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氏兄弟》 第五十二章 52 伍二的黑手把伍三击倒在地后,他颤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一屁股瘫软在地上。两条腿直挺挺的伸着,又像是皮筋儿在拽着一样,两条腿轮换着,一会弯起来;一会又放下;一会弯起来;一会又放下……他嘴上很不连贯的叫着,“我杀人了,快救三弟,快报警。”在他亲手制造的惨烈当中,他抽搐着、颤抖着,无与伦次的叨念着。“大哥呢,大哥咋样?” 伍一抱着昏迷不醒的伍三,一边呼叫的同时,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来。他咬着牙,忍着剧烈的伤痛和颤动的身躯,他己经没有摇晃和呼唤三弟的力气了。他直愣愣的看着,脑袋仍在渗血的三弟。 伍二坐上警车后,仍惶恐的喊叫着,“我杀人了……”直到把肚里的酒精燃烧殆尽,他才真正明白:犯下不可饶恕,罪不容诛,又让天下人耻笑的命案。 当伍二看清了大哥和三弟,便向他们跟前凑去。但无论他多么努力也动弹不得。他要站起身来,走近大哥和三弟,就是这个起码的举动,他也做不到了。伍二的衣、裤被汗液浸着,湿透的衣服酒气熏天。他的身体像触电一样的动着,暗淡无光的眼神,惶恐不安的神情,崩溃的神经,无不使他呆坐着,直视着充满杀戮的现场。 警车在驶向警局的路上,伍二坐在警车里,呆滞惊恐的眼神儿瞅着车上的警察,而紧抿的嘴唇难以发声。可是手臂上的手铐,时不时发出不规律的碰撞声,牙齿也伴着磕碰的响动。他仿佛处在极其寒冷的北极圈,惊魂的眼神、搐缩、筛糠、战栗,使他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在失去言语能力的同时,仍在张牙舞爪的比划着。 这是他第二次戴手铐了,尽管没有第一次那么恐惧,但它的威严,使伍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车上的警察不断制止他的狂躁与不安。然而,这一路上并没有阻止伍二情绪的发挥。到了警局,两名警察从警车上把伍二放到地上,当他的双脚挨地时,整个身体瘫软下来。没有松手的警察又将伍二拽了起来,直接把他搀扶到审讯室,放到椅子上。 屋里空荡荡的,墙上是醒目的标语。紧挨着门旁,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提审开始时,伍二是一脸的茫然,似乎警察做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当警察不断的提醒他,他才回过神儿来,含糊不清的表述,所问非所答的迷、乱状态,使警方不得不终止审讯。经过一段耐心细致,正本清源的疏导,伍二逐渐从惊魂未定中平静下来。接下来的审讯,警方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为走访调查案情,争取了时间。 伍二被送进拘留所的 第五十三章(完稿) 53 昨天乌云密布,风雨大作,由强减弱,淅沥柔情般的雨水,从遥远的天宇,润物着人间、大地。 今天早上,丁赞东拉开窗帘儿,一缕阳光,使人面如花。打开窗户,微风裹着雨水冲刷的芬芳而沁人心田。金光闪闪的阳光雨露,使万物生机盎然并得以周而复始;使地球上纷繁而古老的物种,万象更新。给人类带来无限的幸福、遐想与希望。山川河流,原始森林,动、植物与生机活力的人类;生存、发展、壮大、图腾……接连不断的闪烁着光辉。“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随着一轮朝阳的升起,伍一、丁赞东每每踏上人生的旅途,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辛勤与努力。真正使他俩明白的是:人们仍然承载着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伍一住院治疗期间,丁赞东一直陪伴左右。其艰辛与幸福只有伍一、丁赞东俩人知道。无论儿、女怎么劝说母亲,告诉她注意休息,有儿女们在……无论孩子们怎么说,都没有撼动她这颗纯洁、无瑕、执着的心。大“难”后的伍一在丁赞东的悉心照料下,才一天强似一天。“妈妈,您又瘦了。”儿、女心疼的对丁赞东说,……两口子是怎样的心心相印;怎样情感的互动与碰撞一一从下乡到结婚;怎样维护幸福美满的家庭;怎样相伴着走过了六十多年的历程。可是伍一和丁赞东至今谁儿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老了。无论说话办事,还是精、气、神儿,他们正以年轻的姿态面对人生,面对幸福的生活。 刚入院的时候,伍一从媳妇痛苦、无耐的心里,依然能看到阳光灿烂的每一天。伍一下床行走时,丁赞东看着丈夫天庭饱满,地革方圆的脸堂,又注视着他灼灼的眼神和高挺的鼻梁,她愉悦并开心的笑道: “你还不了解咱们的员工吗?” 东方红酒店能走到今天,和每位员工心里承载得那份责任;那份努力;那份勤恳的劳作是分不开的。伍一、丁赞东更加坚信人的本领与力量的凸显。如今,东方红酒店在发展壮大的同时已经“移主”,并且成功运营。不是因为伍一、丁赞东已经步入老年人的行列,而且新主人是经营、管理型人材,又是自家的弟媳。把更多的工作留给可心来做是伍一、丁赞东对这位苦命人的认可和欣赏,也是对三弟……可心在经历了两段婚姻后,才明白人世间的真爱与情感的升华。所以她和伍三这段感情,婚姻与家庭,深深扎在她的心里并且可以受用终生。尽管她明白少是夫妻,老来伴儿。而可心对自己两段家庭说得是那么的扎心、透彻,同时看得又是那么的长远。可心谢 绝了伍一、丁赞东的所有好处和报酬。她诚恳的说:我刚退休,虽然钱不多,但也花不着它。在酒店一日三餐就足够了。请哥哥、姐姐(称丁赞东)放心,并且相信我一定能经营、管理好一东、东方红酒店。 早晨的阳光,携着色彩斑斓的光环。可心踏着人力车去赶菜市场。到店后,她便和员工们忙前忙后。员工不断的劝阻可心,她却固执的忙着。没有事做的时候,让可心闲得发慌。后来,可心和伍一、丁赞东的一次谈话,“放不下的老板,并不是个成功的……”可心听着哥哥、姐姐的话真就成了“闲人”。 伍一、丁赞东早晨在家里吃饭,中午到酒店和可心员工们一起用餐。吃完饭在酒店坐上一阵子,然后到社会上寻着趣闻、轶事、散步回家。他们的一双儿、女都是正局级领导,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为党和人民勤恳工作。 伍一、丁赞东的脑海里,不断出现妈妈慈祥的笑容。儿子们个个高挺“帅”气,恰到好处的继承了父母的基因。可是郁郁而终的老妈始终都不明白,自己的命运竟被伍家不孝的儿子所掌控,并被他们左右的支离破碎。她本以为骄傲自豪的儿子,却被两个不忠、不孝的儿子,掀了个人仰马翻。狼藉的名声使她威风扫地,她直呼“命苦”。尽管她一生三送儿子,外人却说她命硬,给孩子都……她却说:不是儿子终归了,留下生机活力的孩子,又何曾不是她和老伴休来的福?物质不灭,优胜劣汰。老妈终归“故里”,是伍二死后的第三天。老妈走的时候,面部平静,双目紧闭。有人说:老人有理直气壮的资本和源泉。大儿子,小儿子及他们的子女都是老妈所期望的儿、孙。身先己尽,但她和老伴的血液,正在有朝气的儿子身上,儿子的儿女身上生生不息。 伍一、丁赞东,伍五、祖光在江城乃至全国的公益事业上奔忙着。伍五是在市委副书记的任上退下来。祖光是在常务副市长的任上退下来。卸任后的伍五、祖光有计划写一部书,将伍家发生在兄弟间的事儿,用文学的形式昭示天下。所以,伍五、祖光联合写这段过往的事情,向世人揭示这段有警示作用的人和事,要警钟长鸣……他们的儿子伍子斌在地区市、县中当副市长,并有望回到江城,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服务。 小辈人以长辈为榜样,同时仍以四个家庭和后辈人的家庭,来延续以前的精神。相聚时以交流经验,取长补短,人人进取、好学上进为主基调。他们一改父母神吃海喝的习惯。开始时,洪红说什么都不肯参加,她感到愧对大家。而可心、丁赞东、祖光上门劝说洪红,女儿 紫薇也开导母亲。无论男女老少,携手家人再次欢聚在伍氏的大家庭里。 人们不会忘记政治觉悟高,业务、技术水平过硬,思想品德高尚,朴实善良的刘佳。现在她为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她的丈夫是政法战线上的精英。 伍一、丁赞东在知青战友的聚会上,战友们相互猜测《伍氏兄弟》的结尾走向。伍一、丁赞东站起来,把自己的构思和设想大胆的安插在《伍氏兄弟》的结尾:世间万物皆有智,春风化解吾心事。莫愁今生无知己,书简汇集百年志。 2022年4月于大连明星小学校园 第一章 嗳,这半生 王子清??????丁丁 一 桑梓馨和于厚成老早儿就来到城关堡监狱。俩人是专程过来接人的,因为儿子卫圩今天刑满释放。 面对威严的监狱一一紧闭的大门、高墙、电网和高墙里的儿子,桑梓馨凝视着,无言的沉默着……尽管儿子的言、行,有的时候让她难以接受,但是她依然毫无怨言的服侍着儿子,并且不厌其烦的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然而,看在眼里和亲身遭受过“罪与罚”的于厚成,巧妙的说出了她对儿子的溺爱与“纵容”。桑梓馨听后,倒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不过,她还是有过反思,可是仅仅是反思而己。多年以来,她仍然固守着不变的原则一一毕竟是没有成家立业的儿子,依然需要呵护;依然需要她的助力前行。有的时候,她知道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可是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样下去的成败与否。她想:生活本该如此。所以,她和挚友于厚成以往事不堪回首……站在这儿。走出这道儿门,他就获得了新生。桑梓馨想。 监狱里。卫昕生和两名狱警说着话,己经来到监狱门口。于是,里面的第一道门开了,卫昕生在内外分明的两道门岗中,换上了得体的西服。他把进来就穿着的衣服,交到了窗口。一切收拾齐整后,两位狱警看着天庭饱满的卫昕生,都会意的笑了。 早上八点多,看似沉重的监狱大门,缓缓开启。门开后,两名狱警从里面出来,跟在后面的男人,手里拎着提包,随着走了出来。当他见到阳光中的母亲,他加快了脚步。为的是,过来问候饱经风霜的母亲。可是,他还是抑制住自己的冲动。狱警见到等候的亲人们,急忙说:“你们好!妈妈可以找回对儿子的信心了。”狱警来到桑梓馨、于厚成跟前,“经过一年多的劳动改造,卫昕生已经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是一位有理想、追求,憧憬未来生活的人了。”狱警吴一凡坚定的说。 桑梓馨还是头一次听人赞扬自己的儿子。同时,她和于厚成在狱警那儿听到的是一一卫昕生。 “哦,对不起,您儿子就叫卫昕生。”吴一凡马上打消两位老人的疑虑。“刚到这儿,他就对我们说:对不起母亲……他要痛改前非,从心灵深处,找出自己的‘恶毒’与龌龊,彻底洗涤思想和心灵,干干净净,做个孝顺的儿子。” “一个人,如果生活僵化,思想固执。”另一位狱警接着说,“不经过挫折是很难改变的。因此,他读书学习,积极改造,从笨手笨脚到后来的全面成长;到后来的积极 分子。他多次表示,首先要做个好儿子,让妈妈省心、安心、放心。” “老人家,我们交给您一个完美的儿子。” 狱警向两位老人汇报了卫昕生在监狱学习、生活、劳动改造情况,然后,他们把时间交给了母、子俩。 当卫昕生站在桑梓馨的面前时,她本能的伸手去接儿子手里的提包,卫昕生并没有松开手里的包儿,并将提包挎到胳膊上,随即,他“扑通”跪在地上。她见到儿子的举动,急忙俯下身,搀扶他。同时于厚成也下意识的哈下腰。可是,他并没有起来,只是深情的望着六十多岁的母亲。她并没有因为儿子的过失而变得苍老,细碎的皱纹虽然爬上脸颊,但她的面容依然娇嫩、红润,瓜子形的脸庞,高挑儿匀称的身材,依然凸显着,魅力女人的气质。 “回来就好。”桑梓馨平静的说。然后她问道,“你身体咋儿样?”。 “妈,您的身体好吗?” 卫昕生想,自己应该先问母亲才是。 听到儿子的问候,心里不知不觉流过一股暖流。 “妈,您辛苦了。为了我,您吃了不少苦。”他又对于厚成说,“谢谢叔叔,替我这个不孝的儿子照顾妈妈。” 于厚成听到卫昕生的话,感慨颇深……但是,他说道:“孩子,咱们回家。” 这时,卫昕生转身向两位狱警深深的鞠躬。“感谢政府给我重生的机会,感谢你们对我耐心的教育,使我认识到自己的罪过。改造是我唯一的道路,只有改造,才能使我脱胎换骨;才能使我学会生活和做人的道理;才能使我重归社会。谢谢,谢谢你们!” 两位狱警也很感动,他们向卫昕生一行人,拱手告辞。 他们上了车,于厚成开车离开了监狱,驶向了高速路。 在车上,卫昕生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激动。他迫不及待的汇报了自己的改造情况,然后他说出了今后的打算。“妈、叔叔,你们说我干点儿啥儿好?”虽然他己经有了要干的事业,但他依然要征求两位老人的意见。 听了儿子的话,桑梓馨并没有马上回答,可是她心里却说:儿子到底是转变了。 尽管卫昕生已经四十岁了,但他的脸上并没有皱纹,仿佛比以前更受看了一一没了二百多斤的虚胖,鼓胀的肚子扁平了,高挑儿的个儿头,彰显着挺拔的身躯。 “你想过做啥儿吗?”面对儿子,桑梓馨还是反问道。同时她接着问道,“你在里面干什么活?” “妈,里面的活和外 面不搭边儿。里面是流水作业,只干一道工序,派不上用场。”他如数家珍的说。 桑梓馨听到这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这么多年,卫昕生压根儿就没有做过什么,也没有说过连句的话,更没有自己的主意和见解,只是一味的向父、母索取,无限的依赖着母亲。所以,面对着儿子,桑梓馨仍顾虑重重。 听到这儿,聚精会神、目视前方的于厚成刚要插嘴。 “妈、叔叔,开饭店咋儿样?”说着他加重了语气,“我在里面反复想这件事儿。让叔叔教我半年,您帮我半年,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成绩。” “我看行。”于厚成接过话茬儿,急忙说。有着二级厨师证的他,干了半辈子厨师。“就开饭店。”他高兴的说。 看到于叔叔的支持,卫昕生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但他见母亲没有说话,也就没再说下去。 桑梓馨太了解儿子了,然而眼前的儿子,倒使她感到陌生起来。因此,她不想轻易表态。 “兑个饭店,用自己的营业执照。妈,您和叔叔只帮我半年,以后饭店由我来经营、管理。您和叔叔也该享受晚年的幸福生活了。”他胸有成竹的说,“半年后,我主灶,雇个刀工、服务员,以后逐渐发展壮大规模。”他信心十足的说。“先期要办的所有手续一一兑饭店,换营业执照,粉刷墙面……都由我来办。” 缄默的听着儿子条条是道儿的想法。 “你能行吗?说和做的区别很大,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尽管话是语重心长,但是她还是有所顾虑。 “妈,请您相信我一次。”卫昕生果断的对母亲说,“我在里面接触过食堂,选项时又和叔叔的手艺联系起来……”面对儿子的一番话,和他周密的安排,桑梓馨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无论怎么调节情绪,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经过一年多的磨炼,真就把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拎的人,改变成“能文能武”的人?她想:一改半辈子的脾气、秉性?或许这就是桑梓馨的担忧;或许就是她不敢再有任何想法和奢望的原因所在?然而,桑梓馨还是端详着儿子。高个儿的他,风姿翩然,脸堂端庄、健康,笑起来响亮而轻松。积极阳光的儿子,依旧是母子心里美好的印象?多年以来,桑梓馨早已习惯儿子的无理要求和无端的指责。后来她想:母子关系也许就是这样?嗳,摊上了就得认命啊……既然是好事儿,一时半会儿她也缓不过神儿来。既然儿子变好了、又能做好,为何不支持他呢? 卫昕生看着平静的母亲;看着饱经沧桑的母亲,他怎么说,怎么做,都无法弥补以前的过错。他想,只有从现在起,用一颗真心,好好孝敬母亲。这是他唯一要做并且要用后半生,一直努力认真做好的事。 然而,让桑梓馨纳闷的是:一贯孤僻的儿子,面对着母亲和于厚成,几乎是他半生以来的言语。她看着儿子,同时又想着他的话,冰冷的身、心有了温暖的气息。 在监狱服刑时,儿子每次和她通话都耗着时间,笨拙的嘴巴和没话可说的状态,使桑梓馨无法和他沟通。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儿子一贯的言行,无论如何,她都言听计从,久而久之,使她身心疲惫、憔悴、头脑麻木。后来的通话,卫昕生叫声“妈”,就泣不成声。后来就有话了;再后来……这倒使她想起老话,“三岁看到老”。已经形成半辈子的脾气、秉性、性格、品行,真的能改变?自从儿子迈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到站在她的面前……不管怎么说,桑梓馨仍心有余悸。 尽管如此,卫昕生在桑梓馨和于厚成面前,是从未有过的阳光与活力。况且,他并不像是刚刚刑满释放的人。他真能做好吗?她想。 第一章 江湾遗事 王子清 茫茫汪洋飘荡到地质时期,洋面上出现斑斑点点,这儿些斑点在不断的升腾、隆起、扩展一一大地、高山、森林、江河、矿藏、动物、植物、人……多年以后,面对地图,户天宇发现:开天辟地以来,大禹治水的时候就把这条江挂到了天上。湍急的江水奔腾咆哮着流淌了千万年,同时也流过了千万里。当汹涌澎湃的江水遇见前面的村落,却毫不犹豫的抑制住急流勇进的速度:穿房而过?践踏人家……只有依复于大地、万物,才有清澈的江水和壮观秀丽的江岸。于是,江水转了九十一度的弯,劈荆斩棘,沿着开拓的江槽向东而逝。每当江水过后,遗下的泡、沼、泥、塘、溪流、动物、植物、微生物、浮游生物同时在这片领域里扩展开来。时而泡、沼、泥塘;时而溪水潺潺;时而翻腾起浮、咕噜咕噜的冒泡;时而在平静无奇中多彩斑斓。岁岁年年,生长在泡、沼里的苔、藓、动物、植物、浮游生物为这片领域的繁茂增添了生机,于是才有了数不清念不到的物种在此生息、繁衍、扩充、壮大,逐渐成为领域、学科的佼佼者而独树一帜。一墩一墩的塔头;一处一处的料花;一汪一汪的菱角;一滩一滩的青苔;一塘一塘的芦苇;一层一层的浮游生物;一次次漪澜的河蚌塘。塔头上锃亮的背头(随风而飘的塔头缨儿)与亭亭玉立的蒲棒遥相辉映,好似靓男俊女的情思追忆。然而居住在这里的居民管这儿叫老坎子,而人们在搭话时常说: “去老坎子。” “到江湾发财。” 于是,江湾烙在人们的印象里,活跃在人们的心目中;于是江湾便不翼而走,远近有耳了。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江湾人,不知疲惫的在江湾讨着生活,甚至转走他乡的人、家,在这里改变初衷而留了下来。每当人们揉着惺忪的眼睛,拖着疲惫的身体面对江湾时,他们丢掉幻想,放下行囊,看好一处地儿,就地盖起了房子。他们挖掘、扩展好空间,在上面搭上檁子、棍棒,棚上草杉子,踩上泥土,摸好屋顶,烟囱插在地上,袅袅炊烟喷薄而出。尽管大部分房身都在地下;尽管房子没有多大的光亮,但是住起来依然是冬暖夏凉。人们在欣赏房屋的同时并着手置办干活工具。割下水塘里的苘麻,就地泡在水里。一直到麻杆上的青皮松动,然后扒下来,按在地上砸软,它便成为松散的麻线,再把这些麻线编织成辫儿;再将辫子绑在木棍上,是日后托菱角的好帮手。叉河蚌的三爪叉、镰刀、斧子……在湿地里劳作的人们,每当直起久弯的腰身时,眼前便是峰峦陡峭的坎、崖, 层层叠叠仿佛凌空的楼阁蜿蜒起伏。当这些自然景观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时,人们越发对江水、江岸、江湾有了依托与期盼。而坎崖之巅便是九纵十六横的街、区,井字中布着房屋一一干打垒、土平房、砖挂面、砖瓦房、楼房矗立。 ……加强城市规划建设,完善基础设施。综合治理,绿水青山,工程亮化,软环境治理,医疗就业,居家养老,孩子入托上学,人们的精神面貌,政府综合素质的提升……为生活工作在江湾市的人民服好务。 一一摘自江湾市委书记的报告。 每当这些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户天宇、立春晖是怎样的振奋与期盼。无论是生活、工作都应该有舒适良好的环境,给人们更大的生活与发展空间。然而面对箭在弦上又刻不容缓的举措却迟迟看不到尽头,而社会上一些违备常规与人文道德的现象却始终存在现实当中,怎么能不让人疑虑重重。 (例一:一天夜晚,户天宇的胃、胸口突然不舒服起来,胀气、疼痛使他跑了几次厕所,回到屋里便开始呕吐。立春晖急忙起身,冲了一杯蜂蜜水,并且手忙脚乱的找着药。户天宇看着慌忙的媳妇,说:“没事啦,快上来,好啦。” 早晨上班的时候,他们来到医院,挂了消化内科。“二十元。”白大褂清脆的声音。 “挂个普通号吧。”户天宇说。 “九元。”白大褂的声音依旧动人。 他们拿着挂号单来到二楼,科室的门紧关着,他们敲了几下都没有动静。他们又敲了其它普通科室的门,还是没有人开门。立春晖让户天宇坐下,她一个人又到一楼,排了二十分钟的队,白大褂不以为然的说:“这个科就是专家号。”立春晖拿着专家号上到二楼时,户天宇己经是满头汗了。立春晖给户天宇擦着汗,然后到了消化内科。身体臃肿的丁大夫,花白的胡茬儿,眼晴里却透着自信。丁大夫示意户天宇坐下。“吃饭啦?”丁大夫问。他依旧低着头,在处方上写着。 “没吃。” 丁大夫把开好的单子递过来,说:“下楼交钱。”户天宇交完钱又来到二楼的呼气试验室,化验员给他一片药,而后把饮用水倒在纸杯里递给户天宇。“二十分钟再做检测。”呼气试验室的女大夫叮嘱道。户天宇在等候的时候做了心电图。回到呼气试验室后便开始吹管,三分钟后,把吹过的药水交到窗口。化验大夫把它放到微波炉一样的检验器里,过了五分钟结果出来。户天宇把这个结果交给丁大夫。他只是撩了一眼说:“阳性,得吃药。”一面说着,一 面写着药方。“十五天的药,吃完药,过一个月再来医院复查。”他再次叮嘱道:“这药医院没有,到对面卫生大药房买。”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户天宇愣怔、深沉的紧盯着丁大夫,他手里的方子并不是文字,是些密密麻麻天书般的符号,无论怎么拆辨,都无法破解。都这么直接了?这么明目张胆了?尽管户天宇这么想,他们还是走出了医院,按照丁大夫指定的药店开门进去。店内一圈的栏柜并不高,上面摆满了医疗器械,下面是中药柜,中间两排药架被西药填充的满满当当。户天宇递过处方,问:“这个药是不是在你们这里买?”店员撩了一眼处方便开始拿药,“都是些啥药?”户天宇不解的问店员。店员十分反感的看了户天宇一眼,便把拿好的药装到塑料袋里,放到栏柜上,开始在计算器上按着。户天宇仔细看着每位药的性能,然后问了速效救心丸、降压药的价格。当店员给出价格时,户天宇还是没有压住火:“救心丸、降压片起码比其它药店一盒要贵十多元,这个药价也会高得离谱吧?不然你们拿什么分给大夫。” 五十多岁,略有些秃顶的男人瞟了一眼户天宇,说:“先生,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你不相信,还让我再说吗?”户天宇再次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走吧。”店员说完,急忙把放在柜台上的药拿回去。 户天宇冷笑着和立春晖走出了药店。 “医院、医生竟明目张胆的和药店狼狈为奸,抬高药价。政府对零售价药一再表示:要降下来。可是药价不但没降,反倒年年涨价。”立春晖愤愤的说。 “是啊,有些事情用正常的思维是理解不了的。”户天宇笑着说。 “哦。”立春晖马上迎合着。他们来到另一家药店,两位店员看着户天宇递过去的处方几乎惊住了。 “您是什么毛病?”一位店员问。 户天宇说出自己症状的同时又说出那几位药。 “是这药。”店员说着,一边拿着药。 当他们拿着药走出药店时,立春晖有些纳闷儿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那几盒药?” “你忘了我……”户天宇自我夸赞道。 “哦。两家药店的差价这么大。”立春晖挎着丈夫的胳膊,一边说。 “有些事情被当前的风气所左右,药也不例外。”户天宇说。 “都可以漫天要价?”立春晖激动的说:“还有没有物价局啦?” 户天宇亲切的看着立春晖红 润的面容,说: “现在是市场经济,有些产品可以自行调价。” “药一一这种特殊商品,也可以随便要价吗?”立春晖不解的问。 则二:尽管户天宇、立春晖的一双儿女己经离开了中、小学校。但是他们在学校的时候,同样被学校、老师所蛊惑。上初中那天,学生兴高采烈的来到新学校,班主任老师和同学打招乎的方式竟是让学生在教室外站成一排,按个儿头排座位。小个儿坐在前面,中间、大个儿在后面。可是当老师全面掌握学生的情况一一特别是父母的工作单位。一个月后,班里正式排坐位。听得入神的一双儿女说: “对。” “就是这样。”两个孩子说。 这次坐位的排序是按钱来的。哪个学生的钱多,就坐在第一排,第二排……俩个孩子瞅着父母,惊讶的点着头。教师节的时候,学生多多少少都得给老师礼物。普通学生家长本想在教师节到来时,让孩子拿着礼物致贺教师节。然而在教师节的前几天,老师就交待给班级的干部,于是班里的干部开始行使他们的权利,让老师在教师节一一笑逐颜开,把兜儿兜儿装满。学生到家和父母说,一下子打乱了普通家庭拿礼物的计划。后来只有硬着头皮借,也得给钱,不然孩子在学校、老师面前;在班级里,没有好果子吃。 “对,我们俩一人给老师五百元。”儿子说。 “是班里最少的。”女儿说。 又三:在王贵生乔迁之喜的家宴上,人们酒足饭饱离开时,王贵生却拉住户天宇,他们坐在沙发上。王贵生递给户天宇一杯茶,说:“棚户区改造己经这么多年,城市面貌也大幅度改观,人们的生活、幸福指数也随之而来,原来住平房的人家终于住上楼房。但是,人们却忽略一个重要的问题,楼房是用自家的‘祖宅’换来的,不然老百姓也许一辈子都住在自己的祖宅里生老病死。”王贵生停下来,示意户天宇喝茶。 王贵生和户天宇都是下乡知青,同在一个集体户。俩人有着共同的喜好,共同的兴趣,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他中等身材,脸上放着光芒,对事物有明确的认知,有充分的信心。他工作在机关,目前正处在事业的上升阶段。每当集体户战友相聚时,王贵生有说不完的话。今天他卖了旧楼又上新楼,总想和老户长说说心里话。然而户天宇听了王贵生的话并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因此他只是看着在兴头上的战友,并没有说什么。王贵生接着说:“建国以来,人们从居无定所到有了自己的房屋,这是翻天覆地的变 化。尽管是土房、土坯房、平房,但毕竟是自己的房屋。有了居住定所,人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才可以释放出自己的能量;才可以踏踏实实的做事情;才能干好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展的步伐,这些平房逐渐被楼房所取代。尽管是一套毛坯房,其方便程度,提升生活质量,己经远远超过平房的价值。但是简单装饰下来,就得十万八万。这样一来,不但多年省吃简用的钱花光了,甚至还要负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吧?” “是的。”户天宇看了王贵生一眼,认真的说:“战友老丁到现在还欠着债,都是上楼时欠下的。从表面上看似提升了生活质量,从平房到楼房,应该说是一个飞跃。然而当人们舒舒服服的住下来,心里并没有那么轻松、踏实,甚至有些慌张,因为他们背着债务。面对空壳的楼房,想法却是多种多样,其复杂程度也不言而喻。当然啦,不同层面的人有着不一样的心情,况且普通人家靠着工资过活,除了日常生活开销,都是从口食、生活上一点一点节省下来的。尽管是省吃俭用,也不够装修房屋,而家家又不能不装。上哪去借,家家都是如此。每家每户都在发傻冲愣的时候。一个贷款新模式横空出世,通过银行进行房屋借贷款一一银行帮你拿出买房子的钱,你在每个月里都要还本金和利息,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词汇一一房贷。虽然人们心有余悸,并且胆战心惊,但是又不可能摆脱;又不可能不用。” “知我者老大也。”王贵生把知青时对户天宇的称呼说出来。下乡时,户天宇是集体户户长,户里的大事小情一一集体户与生产队、大队以及公社,所有的事情都由户天宇联系办理,所以户里的人称户天宇一一老大。王贵生憨态可掬的端起水杯同时也让户天宇喝茶。他接着说:“尽管如此,残酷的现实就在面前,又无任何替代物来缓解那颗颤抖的心房。其实,真正能买起房子的依然是公务员、财政开支人员、教师、大夫、护士和个体经营者中的暴发户,还有哪些所谓的成功人士。他们之所以有底气,用睥睨的眼睛看人,因为他们高人一等?不是,而是被看过的人,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是那么的卑微与不堪。同样付出心血和汗水;同样都在工作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那些个“寄生虫”,怎么不让人忌惮和反感。所以普通工薪阶层的人,每日、每月、每年拼其所能,到头来免强可以供养孩子和家庭的日常生活,哪还有钱再换新楼。” “是的。”户天宇应合着。 “茹毛饮血的人,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王贵生有些激动的说。 户天宇只是瞅 着王贵生,心里却重复着:茹毛饮血,挖空心思,无孔不入。想到这儿户天宇说: “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摆在现实中,就是血淋淋,愈演愈烈的……” 王贵生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态。他们对望着,笑了。) 面对流于形式,劣迹斑斑的现象;面对缓慢缩水的决心和态度;面对台上领导的威严正经,滔滔不绝的说词,户天宇、立春晖只有无奈与不屑置辩了。在这一时期里,他们苦心经营的饭店却走出了困境,一天好似一天。不但是江湾市的名店,户天宇也成为江湾市有名的厨师,同时又是老百姓信任的金牌经营者。尽管苦尽甘来;尽管在工厂、工人的动荡后,重新有了事业。然而,那场让人天旋地转,迅雷不及掩耳的震荡;那场让企业工人、职工几乎在一夜之间失去生存的依托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惨状时,户天宇、立春晖依然心有余悸并且隐隐作痛。引以为傲的工人阶级,几乎在几天几夜中便消失殆尽,并且冠以耀眼的光环与标签一一打工者一一打工人。当人们惊愕得说不出话时,成千上万的职工,自觉不自觉的完成了华丽的转身并且把建国以来的工厂、企业不带一丁点泥土的一并连根拔起。工厂、工人像是被遗弃的物品,抛到九霄云外,而缓缓落下时却砸到每个职工的头上。从而社会上又出现了新名词一一失业者。人们傻了眼,迷茫之中却呆若木鸡。然而强大的冲击波把职工的雄心壮志一扫而光。为了挽救工厂、工人,留住工人、工厂永远的辉煌,职工却碰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不但饭碗没有保住,而且工人、工厂成了可遇而不下求的梦幻。可是户天宇的“亲娘舅”却洋洋洒洒的把这份大礼拱手让给了有能力、有前途的“官人”们。由于身份的突变,一个有身份、地位的当权者,摇身成为拥有工厂企业的老板。而后上面会为转制的私营企业量身定制贷款、招工、生产等一揽子规划。这样一来,在一个时期里,有了天衣无缝的保障与衔接,从而完成国有固定资产的转置、重组、贷款、招工、生产。这般亲者痛的神操作,起码达到了何情?何理?和完备性的缝合? “很好,”户天宇的“亲娘舅”操着浓重的口音说:“就是这儿个效果。” 成果也罢,效果也好,无从去想其行为如何;无从去想其手段如何;无从去想工人的生存、生活如何。原有的“工人”终究是不复存在了。创建十几年、几十年的工厂、企业,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被肢解的支离破碎,体无完肤,从而灰飞烟灭。热火朝天的工厂,比、学、赶、帮、超的工人,在几天、 十几天、几十天里,占据主导地位的工厂、工人在这股旋风里还没等转圈,就被碾成粉沬。工人、企业职工马上就有了新的身份一一下岗一一待业一一失业。 户天宇、立春晖都是下乡知识青年,回城后俩人同时进入工厂。青春年华,他们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了一番成绩。户天宇进厂后,从学徒工干起,虽然年龄偏大,但他学徒的热情并不比年龄小的工人差。在两年的学徒中,他不但基本功扎实,而且还革新机床模具,改进车刀开槽技术,并获得单位两项发明创造奖。出徒后,又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老话有袖里吞金,不如手艺在身。为了学好手艺,户天宇愣是把两家商定的结婚日期推迟到出徒以后。当两家的家长听到户天宇出尔反尔的决定时,都坐不住了,定下来的婚期怎么说变就变?尽管双方家长都“谴责”户天宇的不听话,但是户天宇依然坚持出徒后结婚,于是家长们同时数落起立春晖。她笑着说:“我同意出徒结婚。”所以,在双胞胎儿女出生时,户天宇的一句戏言倒成了催乳的良方。本来,两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己经两天了,立春晖依然没有奶水,偏方也无济于事。户天宇焦虑不安,他的脸贴在儿、女的小脸蛋儿上,喃喃的说:“都怪爸爸,耽误了一代人啊。”孩子们像是听懂了爸爸的话,立刻就不哭了。立春晖躺在炕上,不错眼珠的瞅着丈夫,当听到丈夫不着边际的话时,“扑哧”笑出了声儿,同时重复丈夫的哪句顺口溜儿。“一胎龙凤幸,再现父母情。”就在一家人沉浸在幸福快乐时,立春晖奇迹般有了奶水。儿子、女儿嘬住奶头,滴溜溜的眼睛瞅着母亲幸福喜悦的脸庞。 然而,上天仿佛和他们开着玩笑,还没等他们缓过神儿来,便不由自主的失去了工人的身份而被闲置在家。户天宇、立春晖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人也瘦了,想炸了脑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没活了?活都到哪里去了?离开了创造价值的工人,这个世界还能存活吗?无论怎么挖空心思的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因此户天宇、立春晖倒怀疑起高中时那点儿墨水儿了,能否在大风浪中站立?茫然与徘徊使他们一度产生了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尽管始料不及;尽管七零八落;尽管毫无章法,无论怎么去探究,也无法回到惊天地,泣鬼神的现实中去。不过,终究还是要面对,只有越过穷山峻岭,面对现实,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他们放下包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蓝天、热土。 户天宇下班的时候,仍旧轻松的回到家。他脱下衣服,洗好了手,焖上饭,然后扎上围裙,轻而易举的 就搞定两个菜。当他把饭菜端到桌上时,立春晖己经进屋了。 “下班啦。”户天宇打着招呼,一边解下围裙,站在屋子里,瞅着媳妇。 “辛苦你啦。”立春晖一面挂着脱下来的上衣,一面柔情似水的说:“等我回来做。”户天宇看着媳妇微微泛红的脸颊,道: “孩子今天晚自习?” 立春晖惊诧的看着丈夫,而后却笑盈盈的点着头。 他们的一双儿女,承继了父母的基因,出落得有模有样,简直就是户天宇、立春晖年轻时的模样。无论是个儿头,体态,长相,谁儿见了都夸几句。俊俏笔挺的两个孩子己经上初中了,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每天都是搭伴上下学。他们听从父母的话:靠边走,路上不要玩,放学尽快回家。 “瞧我这记性,”户天宇自我解嘲道:“吃饭吧。” 几天以来,他们始终没有胃口,吃饭挟菜的频率明显缓慢下来。 “单位怎么样?有新的说法吗?”户天宇俨然一个大哥哥。 “就我们科里有事。”立春晖马上说。 “工人什么反应?”户天宇问。 “大家都在等,无奈又无聊,满腹的牢骚。” “等待的滋味儿不好受。工人就是干活,一旦闲下来浑身都不自在。”户天宇深有体会的说。 每天上下班,户天宇的自行车骑得总是那么悠然,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当他到达工厂门前,总会提前下车,然后推着自行车进厂。今天他前脚刚迈进工厂,就被站在门口的刘厂长叫到办公室。然后书记、厂长向他交代了会议精神,并且让户天宇主持今天的会议。“这是提得哪壶啊?”户天宇说了句玩笑的话。 “救场。”书记说道。 做为厂办主任,户天宇懂得:某些事情总会有不测的时候,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便立刻执行去了。 户天宇不但活儿干得出色,而且有豁达向上的人格魅力和高素质的品行,并且有应变的能力。在他面前,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他额头宽阔,鼻梁直挺,眼里有洞天知智。当他看到一贯沉着、稳重、自信的厂长黑着脸时,他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于是他迅速招集人员开会。 早晨开会还是头一回,因此与会人员感到了某种压抑,似乎有些窒息。“还是听着吧。”参会的车间主任、科长心里嘀咕着。他们落坐后并期待厂长、书记的指示精神。这时,户天宇却站在那儿说:‘‘开会啦,”他看了大家一眼,接着说:“车间 、科室,如果大家手里的活儿干完啦,就不要再下单、出料啦。”这句话一出口,人们都傻了眼、炸了锅,并且骚动起来,人人都张着嘴,听着下文。“完活的师傅,给有活儿的师傅搭把手,都完成任务后再统一安排。” 户天宇把尚不好说的会议精神,就这么轻松的告诉了大家。不但缓解了会场里的气氛,而且摆脱了尴尬的场面。然而人们还是被户主任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云山雾罩。 “户主任,你是不是弄错啦?”一位车间主任问。 “你听没听明白吧?”户天宇乐呵呵的问。 “没活啦,这是真的?”车间主任语气沉重,张口结舌的说。 “这么说,完活就可以休息啦?”这位车间主任真不怕乱子大,把户天宇没有明说的话给挑明了。 对于大家的疑问户天宇并没做出回答。他把目光转向个头不高的于书记。书记站起来说: “今天的会议,不谈生产,不讲效率,只有按照去做。至于大伙的疑问,暂时只能放在肚子里啦。”他的话总是铿锵有力。“没活只是暂时的,相信很快就能恢复生产。”他缓了一口气说:“首先,我们这些人要转变思想,只要我们想通啦,才能安顿好工人,只要职工的情绪稳定,休息几天,对今后的工作有好处。工人始终加班加点,全身心投入生产,这回可以休息啦,放松放松。” 十分健谈的于书记只有把话说到这里。与会的人似乎还在懵懂中,户天宇就宣布散会。人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凑近户天宇并鬼意的说道:“是不是要变……那?”户天宇把手指头放到嘴上,而后各奔各的岗位。 让人代传会议精神,刘厂长还是头一回。他有个改不掉的毛病,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怎么和全厂职工说,况且他又是个认死理儿的人,不准确的事情不轻易开口。更何况是这么突然的事情,自然转给一点就透的户主任。高个儿的刘厂长并不胖,走路时常低着头。学生时期,他和邻居家的两位玩伴同时考入专业学校。毕业后,两位同学进了石油领域,他却到石油机械厂当技术员。八十年代,他升任厂长时,得到两位大学同学的祝福。过了一段时间,两位同学为他争取到加工项目。因为都是一个专业,两位同学在电话里就和刘厂长说得一清二楚。有了生产、加工动力,工厂一边生产,一边扩大规模一一培训工人、技术人员。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管理层面,刘厂长都十分在行。多年以来,由于产品质量的提升,一度把工厂打造成江湾市的龙头企业,使产品走向全国。刘厂长因 此获得了殊荣一一劳动模范。工厂的兴旺,工人的干劲,工人的工资,一直领先在前。并且厂里设立了多种奖项一一技术奖、发明奖、创新奖、新人奖、比、学、赶、帮、超奖,至少达到人手一份。以往厂里的每次会议,都是在互动中完成,在谈笑中结束。然而今天的会议很奇怪,一直让人琢磨不透。这些不确定的想法,干扰了刘厂长的思维,使他左右摇摆,他只有不说话了。200多职工的工厂,承载着石油产品的生产加工、运输、安装、调试。特别是近年来,大型抽油机数量巨增。一台台抽油机一旦投入到广袤无垠的原野上,并发挥着巨力的效能。每当地下矿藏源源不断的进入到工厂,经过高、精、尖设备的提炼、加工,多种产品投入到社会;应用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家庭的生活会产生很好的社会效益。职工知道自己的荣耀,懂得自己的命运与工厂的兴衰,因此职工和工厂有着深谋远虑的投合。 面对今天的会议,大家没有以往的轻松了。如何通知下去,却难住车间的李主任。直接说出来,职工的情绪一定会有波动,还是换一种方式吧。李主任一边往车间走,一边想着。 车间里机器隆隆。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每位师傅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机床上转动的活儿,圆钢在车刀的推进下,硬生生变成零部件,再经过师傅的精心加工,一件件产品在天车的帮助下,很快就从机床上卸下来。然后再从地上拾起一块毛料,借助天车的力量,一直到卡在机床上,调整间距,找好尺度,机床又开动了。工人的责任心,成就感会贯穿到每一件产品。在检验员贴上合格的标签后便进入组装车间。李主任换好工作服,开始忙着自己的工作。中午时,有的工人已经提前完成这批活。于是在大家吃饭的时候,李主任才说出会议精神:“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就是没活啦呗。”一位干完活的师傅说。 “可以休息几天啦?”另一位工人问。 “家里有事,可以请假办事。”李主任含糊其词的说:“厂里一旦有活,要随叫随到。” 对于工人来说,放假无疑不是一件好事。机加车间的工人在一两天内,相继完成自己的活计,同时顺利的通过了质检。车间通过轮流放假的方式,完成了工人的轮休。当工人再次来到工厂、车间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衰落的厂区,寂静的车间,已经失去往日的生机与活力。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生机勃勃的工厂,如今……工人们只有瘫坐着,无神的眼睛仿佛在期盼着什么。擦机床是工人每天唯一的活儿,他们一遍一遍 的擦着,不厌其烦地擦着,嘴里还嘟囔着:“可不能亏待老朋友啊。” 在没活的日子里,职工在地上划棋盘,下五道儿。后来,车间里又有了象棋,军棋。人们在迷茫、无助的等待中自寻其乐。在不知其原因的情况下,在没有活的同时,工厂依然发了这个月的工资。工人在下个月里,再也没有看到自己所期盼的啦。这时,有的工人自觉不自觉的离开工厂。厂里并没有阻止职工的行为,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办公室的户天宇,无聊的四下张望着,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感到屋里冷清刺骨,于是他站起来,出了办公室,不由自主的来到曾经工作过的车间。毫无声息的车间里,只剩下十几个人了。他们见到户天宇,仿佛见到亲人一样的热情,每个人似乎都来了精神头儿,纷纷围拢过来。 “户主任,你怎么不回家呢?”车间一位工人说。 “你怎么也不走呢?”户天宇的回答,把大家逗乐了。 “真就这么等下去啦?咋回事?师傳你应该知道?”户天宇的徒弟神秘的问道。 “只有天知道,至于工厂今后怎么样,谁儿也说不清楚。”户天宇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工人似乎摸到了底细同时也完全明白过来。 “谁儿都明白,不带有活啦,以后真要是有活,也是另一种身份。”工人似乎看清了事实的本来面目。“我说不准确,但人们心里都明白。一切似乎全变啦,变的让人难以理解、难以置信,难以接受。” “别乱说啊,小心开除你。”工友取笑着说。 “恐怕现在这儿招不灵啦。”车间李主任说。 大家都笑了。 “到底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一位工人师傅说:“不过我倒有个疑问,如果咱们这块不出产品,地下的油也就不再往外抽啦?不出油,拿什么来保障国民经济的正常运转?没有产值,没有产品,哪还有工厂、工人,就更谈不上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啦。”他接着说:“因为经济基础,才会构成上层建筑。上层建筑是构建在生产力的基础上,同时也决定着生产关系。生产都不搞啦,就没有啦分配。工人由此失业,还怎么谈社会的发展,国富民强,简直是自欺欺人的谎话。” “工厂不生产,工人没活干,这到底是咋回事?也许一切都在发生变化,从量变到质变?变得工人怎么也找不到北;找不着家;找不着自己到底是谁儿啦?大家别不信,慢慢会把工厂变到个人手里,到那时我们就更惨啦。”一位工人忧心忡忡的说。 “工厂是职工的工厂,自主权、发言权是全体职工的,绝不能在我们手中丢掉。同时也是职工一砖一瓦积攒起来的,应该属于全体职工。不能让那些投机专营者占有。”黄师傅倒理直气壮起来。 “难道又是一个过渡时期?”谷师傅说:“无论怎么过渡也要生产,如果不生产,有些事物会停滞不前,既然能撑过一时,也只是一时罢了。” “到那个时候,把工人推向社会,”一位嘴快的工人担忧的说:“社会秩序堪忧,会引发多种不确定因素,对家庭、对社会构成不稳定性,还会引发刑事案件。” “工厂不生产,工人没活干,这叫什么事儿。工厂、工人到底犯得哪门子天条?”武师傅越说越起劲。“就当前的情况来说,生产的可能性没有啦,如果时间长啦,烂摊子顺势形成,工厂也就没啦。” “嚯,武师傅己经成为预言家啦。”于师傅赞扬道。“有先知先觉呀。” “不能这么认为,事情总会往好的方面发展,不要过早的下结论。”王师傅说。 “那么,你的意思呢?”贾师傅提高了语气。 然而在人们不经意的话语中,仿佛又回到工作的层面,其氛围热度,不亚于机器的隆隆声。伴随着每件产品的诞生,师父们昂起埋着的头,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无限的力量。长时间的工作,他们的技术娴熟、稳固。在此基础上进行技术、业务上的提升。每个人的素质、德行化作每一件产品,在广阔的大地上熠熠生辉。 尽管每个人的话都不拘小节,并且无所顾忌。也许工人这儿些话会招来麻烦,但是他们仍要表达自己的心愿。户天宇从农民到工人,进厂就跟师傅学徒,后来又在车间里带徒弟;又在车间当主任;又从车间走进办公室。尽管工人们的谈笑随心所欲,但是户天宇和工人一样的无奈与痛心疾首。工人的仗义执言,顾虑和担忧又有谁儿能知道?这场来势凶猛的停产、停工同样让人身陷绝境。每每独处时,户天宇是那么的透彻心肺,仿佛缕缕阳光,拨去压抑的情绪,使之豁达起来。当户天宇往回走的时候,脚步沉稳了许多。面对现实,户天宇的认知更加深刻:每个人都是生存、体验的过客,只有在某种意境的社会氛围中,感受、发掘、参与、实践,然后把这些过往加以总结,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毕竟是亲力亲为的做过。太阳天天升起,日子天天得过,生活本来就掺杂着各种的不确定因素,只有自己才能化险为夷。 第二章 无论怎么说,怎么看,怎么想,工人主要就是干活的人,他们靠着一技之长来创造价值,同样也肩负着养家糊口的责任。这是一位工人全部的理想和行为,甚至一辈子都在做这儿件事。在不同的社会里,既然活少甚至没有活来解雇工人;既然工人失业,那也是局部的,少数人的,绝不可能是这么普遍的切除掉。这也是户天宇始终想不明白并且始终纠结着的事情,也是全体工人不理解、不认同的事情。户天宇索性不去想这些既伤神又劳筋骨的事了,他抬起头,看看时间便起身离开。 户天宇回到家里,脱下衣服。立春晖也下班到家,她和丈夫说:“单位马上就要放假啦。” 坐在沙发上的户天宇,看着媳妇,说:“我们单位虽然没有信儿,但是离开厂子的人己经有一多半啦,放假是迟早的事情。” “这么呆下去,将来可怎么办?”立春晖站起身来,一边走向厨房。“两口子,三代人都在一个工厂,不上班,没有活干,家庭、生活可怎么熬。” “只能自己挣钱啦。”户天宇在媳妇身后说。 “真能这样吗?咱们上哪挣钱去?”立春晖的脑子里划着魂儿。可是她对丈夫的判断坚信不疑。 立春晖的担忧,也是户天宇的心结。为了缓解媳妇的疑虑,他不能再往下说了。于是他扶了下媳妇,示意她走进厨房。“不用你进来。”她急忙说。 “没有我怎么行呢?”户天宇和媳妇开着玩笑。 待在家里的职工焦虑不安。有的家庭已经出现了危机,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的家庭已经有了散伙的迹象。绝大部分人都坐吃山空,没有人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到底能走多远。他们发着牢骚,甚至谩骂不止。人们只能釆取这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怨气。工人先是囚在厂里,而后又囚在家里。不上班,没活干的日子,耗尽每个人的心力,憔悴、慌乱都在人们的身上表现出来。可惜这一身的手艺,便成为行尸走兽般的存活。已经过去半年了,终于有了不清晰,不明朗的消息:厂里的职工一律撤出工厂。当听到这个信儿,职工只剩下麻木不仁了。幻想工厂能起死回生的工人,被彻底击醒了,梦想着和机床对话;和材料对话;和产品对话的工人,反倒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醒来时,人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不是梦。这么多年以来,户天宇不但享受着工作的过程和程序,而且为自己能在这个领域中成长并且为之奋斗终身时,反到迎来了放假。工人日思夜盼的生产终成泡影。他们耗尽时间,耗费体力,只剩下无奈与回眸。 越想越离谱的事实,使人们不知道回家的路。他们丧打幽魂的走出工厂,又回望了一阵,仿佛迷途的孩子,沮丧无助的四下里张望。大门两侧是: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只有这两句标语是送别他们回家的……然而今天人们看到它时,即炸眼,又不可思议。户天宇明白,现实和单纯的想象是格格不入的。这种旋转让绝大多数人突然醒悟。一点办法没有的人却说:“知道又能怎么样?你给发工资啊?”喝酒,打牌,在社会上闲逛,甚至有的家庭面临着散伙。这些现象使户天宇应接不暇,虽然左右为难,但是又不能不做。 “心里苦啊。”户天宇来到工友的家里,工友对户天宇吐露了真言:“一直没有咱们干的活,怎么可能好。不是不干,只是这个社会再也容不下咱们啦,看大门的活都很难找。” “看大门,看厕所都是亲戚里道的。”户天宇心里想,一面对工友说:“那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呀。酒可以喝,但要少喝,玩的心一定要收回来,那不是一道。多少人因为赌博而负债累累,最终散了家庭。只要放好心情,遇事往好处想,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工友瞅着曾经的榜样,听着户天宇苦口婆心的话,他有了痛改前非的决心和微笑。 当户天宇从工友家里出来,情绪却很低落,甚至喘息困难。事已至此,过多的去想,即劳心、劳神、劳力,又费力不讨好。尽管他的心七上八下,但是往回走时,一米七六的高度依然挺拔无误,脚步生风的回到家里。开了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噢,中午啦。”他心里说。 阳光透过窗户,撒向屋里。他坐到沙发上,愣愣的看着墙上的钟表。尽管他们住得是平房,但是屋里干净利落,几件结婚时的家具,一尘不染。他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便脱去上衣,系上围裙,开始做饭。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土豆片芹菜,干豆腐尖椒,木须肉,花生米。当立春晖进家时,户天宇说:“回来啦。” 立春晖一边答应,一边脱下上衣,又洗好了手。 他们坐上饭桌,户天宇打开一瓶酒,给媳妇倒了二两,自己却倒满。立春晖看着丈夫娴熟的动作,笑着说:“满上吧。”户天宇看着阳光靓丽的媳妇,还是给她倒满。他们举杯对饮,放下杯后,户天宇把一大口菜送到嘴里,立春晖也吃着菜。 “虽然放假啦,但不要有压力,一切都会好的。”立春晖语重心长的说:“非常时期,着急是没用的。” “谢谢媳妇的理解、包容。”户天宇坦诚的说:“并不是咱们一家的难处, 我会把心态放好。” “那就好。”立春晖看着同样高兴的丈夫。 “留守的人,定下来啦?”户天宇问。 “基本定了。”她心有疑虑的说:“算我五个人。” “就你一个局外人吧?”户天宇进一步问。 “是的,”立春晖愤愤的说:“厂长的铁哥们,两个铁姐们儿。” “这种情况算是很正常啦。”户天宇说:“要见怪不怪啊。” “你说得对。”立春晖理解丈夫的话。 “有些不顺眼,不对心思的事情,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户天宇心疼着媳妇,说:“因为不同于上班的时候啦。” “让你费心啦,”立春晖盯着丈夫开阔的脸堂说:“你放心,我会改变自己。” “老话有:识时务者为俊杰。”户天宇说。“不是我们下乡的时候啦。溜须拍马,随机应变,不干实事儿的多啦,不要再吃眼前亏啦。” 立春晖会心的笑了,同时坚定起信心。 户天宇的酒杯已经喝尽了。他拿起酒瓶,立春晖红着脸说:“倒半杯吧。” 户天宇听到媳妇这么说,他想就此作罢。 “再喝点。”立春晖知道丈夫的酒量。“别看不上班,科里还要忙一阵子,但时间一长,就不好说啦。”立春晖十分担忧的说出了实情。 “所以要转变态度和工作作风。生产时是不可或缺的科室,现在是可有可无啦。”户天宇分析道。 “是的,要谨记在心。”立春晖信心十足的说。 一直以来,无论在什么场合,她总能认定户天宇的正确性,合理性。她总能依附着他并且从未有过疑虑。这么多年以来,无论干哪项工作,她从未出现过差错。 “洪厂长还算仗义,无论是说话做事,都不失大体,还是值得相信的。不然上面也不会让他管理江湾市的一流工厂。”户天宇不无感慨地说。 “是的。”夫妻俩望着,会心的笑了。 一个近四百人的工厂,如今只剩下五个人。在“留守”人员的选定上,户天宇、立春晖从中悟出以后的走向和趋势。尽管立春晖有了看厂护院的工作,但是她仍然遵守着上下班的时间。每天中午的饭局,她能不参加,尽量不去。既然厂里有应酬,她也是滴酒不沾,甚至都很少喝饮品。时至今日,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会喝酒。 然而当厂长诚恳的通知立春晖留守时,她恭恭敬敬对厂长说:“谢谢洪厂长的抬举。” “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哇,”户天宇心存感激的说:“我和孩子都仰仗你啦。” “老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立春晖有些着急的说。 他们举杯喝酒、吃菜。 “有些事,让人猝不及防,”户天宇说:“怕啥就来啥。” “是啊。”立春晖看着忧心忡忡的丈夫说。 “没放假时,虽然不开工资,工人还有盼头,如今心都凉透啦。”户天宇痛心的说。 “是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无情。”立春晖说。 “我们从市里回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户天宇说着,一边想着那次无果的上访。 职工们悬着的心,担惊受怕的事终于发生了。也许是一种趋势、潮流?全面荡涤了工厂、工人。由此,他们被剥夺了劳动的权力,丢掉了工人的本色。当工人清楚这一切时,户天宇和车间主任、科长十几位工人来到局机关。办公楼是新近投入使用的新楼,尽管是两个局使用一栋楼,但是依然显得空旷、阔绰。工人在进门前,要瞅一下挂在大门上的牌子,以免走错了地方。进门是开阔敞亮的大厅,各科室的标牌清晰可见,唯独局长室没有挂牌。工人的脚步惊动了科室里的人,屋里的人纷纷关上科室的门。工人旁若无人的向里走去。局长室开着门,胡局长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抽烟、喝茶。屋里突然闯进这么些人来,猝不及防的胡局长霍地站起来,厉声说道:“你们……?”显然,肥胖的胡局长被进来的人惊到了,才有了应变的反应。大家并没有理会胡局长的无理作派,已经有次序的坐到局长办公室。定下神来,胡局长才知道是工厂的工人。 “原来胡局长这么健忘啊。”户天宇首先说道:“也不为过,时势造英雄吗。” 户天宇的这番话,胡局长有些吃不住劲了,但是他尽量平和心态。 “我们应该循规蹈矩的好,不来打扰你抽烟、喝茶的雅兴。”户天宇越说越兴奋。 “欢迎你们。”胖局长冒着虚汗,说。 “老话有:没有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想必局长大人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不然怎么会有与身份不符的言论和行动。”户天宇似乎忘记来这儿的目地。 工友们心里也嘀咕着:“说得好,不过有些跑题。” “是不是没活、放假的事?你们还想知道什么?”胡局长似乎才明白过来,积极和工人们说话。 “要不怎么能找你呢?”户天宇继续说:“这么 长时间啦,有的职工家己经缺粮断米啦,整天吵架,还要离婚,日子很难维持。这种情况想必胡局长也略知一、二吧?职工被蒙在云里雾里,你们不能一直也这么闷着不管吧?起码得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然局机关就成为聋子的耳朵啦。” 难于启齿的胡局长刚要说什么,被进来的人打断。这些人是为胡局长排忧解难来的,却让工人挡了回去。 “请你们不要说话。”工人对进屋的人说。 “同志们,不是我胆小怕事,不是我不负责任,不是不解决问题。就说放假这件事,并没有明确的指示,连一个说法都没有,大家都在等。”平时说话摇头晃脑的胡局长,今天却面带难色:“因为没有文件,没有政策,没有精神,说别的都是欺骗你们。” 工人们有些躁动。 “工厂也好,工人也罢,就这么无声无息,莫名其妙的消失殆尽?”户天宇马上说道:“胡局长这样的话,未免太敷衍啦,是在推卸责任。工厂停产,工人没有活干,你们反倒说得这么轻松、愉快。谁儿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们认为,还是解决问题,不然职工怎么活?你们到月拿着高薪,工人怎么办?要不都到你们家去,反正也吃不穷。”户天宇见胡局长没有说话的意思,便鼓动说:“工友们,有问题直接找胡局长。”当户天宇让工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却面面相觑,张口结舌。这时胡局长吩咐人过来沏茶,他递过烟来。会抽烟的点上一支烟也就出来了。 来的时候,工人们说:局里弄不明白就到市里。当他们从局里出来,有一多半人己经泄了气。“既然来啦,还差这两步道吗,户主任是什么意见。”户天宇没有表示,但他心里说:市里大概也是这套话。 “现在才10点,我看还是去。”有人在鼓动、打气。“走吧。” “信心不足,就不要去啦,以免……”户天宇突然说出这句话,人们仿佛听到他未出口的那半句。大家瞅着户天宇,反倒有了信心。他们穿过一条街,又走过一段不通车的油路,来到市信访接待室。 接待厅里整齐的摆放着长形桌子,配置黑色的靠椅。大家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明来意。 “我们要见市长。” 接待人员答应着,示意大家坐下便进了里屋。好一阵子,也没见人出来。大家有些不耐烦了,敲了几下桌子。尽管这个举动显得粗俗不堪,但似乎很管用,从里屋出来仨人。其中一位女士约三十多岁,留着短发,着装也很惊艳。他们在来访者的对面坐下。尽管不是市长,既然 有人出来接待,说明他们没有白来。工友虽然有不满的情绪,但是户天宇还是说明了情况。当听完职工的意见后,女领导说:“我们和大家的心情一样,知道工人的难处,政府正在想办法解决,但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我们一个地方的事情,得慢慢办理,慢慢解决。因为没有文件,没有政策,没有精神,做起来还是很难的。不过,请大家放心……” “我们到这儿来,不是听你打官腔,做报告的。”户天宇是在所有人都听不下去的时候,打断了女领导的话,说:“你认为,这样说下去能解决问题吗?” “非常理解大家此时此刻的心情,”女领导依然热情地说:“没有的事情,没有根据的话,并不能随便说,甚至是……我们知道大家会失望,但事实就是这样,还请大家理解。” “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过错啦?”户天宇加重了语气说:“你们要为工人着想,而不是高高在上,打官腔,说套话。” “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尽快找出解决的办法。”女领导说。 “能吗?刚才还是那套官话,现在就有解决的办法啦?”户天宇站了起来,并加快了语速,说:“不要自欺欺人啦。牺牲我们不要紧,关键是不要把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工厂拱手让人。因为工厂是工人的工厂,是全体职工的工厂,同时希望你们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无论以后怎么处理,都是工人用血汗换来的工厂。” “说得好,这是个关键问题,不能让职工失望。”女领导站起来说:“这个问题毋庸置疑,请大家放心。” 工人离开时,领导干部们站着送他们走出信访室。虽然没有达到心里要求,但是人们出来时反倒轻松了许多。户天宇就此和大家别过后,回到家里。 “老大,有些事情不需要纠结,”立春晖说:“因为事情本身就漂浮不定,怎么判断都没有对错。”立春晖同时把他们说的话,做的事,一清二楚的说出来。 “是啊,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本来就失去规律,信息也是捕风捉影。上次到局里、市里,怎么也不知道咋说好,也调整不过来。”户天宇总结性的和媳妇说:“事已至此,干杯吧!”俩人一起举杯,干了杯里的酒,然后起身收拾饭桌。在他们擦完手后,四目相对时,俩人有了不约而同的想法。于是他们上了炕,铺好被褥。俩人有一段时间没有这么亲热了。夫妻俩浑身颤抖,酣畅淋漓了一阵子。 留守工作已经一年有余了,除了洪厂长和市、局的人看过一次账目,其余的时间都在 闲聊中度过。立春晖依然是上下午各一次的厂区巡视。中午到餐馆吃饭。在这一年里,中午这顿饭,几乎没有断过。但是每次午饭,立春晖但凡不参加也就不参加了。一次,户天宇、立春晖在街上遇见洪厂长,寒暄过后,洪厂长说了一句玩笑的说:“立科长,希望你不要脱离集体活动。” 洪厂长的话,使户天宇有了感慨:“不但要认清形势,而且还要转换脑筋,不然会吃亏的。”户天宇和立春晖并肩走着,一边嘱咐道:“应该知道,我们下乡时的纯扑风气,纯洁的思想,现在甚至连影子都很难看到啦。”户天宇接着说:“你看啊,有哪个单位的留守人员不在吃饭?人家都不怕风言风语,你就更不应该有想法啦。” “我……不是怕……”立春晖索性不说了。 “我知道你的心,理解你的情绪,”户天宇直截了当的说:“但要逐渐适应复杂的关系和渐行渐远的环境。” 听到丈夫的话,立春晖心里开朗了许多,同时也平静下来。她说: “已经形成的思想、观念一时半会儿很难变过来。不过请放心,一定跟上时代的脚步。”立春晖挽着户天宇的胳膊,坚定有力的说。然而立春晖还是把在一次聚餐中知道的事情对户天宇说:“把饭店开到工厂附近,简直是名利双收。”她继续说:“工厂的工人基本都到这家饭店消费,洪厂长和他的团队,每天中午六个菜,吃完嘴巴子一抹就走。外人看来,工厂放假,餐馆就得关门,其实不然。家雀儿不尿儿尿,各有各的道,并且是没办法的好办法。” “你认为呢?”户天宇明知顾问。 “人家高明呗。不过,这里边儿和洪厂长……只是心里作怪并没有说什么。”立春晖说。 “终于有所醒悟。”户天宇终于放下心来。 立春晖的脸上同时绽放着微笑。 这些日子,另外三名留守人员,时不时的往外拿东西,后来竟动用了车辆。天一擦黑儿车就进厂,停稳后往车上装厂区里散落的铁,甚至能卖的东西都拉出去卖。立春晖仗着胆子和洪厂长反映。厂长说: “都是些废品,放在厂里也废弃啦。”洪厂长强调说:“卖了好给大家开工资。”立春晖并未说什么。她想到丈夫的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市里、局里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算哪棵葱啊。刚转过来的思想、观念不能再次反弹了。更何况,一切都要结束了。后来立春晖在一次午餐中,听洪厂长说:“社会上流行一句顺口溜: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 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他停顿了一下,很自信的说:“横批:不服不行。” 立春晖听着洪厂长的话,半晌没有缓过神来。她愣模愣眼的瞅着似乎陌生的厂长,又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当立春晖把这件事学给户天宇时,他故意火上浇油:“是否给你下了最后通牒一一再管闲事儿,就让你回家了。” “是针对我说的吗?”立春晖毫不犹豫的说:“是的,就是针对我。” 而后户天宇掰着手指头反复说给立春晖,直到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至此,立春晖换了另一种方式来完成一天的工作。在巡视中,每每透过车间的窗户,看到静止不堪的设备上布满了厚厚的尘土,她仿佛听到设备的**声:为什么把我们锁起来,不让我们干活?面对残败不堪的车间和杂草丛生的厂区,甚至每走一步都要高抬腿。 在留守一年多的时间里,今天洪厂长联系好废品收购公司。由收购人员拆卸车间设备的大型工程正式打响。在当时,在一个时期里,废品收购公司如雨后春笋,许多收购公司突然出现在江湾市区的周边。比较有规模的就二、三家。有的收购公司临时圈起一块空地,拉上大红条幅。洪厂长的工厂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厂里的设备作为废品,全部卖给废品收购公司。也难怪,仿佛是上下贯通一样,收购废铁的价格由原来的几角钱一斤,到后来的一元多一斤,最多的时候,废品的收购价格达到一元七、八。然而江湾市所有的工厂,几乎都是在这个价格到来时卖的“废品”。立春晖全程参与其中,她和以往一样,记账算账,没有一点疏漏,厂里的设备共计卖三百多万元。尽管是趋势,是不可阻挡的潮流,可是立春晖在干活中,心脏时常“砰”跳到嗓眼儿。她怎么安慰自已,也无法平静下来,仿佛是她做了违法的事情一样。在这波操作之后,江湾市还有没动的工厂,那是在权力的保护下,暂时没有人敢动。有的“官人”甚至要赌一把,宁可官不当了,也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要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拿下自己看中的工厂。然而职工经历没活干的伤痛与苦闷,同时又经历了无缘无故的等待,最终职工还是被弃在家里。在家里待久了,把有想法的人的想法都给磨平了。同时用时间来冲淡人们的思想和意志。 户天宇已经在家里待下来了。一天除了三顿饭,其余是些闲杂的家务琐事,但他却做的井井有条,余下来便消磨在以前写过的文字里。一次,户天宇受周雨之约,和他大学同学一一历史老师交流时,老师说:学历史心明眼亮。这么多年里,户天宇懂得历史知识,也知道不少 历史故事。特别是些经典的范例,他都感同身受。将历史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他的思想越发的活跃、开阔。于是越王勾践的故事,自然而然进入他的视线。他反复琢磨后,还是不敢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相提并论。特别是范蠡对文仲的话,能和工人们的经历相比吗?家天下,人剥削人的社会都不看好,甚至被谴责几千年的事实,怎么能存活于……面对现实,户天宇不能把古代的事实拿到今天来说。然而,历史是面镜子。户天宇的眼睛像粘了东西一样,他抬手揉了揉。 窗外灰蒙蒙,晾衣绳上的衣服摇晃着,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雷声轰隆隆,户天宇茫然的收回目光。屋里似乎安静下来,喘息声非常刺耳,心脏也加快“砰”跳。他的目光不段在屋里转着,他站起身来,突然想到了战友王贵生、周雨。他归拢好桌子,穿上衣服,径直来到周雨办公室。 周局长办公室在三楼里端。他穿过走廊,来到周局长办公室。早就有美女站在那儿等候。“请问您……” “找周局长。”户天宇客气的答道。 “老大,请进。”周雨在屋里听到户天宇的声音,直接喊话出来。户天宇进到屋里,周雨惊悦起来:“那阵风把你吹来。”高个儿的周雨对人诚实可信,特别是和户天宇这样的知己。自从他当上局长,户天宇还是头一回来。屋里布置得温馨、舒适,斜对门是一张气派的老板桌,靠墙摆着模样一致的两个卷柜,一个是对开门,另一个装的玻璃,看上去更像古董柜。休息室的门关着,户天宇推开门说:“这里面可有故事?” “老大的玩笑,都这么优雅。”周雨乐观向上的说。俩人穿过开放的花盆、花蕊,一同坐到办公室侧面的真皮沙发上。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士手里端着托盘,把两杯茶放到茶桌上,说:“您慢用。” “老战友,现在都这个待遇啦?”户天宇惊诧的问道。 “都这样……”周雨欲言又止。“中午在这儿吃饭,把春晖找来,王贵生马上就到。” 户天宇坦诚的说:“我还有事,饭就不吃啦。”接着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王局长啥时候来?” 王贵生接到电话,立马让司机送过来。王贵生进屋寒暄过后,户天宇说出了来意。俩人愣神儿过后,说:“这件事儿还需要我们吗?” “肯请你们的指教。”户天宇说:“不然也不至于冒犯两位。” 王贵生、周雨望着神秘兮兮的户天宇,最终还是把他们知道的说了出来。户天宇细心听着,把它写在纸上:“飞鸟 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写好后,他又说:“文言文里的字,有的时候是拿不准的。”于是他们又讲起越王勾践的故事。户天宇和两位大学本科生讲历史故事,感到由衷的快乐。中午时分,户天宇说什么都要走,但是周雨的一句玩笑话,才把户天宇留下来。“老大,你走了不让贵生难堪吗。”周雨摆出不肖一顾的架势,说:“况且,春晖都要到啦。” 他们下了楼,见到立春晖后,一同走进这家酒馆。他们在雅间里坐下后,还在倒酒的时候,六道菜就上来了。 “我不能喝。”立春晖拿着倒满酒杯的酒瓶子说。 “留守是个很枯燥的工作吧?”周雨说。 “要想做好,还需要费一番功夫。”立春晖深有感触的说。 “那是啊,”王贵生热情的说:“只要开支就好。”那份真挚、亲切、热情都原于集体户的生活,不然王贵生不会说的这么直白。 当他们一杯酒下肚时,立春晖也吃好了,她起身告辞。仨人接着喝:“老大,你知道这些话的意思吗?”周雨的话让户天宇有些纳闷。 “知道的不多,要不然,咱们也不会单独一聚。”户天宇深有感触的说:“无聊的时候,什么都可能想起来,什么都可能出现。”他并不会向他俩吐露真实的想法。 “无论如何,还是要适应家里的生活。”王贵生热情的说。 “日子天天过,只有心态平衡就好,也不能再找苦吃了。”户天宇接着说:“不过挣钱是最大的难事,又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儿。” “会好的。你不有计划了吗?”周雨深情的说。 “只能算是规划。” 仨人都笑了,同时举起酒杯。 放假十年以后,依然和工人解除劳动关系。无论工人怎么抗争;无论工人怎么呐喊,史无前例的创举和举措在冥冥之中,无论社会上什么反应,算起来已经达到预期的效果,是时候收网了。于是,在2001年10月1日《关于国有企业妥善处理下岗职工劳动关系促进再就业试点工作指导意见》一一解除(终止)劳动关系证明书。于是,把停工停产,对工人、工厂隐匿的遮羞布扯开,同时招告天下。尽管措不及防,但是使人无需再猜想,再忧虑了。如果真的想起来,也只能是头脑里的幻想罢了。对于某些不堪的行为,变为合情、合理,从而更进一步加快解决工人、工厂的问题。从而工厂、商铺、土地都把持在个人手里。难道真的有轮回?就像历朝历代的轮回一一资本家的工厂,地主、权势者 的土地,投机商的店铺?当户天宇知道这些时,并不以为然,但是过后他却惊出一身冷汗。怎么能这么想呢,他甚至四下里张望许久,恐怕让人看见一样。一位老工人见到合同时,带着哭腔说:“什么时候保证过工人的劳动权益?真要是做到了劳动保障,工人能达到今天的地步吗?能成为没有家的孩子吗?” 就是有千条妙计,万般呼救,同样抵不过最终的一纸公文。把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企业、职工全部清除,强行剥夺他们的劳动权利。立春晖在电话里对户天宇说:“老大,今天咱们正式下岗,和局里签合同解除劳动关系。还有,还有什么啦?啊,一次性买断,咱们真就成了无业游民啦。” 在家的户天宇听到立春晖颤抖并且语无伦次的声音时,马上说:“媳妇不要急,要稳得住。天塌有高个儿,过河有矬子,一切顺其自然啊。” 不管多么坚强,多么有主见的人,当遇到突发事件时,未免有些手足无措,心慌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时,户天宇的话无疑是一支强心剂,稳定她的情绪。挂断电话,立春晖默默坐了下来。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感到无助与孤独。她把自己的东西装到包里,四下里瞅着工作多年的财务室,桌子、椅子、卷柜静静送着昔日的伙伴。立春晖走出财会科,锁上门,和留守人员一起到局里办手续。 立春晖和工友走在充满阳光的道路上。由原来的几个人,扩大到十几个人。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当年广交会,全国10种罐头荣登出口产品,咱们厂子就占据半壁江山,并且连续几年都独占鳌头。”一位走过来的老职工说:“唉,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走到这儿般地步。不但工作没啦,工人没得做啦,就连工厂也没啦。怎么可能让人转过这个弯儿?” “金师傅,现在说这些都是故事啦。”一位同行的工友说。 “是啊,现实似乎残酷了些,”另一位同行的工友说:“有些人为了一己利益,糊乱批改,终究还是剥夺劳动者的权利。” “是的,说得透彻心扉。”工友们大家赞扬。 立春晖他们很快就来到局里。大厅里回荡着嘁嘁喳喳的声响。当大厅里的人见到厂里的留守人员时,喧嚣逐渐停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知根知底”的人,都想听听他们怎么说。当立春晖见到一位擦着眼泪的职工时,她走上去安慰着他。这位老职工对立春晖说:“再有一年就退休啦。”立春晖安慰道:“这是好事啊,一年的社保单位给你交啦,就等着退休啦。” “厂子就这么没啦?”他 问立春晖。“也不知道咋的,反正心里憋了巴屈的。”立春晖从包里拿出纸巾,给他擦着眼泪。尽管她的心跌宕起伏,但是她知道:事情的发生发展是有它的必然性。 大厅的职工还很多,他们都不急着办手续,嘁嘁喳喳始终在大厅里盘旋。当立春晖拿着签好的合同,先前那种复杂模糊不清的头脑,旋即变得清晰明朗起来。无论多么变化莫测,仍要拿出下乡时的朝气与干劲,面对一切艰难险阻。丈夫户天宇说过:人人都在自保,都在坐收渔利。而工人、老百姓想这么做都难,因为他们沾不上“权”力的边儿,怎么可能实施宏伟的蓝图呢?尽管糊涂庙儿,糊涂神儿,也不是工人、老百姓能触及到的。“一切都过去啦……”立春晖想着想着,终于想到自己的那片天地,憧憬与未来的规划不断在脑子里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