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道素白孝衣的身影立在阶前。银簪束发,脂粉不施,风过廊下,丧服翻飞如鹤,正是李锦熙。
燕琮看了她一眼,屏退众人。
“燕琮,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平叛,为何我父兄死的死,疯的疯?”作为大昭唯一的公主,李锦熙自幼就是一个骄纵的性子,毫不避讳,将象征燕王妃的令牌砸在燕琮头上。
顿时,鲜血涌出。
他们多年怨偶,却也从来没有闹得这么难看过。
恍惚间,燕琮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再眨眼,确是李锦熙无疑。
“不管你信不信,你皇兄的死却非我所愿,既然回来,就好好珍惜你做公主的时光。”
李锦熙自知,与燕琮说不通什么,不再言他,转身离去。
白絮晚在听到李锦旭死讯的当晚,就抹了脖子,幸亏拦得及时,但那惨样,仍旧让燕琮心惊。
于是,在他的有意安排下,李锦熙与白絮晚见上了一面。
李锦熙望着跪坐的白絮晚几乎不敢相认。眼前之人背影单薄,眼窝深陷,整双眼睛空洞无神,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哪里还有曾经昭州第一美人的风采?
看到来人,白絮晚悲伤的脸庞方才露出一丝喜悦。
“熙儿……”
李锦熙接过宫人手中的食盒,缓步走到她身边,将其打开,里面是勉强能入口的清粥和几样小菜。
“嫂嫂,”她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白絮晚,“多少吃些吧,皇兄看到你这样,也会心疼的。”白絮晚似乎被触动了一下,那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向李锦熙,里面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涟漪,但那涟漪很快被更深的痛苦淹没。
李锦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殿内侍立的宫人全部退下。沉重的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然后凑近白絮晚,手轻轻覆上她冰凉僵硬的手背,“嫂嫂,你看着我,听我说。”
白絮晚依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沉入自己的无尽深渊。
李锦熙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那个孩子,你和皇兄的女儿,还活着。”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白絮晚的睫毛猛地一颤,如同被惊动的蝶翼。
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骤然睁开,定定地看着李锦熙,像是听不懂这句最简单的话。
李锦熙迎着她的目光,重重地点头,泪水同时模糊了视线,但语气无比肯定:“是真的。我见过那个孩子了,是叫瑶瑶对吗”
李锦熙见白絮晚不信,又继续补充道:“是青林带我去的,那孩子与我有缘,不似皇嫂,倒有六分像我。”
得知李瑶还活着的消息,巨大的、无法置信的狂喜,与长久以来积压的悲痛、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白絮晚所有的防线。
但同时,李锦熙后面的两句又令白絮晚心下一惊。
“熙儿与殿下同胞,瑶瑶像姑姑,也是应该的。”
白絮晚抬起头,那双曾经枯竭的眼睛,此刻虽然红肿不堪,却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光。她看着李锦熙,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全新的、急切的力量。
“嫂嫂,你放心,我既然回了圣京,就一定会护你和这孩子平安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看着这孩子长大成人。”
听了李锦熙的话,白絮晚不知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那被悲痛压弯的脊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悲伤、警惕和决绝的坚毅。
“我明白了。”她低声说,“熙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目光缓缓转向昭州的方向,眼神复杂,充满希翼。
红素,你会辜负我的期望吗?我的孩子是否已经平安到了昭州……
殿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悄然放晴,一缕微弱的阳光,顽强地穿透了层云,透过高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映亮了白絮晚眼中那簇重新点燃的、不肯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