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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王子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湾遗事


    王子清


    茫茫汪洋飘荡到地质时期,洋面上出现斑斑点点,这儿些斑点在不断的升腾、隆起、扩展一一大地、高山、森林、江河、矿藏、动物、植物、人……多年以后,面对地图,户天宇发现:开天辟地以来,大禹治水的时候就把这条江挂到了天上。湍急的江水奔腾咆哮着流淌了千万年,同时也流过了千万里。当汹涌澎湃的江水遇见前面的村落,却毫不犹豫的抑制住急流勇进的速度:穿房而过?践踏人家……只有依复于大地、万物,才有清澈的江水和壮观秀丽的江岸。于是,江水转了九十一度的弯,劈荆斩棘,沿着开拓的江槽向东而逝。每当江水过后,遗下的泡、沼、泥、塘、溪流、动物、植物、微生物、浮游生物同时在这片领域里扩展开来。时而泡、沼、泥塘;时而溪水潺潺;时而翻腾起浮、咕噜咕噜的冒泡;时而在平静无奇中多彩斑斓。岁岁年年,生长在泡、沼里的苔、藓、动物、植物、浮游生物为这片领域的繁茂增添了生机,于是才有了数不清念不到的物种在此生息、繁衍、扩充、壮大,逐渐成为领域、学科的佼佼者而独树一帜。一墩一墩的塔头;一处一处的料花;一汪一汪的菱角;一滩一滩的青苔;一塘一塘的芦苇;一层一层的浮游生物;一次次漪澜的河蚌塘。塔头上锃亮的背头(随风而飘的塔头缨儿)与亭亭玉立的蒲棒遥相辉映,好似靓男俊女的情思追忆。然而居住在这里的居民管这儿叫老坎子,而人们在搭话时常说:


    “去老坎子。”


    “到江湾发财。”


    于是,江湾烙在人们的印象里,活跃在人们的心目中;于是江湾便不翼而走,远近有耳了。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江湾人,不知疲惫的在江湾讨着生活,甚至转走他乡的人、家,在这里改变初衷而留了下来。每当人们揉着惺忪的眼睛,拖着疲惫的身体面对江湾时,他们丢掉幻想,放下行囊,看好一处地儿,就地盖起了房子。他们挖掘、扩展好空间,在上面搭上檁子、棍棒,棚上草杉子,踩上泥土,摸好屋顶,烟囱插在地上,袅袅炊烟喷薄而出。尽管大部分房身都在地下;尽管房子没有多大的光亮,但是住起来依然是冬暖夏凉。人们在欣赏房屋的同时并着手置办干活工具。割下水塘里的苘麻,就地泡在水里。一直到麻杆上的青皮松动,然后扒下来,按在地上砸软,它便成为松散的麻线,再把这些麻线编织成辫儿;再将辫子绑在木棍上,是日后托菱角的好帮手。叉河蚌的三爪叉、镰刀、斧子……在湿地里劳作的人们,每当直起久弯的腰身时,眼前便是峰峦陡峭的坎、崖,


    层层叠叠仿佛凌空的楼阁蜿蜒起伏。当这些自然景观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时,人们越发对江水、江岸、江湾有了依托与期盼。而坎崖之巅便是九纵十六横的街、区,井字中布着房屋一一干打垒、土平房、砖挂面、砖瓦房、楼房矗立。


    ……加强城市规划建设,完善基础设施。综合治理,绿水青山,工程亮化,软环境治理,医疗就业,居家养老,孩子入托上学,人们的精神面貌,政府综合素质的提升……为生活工作在江湾市的人民服好务。


    一一摘自江湾市委书记的报告。


    每当这些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户天宇、立春晖是怎样的振奋与期盼。无论是生活、工作都应该有舒适良好的环境,给人们更大的生活与发展空间。然而面对箭在弦上又刻不容缓的举措却迟迟看不到尽头,而社会上一些违备常规与人文道德的现象却始终存在现实当中,怎么能不让人疑虑重重。


    (例一:一天夜晚,户天宇的胃、胸口突然不舒服起来,胀气、疼痛使他跑了几次厕所,回到屋里便开始呕吐。立春晖急忙起身,冲了一杯蜂蜜水,并且手忙脚乱的找着药。户天宇看着慌忙的媳妇,说:“没事啦,快上来,好啦。”


    早晨上班的时候,他们来到医院,挂了消化内科。“二十元。”白大褂清脆的声音。


    “挂个普通号吧。”户天宇说。


    “九元。”白大褂的声音依旧动人。


    他们拿着挂号单来到二楼,科室的门紧关着,他们敲了几下都没有动静。他们又敲了其它普通科室的门,还是没有人开门。立春晖让户天宇坐下,她一个人又到一楼,排了二十分钟的队,白大褂不以为然的说:“这个科就是专家号。”立春晖拿着专家号上到二楼时,户天宇己经是满头汗了。立春晖给户天宇擦着汗,然后到了消化内科。身体臃肿的丁大夫,花白的胡茬儿,眼晴里却透着自信。丁大夫示意户天宇坐下。“吃饭啦?”丁大夫问。他依旧低着头,在处方上写着。


    “没吃。”


    丁大夫把开好的单子递过来,说:“下楼交钱。”户天宇交完钱又来到二楼的呼气试验室,化验员给他一片药,而后把饮用水倒在纸杯里递给户天宇。“二十分钟再做检测。”呼气试验室的女大夫叮嘱道。户天宇在等候的时候做了心电图。回到呼气试验室后便开始吹管,三分钟后,把吹过的药水交到窗口。化验大夫把它放到微波炉一样的检验器里,过了五分钟结果出来。户天宇把这个结果交给丁大夫。他只是撩了一眼说:“阳性,得吃药。”一面说着,一


    面写着药方。“十五天的药,吃完药,过一个月再来医院复查。”他再次叮嘱道:“这药医院没有,到对面卫生大药房买。”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户天宇愣怔、深沉的紧盯着丁大夫,他手里的方子并不是文字,是些密密麻麻天书般的符号,无论怎么拆辨,都无法破解。都这么直接了?这么明目张胆了?尽管户天宇这么想,他们还是走出了医院,按照丁大夫指定的药店开门进去。店内一圈的栏柜并不高,上面摆满了医疗器械,下面是中药柜,中间两排药架被西药填充的满满当当。户天宇递过处方,问:“这个药是不是在你们这里买?”店员撩了一眼处方便开始拿药,“都是些啥药?”户天宇不解的问店员。店员十分反感的看了户天宇一眼,便把拿好的药装到塑料袋里,放到栏柜上,开始在计算器上按着。户天宇仔细看着每位药的性能,然后问了速效救心丸、降压药的价格。当店员给出价格时,户天宇还是没有压住火:“救心丸、降压片起码比其它药店一盒要贵十多元,这个药价也会高得离谱吧?不然你们拿什么分给大夫。”


    五十多岁,略有些秃顶的男人瞟了一眼户天宇,说:“先生,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你不相信,还让我再说吗?”户天宇再次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走吧。”店员说完,急忙把放在柜台上的药拿回去。


    户天宇冷笑着和立春晖走出了药店。


    “医院、医生竟明目张胆的和药店狼狈为奸,抬高药价。政府对零售价药一再表示:要降下来。可是药价不但没降,反倒年年涨价。”立春晖愤愤的说。


    “是啊,有些事情用正常的思维是理解不了的。”户天宇笑着说。


    “哦。”立春晖马上迎合着。他们来到另一家药店,两位店员看着户天宇递过去的处方几乎惊住了。


    “您是什么毛病?”一位店员问。


    户天宇说出自己症状的同时又说出那几位药。


    “是这药。”店员说着,一边拿着药。


    当他们拿着药走出药店时,立春晖有些纳闷儿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那几盒药?”


    “你忘了我……”户天宇自我夸赞道。


    “哦。两家药店的差价这么大。”立春晖挎着丈夫的胳膊,一边说。


    “有些事情被当前的风气所左右,药也不例外。”户天宇说。


    “都可以漫天要价?”立春晖激动的说:“还有没有物价局啦?”


    户天宇亲切的看着立春晖红


    润的面容,说:


    “现在是市场经济,有些产品可以自行调价。”


    “药一一这种特殊商品,也可以随便要价吗?”立春晖不解的问。


    则二:尽管户天宇、立春晖的一双儿女己经离开了中、小学校。但是他们在学校的时候,同样被学校、老师所蛊惑。上初中那天,学生兴高采烈的来到新学校,班主任老师和同学打招乎的方式竟是让学生在教室外站成一排,按个儿头排座位。小个儿坐在前面,中间、大个儿在后面。可是当老师全面掌握学生的情况一一特别是父母的工作单位。一个月后,班里正式排坐位。听得入神的一双儿女说:


    “对。”


    “就是这样。”两个孩子说。


    这次坐位的排序是按钱来的。哪个学生的钱多,就坐在第一排,第二排……俩个孩子瞅着父母,惊讶的点着头。教师节的时候,学生多多少少都得给老师礼物。普通学生家长本想在教师节到来时,让孩子拿着礼物致贺教师节。然而在教师节的前几天,老师就交待给班级的干部,于是班里的干部开始行使他们的权利,让老师在教师节一一笑逐颜开,把兜儿兜儿装满。学生到家和父母说,一下子打乱了普通家庭拿礼物的计划。后来只有硬着头皮借,也得给钱,不然孩子在学校、老师面前;在班级里,没有好果子吃。


    “对,我们俩一人给老师五百元。”儿子说。


    “是班里最少的。”女儿说。


    又三:在王贵生乔迁之喜的家宴上,人们酒足饭饱离开时,王贵生却拉住户天宇,他们坐在沙发上。王贵生递给户天宇一杯茶,说:“棚户区改造己经这么多年,城市面貌也大幅度改观,人们的生活、幸福指数也随之而来,原来住平房的人家终于住上楼房。但是,人们却忽略一个重要的问题,楼房是用自家的‘祖宅’换来的,不然老百姓也许一辈子都住在自己的祖宅里生老病死。”王贵生停下来,示意户天宇喝茶。


    王贵生和户天宇都是下乡知青,同在一个集体户。俩人有着共同的喜好,共同的兴趣,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他中等身材,脸上放着光芒,对事物有明确的认知,有充分的信心。他工作在机关,目前正处在事业的上升阶段。每当集体户战友相聚时,王贵生有说不完的话。今天他卖了旧楼又上新楼,总想和老户长说说心里话。然而户天宇听了王贵生的话并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因此他只是看着在兴头上的战友,并没有说什么。王贵生接着说:“建国以来,人们从居无定所到有了自己的房屋,这是翻天覆地的变


    化。尽管是土房、土坯房、平房,但毕竟是自己的房屋。有了居住定所,人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才可以释放出自己的能量;才可以踏踏实实的做事情;才能干好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展的步伐,这些平房逐渐被楼房所取代。尽管是一套毛坯房,其方便程度,提升生活质量,己经远远超过平房的价值。但是简单装饰下来,就得十万八万。这样一来,不但多年省吃简用的钱花光了,甚至还要负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吧?”


    “是的。”户天宇看了王贵生一眼,认真的说:“战友老丁到现在还欠着债,都是上楼时欠下的。从表面上看似提升了生活质量,从平房到楼房,应该说是一个飞跃。然而当人们舒舒服服的住下来,心里并没有那么轻松、踏实,甚至有些慌张,因为他们背着债务。面对空壳的楼房,想法却是多种多样,其复杂程度也不言而喻。当然啦,不同层面的人有着不一样的心情,况且普通人家靠着工资过活,除了日常生活开销,都是从口食、生活上一点一点节省下来的。尽管是省吃俭用,也不够装修房屋,而家家又不能不装。上哪去借,家家都是如此。每家每户都在发傻冲愣的时候。一个贷款新模式横空出世,通过银行进行房屋借贷款一一银行帮你拿出买房子的钱,你在每个月里都要还本金和利息,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词汇一一房贷。虽然人们心有余悸,并且胆战心惊,但是又不可能摆脱;又不可能不用。”


    “知我者老大也。”王贵生把知青时对户天宇的称呼说出来。下乡时,户天宇是集体户户长,户里的大事小情一一集体户与生产队、大队以及公社,所有的事情都由户天宇联系办理,所以户里的人称户天宇一一老大。王贵生憨态可掬的端起水杯同时也让户天宇喝茶。他接着说:“尽管如此,残酷的现实就在面前,又无任何替代物来缓解那颗颤抖的心房。其实,真正能买起房子的依然是公务员、财政开支人员、教师、大夫、护士和个体经营者中的暴发户,还有哪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他们之所以有底气,用睥睨的眼睛看人,因为他们高人一等?不是,而是被看过的人,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是那么的卑微与不堪。同样付出心血和汗水;同样都在工作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那些个“寄生虫”,怎么不让人忌惮和反感。所以普通工薪阶层的人,每日、每月、每年拼其所能,到头来免强可以供养孩子和家庭的日常生活,哪还有钱再换新楼。”


    “是的。”户天宇应合着。


    “茹毛饮血的人,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王贵生有些激动的说。


    户天宇只是瞅


    着王贵生,心里却重复着:茹毛饮血,挖空心思,无孔不入。想到这儿户天宇说:


    “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摆在现实中,就是血淋淋,愈演愈烈的……”


    王贵生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态。他们对望着,笑了。)


    面对流于形式,劣迹斑斑的现象;面对缓慢缩水的决心和态度;面对台上领导的威严正经,滔滔不绝的说词,户天宇、立春晖只有无奈与不屑置辩了。在这一时期里,他们苦心经营的饭店却走出了困境,一天好似一天。不但是江湾市的名店,户天宇也成为江湾市有名的厨师,同时又是老百姓信任的金牌经营者。尽管苦尽甘来;尽管在工厂、工人的动荡后,重新有了事业。然而,那场让人天旋地转,迅雷不及掩耳的震荡;那场让企业工人、职工几乎在一夜之间失去生存的依托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惨状时,户天宇、立春晖依然心有余悸并且隐隐作痛。引以为傲的工人阶级,几乎在几天几夜中便消失殆尽,并且冠以耀眼的光环与标签一一打工者一一打工人。当人们惊愕得说不出话时,成千上万的职工,自觉不自觉的完成了华丽的转身并且把建国以来的工厂、企业不带一丁点泥土的一并连根拔起。工厂、工人像是被遗弃的物品,抛到九霄云外,而缓缓落下时却砸到每个职工的头上。从而社会上又出现了新名词一一失业者。人们傻了眼,迷茫之中却呆若木鸡。然而强大的冲击波把职工的雄心壮志一扫而光。为了挽救工厂、工人,留住工人、工厂永远的辉煌,职工却碰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不但饭碗没有保住,而且工人、工厂成了可遇而不下求的梦幻。可是户天宇的“亲娘舅”却洋洋洒洒的把这份大礼拱手让给了有能力、有前途的“官人”们。由于身份的突变,一个有身份、地位的当权者,摇身成为拥有工厂企业的老板。而后上面会为转制的私营企业量身定制贷款、招工、生产等一揽子规划。这样一来,在一个时期里,有了天衣无缝的保障与衔接,从而完成国有固定资产的转置、重组、贷款、招工、生产。这般亲者痛的神操作,起码达到了何情?何理?和完备性的缝合?


    “很好,”户天宇的“亲娘舅”操着浓重的口音说:“就是这儿个效果。”


    成果也罢,效果也好,无从去想其行为如何;无从去想其手段如何;无从去想工人的生存、生活如何。原有的“工人”终究是不复存在了。创建十几年、几十年的工厂、企业,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被肢解的支离破碎,体无完肤,从而灰飞烟灭。热火朝天的工厂,比、学、赶、帮、超的工人,在几天、


    十几天、几十天里,占据主导地位的工厂、工人在这股旋风里还没等转圈,就被碾成粉沬。工人、企业职工马上就有了新的身份一一下岗一一待业一一失业。


    户天宇、立春晖都是下乡知识青年,回城后俩人同时进入工厂。青春年华,他们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一番成绩。户天宇进厂后,从学徒工干起,虽然年龄偏大,但他学徒的热情并不比年龄小的工人差。在两年的学徒中,他不但基本功扎实,而且还革新机床模具,改进车刀开槽技术,并获得单位两项发明创造奖。出徒后,又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老话有袖里吞金,不如手艺在身。为了学好手艺,户天宇愣是把两家商定的结婚日期推迟到出徒以后。当两家的家长听到户天宇出尔反尔的决定时,都坐不住了,定下来的婚期怎么说变就变?尽管双方家长都“谴责”户天宇的不听话,但是户天宇依然坚持出徒后结婚,于是家长们同时数落起立春晖。她笑着说:“我同意出徒结婚。”所以,在双胞胎儿女出生时,户天宇的一句戏言倒成了催乳的良方。本来,两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己经两天了,立春晖依然没有奶水,偏方也无济于事。户天宇焦虑不安,他的脸贴在儿、女的小脸蛋儿上,喃喃的说:“都怪爸爸,耽误了一代人啊。”孩子们像是听懂了爸爸的话,立刻就不哭了。立春晖躺在炕上,不错眼珠的瞅着丈夫,当听到丈夫不着边际的话时,“扑哧”笑出了声儿,同时重复丈夫的哪句顺口溜儿。“一胎龙凤幸,再现父母情。”就在一家人沉浸在幸福快乐时,立春晖奇迹般有了奶水。儿子、女儿嘬住奶头,滴溜溜的眼睛瞅着母亲幸福喜悦的脸庞。


    然而,上天仿佛和他们开着玩笑,还没等他们缓过神儿来,便不由自主的失去了工人的身份而被闲置在家。户天宇、立春晖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人也瘦了,想炸了脑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没活了?活都到哪里去了?离开了创造价值的工人,这个世界还能存活吗?无论怎么挖空心思的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因此户天宇、立春晖倒怀疑起高中时那点儿墨水儿了,能否在大风浪中站立?茫然与徘徊使他们一度产生了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尽管始料不及;尽管七零八落;尽管毫无章法,无论怎么去探究,也无法回到惊天地,泣鬼神的现实中去。不过,终究还是要面对,只有越过穷山峻岭,面对现实,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他们放下包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蓝天、热土。


    户天宇下班的时候,仍旧轻松的回到家。他脱下衣服,洗好了手,焖上饭,然后扎上围裙,轻而易举的


    就搞定两个菜。当他把饭菜端到桌上时,立春晖己经进屋了。


    “下班啦。”户天宇打着招呼,一边解下围裙,站在屋子里,瞅着媳妇。


    “辛苦你啦。”立春晖一面挂着脱下来的上衣,一面柔情似水的说:“等我回来做。”户天宇看着媳妇微微泛红的脸颊,道:


    “孩子今天晚自习?”


    立春晖惊诧的看着丈夫,而后却笑盈盈的点着头。


    他们的一双儿女,承继了父母的基因,出落得有模有样,简直就是户天宇、立春晖年轻时的模样。无论是个儿头,体态,长相,谁儿见了都夸几句。俊俏笔挺的两个孩子己经上初中了,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每天都是搭伴上下学。他们听从父母的话:靠边走,路上不要玩,放学尽快回家。


    “瞧我这记性,”户天宇自我解嘲道:“吃饭吧。”


    几天以来,他们始终没有胃口,吃饭挟菜的频率明显缓慢下来。


    “单位怎么样?有新的说法吗?”户天宇俨然一个大哥哥。


    “就我们科里有事。”立春晖马上说。


    “工人什么反应?”户天宇问。


    “大家都在等,无奈又无聊,满腹的牢骚。”


    “等待的滋味儿不好受。工人就是干活,一旦闲下来浑身都不自在。”户天宇深有体会的说。


    每天上下班,户天宇的自行车骑得总是那么悠然,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当他到达工厂门前,总会提前下车,然后推着自行车进厂。今天他前脚刚迈进工厂,就被站在门口的刘厂长叫到办公室。然后书记、厂长向他交代了会议精神,并且让户天宇主持今天的会议。“这是提得哪壶啊?”户天宇说了句玩笑的话。


    “救场。”书记说道。


    做为厂办主任,户天宇懂得:某些事情总会有不测的时候,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便立刻执行去了。


    户天宇不但活儿干得出色,而且有豁达向上的人格魅力和高素质的品行,并且有应变的能力。在他面前,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他额头宽阔,鼻梁直挺,眼里有洞天知智。当他看到一贯沉着、稳重、自信的厂长黑着脸时,他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于是他迅速招集人员开会。


    早晨开会还是头一回,因此与会人员感到了某种压抑,似乎有些窒息。“还是听着吧。”参会的车间主任、科长心里嘀咕着。他们落坐后并期待厂长、书记的指示精神。这时,户天宇却站在那儿说:‘‘开会啦,”他看了大家一眼,接着说:“车间


    、科室,如果大家手里的活儿干完啦,就不要再下单、出料啦。”这句话一出口,人们都傻了眼、炸了锅,并且骚动起来,人人都张着嘴,听着下文。“完活的师傅,给有活儿的师傅搭把手,都完成任务后再统一安排。”


    户天宇把尚不好说的会议精神,就这么轻松的告诉了大家。不但缓解了会场里的气氛,而且摆脱了尴尬的场面。然而人们还是被户主任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云山雾罩。


    “户主任,你是不是弄错啦?”一位车间主任问。


    “你听没听明白吧?”户天宇乐呵呵的问。


    “没活啦,这是真的?”车间主任语气沉重,张口结舌的说。


    “这么说,完活就可以休息啦?”这位车间主任真不怕乱子大,把户天宇没有明说的话给挑明了。


    对于大家的疑问户天宇并没做出回答。他把目光转向个头不高的于书记。书记站起来说:


    “今天的会议,不谈生产,不讲效率,只有按照去做。至于大伙的疑问,暂时只能放在肚子里啦。”他的话总是铿锵有力。“没活只是暂时的,相信很快就能恢复生产。”他缓了一口气说:“首先,我们这些人要转变思想,只要我们想通啦,才能安顿好工人,只要职工的情绪稳定,休息几天,对今后的工作有好处。工人始终加班加点,全身心投入生产,这回可以休息啦,放松放松。”


    十分健谈的于书记只有把话说到这里。与会的人似乎还在懵懂中,户天宇就宣布散会。人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凑近户天宇并鬼意的说道:“是不是要变……那?”户天宇把手指头放到嘴上,而后各奔各的岗位。


    让人代传会议精神,刘厂长还是头一回。他有个改不掉的毛病,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怎么和全厂职工说,况且他又是个认死理儿的人,不准确的事情不轻易开口。更何况是这么突然的事情,自然转给一点就透的户主任。高个儿的刘厂长并不胖,走路时常低着头。学生时期,他和邻居家的两位玩伴同时考入专业学校。毕业后,两位同学进了石油领域,他却到石油机械厂当技术员。八十年代,他升任厂长时,得到两位大学同学的祝福。过了一段时间,两位同学为他争取到加工项目。因为都是一个专业,两位同学在电话里就和刘厂长说得一清二楚。有了生产、加工动力,工厂一边生产,一边扩大规模一一培训工人、技术人员。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管理层面,刘厂长都十分在行。多年以来,由于产品质量的提升,一度把工厂打造成江湾市的龙头企业,使产品走向全国。刘厂长因


    此获得了殊荣一一劳动模范。工厂的兴旺,工人的干劲,工人的工资,一直领先在前。并且厂里设立了多种奖项一一技术奖、发明奖、创新奖、新人奖、比、学、赶、帮、超奖,至少达到人手一份。以往厂里的每次会议,都是在互动中完成,在谈笑中结束。然而今天的会议很奇怪,一直让人琢磨不透。这些不确定的想法,干扰了刘厂长的思维,使他左右摇摆,他只有不说话了。200多职工的工厂,承载着石油产品的生产加工、运输、安装、调试。特别是近年来,大型抽油机数量巨增。一台台抽油机一旦投入到广袤无垠的原野上,并发挥着巨力的效能。每当地下矿藏源源不断的进入到工厂,经过高、精、尖设备的提炼、加工,多种产品投入到社会;应用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家庭的生活会产生很好的社会效益。职工知道自己的荣耀,懂得自己的命运与工厂的兴衰,因此职工和工厂有着深谋远虑的投合。


    面对今天的会议,大家没有以往的轻松了。如何通知下去,却难住车间的李主任。直接说出来,职工的情绪一定会有波动,还是换一种方式吧。李主任一边往车间走,一边想着。


    车间里机器隆隆。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每位师傅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机床上转动的活儿,圆钢在车刀的推进下,硬生生变成零部件,再经过师傅的精心加工,一件件产品在天车的帮助下,很快就从机床上卸下来。然后再从地上拾起一块毛料,借助天车的力量,一直到卡在机床上,调整间距,找好尺度,机床又开动了。工人的责任心,成就感会贯穿到每一件产品。在检验员贴上合格的标签后便进入组装车间。李主任换好工作服,开始忙着自己的工作。中午时,有的工人已经提前完成这批活。于是在大家吃饭的时候,李主任才说出会议精神:“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就是没活啦呗。”一位干完活的师傅说。


    “可以休息几天啦?”另一位工人问。


    “家里有事,可以请假办事。”李主任含糊其词的说:“厂里一旦有活,要随叫随到。”


    对于工人来说,放假无疑不是一件好事。机加车间的工人在一两天内,相继完成自己的活计,同时顺利的通过了质检。车间通过轮流放假的方式,完成了工人的轮休。当工人再次来到工厂、车间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衰落的厂区,寂静的车间,已经失去往日的生机与活力。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生机勃勃的工厂,如今……工人们只有瘫坐着,无神的眼睛仿佛在期盼着什么。擦机床是工人每天唯一的活儿,他们一遍一遍


    的擦着,不厌其烦地擦着,嘴里还嘟囔着:“可不能亏待老朋友啊。”


    在没活的日子里,职工在地上划棋盘,下五道儿。后来,车间里又有了象棋,军棋。人们在迷茫、无助的等待中自寻其乐。在不知其原因的情况下,在没有活的同时,工厂依然发了这个月的工资。工人在下个月里,再也没有看到自己所期盼的啦。这时,有的工人自觉不自觉的离开工厂。厂里并没有阻止职工的行为,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办公室的户天宇,无聊的四下张望着,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感到屋里冷清刺骨,于是他站起来,出了办公室,不由自主的来到曾经工作过的车间。毫无声息的车间里,只剩下十几个人了。他们见到户天宇,仿佛见到亲人一样的热情,每个人似乎都来了精神头儿,纷纷围拢过来。


    “户主任,你怎么不回家呢?”车间一位工人说。


    “你怎么也不走呢?”户天宇的回答,把大家逗乐了。


    “真就这么等下去啦?咋回事?师傳你应该知道?”户天宇的徒弟神秘的问道。


    “只有天知道,至于工厂今后怎么样,谁儿也说不清楚。”户天宇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工人似乎摸到了底细同时也完全明白过来。


    “谁儿都明白,不带有活啦,以后真要是有活,也是另一种身份。”工人似乎看清了事实的本来面目。“我说不准确,但人们心里都明白。一切似乎全变啦,变的让人难以理解、难以置信,难以接受。”


    “别乱说啊,小心开除你。”工友取笑着说。


    “恐怕现在这儿招不灵啦。”车间李主任说。


    大家都笑了。


    “到底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一位工人师傅说:“不过我倒有个疑问,如果咱们这块不出产品,地下的油也就不再往外抽啦?不出油,拿什么来保障国民经济的正常运转?没有产值,没有产品,哪还有工厂、工人,就更谈不上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啦。”他接着说:“因为经济基础,才会构成上层建筑。上层建筑是构建在生产力的基础上,同时也决定着生产关系。生产都不搞啦,就没有啦分配。工人由此失业,还怎么谈社会的发展,国富民强,简直是自欺欺人的谎话。”


    “工厂不生产,工人没活干,这到底是咋回事?也许一切都在发生变化,从量变到质变?变得工人怎么也找不到北;找不着家;找不着自己到底是谁儿啦?大家别不信,慢慢会把工厂变到个人手里,到那时我们就更惨啦。”一位工人忧心忡忡的说。


    “工厂是职工的工厂,自主权、发言权是全体职工的,绝不能在我们手中丢掉。同时也是职工一砖一瓦积攒起来的,应该属于全体职工。不能让那些投机专营者占有。”黄师傅倒理直气壮起来。


    “难道又是一个过渡时期?”谷师傅说:“无论怎么过渡也要生产,如果不生产,有些事物会停滞不前,既然能撑过一时,也只是一时罢了。”


    “到那个时候,把工人推向社会,”一位嘴快的工人担忧的说:“社会秩序堪忧,会引发多种不确定因素,对家庭、对社会构成不稳定性,还会引发刑事案件。”


    “工厂不生产,工人没活干,这叫什么事儿。工厂、工人到底犯得哪门子天条?”武师傅越说越起劲。“就当前的情况来说,生产的可能性没有啦,如果时间长啦,烂摊子顺势形成,工厂也就没啦。”


    “嚯,武师傅己经成为预言家啦。”于师傅赞扬道。“有先知先觉呀。”


    “不能这么认为,事情总会往好的方面发展,不要过早的下结论。”王师傅说。


    “那么,你的意思呢?”贾师傅提高了语气。


    然而在人们不经意的话语中,仿佛又回到工作的层面,其氛围热度,不亚于机器的隆隆声。伴随着每件产品的诞生,师父们昂起埋着的头,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无限的力量。长时间的工作,他们的技术娴熟、稳固。在此基础上进行技术、业务上的提升。每个人的素质、德行化作每一件产品,在广阔的大地上熠熠生辉。


    尽管每个人的话都不拘小节,并且无所顾忌。也许工人这儿些话会招来麻烦,但是他们仍要表达自己的心愿。户天宇从农民到工人,进厂就跟师傅学徒,后来又在车间里带徒弟;又在车间当主任;又从车间走进办公室。尽管工人们的谈笑随心所欲,但是户天宇和工人一样的无奈与痛心疾首。工人的仗义执言,顾虑和担忧又有谁儿能知道?这场来势凶猛的停产、停工同样让人身陷绝境。每每独处时,户天宇是那么的透彻心肺,仿佛缕缕阳光,拨去压抑的情绪,使之豁达起来。当户天宇往回走的时候,脚步沉稳了许多。面对现实,户天宇的认知更加深刻:每个人都是生存、体验的过客,只有在某种意境的社会氛围中,感受、发掘、参与、实践,然后把这些过往加以总结,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毕竟是亲力亲为的做过。太阳天天升起,日子天天得过,生活本来就掺杂着各种的不确定因素,只有自己才能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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