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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故人新雪

作者:携月乘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阮娴仰头眯眼望向天光来处,上苍似乎感知到她愈发低落的情绪,日光不知何时昏沉了两分,眨眼的功夫,竟也飘起雪来。


    “前一刻还日头高悬,顷刻竟开始下雪了,这冬日的天竟也如此善变!”流光嘟囔着抱怨两声,转头叮嘱阮娴道,“小姐风寒初愈,且在檐下稍候,奴婢这便去买把伞来。”


    阮娴在她陪同下就近寻了处屋檐逗留,没一会儿,转角悄无声息绕来一只三花狸奴。


    那狸奴的黑橘色毛发自头顶延至尾尖,下腹洁白似雪,浑身毛发油亮蓬松,一双水汪汪的眼瞳澄澈明亮,像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琥珀。


    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那小家伙竟不怕生,注意到她的目光,掐着柔软细嫩的嗓子叫唤起来,用毛绒绒的脑袋软软地蹭起她的裙摆。


    阮娴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弯了弯唇,拢起裙摆蹲下身,将暖手炉搁在一旁,腾出手来,为这狸奴掸去背上的落雪。


    见它全不抗拒,阮娴试探着揉弄它的下颌,狸奴顺势躺平下来,惬意地翻出肚皮,发出呼噜呼噜的满足声。


    她心中一暖,像是有片软绵绵的云朵将空洞的心填了满怀。


    “好亲人的小家伙!”她轻声感叹,心头悄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若是在府中养只狸奴,或许对消解愁绪大有脾益。


    “要不要同姐姐回家?姐姐家中庭院颇大,养你一只小小狸奴绰绰有余。”


    正说着,忽有一片阴影温柔地垂落下来,悄然覆盖她与狸奴。


    簌簌落雪在一方天地中停滞,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素纹白衣,倏而风过,卷起一阵凌冽清香。


    阮娴心间无端勾起一股似曾相识之感,不待抬头探究,身前人先开了口:


    “我家狸奴生性调皮,一时不察跑来此处,多谢姑娘照拂。”


    阮娴呼吸一滞。


    三花狸奴注意到来人,从她手下灵巧地转了个身,轻盈地跃回主人脚边。


    她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唯有风扬起的发丝独自凌乱。


    绒绒雪光里,有佳人执伞,遗世独立。


    他清隽的眉间仿佛蕴蓄着终年不散的雾,眼底却含着一抹温润谦和的浅淡笑意,似乎前一刻还是千年不化的积雪,转瞬又融成一汪春水,被和煦的微风吹开一圈圈涟漪。


    她在泪光中抬眸。


    回忆上泛,走马灯似的浮现在眼前:


    是初见时,长街尽头孤苦伶仃的孩童;


    是惺忪睡眼里,为她遮挡日光的手掌;


    是闪烁的烛火下,不时扇动的书页剪影;


    是送别声中,消失在尘土里的马车……


    一幕幕陈年往事,刻骨铭心。


    四目相对之际,天地侘寂。


    仿佛世间只余二人,耳畔的簌簌落雪、啸啸寒风,都随之静默了。


    时光有一瞬的停滞。


    他……还活着?


    “……阿宁?”


    溯游而上的记忆里,熟悉的声音又唤起熟悉的称谓,阮娴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仿佛自己陷入了一场泛黄的旧梦,眼前种种,分外不真切。


    当真是他!他竟安然无恙!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她的目光颤了颤,千言万语登时涌上喉头,猛然间却哑口无言,只是徒然地张张嘴。


    阮娴抬头又低头,一串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没入尘土。


    她颇觉丢脸,匆匆整理着杂乱无章的言辞,提了口气扬起嘴角,流光却好巧不巧地回来了。


    “小姐等急了吧,伞买回来了……这位公子是?”


    同样失神的江明徵瞧见流光,目光从阮娴的脸上落到腿上,顷刻收敛了所有思绪,缓步后撤,躬身作揖:“在下失言,不知竟是三小姐。恕在下眼拙,万望小姐海涵。”


    煦朝皇室在他们这一代人丁稀薄,因而齿序不分男女,阮娴行三,也常有人称她为三长公主。


    流光闻言觉得稀奇,公主并非从未被人认出,只是反应这样快的,此人是第一个。于是她一边搀扶起阮娴,一边好奇道:“恕奴婢愚钝,不知大人是?”


    “在下姓江,名明徵,表字昭言,一介小卒,不足姑娘挂齿。”江明徵温声答道。


    流光神色一变,收敛起笑意福身道:“原来是江大人!奴婢失敬。”


    “姑娘不必多礼。”他轻轻摇了摇头,看起来为人十足谦和。


    流光直起身,想到公主素来不关心朝堂,正想着如何向阮娴介绍眼前人,一回头却愣住了:“……小姐?”


    只见阮娴神色怔忡,微微泛红的眼一瞬不眨地盯着江明徵,明明还有一道要笑不笑的弧度僵硬地顿在脸上,可浑身却散发着一种似乎能将人生吞活剥的可怖戾气。


    “你说,你叫什么?”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小姐,这便是那位江大人……”


    “我在问你。”阮娴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明徵,质问道,“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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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在下有失礼数。”江明徵依言,姿态恭敬依旧:“在下江明徵,见过三小姐。”


    “……原是江大人。”阮娴在他垂头的瞬间踉跄了一步,扶着流光堪堪稳住身形,“流光,我忽然觉得头疼,我们回去罢。”


    “啊……是!”


    “雪天路滑,三小姐慢走。”江明徵望着她的背影,眼前光影一晃,不知想到了什么,唇畔不觉间泛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雪还在飘,他俯下身抱起狸奴,余光瞥见台阶之上遗落的暖手炉,回过头却再不见二人踪影,嘴唇动了动也只是哑然,无言静默许久。


    另一边,流光还沉浸在不可置信中,没有发觉阮娴的脸色愈发苍白:“小姐您还记得这个名字吗?奴婢曾与您提过的,就是那位崔国公最得意的门生,据说宛若谪仙降世般清隽的江中书江大人!那些天花乱坠的描述我原是不信的,谁知道传言居然没半分夸大!


    “啧啧啧,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此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叫谁见了,也断然想不到这竟是个忘本负义、谗佞无道的人物……”


    她何止是记得。


    这个名字,五年间她日日留心,时时在意,早已钻心刻肺,恨不得化作厉鬼,将他拖下九泉才好。


    沅水陆氏的覆灭,父亲的死,她家破人亡含恨而终,这位江大人功不可没。


    当年便是他,凭着聪慧过人的头脑,敏锐地察觉父亲与大伯勾结前朝逆贼,暗中搜罗罪状,最终以一纸诉状,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阮娴难受得说不出话,一阵剧烈的痉挛从胃部翻涌而上,终于走到马车前,来不及入内,扶着车耳便干呕起来,奈何好半晌都呕不出什么,唯有泪水肆虐奔逃,顺着脸颊闪烁着滚落出一道晶莹的痕迹,与雪花并在一起没入绒绒狐裘。


    那年长街惜别,他信誓旦旦地让自己等他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可不久之后,所有的书信都石沉大海。


    她恐他遭遇不测,终日忧心惶惶,病情反复发作,身体每况愈下,再后来,家中变故横生,她再无暇他顾,一去数月,都不再听闻他的消息。


    她以为他死了。


    现在看来,倒不如死了。


    十年养育之恩,十年手足之情,在他眼中究竟算什么?


    父母将他视作亲子,费劲心力栽培他,他却更名改姓抛弃前尘,离开家拜入与陆氏素有龃龉的崔氏门下,做崔国公的走狗,将整个陆氏当做青云之路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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