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七爷信步走在前面见我许久未跟上,转身看着我想了许久把手上拎着的油纸包丢给了我。
我半信半疑地将他丢过来的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那御品楼的烤全鸡,抬头看去却没能看见他的表情,只见他侧着身子嫌弃似地拿着手帕擦着手上的油渍。
“看什么,还不快跟上。”七爷随手将手帕丢到一旁地上看着我一脸不满地说道。
自从那夜在河堤巧遇面具人被七爷找到后,当夜我便住进他府邸里。至于为何会住进他府邸里,陈府给出的答案是——去表哥家里静养,岑在大院要修葺。而我向来也没什么归属感,住哪我是无所谓,有人供给吃喝便够了,反正我是无欲无求。
不知道为何履兜没有陪我住往“佚名居”,反倒是须颜跟来了,我甚感惊奇。
然而这半个月来我见得最多的人不是跟着我的须颜而是这府邸的主人——齐殷。
自从那日在河边遇见他我们回到府邸之后,便时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你又来干什么!”我看着那个出现在门口,穿着风骚的紫色朝服,用一黑木簪束着满头黑发的男人满是嫌弃。
“过来看你过得安不安生。”他斜倚在树下看着试图爬墙的我很是悠哉地说到,齐殷是个一处就熟的主,如今倒也不像刚开始那般冷漠。
“还!活!着!”
他瞧着我的样子抑制不住地笑起来:“那就好,银子不够可千万别落跑啊,报个名号也好省得丢人。”
“谢谢关心!”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这三个字,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了去,这厮自从知道我吃包子没带钱后没少拿这说事。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发生几次,基本上他就是来逮我做坏事的,逮着了嘲讽几番然后就任由我去。
虽然可以经常看到他,但隐隐约约还是能感觉到他公务繁忙。
我从底下人嘴里打探到——齐殷,蔡伯公生母齐萱的侄子,齐家嫡长子同时也是蔡国大祭司。在家中排行七,人称七爷,自小与蔡伯公一同长大,深受蔡伯公宠爱与信任。
而我们陈家世世代代皆为武将却同齐家这等书香门第皇家亲戚是世交,所以这里的人对于我还算是周到。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梨树上开满花朵花团锦簇,看上去好似风轻轻一吹便会洒落一地般。我见日头也不大,便让人给我担了小椅子放到树荫下乘凉。
我倚着那约摸得十个人才合抱的树干,看着满树梨花思着念着等这树结果。
须颜从院外进来手里搬着套茶具,身后跟着几个使唤丫头拿茶几提壶等等。她刚走近我便“扑哧”一笑。我依旧盯着那满树梨花动也不动便问道:“须颜,你笑甚?”
“我啊,我笑你嘴馋却也不会挑树看。”须颜轻轻放下茶几,便掏出帕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听言,我瞥了站在旁边的她一眼。
“啧啧,你也不看看这树有多粗了,这得长了多少年啊,这梨树再盛至多五十年果期,你还指望这七老八老的树能结个果子给你吃?”须颜缓了口气,笑着坐到矮几上,边摆弄那些茶具边说。
闻言我惊愕,什么时候须颜变得这般了解我。我从未叨过我想吃梨子,她竟仅凭我看着树上这一动作知晓我嘴馋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吃这梨子的?”我想着想着便问出了口。
“你别可这么看我,我可不是你肚子里那蛔虫,这话你说过。”须颜,舀了些许泉水进提壶。
“什......么时候。”我并不记得去哪看过梨树,还是须颜陪着的。
“上次啊,上次.....”须颜边笑着盖盖子,边回头看我,待看到我的时候突然没了下文,只余轻轻呢喃:“上次......”
像是突然回过神般,须颜继而笑着,伸手捋了捋耳边的垂发,笑着说道:“也难怪你不记得,你前几日午间小憩的时候闭着眼睛都能嚷着‘梨子,梨子......’。”
我嘿嘿一笑也没往心里去,随口问道:“这宅子最近在忙什么呢,该不会也要修葺吧。”脸上故意做出惊恐状。
“嗯,是修葺,不过也不动大干戈你不用再迁走。”须颜依旧浅浅地笑着可不知怎么我硬是给听出几分酸涩,不由得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早上梅子吃多了,连这感官都开始泛酸气了。不过反正我不用迁走倒也省得忙活,便也优哉游哉陪须颜聊起了闲话。
自从那日梨树下小聚之后须颜的行踪变得更加难以捉摸起来,有时候会在晚上我临睡前出现问我过得好不好,有时候在天刚刚亮的时候轻手轻脚地过来看我一眼,偶尔还会喝口茶但就是不会来叫我起床。
压根化为夜里老鼠偷搬鸡蛋般,都不怎么在人多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月。
这日,那日头还未升高,那些个丫头便提前来房里打扫,而且来的人多出一倍。更难得的是平常来房里打扫的粗使丫鬟变成了那些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其中一个年纪大概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还不断用好奇的眼神瞥我。
我看着着实有趣便起了的逗弄她的心思,随即嗑着瓜子紧紧盯着她,小姑娘越发地羞涩几乎将头插进那地里,把自己当青菜。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小姑娘紧张地扯着抹布抬头瞧了瞧我复又将头低下。
我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疆儿”
“谁给取的?怎么这么阳刚气。”
“门房的阿叔,说是被遗弃的小孩得起个硬气点的名。”小姑娘笑了笑似乎挺喜欢这名字。
我听了却不知怎地起了怜惜又似惆怅,仿若被遗弃之人是我而非她。
“怎么老是偷偷瞧着我,莫非我是长了那七臂,六头,五耳。四眼,三鼻,二嘴?”
“啊,不不只是瞧瞧新娘……”疆儿猛地捂住嘴巴表情惊恐又夹杂悔意。
“瞧…瞧什么?”
“瞧……”
“瞧什么!”我瞬间变脸将手中茶杯掷到地上,茶水在红毯上迅速滋出一片深色。
小姑娘瑟缩地跪在地上,其余丫鬟也是立在一旁低着头。
一时间静默无言。
“你们这是犯了什么错?”随着声音响起,齐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地面上冷声问道。
“这倒要问七爷您了,不知七爷是将贱婢许配给哪户好人家了。”我冷哼着,讥讽地瞧着他,满眼的怒意。我不知我是谁并不代表我连基本的思想都没有,我并非物体,我并非礼物。
听我这言语,那齐殷挥了挥手,顿时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你……你要嫁的人是我。”齐殷走近我瞥了下那摔碎的茶杯就势坐到我身边。
“为甚。” 我简直入了定,我想过许多结果就是未曾想过这个结果。
齐殷敛下眼睑,不再讲话伸手将杯子翻转过来,为我添了一杯茶,样子疲倦而又隐忍。
白蒙蒙的热气在我们中间氤氲,逐渐消灭。我们这样干坐了一个下午,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娶我。因为喜爱而选择娶我回家这样的鬼话骗骗小孩便可,所以他心里是十分明了这样的话不足以搪塞我,可却又不便将实情透露给我。于是选择沉默陪我耗时间。
随着太阳的西下,屋子也不再亮堂,但没有人敢进来点灯。一天的光阴过去了,早上的怒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见踪影了,我什么话也讲不出。齐殷的呼吸一直很均匀,从早上到晚上他一直用拇指腹摩擦着杯子,让我很怀疑这个杯子会不会跟官老爷告他非礼;但我想它估计不能成功,因为齐殷的势力非一般的大,这也同时让我觉得未来黑暗,希望渺茫。
经过一天的思考,我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在这过程中我设想了无数个可能性,最主要还是两个选择:要么逃跑要么乖乖就范。但很明显第一个压根就没有可能实现,因为我一来不认识路二来打不过那些正经八百的护卫三来也逃不过暗卫的眼睛。
“为什么娶我,给我个明确的答案。”最终还是我忍不住先开了口。
齐殷闻言,抬了抬眼皮瞧了我一眼,早上那股奇怪气氛已经淡然无存,他依然冷静地非礼着杯子:“我想你也应该想清楚了,而且你也明白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为何还要问?”
我灿灿地嘿嘿了一声无言以对,为何要问?不过是侥幸抱存点希望罢了。
齐殷见我不回答他,叹了口气道:“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我?”
“不想!”
这回排到他欲言又止,那冷静的神色有所松动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顺道给我唤了侍女过来。
侍女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就出去唤人上菜。
直到侍女走离我的视线,那紧绷了一天的肩膀才松垮了下来。虽然今日我想了许多也明白未来的道路,但仍然难以接受这样的安排。齐殷说我明白,其实我压根不明白。他们说我叫陈九九,可是那个戴面具的人说我是陈久久。陈家的人对我也并不是特别热络,还有履兜当初对我的监视以及后来须颜的特别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我的身上有着天大的秘密,而这样又哪能让我相信这只是普通的联姻。
这是一个注定夜不能寐的夜晚,月才上了枝头,疏影横斜,偶有风打着转路过卷起满地残花而又远去。我刚睡下便被外头的打斗声给吵醒了,赶忙披上外衣开窗望去。
只见月光穿透横斜的树枝,洒在地上,一群侍卫围在一圈黑衣人之外,一圈黑衣人又围着一个戴面具的白衣男子正打得火热。待那男子转头朝我飞来时我大惊,这不是鬼宵节上的那个人么。错愕间瞥见那从墙头射来的箭矢,不由得大喊:“小心!”白衣人堪堪躲过。
齐殷拿着弓箭从墙头跳下,白衣男子也住了手,一切仿佛被时空静止了那般。
“我是来带走阿久的。” 白衣人大袖一拂劲风扫过,黑衣人皆退了一步。
我闻言心中稍有窃喜。齐殷听完看了我一眼冷哼道:“你休想。”
“那这就要看你拦不拦得住我了。” 突然白衣人放声大笑。脚尖一点朝我飞了过来抓着我衣领把我从房间里提了出来。
齐殷神色一冷,手高高扬起用力往下一挥,四周顿时响起弓拉满弦的声音,黑黝黝的箭头对准我和白衣人,我愣愣地看着齐殷,齐殷却避开我的眼神,眼睛盯着那一地白惨惨的月光一字一顿地说到:“今天谁也别想踏出这里。”
“也……包括我么?”我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遍,不知道是哪一种情绪让我手指不可控制地颤抖着指向我自己。
齐殷深深地瞧了我一眼,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搭箭,抬手,拉弓一切有条不絮。眼神里尽是我不懂的情绪,箭尖瞄准了我身后的白衣人。
我不懂,我不懂里面决绝的含义我不懂里面那舍不得的意味,我不懂,我不懂他在想什么。突然一个画面闪过,在我脑海里渐渐清晰,让我头痛欲裂,似有什么东西在咬噬着脑袋,又好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啊!”我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抱着头蹲了下去努力控制着想用头撞向地面的冲动。
昏厥前似乎有个白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