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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作者:匀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五章】


    八月中旬了,虽然还那么热,但是确确实实过了立秋的节气。


    方彧那边松口给了个消息,计萸升大概能出来了,具体时间还不知道。


    于是廖寒这两天心情稍好,他们部门的同事感觉空气闻起来都没那么压抑了。


    下午,廖寒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是很客气,语气和腔调听起来都熟悉,虽然上了年纪,但声如洪钟。


    “喂!你是廖寒吗?”


    廖寒平静回答:“是。”


    “哼!你知道我是谁吗?”


    廖寒尽量保持平静:“您哪位。”


    “小兔崽子!”对方毫不客气,倒把廖寒吓住了,“你们院长都打不通你电话了,你爹就这么教你尊师的吗!”


    廖寒一愣,好像想起来对方是谁,在学校敢这么骂他的,也就只有……


    “周教授”,廖寒换了口吻,语气里倒像是陪着笑,“是我一时昏头没听出来。”


    “哼!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现在,你一个人。”


    廖寒有点为难:“周教授,我上班呢,这个时间……”


    “小兔崽子!要不是你,他能这样吗!你!”周教授吼了一句,又放低了声音,虽然听起来仍然是在吼,“你!过来拿他的毕业证!就现在!”


    廖寒来不及细想,一句我马上到还没说完,就被气鼓鼓的教授挂了电话。


    廖寒抓了钥匙,奔向停车出去。


    周成平是计萸升那专业的系主任,上学的时候很看重计萸升。


    但是就看不惯廖寒,后来廖寒追计萸升,老教授还劝过计萸升,不要被廖寒带歪了。


    计萸升还是被廖寒拐走了,老教授看廖寒就更不顺眼了。


    听说以前廖礼唯曾经是周教授的学生,廖礼唯上高中的时候,周教授去那学校教过他一个学期。后来廖礼唯也一直把周教授当恩师。


    周教授也是个醉心于学术研究的,脾气直,不会拐弯抹角,不然也不至于仅仅是个系主任。


    因为这脾气,这位教授对不喜欢的人也是直来直往,不用顾忌什么家大业大的学生骂不起,教授只是不屑得告状,不然,他嚎一声,那廖礼唯敢不立马跑过来教训自家小崽子吗。


    廖寒奔出办公室,刚半脚跨进电梯,又折回来,到自己办公室翻出盒大红袍,拿礼盒袋装了,才下楼奔回学校去。


    周教授办公室有内外两间,外面那间主要是他的助手和一些来帮忙的学生在工作和学习,里间一般是教授一个人在。


    廖寒发现外间门开着,没人,学生可能是上课去了,但是教授的助理也不在。


    里间门半掩着,廖寒先敲了外间敞开的门,自报家门:“周教授,我是廖寒。”


    里间门口出现一个工装的背影,周教授穿着淡蓝色衬衫,一丝不苟,不带情绪地看廖寒一眼,抬下巴:“把门关上。”


    廖寒便关上外间的门,才走进去,又关了里间的门。


    周教授瞪他一眼,都是不满:“把门打开。”


    廖寒这才发现自己关门这个狗腿动作错了,真要防着别人进来,才应该打开里间的门,能看到外间有没有人。


    廖寒没讨好过别人,这几个月为了计萸升的事,虽然也无师自通的找关系跑门路,毕竟不如眼下这般狗腿来得真情实感。


    毕竟周教授之前是真的对计萸升好,因为对计萸升好,所以看不惯自己也是应该的。


    廖寒觍着脸,恭恭敬敬把自己手上提的茶叶盒拿出来,又打开,笑嘻嘻说:“周教授,喝口茶消消气,都是我不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话也没说错,以前周教授看到廖寒就来气,又语重心长劝计萸升远离廖寒,廖寒有时候跑去人家课堂上捣乱,还一副我是来旁听的可恶嘴脸。


    周教授扬扬手,廖寒带来的确确实实只是盒茶叶,又当面开了封,教授便不管他了。


    “我也懒得说你了”,教授拉开自己面前的抽屉,拿出一红一蓝两个硬皮壳子,“好好收着,还有,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爹妈。”


    廖寒奔走了几个月,从最开始听到计萸升被学校开除的消息,就放下了自己的臭脾气和少爷姿态,私下去求学校的老师和院长,甚至偷偷跑到校长家里去想送人情,奈何他于此道实在不得要领,一路莽莽撞撞,又或者他人缘实在不好,反正人家都是话说得好听苦口婆心,事却没一个敢办。


    廖寒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是廖礼唯出马,怎么着也能拿到计萸升的毕业证,不至于走到被开除的地步闹得这么难堪。


    廖寒求过廖礼唯的。


    他狠了心,小花园里,面向廖礼唯二楼的卧室,跪了一晚上。


    土都给跪夯实了。


    廖礼唯唯一的心软,便是劝儿子放弃,最好分手。


    天微亮时分,廖寒撑着自己站起来,腿都要废掉了,几乎是手脚并用离开的,上了车给自己叫代驾,再跑去医院呆了两天才恢复。


    那天起廖寒就没回去过。


    廖寒有点不明白的是,周教授为什么、又是怎么才拿到这两本证的。


    如果是开始的时候,学校还没这么大张旗鼓表明开除的事,对于廖礼唯来说摆平这种事那是易如反掌。


    后来学校姿态做足了,要私下摆平这件事就有点难度了。


    至于周教授,老头一辈子宁折不弯,求人办事这种事他做不来。


    背后应该有其他人,周教授只是出面那个,只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而且甘愿来插手呢,还能说动周教授瞒着。


    廖礼唯倒是有这个本事,不过一来廖礼唯不会做这事,更不可能偷偷做,二来廖礼唯在周教授面前装得跟个菜鸡小学生似的战战兢兢,也不敢麻烦周教授。


    至于温然,廖寒还在怀疑就是温然要整计萸升,而且怀疑还在往事实靠拢。


    计萸升那边,从小就只有一个爷爷相依为命,也没什么其他亲戚。爷爷在小县城教书一辈子,家里要有这种关系,也不至于计萸升现在还关着。


    廖寒跟周教授客套了一阵,陪着笑脸真情实感狗腿,然后被教授赶出办公室。


    外头飘起细雨,廖寒坐在车里,还不到开学的时候,校园里只有寥寥几个身影匆匆而过,一对情侣闹着走过,也不怕被雨淋湿,笑着闹着,廖寒透过车窗看着,腿上放着计萸升的毕业证和学位证。


    他想着教授说的,这件事不能告诉你爸妈。


    只是一段纯粹的感情啊。


    对于廖礼唯和温然,就这么容不下吗?


    廖寒知道自己脾气不好,要不是家里有钱有势,没人愿意巴结他。


    在学校的时候,他身边一圈的富家子弟,天天打架斗殴,他成绩不好不坏,吾宁市的D大他是考不上的,但是考得再差也不用担心。


    因为温然为了面子也会把廖寒塞进D大,至于过程,那是温然的本事,与廖寒无关。


    他就这么长大,就这么孤僻。


    大学跟高中不一样,他身边那些爱打架的也收敛了很多,人模狗样的装起了大人,不再为了一点点小事挑衅。


    但是到了球场上,磕磕碰碰就不算小孩子闹事了,比如王曳,刚进大学没多久,跟哲学院的打球,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打人。


    王曳跟廖寒一起长大的,算是个一块打架的“架友”,大学凑巧进了同一个班级,廖寒对社团没兴趣,但是王曳拉着他进了学院篮球队,他也没反对。


    有廖寒在,王曳打架和打球都更有底气,然后就把自己打瘸了。


    是真瘸,打了半个月石膏那种,刚拆了石膏,又裹着纱布。


    王曳自己理亏,他瘸了腿,对方吊了胳膊,算是扯平了,反正别人也不敢再来找他麻烦。


    麻烦的是王曳自己。


    他是个最爱蹦哒的,又喜欢表现,半个多月前报名学校运动会,五千米。


    他是要拿着第一名的奖状,拍着视频,跟异地的女朋友炫耀来着。


    然后腿吧唧断了。


    王曳不死心,这事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更不能让女朋友知道,忒没面子,他委屈了半个多月都不敢回家。


    能怎么办呢,五千米照跑,第一名照拿。


    王曳滴溜溜着小心思缠上了廖寒,全班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廖寒能帮他拿个冠军。


    王曳有这个自信。


    最主要是这届运动会吧,全校体育生都不能参加,体育生另外组织赛事。


    王曳立马觉得自己鹤立鸡群了,现在他瘸了,这只鹤就只能由廖寒担当了,毕竟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架友”,对方有多少实力都是知根知底的。


    廖寒本来是懒得理他的,但是王曳伸出瘸腿,一米八几的大块头装柔弱,可怜巴巴望着廖寒,“兄弟终身幸福都靠你拯救了,你不能不管我啊。”


    那样子忒恶心了,廖寒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廖寒站在田径跑道上热身,背后别着运动员的号码牌。


    差不多清场了,只有参加比赛的运动员各自来回准备。


    王曳就在旁边给廖寒当狗腿,假惺惺嘘寒问暖,一条白腿特显眼。


    快到时间了,运动员们都往起跑线靠拢。


    王曳这独脚白鹤就更吸引人了,比如廖寒旁边的小帅哥,看了王曳好几眼。


    计萸升其实是好奇,他完全是不经意的多瞄了王曳几眼,但是看到旁边的廖寒似乎盯着自己,面色不虞,计萸升就只好对廖寒笑笑。


    是不好意思的笑。


    廖寒看着自己旁边的计萸升,白T恤,黑短裤,高高瘦瘦的,偶尔抬腿做赛前的热身运动,小腿抬起来肌肉紧绷,看着瘦,倒是有力量,笑起来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很矛盾的兼具了大方和羞涩两个特点。


    廖寒挑挑眉。


    那边王曳还在蹦哒,仿佛写着他名字的冠军奖状已经到手了。


    他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大大方方把场上贴着号码牌的运动员们都打量了个遍,没有体育生,廖寒是最高的,一脸高冷不耐烦的样子看着是最不好惹的,王曳信心暴增。


    他一瘸一拐地东张西望,石膏拆了,也不用拄拐,走路还是能自力更生的,缠着厚厚的纱布只是医生防止他蹦得太高。


    心里提前乐过了头,离场的时候还望着廖寒打算来个飞吻,手还没伸出去脚下就一个趔趄。


    计萸升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廖寒慢了半拍,伸出去的手没够得着,只堪堪擦着计萸升手臂掠过。


    两个“扶困扶弱”的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计萸升松开王曳时,很善意的露了个微笑,廖寒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好几秒以后默默在心里照葫芦画瓢回应了一个笑容。


    王曳道了声谢,一瘸一拐离开跑道,又不死心的把之前没飞完的手指扬了扬。


    计萸升看了廖寒一眼,嘴角上扬,眼里都带了笑意。


    廖寒心里一边骂王曳傻叉,一边想着身边这个小帅哥笑起来可真好看。


    后来到很久以后廖寒也没反应过来当初这是不是就算一见钟情了,起码是有好感吧?


    也许后来回忆里想起来放大了当初的心悸。计萸升笑起来像是初夏的阳光,透过高高大大的树叶,投射下细碎的光影,温暖和煦又不过分热烈,青春有活力,仿佛内敛,又藏不住满身的明亮。


    廖寒自己是常年一副冰冷脸对着别人,时间长了都不肯自己给自己赏个笑脸。


    他身边的人,也有好看的,有的是风流不负责的好看,有的是谄媚不真诚的好看,有的是妖艳不实在的好看,就是没有这种干干净净又充满活力的好看。


    也许有一点点心动,为了那干净明亮的笑容。


    枪响时,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同时奔了出去。


    计萸升开始一直保持着中等速度,在队伍中间偏后一点的位置,跑了五六圈,两人差不多都在中间,等到了第十圈,后面有些人就落下很远了,两人差不多第六第七的样子。


    少年人跑起来就很养眼,风鼓鼓地穿过T恤,飘扬起来都是青春与希望。


    最后一圈开始的时候,廖寒跟计萸升差不多并排,前面还有四个人,都隔的不远,三四十米。


    最后两百米,两人同时开始冲刺。


    廖寒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路都要跟计萸升保持着差不多的位置。


    大概是长得帅的人速度都差不多,大概是常年运动的人控制长跑和体力的程度都不相上下,更大概是,是赏心悦目吧。


    最后一百五十米,廖寒和计萸升已经算是稳定一二了,偶尔前后一点点偶尔并排。


    最后一百米,两人稍微侧下头,甚至只是侧下目光,都能看到对方的脸。


    计萸升很和善地对廖寒笑了一下,没什么含义,在奔跑的脚步中甚至看得不明确。


    但是……想看他笑。


    于是,最终廖寒落后十公分拿了第二名。


    王曳在终点张开双臂变成了木头桩子。


    他的第一名呢?他的奖状呢?他的……女朋友呢?


    廖寒直接无视了王曳,跟计萸升握手的时候用了力,抬抬下巴,我不服气,我们再来一场。


    广播里大声祝贺冠军是计算机学院13级新生计萸升,亚军13级金融学院王曳,吧啦吧啦的。


    计萸升。廖寒记住了发音。


    计萸升还是笑笑:王曳?他脸上刚跑完步通红的。


    廖寒握着手没松,汗津津的,顺带用了下力,靠近计萸升带着热气的耳边:“廖寒,广字旁廖,广寒宫的寒。我是替跑的,王曳是前边那瘸子。”


    计萸升惊讶地倒退了半步看着廖寒,挑眉。


    廖寒松了手,眼里是挑衅,心里是意犹未尽:


    “要么告发我,要么再跟我比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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