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铭将卡片拿在手里把玩，转身继续下楼梯，边走边笑着调侃：“你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林佳佳立刻联想到宠物猫，还是古装宫斗剧里圆滚滚的那种，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赞美。
“我不是猫，我属龙。”
唐铭回头看着亦步亦趋的林佳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追忆。“真巧，我也属龙。难怪早上见到你，有种……看到另一个自己的奇妙感觉。”
林佳佳的视线跃过唐铭帅气的脸庞，落在他身侧墙壁的广告画上，似乎那盘色泽鲜亮的剁椒鱼头比他更有吸引力。
她说：“不敢跟唐总相提并论。您是天上的真龙，我呢，现在顶多算一条蛇，搞不好还是农夫的蛇。真龙若是做农夫，太可惜了。”
唐铭随着林佳佳的视线，也瞥了一眼那幅广告画。
他笑着称赞：“你这个年纪，提到蛇，第一时间不是想到书生，而是农夫，很难得，继续保持。”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龙蛇本属同源。《述异记》里说，水虺（读音同悔）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你只是还没遇到龙门。”
林佳佳立刻反驳：“遇见许仙的是修炼千年的美女白蛇，荒野里大多是濒死的毒蛇，咬人是他们的本能。”
她用脚尖轻轻踢开路中央的一颗小石子，“何况，也不是每一条水虺都能化为龙，正如今日舞台上站着唐总您这个主角，芸芸众生则是台下的听众。甚至十年后，听众换了一茬又一茬，舞台上还是唐总这个主角。”
“农夫与蛇……”唐铭低声重复。
他仿佛被这则寓言深深刺伤，眼中闪过一丝未能成功掩藏的痛楚，难道这个话题勾起了他的过往？
他叹息一声，声音低沉下去：“小朋友，你说话太锋利了。是什么……让你成了这样？”
唐铭突如其来的脆弱和悲伤，像一根巨木，撞开了林佳佳紧闭的心门。
被他眼中真实的伤痛击中，林佳佳准备好的所有尖锐言辞都消散了。
她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现实……总是如此残酷。”
良久，唐铭没有再回话，悲痛已将他淹没。
林佳佳被唐铭眼中未尽的悲伤触动，话语在喉咙间滚动半天，终是温和地说出口：“无论是蛇还是龙，都有蜕皮劫难。又是什么……让你如此悲伤呢？”
唐铭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微微侧头，用一句略显突兀的歌词打破了沉重的气氛：“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然后，他迎上她疑惑的目光，声音低沉下来，自嘲般地反问，“为什么我不能悲伤？”
看着唐铭像个固执讨要答案的孩子，先前紧绷的气氛瞬间消散，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安慰：“大概是因为你又高又帅又有钱，世间大部分问题于你而言，应该都不是问题。”
唐铭被她调侃的安慰哄得笑了，情绪明显松弛下来。
他顺着她的话，用一种半是自嘲、半是感慨的语气说：“高富帅也不能无往不利。就像我今天给出一百万，同样给不到真正需要它的人手里。”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话锋微妙一转，亲昵地抱怨，“甚至某个小朋友，连我的名片都嫌弃。”
林佳佳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他此刻空着的手，诧异道：“名片？抱歉，我刚才……没注意。”
唐铭又掏出名片，夹住右上角，递到林佳佳面前。
深蓝色的名片，质地硬挺，简约高端大气，她刚以为是银行卡来着。
下一秒，她却被唐铭的手吸引住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净整齐，这双手可真漂亮，可以出道当手模了。
“发什么呆？在看什么？名片上有错别字？”唐铭将名片收回去仔细检查。
林佳佳醒过神，连忙解释：“没有错误，‘铭诚’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只是，我没有手机。即便拿了你的名片，也没法跟你联系。”
她望着那个布满灰尘的电话亭，叹息一声，“你当年用过的电话亭，早就坏了，没法用了哦。”
唐铭挑了挑眉，语气笃定：“只要有心，总能想到办法联系。”
他转身面对林佳佳，倒退着走，提及一个最传统、几近浪漫的方式，“最不济，还能写信，对吗？”
林佳佳避开了唐铭灼人的视线，披上一层微笑的面具，用自嘲来拉开距离：“唐总，我偏科最厉害的就是物理，连高中物理题都学不明白，哪懂你们那些高科技。”
直到经过那个破败的电话亭后，唐铭立刻转回身，朝前行走。
他在“躲避”那个电话亭，为什么？
“公司有保密协议，禁止与同事之外的朋友聊工作。我们不用聊所谓的高科技，可以聊些小朋友喜欢的话题。”
林佳佳笑了，“小朋友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学习。可这也并非她喜欢的话题，努力学习，考一所好大学，不过是改变处境的手段。如果可以，她更喜欢天天睡到自然醒。”
唐铭说：“我不信，偶尔的懈怠和放松我信。连我的名片都不接的人，不可能会让自己成为米虫。你会吗？”
林佳佳突然脸红了，她说：“不知道啊，可能我猜到……你给的不够多吧。”
唐铭被那句“你给的不够多”彻底逗笑，先前的悲伤与沉重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顺着她的话问：“那多少才算多？”
林佳佳看着唐铭舒展的笑容，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她说：“不知道，很难衡量，感受也会随时变化。刚才嫌少，现在又觉得够了。”
紧接着，她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真诚地说：“谢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谢谢你，让我度过了难忘的一天。”
“确实是难忘的一天。”唐铭感慨，“一百万只换了几张永远躺在柜子里的照片，一张未送出的名片却换来了真挚的感谢。我最近情绪管理容易失控，之前在舞台上，一时的无心之失，阴差阳错，演变成了无心之恶。而你，连一个补偿的机会都不给。小朋友，你这样让我有些挫败。”
林佳佳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你已经很克制了。可能离开TZN太久了，没料到他们连一句玩笑也接受不了。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们不会太过分。每个人都会有基本的良知，尤其是他们这种自持身份的知识分子。再说，我没那么重要，不至于让他们费心针对。”
“不，你很重要。”唐铭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无论别人怎么看，至少你得认为自己重要。”
“小朋友，收下我的名片吧。我朋友开了家网店，正在寻找服装模特。我觉得你很适合，试一试，好吗？”
林佳佳会心地笑了，“谢谢你的关怀和体贴。不过我自认比不上专业的模特。再说，宁城只是个小县城，大城市的网店，何须到这里找模特呢。”
唐铭注视着她的侧脸，“缪斯从来都是乡野的精灵，而不是都城里模板化的躯壳。”
林佳佳心底升腾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却又忍不住暗暗嘲讽自己：“俗人！一句赞美就哄得你找不到北……可是，他说‘缪斯’、‘精灵’哎，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林佳佳从唐铭手里“抢”过名片，还得意地扬了扬，笑容明媚，“唐总眼光如此独特，我就勉为其难考虑一下吧。”
唐铭的眼睛又有“星光”了，“好，我等你的电话。拍摄会安排在假期，不会耽误你的学习。”
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又似乎该说的话已说完。
不知不觉到了学校后门，两人几乎同时侧身，看向对方。四目相对的刹那，林佳佳就觉得自己输了。在唐铭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坚持不了三秒。
她转正身体，看着进校的斜坡，轻声说：“我走了。”
话已说出口，脚步却没动。
唐铭依旧看着林佳佳，“去吧。”
林佳佳再次侧身，对唐铭粲然一笑，而后挥挥手，“唐总，再见。”
“再见。”唐铭没有挥手，而是看着她的眼睛。
林佳佳眨了眨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微微低下头，看着唐铭的胸口，仿佛能从他那枚昂贵的胸针上吸取到清醒的力量。
“林佳佳，梦该醒了，走吧。”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而后稳稳地爬坡离开。
“林佳佳！”唐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林佳佳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你会联系我的，对吧？”唐铭问。
林佳佳沉默了几秒，声音略微颤抖：“应该会吧。”
说完，她拔腿跑了。
她一口气跑到了宿舍六楼，站在阳台上，扶着围栏远望。后街上那个修长的身影渐渐走远，而她久久没有动弹。
物理课上，林佳佳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将黑板上抽象的力学分析刻进脑子里。
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滑动，勾勒出的却不是受力分析图，而是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齿轮胸针。
她猛地回神，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下课铃响，林佳佳如同获救一般，立刻起身，想冲去卫生间浇凉水，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林佳佳，来我办公室一趟。”贺老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贺老师眉头紧锁，语气前所未有地严厉：“抱歉，我知道中午的事……”
办公室里，林佳佳垂首站立，“装乖巧”以尽快结束这场训诫。
“正因如此，你更要清楚自己的本分。课堂是让你发呆的地方吗？有些人、有些事，躲得越远越好……”
林佳佳抬起头，正要解释自己并非妄想，只是……
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
她最终只是低声说：“对不起，贺老师，我下次不会了。”
批评结束，林佳佳以为风波过去，微微松了口气，期望可以“刑满出狱”。
贺老师却在她转身时，用指节叩了叩桌面，语气复杂地补充：“放学后，去一趟后门。”
林佳佳第一时间想到唐铭，但她又立即否决。以唐铭的敏锐和中午那难堪的经历，他应该不会再通过贺老师，用这种方式来传话。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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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