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抑了十年——
唯一求的，就是女儿平安。
可是她已经不配再与合众国谈判了。
周卓英从首都回来时身形瘦了一圈，眼底一片乌青。
次日清晨集合，钟有扫了她一眼，有些讶异，又并不意外，他什么也没说，平常的让大家列队。
训练途中伍小谷注意到周卓英，向来热心的她这次也像意识到什么，只是询问了她一句，便没有再与她说话了。
周卓英的一整天都浑浑噩噩，午饭时，一个粗心的文职人员不小心撞到她，而她竟然拿枪顶着她的脑袋。
“哎哎！”
旁边的人用力想制住周卓英，却怎么也拉不住她。
“砰——！”
直到一声震天的枪响响彻整个食堂。
所有人都呆住了，看向这边。
“你疯了是不是？！”
钟有终于从他的位置上挪了屁股，准备去管教自己的下属，没想到却被周卓英瞄准了脑袋。
钟有瞬间停住步伐。
他的目光注意向周卓英身后，下一瞬，一个人影冲了上来，巨大的力量瞬间扑下了精神已经有些失常的周卓英。
周卓英用尽全力反抗，直到十秒后渐渐冷静，她开始惊奇于身后人的力气。
“安静点。”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女声喝道。
随后一道气流从耳边轻轻飘过，
“我能帮你。”
周卓英睁大了眼。
所幸那一枪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引发些骚乱。杨裴安制着她，想要将她带回宿舍。
“她得去看心理医生。”钟有说。
杨裴安朝他摇摇头，“让她先休息一下吧。”
杨裴安刚将周卓英带出食堂，周卓英便开口道，
“你要怎么帮我？”
她摸出一支烟来，点了三次才点燃，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但雨始终未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杨裴安偏头朝她挑了挑眉，锋利尖锐。
“回去说。”
“就在这吧，我们的宿舍都有间谍设备。”
杨裴安一顿，“我们也有？”
“本来不会有，但因为我，你们就会有了。”
‘那不是完了？’癸沙在脑子里吐槽。
杨裴安心底一沉，她是有在宿舍放出过癸沙的。可转念一想，倘若真被捕捉到了什么可疑画面，自己现在只怕已经不在这了。
她推测大抵只有录音设备。
“我能帮你保证周君荣安全，还能帮你重新坐回地下势力的王座。”
一道平淡的声音炸出不远处的惊雷，周卓英僵了僵，她不太相信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这个年纪，她当时还在街头卖药。
她继续抽了口烟，“丫头，别闹了。”
杨裴安却一掌拍上了周卓英，在周卓英惊讶的眼神下，掌心细软的触手通过袖口，隐秘的钻进她的桶袖中，试图像蛇一般，缠绕住周卓英的手臂。
周卓英一愣，手掌突然更用力抓住杨裴安的手。
她死死盯着杨裴安道，眼睛像要瞪出来了似的，
“你是……”
触手倏地回来了，杨裴安松开了手，仿佛一切都未发生。周卓英不适的感受了一下，翻开衣袖，那里只剩下一些可疑的发粘水迹。
刺骨冷风时断时续的刮过，枯黄的叶被撕扯下来，在路面上打着转。
“我若是将你上报，一样能保女儿平安。”周卓英阴郁的说。
“曾经大名鼎鼎的周峻英，”杨裴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勾起薄唇，“你要完蛋了，英姐，机会只有这一次。”
“信我，还是信合众国？”
“你们外星人已经入侵到这个地步了吗？”周卓英不答反问。
“你并不需要在意这个。”
“当然要在意，”周卓英眯了眯眼，“你说的对，我要完了，可与外星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谁知道我会不会是跳进另一个漩涡？”
杨裴安正欲开口，癸沙突然兴奋喊到，
‘安安，帮我一个忙，装外星人吧！’
‘什么意思？’杨裴安微不可查的拧了眉，她本来也打算顺着装下去，可癸沙这一称呼，恶心的让她停顿了一下。
然而癸沙并没有别的意思，以她的阅历来说，尚还感知不到这种隐秘的想要以主体身份示人的需求。
她遵循着自己的本能。不过她也明白杨裴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轴脑子。
‘吓吓她，在你看的书籍里学的，永远不能让敌人知道自己想什么。’
杨裴安愣了愣，开始起了角色扮演，她将脑海中癸沙说的话一五一十转述给周卓英。
“这具身体有过几年的维和工作经验，抓的可就是你们这些恐怖贩子，”
“与我们合作，听起来很吓人，但是诱惑是无限的，你们——难道不爱吗？”
周卓英沉默了。
“总比给合众国当用完就扔的狗要好。”
“而你的女儿，作为大罪犯的子嗣，下场或许正好是用来某种秘密实验？或者当做变形虫的宿体？结果就是在痛苦中被吸成干尸。”
“——你要我做什么？”
周卓英打断了杨裴安，她胸口微微起伏着。
她其实早在杨裴安明牌时便已经做出选择了，后续的拉扯不过是为了试探。
不过除了外星虫应有的残忍，她什么都没试探出来。
*
城郊。
杨承志的家里来了很多陌生的工作人员。
上午时分他接收到上面有关于工作调动的通知，当时他正在研究女儿的数据。
他纠结了许久，这可以说是人类史上最珍贵的东西，让他销毁，如同割肉。
可是下午就该搬走了，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磨蹭。
......他最终选择留下。
从幼年期到成熟期，这不仅是人类与变形虫的共同生长数据，还是人类进化历程上的璀璨星辉，而自己能对其进行细致入微的**研究，实在是三生有幸。
搬到南昆市安防局下辖的研究所，只要隐蔽一点，或许还能更方便给女儿检查。
只要隐蔽一点就行了。杨承志如是想。
*
“你要借助我的地下势力？”周卓英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完全可以，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她捏紧了手里的啤酒罐，递过来一个略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毁容了，面目可憎。
“救一个人，她没有名字，因脸上四道长疤，外号四汾，上个月在岚熵港被秘密抓捕了，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走之后是她帮我打理留下的势力。”
“我离开很久了，如果要启动地线的话，必须救下她，否则一切都会很难办。”
“可以，”杨裴安点点头。
“我还有个小弟，名叫云仔，也在岚熵港，现在是跟着当地的一个小头头安龙干活，这个安龙是我曾经养的一批手下里的手下，听说因为仗义大方而闻名，但是没什么脑子，云仔跟着她也是个不正经的，但是胜在好把握。”
“四汾的去向未知，云仔有门路但办不成事，所以最好是你去调查，”周卓英挑了挑眉，“我现在尚且还受合众国监视，暂时不要太明目张胆，对云仔四汾可报上我的名号，其他人，等我逃离合众国的视线再说。”
杨裴安突然抬眼问道，“你打算怎么逃离？”
周卓英将易拉罐扔进垃圾箱，“等你把这件事完成后我们再细聊。”
杨裴安从酒馆出去时，看到不远处树荫下有两个微醺的人抱在一起互相啃着，而旁边有几个街头小子在缓慢靠近。
‘宝贝，你想打算怎么做成这件事？’癸沙问道。
这是普通的大街，没有安装恒温穹顶，不过杨裴安穿了生物调温内夹，此刻即便夜间冰寒，也未曾感受到凉意。
“南昆市到岚熵港即便是乘坐磁轨车也要至少三个小时，就算有两个我也管理不了这个时间，太紧了。”
“还有，我说了不要喊我宝贝。”
‘那？’癸沙轻轻哼笑一声，“我知道安安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
她看着那边的两个女人，脚尖转向，朝那边走去，
“你之前说要我尊重你的诉求，既然达成了交易，我说到做到，但你应当也尊重我的意见。”
‘当真有这么难听吗，’癸沙感到费解，‘我只是很喜欢你们人类相互间亲昵的称呼。’
“你也知道那得是亲昵，才能称呼。”
杨裴安启动变形虫的技能，隐身穿梭在阴影间，眼前那些心怀不轨的街头小子在突然不约而同的诡异转向，向被绳索牵引过来似的，全都四肢僵硬诡异的被控制进一旁的小巷。
‘人类中关于亲昵的解释为关系极为亲密、亲近。如果我与你不属于此类，那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互相亲昵了。’
“当然不。”杨裴安果断拒绝，她觉得这很奇怪。接着手上拖来三个昏迷的街头小子，在这个封闭的小巷里，鲜红的触手一头扎进了他们的身体中。
“你为什么总是热衷于模仿人类？”杨裴安想不通。
‘嗯......’
小巷的光影里出现张牙舞爪的可怖景象，喷涌的血迹四处溅射，条状阴影却瞬间膨胀，拉伸成一面巨墙，将血迹全部阻拦。
诡异的是在这疯狂的饕餮晚宴中，却寂静到连老鼠路过都听得见。
半晌过去，癸沙餍足的饱嗝在脑海中响起，就连杨裴安自己也倍感身心舒畅。
她感觉自己的肌肉里充满了力量。这就是吃饱的感觉么？
吃饱后的触手鲜红欲滴，同时格外温顺。一条柔软的触手从背脊一直爬升到杨裴安的耳后，贴着那处来到颊边，亲昵的蹭了蹭。
杨裴安别过脑袋。
‘也许是因为我对人类的**吧。’癸沙懒懒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