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庆功宴回来,林晚的心像是被抛上了云端,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深圳之行,像一颗投入湖面的星辰,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璀璨而迷离的光晕。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在陌生的城市,没有同事的目光,没有公司的规条,她们之间,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可能?哪怕只是多一刻的独处,多一句工作之外的交谈。
这种隐秘的期待,让她在准备出差资料时,嘴角都带着不自知的浅笑。她甚至偷偷查了深圳的天气,想着该带什么样的衣服,既得体,又不失……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用心。
周二下午,林晚去行政部找Ella核对最终的行程单和机票信息。Ella不在工位,旁边的同事说她去总裁办送文件了。林晚便在她工位旁稍等,目光无意间扫过Ella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桌面。
一个打开的文件袋摊在桌上,里面露出一叠似乎是活动策划的初稿。最上面一页,标题赫然写着:“集团高级副总裁颜言女士与陆浩先生结婚十周年纪念晚宴流程预案(初稿)”。
“结婚十周年纪念晚宴”。
这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猛地刺入林晚的眼中,瞬间冻结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和血液。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颜言女士……与陆浩先生……结婚十周年……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她的认知。
颜总……结婚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潜意识里拒绝去想。颜言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工作,她强大、独立、疏离,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雪山。林晚以为,那样的高度,是无人能及的。她怎么会……早已有了婚姻?
那个在车库深夜等她、递给她姜糖、在会议上为她解围、私下指点她、甚至邀她单独出差的人……是别人的妻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如坠冰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那种疼,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缓慢弥漫开的、令人窒息的钝痛。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文件柜,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晚?你没事吧?”Ella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关切。
林晚猛地回过神,脸色苍白如纸。她强迫自己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Ella姐,我有点头晕,可能低血糖。”
她不敢看Ella的眼睛,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眼中翻江倒海的崩溃。
“给,这是你和颜总去深圳的最终行程单和机票,酒店信息都在上面了。”Ella将一份文件夹递给她,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常,“颜总特意交代,酒店订的是行政套房,比较安静,方便她晚上处理工作。”
行政套房……方便工作……原来如此。林晚机械地接过文件夹,指尖冰凉。所有的旖旎幻想,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一场可笑的一厢情愿。
“谢谢Ella姐。”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行政部,回到自己的工位,将那份沉重的文件夹塞进抽屉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一下午,林晚都魂不守舍。电脑屏幕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同事的交谈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努力想集中精神,但“结婚十周年”那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她想起颜言无名指上那枚简单的铂金素圈,她一直以为是装饰品。想起陆浩那次来公司接颜言,两人之间那种相敬如“冰”的氛围。原来,那不是冷漠,而是婚姻长久后的一种……常态吗?
那颜言对她呢?那些看似越界的关怀,那些深夜的指点,那些默许的纵容……算什么?是对有才华的下属的提携?是身处无爱婚姻中的一丝……调剂?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晚就感到一阵灭顶的羞耻和难堪。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陆续离开。林晚却坐在工位上,一动不动。窗外华灯初上,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内部通讯软件上,那个纯黑的头像跳动起来。
林晚看着那个头像,心脏一阵抽痛。她第一次,对那个跳动的图标产生了恐惧。
她点开。
【明天早上八点,老地方。行李不用多带。】
消息依旧简洁,是颜言一贯的风格。可此刻看在林晚眼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颤抖着,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拒绝?用什么理由?请假?生什么病?
她发现自己连逃避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她只是麻木地敲下一个字:
【好。】
那边没有再回复。
林晚关掉电脑,拿起包,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楼。夜风很冷,吹在她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因为心里已经结满了冰。
她回到那个狭小冰冷的出租屋,没有开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黑暗中,眼泪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襟。
原来,心真的可以这么痛。
原来,那座她一心想要靠近的雪山,早已有了主人。而她所有的仰望和攀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注定徒劳、甚至……不合时宜的错误。
深圳之行,从期待的天堂,瞬间变成了煎熬的地狱。
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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