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街道泛着昏黄灯光，黑色汽车停在路边，车窗映着灯影，晚风卷着落叶擦过车顶。
宋淳月牵着欢欢走出大楼，车里司机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后座车门，站在一旁等待。
等走近，宋淳月看见后排陷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西装勾勒出利落线条，周汐远正打着电话，她站在门边，没上车。
周汐远似乎察觉到她，转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通话还在继续，随后朝着她牵着的小孩打量了一番。
“好。你把刚刚汇报的情况，整理一遍，下周报告董事会。”
周汐远挂掉电话后，朝宋淳月问道：“是还走不了吗？小孩的家长还没来接？”
宋淳月脸上敞着轻微焦虑，“周老师，欢欢妈妈今天有事，来接不了她，可能得去我们家住一晚。”
说完，她捕捉到周汐远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下，她又说：“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带她去住一晚酒店。”
周汐远眉头皱地更加明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我昨晚介意了吗？快上车。”
“好…”
宋淳月蹲下身，拉了下欢欢的手，使自己能够与她平视，随后轻声道：“欢欢，妈妈有事不能来接欢欢了，今晚去月亮老师家，我们上车吧。”
欢欢对事物的理解能力差，大概率是没听懂“今天妈妈有事”这句话的，但是每天是妈妈带着她离开这栋大楼这件事是在她脑里有刻板印象的，所以她朝后面的大楼望去，不愿意动。
宋淳月简化句子，又说了一次，“欢欢，去月亮老师家，上车。”
这次欢欢看了车里一眼，随后视线又漫无目的往侧边街道望去。
宋淳月不好意思地朝周汐远说了声，“欢欢适应能力比一般的小朋友要弱，陌生的环境、人和事，她会要反应一会儿。”
周汐远沉默几秒，“是因为我吗？害怕我？”
之前，有人同他说过小孩子怕他，说他表情太过严肃了。
“不是”，宋淳月摇摇头，又换种方式解释，“她第一次坐这车，你第一次见你，她需要适应。”
周汐远聊聊点头，打开在他那一侧的车门下车，站直后目光越过车顶落在宋淳月脸上，“你再试试。”
“欢欢，上车。”
宋淳月低下头，简化指令再说了一次，又捏了捏欢欢的手，引起她的反应。
欢欢又朝车里看了一眼，随后要拉着宋淳月准备上车。
“.....”
虽然欢欢这种情况宋淳月见过很多次，但此时她还是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周老师，欢欢是没有恶意的。”
周汐远当然知道小朋友是没恶意的，等宋淳月和小朋友都坐好，他才打开他那侧的门，准备上车。
这时欢欢又推着宋淳月，作势要下车。
宋淳月:“……”
她又一次尴尬地看着周汐远
“我还是坐前面吧。”
周汐远轻轻关上车门，绕过车头，这时司机已经手疾眼快地替他打开前门，恭敬地等着他上车。
司机上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坐在副驾位上的人，他可从来没有这个角度看过自己的老板。
汽车启动，一路沉寂。
回到家，天色已暗。
屋内印着城市霓虹，还有餐厅一盏吊灯浅浅亮着，似乎所有的光亮都聚在了黑色质感的餐桌是上，其他地方则显得昏暗。
桌上摆着一束红色玫瑰绽放这，旁边香薰微微亮着，两人用的瓷盘和刀叉精致地摆在餐桌两方。
这显然是被精心布置的。
宋淳月走到餐厅顿住脚步，她吃惊地朝走在前面的周汐远看了一眼，对方正好回过头看她，两人视线相对，她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水波。
两人心照不宣。
都知道这顿饭是为了一个答案。
这时欢欢突然抱着她的腿，打断了她已经飘走的思绪。
“怎么了，欢欢？”
她低下头问。
欢欢不说话，仍然只是抱着她。
厨师从开放式厨房走过来，“周总，红酒已经提前醒好了，菜准备好了。”
周汐远：“红酒就不用了。再准备几道小朋友吃的。”
视线太暗，厨师这才发现宋淳月旁一米左右的小朋友，“好的。”
周汐远回过头来，见宋淳月还在安抚小朋友，提醒道：“先吃饭。”
宋淳月抬眼，轻轻“嗯”了一声，随后问：“周老师，可以把屋里的灯都开着吗？我感觉欢欢是适应不了这种昏暗氛围。”
“好。”
所有的灯光打开，整个屋子瞬间明亮通透，似乎将两人心里隐隐发酵的小心思瞬间淹没吞噬。
宋淳月拉着欢欢先去卫生间洗手，回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香煎鹅肝、惠灵顿牛排、松露蘑菇汤，原本摆着的花和香薰被移到一旁岛台，还添了一把椅子。
欢欢对吃的很感兴趣的，自己主动爬上了椅子。
周汐远早就已经坐好了，等宋淳月入座后，轻声朝小朋友喊：“欢欢？”
欢欢压根没理他。
“欢欢，别人叫你，你要回答。”
宋淳月伸手碰了欢欢的下巴作为辅助，同时发出“诶”的声音让欢欢模仿。
“诶...”
虽然欢欢跟着发出了诶的声音，不过视线仍然放在自己面前的食物上。
“欢欢，眼睛要看着对方啊。”宋淳月说。
这时，厨师送了番茄酱意面到欢欢面前。
“没关系的。”周汐远说：“让孩子自己慢慢吃。她是自闭症？还是其他原因。”
他将鹅肝切好，放到宋淳月的盘子上。
“全面发育迟缓，语言、社交、认知都比正常小朋友落后。”宋淳月说，“不过症状和自闭症类似。”
周汐远聊聊点头，“和晨晨差不多。”
宋淳月：“欢欢的感统更好一点，你看她用餐具比晨晨好很多，对身体控制的协调性也好很多。”
周汐远笑了下，知道这是聊到宋淳月的专业了，不过他却是个门外汉，“她能听懂我们说什么吗？”
宋淳月将鹅肝抿入口中，“日常常用的，说简单一点，她能。”
很奇怪，周汐远没接话。
似乎，空气沉静几秒。
宋淳月抬眼，发现周汐远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她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刚刚周汐远为什么问欢欢能不能听懂她们说什么。
“宋老师，可以告诉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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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汐远问。
他要的那个答案。
“……”
宋淳月移开视线，帮欢欢将碗摆正。
周汐远可以确定宋淳月已经听懂他在问什么，因为他看见对方耳尖浮上了绯色。
不过对方却回避了他的视线，摆了压根不需要摆的碗。
突然，他也不敢继续话题了。
他不知道是因为有小朋友在，还是别的原因。
总之，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夜色寂静。
顶级大平层里，只有餐具轻轻碰撞的声音偶尔发出，这顿饭在沉默中结束。
虽然欢欢餐具的使用已经算不错的了，但脸上还是沾着许多酱汁，即使用纸巾擦，也还是有番茄酱的红色印记。
宋淳月索性带她去卫生间洗脸。
等再出来，餐厅已经没有人了，开放式厨房里有阿姨在忙碌收拾，宋淳月伸着脑袋望了一下，周汐远应该是去书房了。
时间还算早，宋淳月带着欢欢一起坐到茶几前的地毯上，拿出画笔让欢欢涂色。
之前欢欢只能图规则的几何图形，现在已经可以图兔子、花等复杂的图案了。
“欢欢，这是花。”
宋淳月轻轻抬了下欢欢的下巴，让她模仿自己说“花”。
等欢欢发出“花”的音后，她又说：“拿红色。”
欢欢在一堆画笔中找出红色，随后朝宋淳月弯起嘴唇，似乎在说着她找对了。
宋淳月也跟着笑了笑，“图吧。”
这时，宋淳月压根没注意到书房门口的身影正在看着她，甚至也不自觉地扬起笑。
两张图画完，宋淳月手机响了。
她又抽了一张图给欢欢，“欢欢自己图，月亮老师去接个电话。”
说完，她走到露台接通了家长电话。
一股又一股的凉风扫过，宋淳月不自觉地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嗯，是的…在家里面，要多激发他的主动语言...”
突然，她身上多了一件西装外套，上面还带着体温和木质清冽的气息，宋淳月回过头，周汐远站在她的身后。
“别冷到了。”
周汐远说完便回到了屋内。
“月亮老师在听吗？”
听筒传来的声音，提醒着宋淳月现在她还在与家长沟通交流，她连忙说，“在的，在的。”
“......”
电话结束，宋淳月转过身便望见明亮的大横厅里，只穿着衬衣也笔挺的身影坐在小朋友一旁。
周汐远拿了一张图片放到欢欢面前，“拿绿色。”
欢欢对着画笔找寻一番，似乎是拿对了。
“很棒。”
周汐远即使夸人，声音也是低沉的。
宋淳月走进去，将西装还给周汐远，“谢谢周老师。”
“没事。”周汐远站起身，“我刚刚看她涂完后没看到你，很焦虑，给了她一张图。”
“嗯，谢谢。”宋淳月说。
周汐远聊聊点头，似乎无话，“你们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一道软糯的声音叫住他。
“周老师，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