录里显示他们说了半个多小时。 难怪那天说好来接他们的爷爷却迟迟没有出现。 难怪那天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廖寒总觉得爷爷的表情很沉闷。 廖寒去寻计萸升。 其实根本不用寻,这几天计萸升都跪在灵堂。 叶佩璟和方彧也来过,还有那些邻居长辈,都劝计萸升,也帮着拉他站起来,或坐一会。 计萸升乖乖让他们拉扯,除了不离开灵堂,别人去拉扯他他都乖乖由着别人。 只是没一会他又跪了下去。 按着老一辈的习俗,计萸升要让爷爷在家里停灵七天,只有这一点是他非要坚持的。 除此以外,给他什么都吃,说什么他都听着,还点头。 只有贺白躲起来偷偷的哭,计萸升一点眼泪都没掉。 廖寒没想到自己能接到温然的电话。 那串来电在他手机上疯狂跳动。 廖寒握着手机走出很远才接。 他甚至没有开口叫温然,接了电话,就静静等着。 温然轻笑:“我的好儿子,现在连妈妈都不肯叫了。” 廖寒紧紧握着手机,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温然又笑,仿佛觉得轻松又惬意:“我做什么了?我老公和儿子都被人拐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小寒啊,”温然悠悠开口,“你爸爸找人诬陷我了,你怎么不回来帮帮你可怜的妈妈呢?” 廖寒:“可怜?可怜的是被你害死的计爷爷,可怜的是计萸升,可怜的是……” “嘘,嘘!”温然打断廖寒,“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我哪里害人了,你们父子俩为了一个贱人,现在是联手要把这脏水泼到我身上来了?” 温然笑得瘆人:“小寒,我爱了你爸爸那么多年,他现在却到处找人诬陷我,他诬陷我杀人啊,你怎么能忍?” 廖寒:“你敢说你没有?” 温然:“我想想,我不太记得了,当时跟老头说了几句话而已,对了,你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你想知道吗?老头死不瞑目啊,想知道的话,我明天上午在家里等你,过时不候哦小寒。” 廖寒临走前,跟廖礼唯又打了很久电话。廖礼唯之前只能找出有人收买那个司机,故意撞了计爷爷,但是司机突然死亡,死无对证,而给司机打钱的账户都是用□□的,甚至那个账户里的钱都是分好几次以现金方式存进去的,找不到其他的往来。 温然面对廖礼唯的质问,很干脆地说就算是我又怎么样,反正都死无对证了,如果计萸升永远离开廖寒,也许自己能想起来一星半点的。 廖礼唯君子久了,也不会去想到诈温然再录音这种手段。 只是,廖寒既然听到温然说这种话,又怎么可能让计爷爷真的“死不瞑目”,他跟廖礼唯保证,只要计萸升好好的,自己就绝不会出事。 廖寒又再三交待贺白看着计萸升。 廖礼唯还不放心,告诉廖寒自己会安排人在温然家门口等着,那里以前是他们的家。 廖寒再怎么也想不到温然会对自己动手的,温然从早上开始问他有没有出发,等他开车在高速走到一半的时候,温然突然让他从中间的高速路口拐弯出来。 廖礼唯安排了几个人,从山阳市开始一路跟着廖寒的车,他们眼睁睁看着廖寒下了高速,从盘旋公路上绕了几圈,就不见了。 他们不要命地倒回去,最后只找到廖寒的空车,钥匙还挂在车上。 廖寒下高速的时候就拨通了廖礼唯的电话,他没来得及想明白为什么温然要说她在这荒凉的高速半路上等着自己,但还是谨慎地跟廖礼唯保持通话。 直到廖礼唯听到手机里传来很多人说话的混乱的声音。,还模糊不清。 “妈?你这是干什么?” “你们要干什么?” 一阵打斗声后,廖礼唯便听不到廖寒的声音了,但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温然。 廖礼唯终于明白过来,廖寒之前应该是把手机藏进了口袋,而温然带着人,只是把廖寒弄晕了带走,并没有搜查他的口袋。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廖寒后颈一阵疼痛,痛觉先醒过来,意识模糊不清的挣扎了片刻,他猛地睁开眼。 入眼就看到温然,微笑着坐在他面前另一张单人沙发里,目光瘆人地看着自己,颇为玩味。 廖寒自己躺在长沙发上,被牵制的左手上传来一阵冰凉的金属触感,他被拷在面前的茶几柱子上。 廖寒在温然的注视下艰难的起身:“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温然回答的那几秒钟,廖寒迅速环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某个居民楼的客厅,自己的外套被扒了,手机还在外套里,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温然很快给了答案:“你爸爸可能正带着人在找你的手机。” 廖寒心下慌乱,强行镇定,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刺激一下温然能否有用,他只能赌一把:“是你买凶杀人,害死了计爷爷。” 温然嗤笑:“真当成你亲爷爷了啊?” 廖寒:“你害死了严然,害死了计念。” 温然摊手:“小贱人勾引我老公。” 廖寒:“爸爸当年根本就不喜欢你,不止是当年,现在也一样不会喜欢你。” 温然:“那跟小贱人勾引他没关系啊。” 廖寒:“你疯了!” 温然:“嘘!你真打算跟你爸一起,起诉我啊,你们父子俩啊,识人不清,都帮着那小贱人一家对付我。” “嘘!我说了,那都没关系了,你爸现在满世界找你的手机呢,好儿子,多谢你的手机了,我倒要看看这回在你爸眼里,到底是亲生儿子重要,还是小贱人的儿子重要!” 温然根本不再理会廖寒,开了门,朝门外示意一下,一个保镖模样的人走进来,拿着口罩,直接把廖寒捂到晕过去。 “够他睡到明天了,走吧。”温然关了门离开。 廖寒仿佛做了个梦,梦里依稀是去年计萸升跟他说分手。 他急慌慌去扯计萸升的手,却被温然横插一手打断了。 计萸升挨着悬崖边站着,他够不到计萸升,急得想大喊大叫。 他又喊不出声来,眼睁睁看着计萸升被温然从背后轻轻一推。 计萸升向着悬崖倒下去,全身栽下去的最后一刻,计萸升的脚勾到了温然,于是跟着温然一起坠落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廖寒终于挣扎着醒过来,头疼得要炸掉。 他坐起来,让自己歇了片刻,便走下沙发,去观察那个铐住他的茶几。 手铐的另一端拷在茶几的柱子上,他不可能把这个实木茶几拖出去。 他记得温然离开前说的那句话,他不知道温然会对计萸升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两次昏迷,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能根据外边的日光判断大概是早上,也许已经过了一天了。 他要尽快离开这里,去找计萸升。 这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他用力推着茶几走了几步,在单人沙发背后找到一个玻璃烟灰缸。 廖寒想着计萸升,心里着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看着手铐,看着烟灰缸,心里有个很荒唐的念头: “如果我把左手砸碎了,剩下一只手还能照顾好小萸吗?” 他把茶几翻过来,用烟灰缸一点点敲击铁杠和木质板面间的连接处,那处螺丝被他一点点敲松,烟灰缸也一点点碎裂,细微的玻璃片飞溅,他双手都被割出大大小小的裂缝,血珠渗出来。 廖寒没空管这些,螺丝开始松动,他用右手一点点抠着螺丝,短短的指甲间也渗了丝丝血迹,慢慢将手指和手掌染红。 但是螺丝终于松动了,手铐从铁杠中间拿了出来,廖寒手上挂着半截手铐,走到卫生间洗干净手,那些伤口不断渗出血来,他冲了很久才止住。 廖寒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针织衫,这房间里空调虽然开的挺足,但是,廖寒想,温然还真不怕空调坏掉然后自己冻死在这里啊。 他拆了地上一个脏兮兮的抱枕,把枕套翻过来,连手带镣铐一起裹住。 等他尝试着去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锁住,温然只是把他弄晕然后拷在这里,很显然温然只是为了拖住廖寒一时,时间不会太久,温然到底要干什么? 廖寒心里的恐惧开始放大,他一边想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这里是个老式的小区,周围人都很少,联想自己之前从那个高速路口下车,廖寒猜测这里会是在山阳市和吾宁市中间的一个城乡结合地段。 温然没把他带远,只是为了让廖礼唯联系不到他。 也许真的如温然所说,廖礼唯还在到处寻找廖寒,那计萸升呢? 廖寒循着路标,看着方向一边往山阳市那边跑,一边留意过路的车辆,终于来了一辆出租车。 他顺手摸了下口袋,还有几百块钱,也不知道够不够,先急慌慌跟司机说了地址。 那司机是从吾宁市往山阳回来的,算是顺路,但是看着廖寒一副衣不蔽体有抱着脏乱的手臂的状态,心生警惕,廖寒想问他借手机打个电他也不肯,直到廖寒把兜里的钱都给了他才愿意开车。 廖寒一路催着司机快点,但是过了山阳市的乡镇,眼看路边人越来越少,司机突然停车不肯走了。 最后廖寒下了车,照着记忆中的样子往山路那边奔,他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等着他,但不管什么事,他都只能祈祷还来得及。 ———— 计萸升发现廖寒不在身边。 虽然计萸升自己的意识总有点懵懂,但是不管到哪,廖寒都会跟在他身边的。 昨天廖寒说他要出去办件事,很快会回来的,但是很晚了也没回来。 计萸升便跪坐在灵堂等。贺白一直拉着他,怕他跪太久,但是计萸升总是一不注意就跪下去,跪在爷爷灵前。 明天他就要送爷爷下葬了,墓地就在他父母所在的那片公墓里。 计萸升守着最后一晚,也眼睁睁等着廖寒。 天亮的时候,他隐隐听见贺白接了电话,他以为有廖寒的消息,便留意了。 但是贺白挂了电话只是小心翼翼跟他说要出去一趟,计萸升便点头,贺白不放心,又跟周围的邻居去说好话,拜托他们照顾计萸升。 太阳没有升起来,天总是阴沉沉的。 计萸升在一片阴沉中看见温然走了进来。 他不欢迎温然,这些天廖礼唯带着人进进出出,计萸升心里有怀疑,但是他还是想送完爷爷最后一程再去计较。 至少让爷爷安稳睡下。 计萸升站起来,他不需要对温然回礼。 温然毫不虚心,大大方方闯了进来,灵堂里只有计萸升自己守着爷爷。 温然的声音尖锐难听:“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会死吗?” 计萸升握着自己的手。 温然:“唉,你还小,不知道当年你妈是怎么勾引我老公……” 计萸升:“闭嘴,闭嘴,你,你出去!” 温然:“你不想知道你爷爷临终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计萸升全身发抖:“……你出去……” 温然:“啧啧,你爷爷当然是被你气死的,想不开了才往人家车底下钻,倒是可怜人家司机还跟着赔命了。” 温然:“我倒是想给你点教训,可是你怎么就这么恶心,死缠着我儿子不放!” 计萸升跌跌撞撞去推温然,模糊不清地重复:“你出去,出去,滚啊。” 他在灵堂跪了这么多天,腿脚都不稳,温然用力一推,计萸升便往后磕倒在地。 他早就听不清温然在说些什么了,他的意识混乱一团,他的爷爷,爸爸妈妈,都在眼前这个女人嘴里被描绘得那么不堪。 可是,明明,明明他们才是受害者啊,他们什么都没做,就被害了这么多年。 计念和严然当年的公司倒闭,被诬陷抄袭,陷害手法跟之前他自己的设计稿被偷了再倒打一耙如出一辙。 严然的毕业证被扣了那么多年。 严然回国后还被追着陷害设计,直到严然精神恍惚。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可笑的嫉妒心,严然甚至根本不知道廖礼唯那隐蔽的暗恋。 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还想着逼疯自己。 温然双唇一开一合,吐着最恶毒的言语:“你死了,廖寒就可以安全回来了,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你不希望他好好活着吗?” 那个时候,爷爷把计萸升接回山阳市,爷爷所有的心愿便是计萸升开开心心长大,快快乐乐活着。 可是爷爷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计萸升呆呆望着爷爷的照片,笑容慈祥,爷爷倾尽一生都在保护计萸升。 计萸升在崩溃的边缘。 温然蛊惑他:“你死了才真的干净了,廖寒就会好好的生活了。” 温然顺着计萸升的目光看向灵堂上的老人,轻轻巧巧一抬手,相框哗啦啦砸了下来。 “不”,计萸升尖叫,去接那照片,慌慌张张中双手被玻璃割伤。 温然笑:“你可以跟你爷爷一起走啊。” 温然再次伸手,去扫桌上的贡品。 “不要,你滚啊。”计萸升用自己去护住满桌的物品,泪流满面。 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事务,只知道每一样都要护住,要保护好。 桌角的蜡烛快要燃尽了,烛台高高立着,计萸升一把都抱在怀里。 温然哼了一声,她把计萸升没来得及护住的一股脑扫到了地上,七零八落的,又伸手去抢计萸升满怀的物品。 计萸升崩溃就在一瞬间了,她快要成功了,以后计萸升不傻也会疯掉,就跟严然一样,一步一步走向疯狂然后走向灭亡。 计萸升流着泪晃头,拉扯着怀里抱着着一堆物品,他抓起了烛台,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恍然一瞬间,好像突然安静了,那魔鬼般的声音沉寂下去。 计萸升呆呆望着自己的手,一片殷红里,还映着温然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神。 第30章 第三十章end 【第三十章完结】 廖寒只有一个念头,跑。 使劲往那个方向跑,每跑一步,计萸升就会离自己近一步。 他不敢去想前方会有什么事在等着他,也不能去想,只能拼死跑。 终于看到熟悉的老房子,廖寒一刻不敢停地向前奔。 小萸,等我。 由于在家停灵时间过长,周围来吊唁的人也少了,只有计萸升坚持守着。廖寒看着那平常大开此刻半掩的大门,一时脚步有些虚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疯狂过速。 于是他推开了门。 计萸升还呆呆半跪着,手紧紧抓着烛台底座。 烛台尖锐又长的另一侧刺在温然身体里,温然倒在地上,还瞪大着眼睛。 血流好像一直在淌,计萸升整个人都被包围在血涡里。 他茫然无措,一动不动。 好像有邻居来了,好像有尖叫,廖寒什么都听不到了。 ———— 2019年2月4日,除夕。 山阳市看守所。 计萸升不愿意见他,只见了廖礼唯。 但是计萸升只肯对廖礼唯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其他的都缄口不语。过了好久,他才说:“他,要好好的啊。” 3月份开庭。 计萸升很沉默,面对所有指控都保持沉默,然后说我全认。 计萸升的律师是贺白请来的,律师举证计萸升精神有问题,陆路带着计萸升在英国的诊断书和当时的医生一起来作证。 计萸升却一反常态,坚持辩称自己很正常,检方医生的诊断结论是,计萸升的精神偶有错乱。 庭上,被害人温然的亲生儿子廖寒声称,计萸升当时是在争斗中不小心抓到了烛台,廖寒一口咬定自己当时目睹了全过程,只是在奔跑过去的途中摔了一跤没来得及阻止,廖寒说,温然砸了灵堂,计萸升只是抢救,属于过失杀人,而且计萸升精神有问题,已经被当时的状况刺激得不清醒了。 庭上警告廖寒,作伪证会承担相应的刑事责任。 廖寒表示可以对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负责。 陆路举证温然曾经陷害计萸升的母亲,英国H大学已经出通知表示追溯过往,已开除温然,曾用名袁望鑫的学籍,相应的毕业证学位证不再有效。 庭上你来我往,有同情,有叹息。 只有计萸升仿佛置身事外。 最后判了八年三个月,计萸升当场被押解去山阳市第一监狱。 八年,从严然被陷害那天开始算起,三个八年过去都不止了。 “等一下。”廖寒突然起身示意。 计萸升在被告席,还没离开,低垂下头,不去看廖寒。 廖寒走到计萸升面前,隔着木制的隔板,计萸升双手带着镣铐,垂了下去。 “小萸。”廖寒不错眼地看着他,直到计萸升抬头。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计萸升看向廖寒,眼神里恢复了一点清明,他突然笑了,笑的那么纯净,一如初见时的纯洁明朗。 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纯净的少年和纯洁的恋爱,还如当初那般美好。 廖寒追着计萸升在青春明亮的校园里闹着笑着,他们那么开心。 廖寒伸手去掰计萸升的头,身边的押解员动了动,终于也没阻止。 廖寒扣着计萸升后脑慢慢吻下去。 押解员看向法官,法官垂了眼,没做声。 廖寒看着计萸升,动了动唇。 他想说,我等你啊。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 山阳市第一监狱。 大门紧闭。 牌匾挂在墙上,一如既往无情无义无悲无喜,连一丝悲悯都不露出来。 夕阳拖下长长的阴影,大片大片橙色的阳光照在身上,拍在地上。一丝暖意也无。 也没有风,冷意却无孔不入,滋遛滋遛毒蛇一样缠绕人身心,钻进了骨缝,吸食了血肉。 虽然入春了,却还有倒春寒,还有一阵接一阵的冷雨,等春夏过完,冬天又会来,等下一个冬天过去,还有下下一个冬天。今天的夕阳落下了,还有明天的夕阳,还有后天的夕阳,无穷无尽的往下落。 廖寒痴痴站着,隔着几米的距离,看着那大铁门。 他隔得远了,夕阳照着他背上,浮上悲伤的橙色,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拖得那么长,那么长的影子都够不到那扇门。 两年前,在吾宁市,那是另一扇铁门,那门开了,计萸升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头皮浅浅的,笑容也浅浅的,当时的自己也是站在这样的位置这样的等他吧,也是这么傻傻痴痴的望着他吧,他一定在笑的,虽然那笑容里隐藏着难过隐藏着悲伤和不甘,但是那时候啊,更多的还有希望,是啊,希望。 现在呢? 廖寒还能等到那门打开吗? “他不愿意见你。” “他接受了心理医生的治疗,这几天精神都很好,很稳定。” “他说,要你忘了他,开始你自己的生活,如果忘不了,就把他当成你的一道伤口,时间能让你痊愈。” “他,他说……也许他的身心都等不到那一天,让你也不要再等。” “但是他最近的身体和精神都很不错,别瞎想,不一定就熬不下去。” 不知道站了多久,廖寒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致谢:“谢谢,以后也请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廖寒转身,迎着悲伤的夕阳往回走。 等不到那一天吗?廖寒知道,那一天指的不是八年的牢狱生活,而是,怕此生都等不到心结打开。 廖寒不愿意去想能不能等到的问题,他固执的数着时间的流逝,固执的等着,不愿意去想能等到什么结果,就是等着。 计萸升,你不愿见我,没关系,每个月我会来这门口陪着你。 不会让你知道,不给你任何压力。 廖寒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再看那大门一眼。 ———— 四月的天,总是下雨。 雨也不大,细细碎碎的随风飘,忽而停了,阳光露出来,但没多久,又开始飘雨,周而复始循环不歇。 山阳市很小,出了市区往东一个多小时高速就能到吾宁市。 从山阳往西边方向,出了市区,就是郊区,再过去就是乡镇了。 郊区那里是一片山。 有个岔路口,路口往右,十来分钟的距离,是山阳市第一监狱。 路口往左,也不过十来分钟距离,是山阳唯一的公墓沉宁公墓所在地。 左右互相隔了二十多分钟路程,这二十来分钟,就是计萸升和父母还有爷爷的距离。 廖寒发了车,往左。 眼泪忽地就下来了。 计萸升,计萸升。我该去问谁,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计萸升。 开春的气候还是那么冷,今年的春天来得晚,冬天残留的冷气怎么都不肯离去。 清明刚过,墓园没什么人,廖寒捧了三束花,计萸升的爸爸、妈妈、爷爷墓前各一束。 计萸升是长得像他妈妈的,墓碑照片上的女士微笑着,眼里清明干净仿佛从未经历过那些事,她淡淡的微笑中含着包容一切的暖意,廖寒很轻地放下手上的花,那是一束玫瑰混合着康乃馨,廖寒想,她值得一切赞美,她堕在荆棘丛里,荆棘也不会忍心伤害她的,然而她被人间的假意温情所伤。 计萸升爷爷也露着笑容,老人墓前厚厚的还有风干的残枝,想是他的学生摆了太多的怀念和鲜花,一簇一簇的花层层叠叠,任是风雨吹打,也总还有层层的花枝不曾被风霜吹走,流连在老爷子墓前。 爷爷眉眼慈祥,但是老人眼里终究是藏着岁月沉淀的悲伤,始终化解不了。 廖寒静静站着,从微风飘起站到微雨洒洒,他看着照片上的老人,不敢开口,不管老人是拒绝还是包容,他都不敢开口。 廖寒沿着墓园的台阶一级一级走下去。 计萸升,不管多久,我会等你。 我等你那么久,每个月,每年,你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心疼我吗,你会为了我坚持下去吗,如果不能为了我坚持,那就为了自己坚持吧。 如果。 你坚持不下去要先离开了。 那就换你等我,等我去找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