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声巨响，床塌了。
应寒略显局促地把令雪抱起来，两个人灰头土脸站在它的遗体上。
令雪没好气地说：“又塌！”
“我明天去化归殿托他们给我用石头造个新的。”
她被放进浴池里，低头抹了把脸，回头问他：“我今天买的裙子呢？”
应寒从芥子袋里取出，正要整齐放在一边，就听到令雪的语气忽然变化。
“……你流血了。”
她湿漉漉爬上来，去解他的纱布。
胡闹这么久伤口才崩裂，已经算是很坚强了，令雪帮他止好血，抬了抬下巴：“你自己去煎药。”
她察觉到应寒的手在侧颈揉了揉，痒得往后退一步，捂着脖子进水里：“我都说不要这么用力了，全是印子。”
应寒低头看她，喉结微动，又被骂了一句，沉默地穿好衣服拿上药包到廊下煎药。
片刻后，打理整齐的令雪盯着他把药一口闷了，刚转身就被拽住，应寒疑惑道：“去哪儿？”
令雪莫名其妙：“回房间啊，我难道要留在这吗？”
他愣了愣：“我的床坏了，今夜……”
“给你钱，早点买新的吧。”
应寒冷脸闭嘴。
令雪自觉大方，他那个破床这么容易坏，肯定值不了多少钱，一定是他贪便宜，所以她一口气给了一千灵石呢！
令雪心平气和地走了。
进门后大白猫凑上来东嗅西嗅，妖兽鼻子灵，她知道自己身上肯定一股应寒的味道，即使换过裙子了也很浓，毕竟弄得太深，清理干净很费劲。
她用脚把他推到一边：“你怎么好像整天都没事情做，临官殿很大的，后面还有片湖，不去逛逛吗？猫不喜欢钓鱼吗？”
阿五看看她，绿色的猫眼睛瞳仁竖成一条小缝，垂着尾巴出门。
三垢还在睡觉，四仰八叉地躺着，令雪现在处于比较贤者的愉悦状态，盘腿坐在他旁边掏出庄瑶扔过来的镜子研究。
它花纹颜色都朴素得很，和庄瑶的招摇作风很不匹配，镜面和寻常水镜差不多。
上次她往里注入过妖力，它也没什么反应，令雪的直觉告诉她庄瑶不会随便给她个普通的镜子，又试了一次，发现镜面上出现一个诡异的画面。
半只硕大惊人的鼠头张着嘴放在一个地洞前面，地洞里钻出小巧可人的猫，一溜烟跑进他的嘴里。
三垢砸吧砸吧嘴咽下去，重复这个举动，不断有猫被吃进肚子，白花的黑花的橘花的黑白花的黄白花的……
他口水流到枕头上了。
令雪嫌弃地揪住他尾巴，三垢抖了抖腿，镜子里的画面忽然变换，猫洞穴缓缓张大，没有猫出来，他瑟缩着转身逃跑，被土洞一口咬住尾巴，尖叫着吓醒了。
令雪松开手：“你怎么了？”
“大王……”三垢往她怀里钻，蜷成一团，心有余悸，“我梦到我长得好大，一口一只猫，他们排队给我吃，结果最后地洞成了妖，反过来啃我的尾巴，好吓人。”
令雪反应过来，惊奇得很，它原来可以照见身边人的梦境！
那算个有意思的小玩意儿了，她打算再试试作用，拍拍三垢的脑袋：“没事，我在呢，你继续睡吧。”
他日子过得舒服起来，整天吃吃睡睡，在令雪旁边尤其有安全感，没一会儿就忘了噩梦，继续睡回笼觉。
镜面再次出现三垢的梦，令雪多用了些妖力，那梦渐渐清晰，边缘化作烟雾向外蔓延，笼罩住令雪全身。
眼前场景变换，令雪足下触感从房间坚硬的地面成了堆积的森白骨头，凹凸不平，非常硌脚。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白狷聚居的断神谷，正坐在父亲从前用奇珍异宝打造的王座上，底下跪拜的群妖面孔熟悉，为首的是她的父亲、“母亲”和几个哥哥弟弟，后面的她也见过，是一些妖臣、妖仆。
三垢神气地站在王座旁高高的台子上，披着华丽的法衣，颈上她从前送给他的坠子熠熠生辉：“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混账，快点叩拜大王！”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令雪进了三垢的梦。
他完全没有察觉，幻想着一开始就和令雪称王称霸，让妖心悦诚服，伏地跪拜，令雪笑吟吟看着他，配合地说：“好了，你们现在快点去死吧。”
群妖纷纷自杀，脑袋滚得到处都是，肠子和着血黏糊糊散了一地。
三垢开心极了，像人一样抬起前爪站着，冲令雪说：“大王，我想趴在你头上看。”
她把他举起放在头顶，过了会儿才开口：“勾到我的头发了，小心我给你剪指甲。”
“不要！”
梦境碎了。
三垢抖着爪子睁眼，发现令雪在看自己，心虚地从她腿上爬下来缩到一边，很注意只用肉垫踩过去，试探着问：“大王，我明天去磨爪子，你没有觉得我的爪子碍事吧？”
令雪故意说：“是不是有点长？”
三垢哭起来：“我不想剪指甲……”
她给他拿吃的：“吓唬你的，不剪，我难道还怕你的爪子吗？”
他哽咽着狼吞虎咽，这才把刚刚发生的事抛在脑后。
令雪搞清楚了镜子的用途，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
子夜时分。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打开门，轻手轻脚钻进了玉泽长老的房间，穿过重重阻碍走到他床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才掏出一面镜子。
令雪想出了一个聪明的新方法！
司云徵抗拒她，肯定是觉得自己不喜欢她，那让他觉得自己喜欢她就够了，每天夜里做春梦梦到的人怎么会不是心上人呢？
她认定自己是妖中天才。
妖族才气十斗，她独占八斗！
令雪美滋滋地进司云徵的梦，发现自己回到了玲珑玉苑应寒的房间里。
她掀开被子，把裙子往下拉了拉，趁着夜黑风高再次偷溜进司云徵的卧室。
……然后和他四目相对。
令雪身形一僵，装作纯良掐着嗓子唤：“师尊。”
一室无光，但她能分辨出司云徵朝她招了招手。
她屏息靠近他，有些紧张地坐到他腿上。
司云徵问：“又是独自睡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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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吗？”
“嗯。”令雪往他怀里缩了缩。
“很晚了，可以来师尊这里，不要这样去别人那里，师尊会担心你，知道吗？”
“嗯嗯。”令雪不动声色伸手环住他脖颈。
“要记得穿鞋，女子不应受寒，师尊不会总在你身边，你要会照顾自己。”他一只手便把令雪赤着的双脚托到床上，用温热的手掌握住，让她暖和一些，“万一着凉是要喝药的，药很苦，你又会耍赖。”
“只要是师尊喂我，我什么都能喝下去。”令雪故意离他很近，近到能感觉到彼此呼吸，“师尊，我是不是很乖？”
司云徵的喉结动了动，温柔的嗓音响在她耳边，叫她骨头都软下来。
“一点都不乖。”
她开始亲他的唇，这次他倒没有推开她，只是待在那里，看她笨拙地舔舐，轻轻摩挲她密布吻痕的白皙颈项，愈来愈重，动作近乎揉捻，让她原本平常的肌肤都泛了红。
令雪亮着眼睛离远一些，对他这次的平静很满意。
果然，在梦里人的胆子会变大，他不怕她了。
“师尊。”她贴着他的下巴轻声说，“我喜欢你，师尊。”
他揽着她，一言不发。
令雪颤着手解他的腰带，被烫得缩了缩，直到最后，她全身都紧贴着他，他还是那样看着她。
令雪朝他撒娇，她觉得胀疼，想他亲亲她，想他搂得再紧一些，却得不到回应，只能委屈地自食其力，蹭着他的唇，眼角沁出水迹。
“师尊……师尊……”
她对他的身体如此熟悉，对他冷淡的态度也如此熟悉。
就像回到前世冰冷的黄金宫，她浑身是伤，走到他跟前，献上好不容易取来的战利品，欣喜地说：“云徵，我可以救你了，你不会死，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
令雪好多天没见他，想念他，担心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迹灰尘脏，只探着头要他亲一下。
她看了他很久，他依然冷淡地对她视若无睹，令雪只能轻轻贴了贴他的唇，说：“好吧，我亲你也可以。”
她有些失落，但能够忍受。
令雪擅长忍耐，习惯痛苦，这是她的优点，同样是她蛰伏的手段。她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除了爱。
没关系。
令雪轻轻啄着他的面颊，啄到唇上，露出一个笑。
没关系，她永远、永远不会放弃。
就算他讨厌她，就算他恨不得她死掉，她也会一直缠着他。
-
令雪用力地紧贴着他，室内一片暧昧声响。直到她疲倦地靠在他怀里，他仍旧没对她做出什么特殊的反应。
两个人衣着整齐，下身盖着被子，任谁来都看不到她在做什么，令雪笑嘻嘻地亲了亲他的心口，用妖力驱动镜子，抽身离去。
月亮高悬于天，真实的世界明亮许多，令雪抚了抚长发，回到房间，沉沉睡去。
她似乎也身处梦中，隐约感到有人替她盖上被子，不知从哪里来的手在薄被下轻抚着她。
一道压抑着不快的声音响起，埋怨道：“……都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