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阿修琉斯觉得他的情商现在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需要去看，就能够判断出他的精灵又要哭了，并成功赶在前面进行安慰。这么及时的安慰一定很有效！他自信地想道，并不知道艾尔文斯原本还能忍着，可听到了他的这句话就再也忍不住了。
泪水如溃决般流淌。他全力控制住不发出声音。但想要瞒住他的导师这又怎么可能足够。阿修琉斯地无措地向上抬起头。
怎么反而、开始哭了啊！！……算了。某个精灵他就是这么容易哭，他的日记里对此有多次记载。“艾文，你现在知道这不是作者在迫害你了。”
“我没有哭。这只是因为身体在从人类向精灵转化产生的失控症状。”
艾尔文斯同样引述曾经的话来回答他。突然间，他不再为情绪的汹涌而感到羞耻。床头柜上摆放着纸巾盒，他起身将它拿过，以免过会儿哭得太凶而形容狼狈。
“先生。其实最初的时候我并没有指望吊坠，还有您的日记本。因为，”他轻轻摇了摇头，“……您在离开之后，只一转眼便又重新出现了我的面前。”
“啊？”阿修琉斯听得一怔，他完全不记得他哪里有……不过旋即，他明白了，“你是说我先消耗掉了魔纹，然后、才算正式完成仪式。”
“您不知道，在看到您再次出现的那一刻我是多么开心，”艾尔文斯把纸巾折起来按住眼睛，“我还以为预言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您根本没必要回去古代。”
阿修琉斯坐起来。他同样回忆起那一天他重新出现在祭台上，所面对的那双沉碧的眼睛刹那所满盈的喜悦。“……那一瞬间把您跌落了境界该怎么重新练回来，以及怎么应对后续可能的麻烦都想好了：我们都有什么可以利用，同时又都有谁能够为我们提供帮助。可是、可是紧跟着……”
精灵放声痛哭，哽咽到说不出话来。阿修琉斯轻轻地揽住他的肩膀。他能说些什么呢？“早知道那些天我就不吃那么多的饭了。”
……一次没成还得两次，瞬息之间的大起大落，他的精灵该为此而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而他的离去带来魔力的复苏，这一修行时机还必须要抓住。“我有听您的话，不去理会别的事情，专心提升等阶。”艾尔文斯轻声道，“您所讲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认真听听……我好害怕，这会不会变成您最后留给我的话。”
那颗水晶名贵而又纯净，留言的影像被当世最强大的法师以精深的魔法进行封存。它理应无惧于岁月，但最终却消磨于他的贪心。他知道该克制，但却还是翻覆回看了太多遍，如今影像的画面已然不复连续。
艾尔文斯换了一张新的纸巾。转过身扑到导师的怀里。银发的魅魔和他的紫色心心一起接住他。
“接下来就是那些人——我从修行地回来，得知的就是他们占据了议会的半数席位。魔力复苏是打了帝国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想要扭转整体的局面，单凭短时增强的力量根本不够，而这便成了那些人挟以自重的倚仗。
“我忍耐了他们。……就让他们再多活一时候，反正作为精灵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不是吗？莫桑迦德说他也是这么想的，对于长生种族而言，他们是现在死还是晚一会儿其实根本没有差别。
“但是，先生，可能是因为我是以人类那一侧长大的原因，我对时间的感知其实无法达到这种程度。我心里其实很难受。”
他深深呼吸，闭上了眼睛。
“您不在的日子里，我感到每一天都过得好久。”
新拿的纸巾又湿透了。阿修琉斯举起了心心来帮他擦眼泪。他不再尝试劝慰他。后知后觉地，他意识到，他爱哭的小王子应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还有什么呀？你的导师在呢。快都和他说。”
艾尔文斯接着说。
“还有您的狂信徒也欺负我！他们要我澄清和您之间的关系。”
“……澄清？”
阿修琉斯一时间没听太明白。
“您被转化成了魅魔，需要有人来侍奉，于是便有了我，所谓结婚不过是为了听起来好听。但您已经离开，不再需要我了。我就不能再宣称您是我的丈夫……”
阿修琉斯瞪大了眼睛。
“我就知道！所以当初我才专门大办了我们的婚礼。对此我是什么态度想必已经很明显了吧？……他们居然还敢！”
“他们就是不认，我又有什么办法。”精灵委委屈屈。
阿修琉斯气到爆炸。
“都有谁！把他们名字给我。狂信徒是吧？接下来就让战争之神亲自过去给他们送一波温暖——”
他说干就干。但艾尔文斯还在他身上依偎着。他站了一下没能站起来。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些人现在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至于剩下的那些，如果他们还没有接受——可以确定，他们现在比我还要更加难受。”
他的导师回来之后的影像现在已经全程放了出来，除了混乱中被冲散的那一小会儿，可以说每一帧他都在。
“……”
阿修琉斯理了理头发重新坐好。艾尔文斯往他怀里靠了一靠，接着继续告状。
“你走之后就没有人给我撑腰了。精灵王室的宝藏看起来是那么扎眼。学会牵了个头。其它的那些人也都想分一杯羹，反正您的事情都还没结算，到时候也不多这一件。
“一开口就要一半。我无奈答应了。兴许是看东西来得容易，于是签合同那天，又坐地涨到了四分之三，也就是精灵的遗产只有25%能到我这个王国的继承人手里……”
“——我去砍了他们！！”
阿修琉斯怒喊，这一次是再也忍无可忍。杀伐之剑都被他给抽了出来。以为是要见血，圣剑瞬间兴奋，不过当听到他们所正在说的话题……隐隐鸣颤的剑刃又默默地平息了下去。
甚至还晃晃悠悠从他手里脱出来自己回到了储物戒里。
阿修琉斯额角缓缓升起问号。艾尔文斯向后按住他手。“他们都已经死了。之前有和你说过的……”
阿修琉斯：“…………”
阿修琉斯：“那你这状告得还有什么意义嘛！”
艾尔文斯不管。他就是要告状。他顺着往下讲场内战里那些人都怎么针对他，拼着自己活不了也要把他给一起带走。某个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为典型作风的战士之神听着直气得火冒三丈。艾尔文斯：“说了他们都已经被我鲨了……”
阿修琉斯：“………………”
战神的乳腺也是乳腺。再这么下去他非得被气死到这里不可。
“你、不准、哭了！！”
艾尔文斯偏哭。一边哭一边还要甩锅，“谁让你不早点回来。如果那时你就回来，岂不就可以和我一起噶他们了。”
阿修琉斯把手指节都掰了一遍都克制不住手痒。他抓着精灵疯狂摇晃。
艾尔文斯又抽出一张新的纸巾（手里原有的已经在过程中给晃飞了）。实际上他现在已经不想哭了，只是之前哭得太凶导致眼泪一时间收不住。阿修琉斯两手叉腰气鼓鼓地看着他。艾尔文斯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眼泪，把一旁放着的日记本给拿过，轻车熟路地翻到其中的一页。
“虽然我爱哭，柔弱，还格外气人，但是……你不还是喜欢我。”
阿修琉斯的视线顺着向下，停留在那一天——他留在养伤的卧房里，将扰乱心神的可能因素逐一穷举过后最终所得出的结论。
似若有一缕如轻烟与幻梦的雾丝拂过。他的心一瞬间变得柔软。
“我最喜欢你了。”
再自然不过的坦白。在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刚刚因为恼火他站了起来，精灵整理了床铺，而后来到他的身前。
阿修琉斯向他伸出手去——而后便是天旋地转。
泪水还在流淌。他已经恢复平静，平静中带着疯狂。他向他诉说对他的想念。
日记本被碰到了地上，然后是魔王沉黑的铠甲。铭刻着至暗符文的甲片砸在金耀琉璃镶嵌的地板发出锵啷连续的声响。接着是雾丝织就的战袍与流银闪耀的饰链。
冷白的肌肤因与空气的接触而泛起细微的颤栗。阿修琉斯撑起身去吻他，理所当然地，他应当承纳他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但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他之所想。
身为自然的宠儿，精灵似乎天生便具备控制植物滋长的能力。他听到沙沙的声音，随后被包裹进清新的气息里。青碧的藤蔓爬上他的脚踝，缠绕他的身躯，能够感知得到它的柔韧与有力。
“噢，艾文……”
他的话语转化成呢哝，而后又沉溺进温柔的漩涡里。迷雾之心滑落到锁骨的陷窝折射出幽邃迷离的光，失陷的恶魔漆黑双翼微微向上耸起。
魔力之藤牵拉着他缓缓上升。
精灵王向后掠去他淡金色长发。随后从储物空间取出了一个秘银镶嵌的水晶瓶。美艳的魅魔略微失焦的目光望着瓶中光怪陆离的透明液体——望着他将瓶身款款向下倾斜。
它是稠重的，点点爬过那细长优雅的瓶颈，然后向外洩出，在灯下漫射着多色的幻光。它倾泄到他的身上，带给他以沁心与蚀骨的凉意。
“先生这么喜欢我，做一些过分的事想必也没有关系吧？”
第472章
剔透的液滴顺着纤劲腰肢有致的曲线蜿蜒向下滑落。肌肉因寒冷的刺激而收缩，银发的美人逐渐凌乱了他的呼吸。
但是，精灵在把魔法药水全部倾倒出来之后便又转向了一旁去。
他检查了寝宫的禁制，额外施加了一些特殊的封印。然后又把地板上的日记还有装甲部件等等全都细心地收起，放进抽屉与墙体内嵌的立柜里。
紫罗兰色的眼睛熏笼着水汽，阿修琉斯茫然地看着他。他已经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所经历的状况。
“你倒是做啊！！”
精灵充耳不闻离开了房间。身着流银丝袍的影卫应召唤而在阶下出现。他又特别询问了一下是否有异常的状况。
“平安无事，陛下。”
“——请您安心享受与王夫殿下美好的时光。”
笼翠的披风在身后微微拂动。至高的君主举步前往寝殿一侧的花园。
阿修琉斯尝试不去在意药液的流淌带来的微痒。他望向花藤雕饰的拱形窗，水晶的窗扇向尽数洞开，轻盈透明的烟纱窗帘在夜风中飘扬，金丝的纹绣与窗棱的雕刻交相辉映。……若有人从窗外路过想必一眼便能看到他，在这胜利的日子里王廷的影卫也会照常执勤巡逻吗？他想。
远方的桥廊传来脚步的声音。
艾尔文斯再次回到了房间。阿修琉斯看到他手中多出了一大捧墨紫色的玫瑰——这种花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思忆”。
他拢过他微凉如水的银发，将一朵花认真地别在他的鬓角。
空气里漫开夜露的清沁与玫瑰的香氛。
“你去折花啦。”
“这一朵您戴在头上。至于剩下的，先生觉得应该收在哪里呢？”
卧室里已经没有空置的容器。将房间扫过一眼过后魅魔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剔透露珠垂落在他的唇面潋滟泛开一抹紫色调的偏光。
精灵的指腹将他的胸膛浅浅划出的动人的弧度，带着一点若有所思，又延展向下，点点描绘镂空魔纹那华丽繁复的回路。
凉滑的药液在他的指间汇集。魅魔脚趾无声蜷起，难堪承受那抹如电弧窜跳的战栗。
“……你喜欢听我说出来，对吗？”
巨树细长如丝的叶片萦绕着微弱的银色星尘。索瓦泽隆的光明精灵影卫倚靠树干坐在枝杈，轻轻摩娑着暗银细剑精美的剑柄，时刻监控着宫殿群魔力的波动。今夜的寝宫格外宁静，即使是精灵的听觉也无从捕捉到任何声响，但迷雾遮罩的门窗却透着持久的亮光。
他们的陛下明天可能不会早早起来了。认真执勤的影卫心想。
……
恒星的光辉大片洒在对侧的墙壁。艾尔文斯睁开眼睛。清晨的空气送来丝丝的凉意，他的导师被他严严裹着团在怀里。
唇角不知不觉地浮现出微笑。孤身一人度过的那些冷寂的夜晚，他不知有多少次梦想过这一天。
现在它不再是幻梦了，可是他的心中又隐隐萦绕着恐惧，害怕会将这甘甜的美好给打破。他静静地拥着他，只轻轻地吹去了半夹在他银色间一片玫瑰花瓣。但哪怕如此细微的动作，阿修琉斯也依然有所感知。他的眉头轻动了一下醒过来。
艾尔文斯是从背后抱着他的。所以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向后翻过身。
“艾文艾文艾文！”
更多的花瓣掉出他的头发，是的，像是这种蓬松的大波浪卷卷真的很容易让花瓣这样细小的事物埋进去。他对此并无在意，还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艾尔文斯看到他手腕冷色肌肤那如胭脂碾碎的长痕。
无不提示着他的妄为与放肆。
他的动作顿住。
“怎么了？”阿修琉斯疑惑，“表情突然变得呆呆的。”
艾尔文斯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先生，”他仔细检查他手腕的勒痕，“我太过火，让您受伤了。”
他问他还痛不痛。内心已经被愧疚之潮淹没。魔力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失控，他到底是多么疯狂，让深渊魔王的体魄都因此受到伤害。
阿修琉斯：“啊？”
他把手收回来，去看手腕的痕迹，唇角逐渐开始上扬，艾尔文斯看着他表情，突然意识到可能哪里不对。
是的，它确实不对：银发的魅魔将手一翻，身上的痕迹就完全消失了。
“这是你设定的！”
他望着他，眼睛爆发出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光辉。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艾文！”
是了，他怎么可能用区区几根魔藤就破掉至高剑士千锤百炼的躯体的防御，这完全就是魅魔的特性，而他作为契约者不经意间让他的形象依据自己的心意来变化。但是，他怎么就将他的导师设计成了这种样子，难道在他的潜意识之中，他深深希望看到……？
艾尔文斯试图拒不承认。但某个魅魔已经从被子里跑了出来，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的狡辩是如此无力。
慈祥的导师对他不吝夸奖：“之前还是一身禁欲长袍的德鲁伊贤者，现在都已经进化到无惨画风了。我的小王子果然成长了呢。不错不错。”
“——先生！！”
艾尔文斯再次羞愤欲死，他把头猛地向下埋进枕头里。
阿修琉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随即，他倾下身去抱住了他。光线变得暗下来，这源于他身后展开拢起的魔翼。
“我知道，艾文。你只是下意识想要将我牢牢绑在身边，再也不准离开……”
银发的魅魔双唇轻动说出最蛊惑人心的话语，“——今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字面意义。他就这样留到了精灵王廷，艾尔文斯干什么他都在一旁陪着。一起吃饭，一起游逛，一起摆弄花花草草……只是，现在已经很难像是过去那样闲适。
作为国王是没有假期的。虽然泽坦全域持续在庆典（看情况是要持续很多天），大家看他们终于团聚也默契地避免过来打扰，但许多的工作已经在堆积等待着他最终的决断。艾尔文斯这天下午就开始了办公。阿修琉斯想了想也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打开了一扇黑暗之门来处理魔域的事。
精灵族祖地、母树之下可还从来没有打开过深渊通道。感知着那源自地底的深沉的邪恶，安全系统的主管者们心情一度相当复杂。“……谁让我们陛下就这样把魔王拐了过来。”“仅仅一扇空间门未免也太过简陋。请示一下要不要为王夫加装一个方便远程办公的支持系统吧。”
阿修琉斯对这个支持系统十分满意。主要是因为他的骑士团长与情报总管因为三观不同时时吵架，然后许多决策还是得送到他这里。以及，现在无论是恶魔还是魔鬼乃至其它的邪恶生物都臣服于他，不止是因为辗压的战力，更是由于他的过往：是被转化而非天生的恶魔，立场始终一贯，他身上不存在太多对恶魔的种族认同，它们愿意相信他能够较为公平地保证不同族群的利益，而非向恶魔倾斜太多特权与优待。阿修琉斯也确实是这样的打算，他宣布魔鬼在这场战争中的牺牲他看在眼中，它们成功赢取他的宽恕。今后无论是深渊还是地狱，所有黑暗的子民在他治下的土地，都享有同等的尊严与权利。
至于具体的权利都包括些什么那便是学者们的工作了。某位曾经是人类大贤的学者在这时尝试弃暗投明。当然，一般的弃暗投明根本没必要递到他的桌上（太多太多的旧日之敌在得知了魔王的真名之后哭着表示幡然悔悟），这一位的特殊在于他手中持有死亡骑士的灵魂枷锁。
索瓦尔千方百计尝试把锁链给搞到手。大巫妖拉索里奇也千方百计地避免让他得逞。亚瑟也同样采取了行动，他当然不能让别人掌控着自己的命脉……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吃瓜群众摩巴图先生表示，这一场三方混战一度非常精彩。阿修琉斯回了一趟深渊，用杀伐之剑将灵魂枷锁彻底销毁。
混乱平息下来。他又回到精灵身边。
艾尔文斯在忙与各方势力的谈判。战争已经结束，驱逐了敌人，重新夺回家园，这一议题便摆在眼前无可再回避：关于各方统治区域的再次划分。
自有领域的种族是没必要掺和这个的，如天使之于天界，海妖之于深海，某位深渊魔王现在也不再打算统一世界，所以还是主宰下层位面。龙族的伊欧也完全不存在争议：谁都知道这块大陆自古便是群龙的领域。精灵的情况某种程度上与龙族类似：漫长的光阴沃瑞亚大陆始终是由精灵所统治，但有一个问题是，这块大陆面积并非很大，而其版块又与泰若卡、伊欧及伊斯特瓦衔接。
某些精灵王国于是就从沃瑞亚打了出去。
尤其是使用清新自然花与月纹章的那个。其领土面积直让人倒抽凉气。现在，这一王国的继承人站了出来，试图恢复庞大帝国的疆域。
“希恩德林那天已经把龙翼林地还给我们了！”狄洛奥因维斯首先表示，“你小子别想不认。”
艾尔文斯：“……您看我像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吗，校长大人？”
想了想他还是在地图上给龙翼林地一个特殊的标记，以免造成误会。不得不说，某位祖宗他是真有点凶，从恶龙嘴里都能硬生生挖出来那么大一块领土。
金龙女王于是满意了。艾尔文斯将和她之间的通讯按下，继续与其它方面的话事者商洽。
第473章
这个过程很难。因为文明与和平、团结与发展将成为战后时代的主题，且帝国退回母界，其威胁仍然高悬在头顶，大家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实时凭拳头的大小来决定领土的面积。
这场谈判将各方地盘定下来，未来不出意外很多年应该都不会再有变动。大家都希望能给自己争取来更多。
索瓦泽隆虽然曾经拥有广袤的领土，但后来他们的疆域不断收缩，乃至退回了沃瑞亚大陆，再之后沃瑞亚的精灵也彻底销声匿迹。矮人、兽人与人类先后占领了沃瑞亚，现在几方的观点是，他们将沃瑞亚交还给精灵就已经做得足够。
艾尔文斯拿出王室保存的档案，证明索瓦泽隆最初是主动收缩了领土的面积：因为他们抽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建设生息之地。这是为后来这场反侵略战争预先做下的准备。后续导致连续失地的国力空虚亦与此有关。作为今天的胜利的受益者，他们不应该就土地的归属与精灵存在争议。
这样的主张不可不谓之正当。但精灵们之所以在历史上留下最多的迷团，正是源于太多的史料都已经亡佚。这些档案于是成为孤证，而不被各方认可。唇枪舌剑间，甚至还有人说精灵也是外来种族，跨越界海搭乘白船来到这个世界，把时间线向后推个万千年，他们就是乌斯卡人，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样说的人当场就道歉了，表示自己是被一时情绪冲昏了头。但是这样说法所造成影响却是巨大的……或者说，引发的共鸣。艾尔文斯知道恐怕多得是的人这么想，只不过是控制住了没有说出来。
初步的商谈不欢而散。数日之后开始的扩大会议必然是一场艰辛的挑战。
但是，某战争之神和他一起去了，切实履行从今往后再也不离开他的承诺。身为在领土问题上和哪边都没有争议的一方，阿修琉斯根本没必要来——像拉斐尔现在就在玩，还盛情邀请他也一起。他出现在会场，精灵外的各方代表看到他都是心下一紧，并纷纷向索瓦泽隆的精灵王投去谴责的目光。
作为高洁纯良的精灵竟如此阴险，居然搬出来神明压他们！由战神出面要求各方承认索瓦泽隆的旧日领土，他们又该怎样开口拒绝？
但实际上阿修琉斯并没有下场的打算，他的小王子这么厉害，自己就足够应付这样的局面，“你们谈，我只是过来看看！现在的我是深渊的魔王而不再是泽坦的神明，没有资格来插手其它种群的事务。”
大家依然便秘神情看着他。阿修琉斯扭扭转了一圈。
“怎么啦！不能来看吗？我看各个方面都有人过来啊？”
有些族群虽然与并不与争议地区存在历史渊源，但是他们在这场战争中为一些区域的光复作出了贡献，所以也理所当然提出了领土的主张，前来参加这场会议。
“魔王陛下您当然可以与会！”
“我们对此深感荣幸。”
众人连忙请他在席位上坐下来，“……也就是陛下来这里并不是要求我们按照古老纪元的地图来划分领土。”
面对有心者的再次明确，阿修琉斯坦然地点头：“对呀！”
他也确实只是旁听，而没有一句插口。但是，每当艾尔文斯在平面的投影地图上标记出一块区域，他脸上就写满了“给他给他给他！”
与会代表们：“…………”
就问这谁能顶得住啊！他们伟大的神明这么望着他们露出这样的表情……对此但凡有谁能说出半个“不”字，都是半夜睡醒了也要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尤其是某些笃信战争之神的人类，晕晕乎乎的把自古属于自己的地盘都给出去了，还好精灵富有节操地并没有接，还给予了祖祖代代生活在原索瓦泽隆属地的势力自治的权利。
原本少说也得来回扯皮几个月的争议，就这样分分钟结束了。故土顺利收回，连带其它的精灵国度也都跟着沾光，在离开会场的时候就很有一种不真实感。
阿修琉斯：“他们人还怪好嘞！”
他balabala吐槽艾尔文斯会前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然而一点都没用着，以及果然大家在网上态度强硬但到线下就完全不一样了。
艾尔文斯：“……”
对此他该说些什么，“这是您带给我的，先生。”
阿修琉斯不以为意。他的精灵早就知道会有同泽坦诸族争议领土的一天，故此当初他面对叛神者的逼迫，哪怕再难也未曾向其它方面寻求帮助，精灵们从沉睡中醒来后的栖身之地也是他藉此从敌人那里套路得来。不存在亏欠，面对争端也就无须去让步。何况精灵族在这场战争中丰功伟烈，沃瑞亚是凭自身主力夺还，还实质把控着其它大陆的大量领土。就算阻力再大，最后也是他成功收回古老帝国的广袤疆域。
希恩德林也是这么认为，对于这位年轻的继承者十分满意。“既然会议提前结束，那么不妨陪你的祖先重游一下久远的故地？”
银白的独角兽在他身边优雅地低下头，这还是艾尔文斯第一次骑上这传说中美丽的生灵。深渊魔王和分派给他的独角兽发生冲突，“之前还抢着要给我驾战车呢，现在好啊——干脆不认我了！”
赤野之王身下独角兽的首领闻身转过身，神圣的长角释放出明耀光华，为臣属施加了守御的护盾。至暗的气息于是不再对它形成困扰，阿修琉斯开心跨上马背。
他们从索瓦泽隆的都城出发，如轻风穿过旷野与山林。故去的祖先们时或停下，向后辈讲述消散在历史烟沙间的过往。旧日的繁华已然不在，但他们相信不久之后这里必将再起辉煌的传奇。
艾尔文斯感知得到气氛的不同寻常——是的，这是一场告别。当完成巡视了森林之国的疆土，他们回归生息之地，其它国度的亡灵与继任者们都已经在这里等待。希恩德林向他们走去，其它的亡者也向他的身旁聚集。他们的身后金色的光痕蔓延展开一幕空灵的画卷，更多的故去者在画卷的另一边守望。
“已经到了回程的时刻。”
远古的君王微笑着说。
安黛丽丝带领王室的成员来与后辈们别过，艾尔文斯感到他的眼睛又开始发酸，最终泪水在与母亲拥抱的时候无声滚落了下来。另一边凯兰迪尔和兄长作别已经哭得不行。只有两个魅魔在这种时刻依然能够保持风度。直到其中一位发现他的爱人也同样举步向彼岸的画卷走去。
“西弗法尔？！”血魔法师瞳孔猛然收缩，“——你要干什么？？”
他直觉他不是简单地前往告别某个半生为敌的老朋友。玄色的长袍飞起残影，他冲过去一把将他给拉住。
西弗法尔无法再向前，而其它的——那些同他于生息之地长存到今天的精灵们越过他接着走去，当穿过某个界限，他们的身形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不——”
“梅柯伊文大师！”
“达泽守卫长……”
混乱在这瞬间爆发，精灵们纷涌过去想要将前辈与友人们拉住，可他们只能拦下那些尚在路上的人。彼岸的界限有无形的力量在排斥着他们的接近。
而仅仅拦下也并不具备意义。“我们已经到时候了，”永夜之主淡淡地笑了一笑，“不让我们凑着希恩德林他们一起回去，难道要一个人孤独寂寞地走么？”
“——不！”卡内基紧紧地抱着他，“你不准过去，西弗。”
“这些年来你始终在为我们的衰弱寻求解决方案，为此甚至不惜抽身于战争的事务。但是，至于成效……”
西弗法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卡内基，你是世间最天才的法师。你其实已经知道最终的结果。”
卡内基承认他知道。但他也从未想过要接受。“你就这么抛下我离开！”他恨恨地说，“抛下欧洛拉卓——要知道我们的疆域都还没有决定！”
“黑暗生灵生活在地底。而地底世界，深渊魔王治下的下层位面上面只要你要，那就全是我们的——没有参与这场战争的种族没有人权。菲罗负责带队去打下来，而杜涅芙可以很好地治理。当然，大祭司的私生活会是个问题，而这，便是你早年发明的强效禁欲魔咒终于能够派上用场的地方了……”
血魔法师用怒吼声打断了他，晶莹泪水恣肆流淌了满脸。
暗精灵王轻抚他的背脊安抚他冷静下来。
“死亡是一场新的旅程。我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存在。你看希恩德林就回来了。我离去之后也会回来看你的。”
“如果回来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希恩德林死后为什么不天天回来，他何苦要等到现在？”
天才法师能被称作天才，那当然是相当地不好骗。西弗法尔一时间哑然，但突然，卡内基破碎的呼吸重新恢复平静。
他松开他，但却仍然紧紧拉着他的手。目光向四周巡视。多受精灵王照顾的年轻人们不需要他额外发出命令。
艾尔文斯闪身出现，将西弗法尔困住，众多黑暗精灵涌来从外面进一步团团包围。
卡内基于是放心地从爱人身边离开，走向他混乱间被精灵们远远挤到了另一边去的神明朋友。
“阿修琉斯。
“——你一定有办法。”
第474章
阿修琉斯已经在拼命地思考了。如果衪还是战神，那么确实可以解决，每一位神明都拥有神国作为死者的归宿。
噩梦之后厄尼缇丝还在的时候，信仰她的黑暗精灵死后将不会前往精灵的“故乡”，而是会来到她的神国。他也可以这样，在神国为精灵们留下居所，赐予他们永恒。
神国的魂灵们是否可以回归现世不过是主神一句话的事。但是，他已洗净神明的特质，自然失去过往所曾具有的能力，守护之盾、杀伐之剑与胜利之冠，便已是今天的他和战神阿修琉斯所留有的唯一联结。
他已经不再能够做到阻止精灵们的离去。
……神明的方案已经行不通。那么恶魔的办法呢？阿修琉斯确信，卡内基在这方面大概比他要专业。
他用心灵网络召集了自己的智囊。在详细询问了精灵们的情况之后，邪魔们果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们的衰亡源于本源的亏缺，已非外力所能够改变。”不死巫妖如是说道，在苟命方面没有谁比他更专业。
……本源。听他这么说阿修琉斯突然间想起了一点，当然，这也必须感谢某位异域学者近期又带领大家重温了一遍龙晶出在龙身上的故事。
他向他的精灵看过去，而艾尔文斯此刻也正举起了一弯银色的幻月。
“西弗法尔国王陛下，您看这个对您或许会有帮助吗？”
黑暗君王的神情一滞，而后转化为惊愕。
“这……”他略微有些虚幻的声线说道，“你到今天都还留着它？”
“当然，”艾尔文斯点头，“多亏了您的帮助，我在伪神殿迂转的通路里才得以甩脱康华里的追击，从而为导师夺回神格。后续它也无数次帮助我在生死一线……”
但很显然：这样的生死一线并不多，不然的话它不可能得以留存到今天。西弗法尔的指尖有隐秘的颤抖。缓缓地，他向他伸出手去。卡内基冲过来。同他一起将银月给接过。
弯月虚化没入他的体内，一如当年他将它作为礼物送给年幼的晚辈。血魔法师紧张地望着他，确认他身体的变化。
赤野之王手掌上翻，远远地给了他一个“真是遗憾”的表情。
“——给我走开，希恩德林！”
卡内基喊道，将头埋在爱人的胸口。他能够感知得到生机再次在精灵的体内勃发，但直到希恩德林的这个表情，他才终于敢确信。他静静听取那平稳的有力的心跳。泪水再次打湿衣襟。
黑暗精灵们也终于放下心来，有人甚至瘫倒在地。杜涅芙扶着哭背过气的菲罗，一转脸露出嫌弃的表情。卡内基旋即转过身来。艾尔文斯被他抓住一顿摇晃。
“你小子耍我玩是吧？——有这东西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艾尔文斯被他晃出残影，“再说你们也没找我要啊。”
卡内基丢开他，又扯住去晃西弗法尔。
“你为什么不要，为什么不去问他要，啊？看我一天天苦心想怎么救你很开心是不是？”
“我……呃，我有想到但是推测这么多年过去它应该早便已经消耗。再说，已经送给了别人的东西……”
“我之前送给风时的东西想要就又要了回来！有什么。还能因为这不好意思了？……”
阿修琉斯：“？？？？？”
“把送我的东西又要回去你还很骄傲了是吗，卡内基？”他跳过去抓住红发魅魔的犄角，“你一说我想起来，你把送给我的幸福魔晶又要走了、不对，是骗走了，再做一个还我！”
卡内基理直气壮：“谁让你那么好骗。”
“你就说你还不还你就说你还不还！！”
战士和法师完全不出意外地又打了起来。西弗法尔和艾尔文斯对视了一眼：“…………”
算了。早就已经习惯了。
西弗法尔无需故去，悲伤的色彩有被冲淡，但却依然在他们的身周萦绕。因为其它的精灵仍然要离开：他们没有这样的本源之物从而留下来。
“但是，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还将再见。而那一天并不遥远。”
大星术师梅柯伊文说道。大家纷纷转过头望向他。
手握星辉之杖的古代贤者向他们赠以微笑。
“希望您的这一预言也能够应验。”
“没有谁不相信——八大国度最伟大的先知。”
……
本源之月并不能让西弗法尔满血复活。他仍然需要好好休息。卡内基寸步不离陪着他在家里休养。所有的事情都给推开了。
“我还以为陛下没事了我们就不会太大的压力——”
“谁想现在完全都压到我们身上了。”
“……救命啊，国家事务怎么就那么复杂！”
战争已经结束，各国都要转向治理与发展。某位忙疯了的黑暗精灵祭司和同僚们血泪控诉——不包括菲罗，因为王国的武技长已经被派去打地盘去了。
艾尔文斯也在疯狂逼逼，“我想着他好了没准就能顶替我一阵，仗都打完了啊！！我怎么还有这么多的事。”
超大的索瓦泽隆需要他来管理，同时面对联盟他还要代表精灵作出决定。
最高领袖只想撒娇。
“呜呜呜呜先生！”
“……咳，”阿修琉斯接住心心拍拍，“我也是呀。不仅要当魔王还要充当战争之神。”
“怎么……？”
艾尔文斯察觉到异样。
阿修琉斯换上一套正式的外观。
“走了。去开会。”
还是领土问题。索瓦泽隆的领土定了下来，但其它地方的还没有。尤其是位元矩阵的领土主张能够得到多大程度的尊重。
他们跟希恩德林前往巡视疆域，外部也能从中推出这是一场告别。趁着这个时机，狄洛奥茵维斯努力推动想要把事情这么定下来。
女王不同意异域划分泽坦的土地。
“你们可以永久居住。任何国家、任何地区都永远欢迎泽坦忠诚的盟友。你们享有一切自由，甚至是更高的优待。
“……自行立法的管辖地我也同样支持，我很乐意在伊欧设置矩阵的治理区。但是，不能是领土。泽坦的土地只能归原生或者自上古便在这里居住的种族所有。”
“恶龙的小气真是名不虚传。”
异域的学者轻啜了一口茶水。黄金巨龙平静地望着他。
“这是我们一致的意见。”
不能赶走了异域人又来了异域人。还一开口就要一块大陆。狄洛奥茵维斯觉得把那么大一块面积拱手送给外人就很是让人膈应。而其它方面除此外还有利益相关。精灵恢复了广袤领土，旁边矮人也主张了不少的土地，还有那些历史悠久的人类国度……能分的土地就那么些。他再要走一块大陆，那么他们还能剩下什么？
薄荷知道局势对他很不利。对此他当然是……完全不在意。废话。一个能同时开N个号在不同阵营蹦跶在作死第一线的人，主打就是一个抗压。随便女王怎么说，率众不断施加压力，他就是不点头不给签字。一直等到阿修琉斯和艾尔文斯回来。
其实魔界与精灵乃至天界也都派驻有代表，依据领袖的意思坚定对异域的领土主张表达支持，但是站在龙族那边的太多。他们完全被压住了。看到两人回来，代表们都松了一口气。
“利益无关的人是没资格说话的。”狄洛奥茵维斯冷冷地道。
“今天我在这里，不是深渊魔王，而是战争之神，”阿修琉斯停顿，思索了一下措辞，“或者说，代表曾经的战争之神在这里发言。”
“你想说，在万万年前作出谋划时，你同意分给矩阵一块大陆，以获取他们的支持。”
阿修琉斯颔首，看到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其实已经放着当年的文件，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保存术让秘银雕板完美地贮存到今天。
“但是，阿修琉斯，神明并不生活在俗世，”女王纤长的指尖轻轻扣了扣他的签字，“你所慷慨许出的，是其它人生长与所有的土地。”
其它势力代表都小鸡啄米式点头，深深感激龙族站出来强势顶在前面。阿修琉斯直言以战神的身份同他们对话。换他们试问谁敢和衪唱反调？衪都已经答应了，这明摆着是要置衪于不义。
“——如果你许给他们的是你的神国，”狄洛奥茵维斯看他没答言便又说，“今天我半点意见都不会有。”
这话简直是把战神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会议厅的气氛一刹那降至冰点。众人都忐忑地望着他，阿修琉斯抿了抿唇，并没有因他的责难而失去风度。
“我不能许给他们我的神国，因为随着信仰流失神明陨落神国也将崩解。而我也并没有代为许出凡人的土地，这份契约上所写的，是‘我支持矩阵得到泽坦的一块大陆’。”
“是‘支持’而非‘支配’，也就是说，对应你的‘支持’，我们也可以表达反对。”
“你们现在不就正在表达反对吗？”
“——一如你专门赶来支持他。”金龙女王玩味地笑了一笑，“阿修琉斯，你支持把沃瑞亚送给他们吗？”
第475章
“我不会支持沃瑞亚，就像不会支持伊欧一样。”阿修琉斯回答，“这些土地都已经明确拥有其主人。而泽坦还剩下那么多尚待定夺的区域。”
“此一‘明确’又是从哪里讲呢？”狄洛奥茵维斯追问，“因为我们长期主宰这些地区，所以这些地区如今也天然应当是我们的领土？……我这么说，阿修琉斯，人类也曾长期主宰过泽坦世界。”
既然龙族女王都这么说。一位人类代表也即试探着开口：“包括伊欧、沃瑞亚，尤其是那些现已一并奉送给精灵一族的广袤土地，我们人类也都曾建立起强盛的国家，并拥有继承的法理。但是感念于各族为战争所作出的贡献，加之同为泽坦的兄弟姐妹，我们愿意拱手让出这些土地，而承受去国还乡的痛苦。我们当然感谢矩阵为泽坦慷慨提供的帮助。只是，如果，接着同意这一领土要求的话，再送出一块大陆，我们人类所付出的未免也太多。神爱世人，还请您怜悯您忠诚的子民。”
阿修琉斯静静听他说完，带着几分戏谑，一侧唇角向上挑起弧度。
“你的意思是，人类好心‘让’出了这些土地？……哦，是的——你都已经说了出来，人类国度对其拥有继承的法理。
“决定了某一区域归属的最初的法理从何而来？至古至今各个族群有多种多样的准则。为了节省时间，在这里不妨由我直接道破其本质：即由力量而决定。
“人类继精灵与龙族乃至其它种族之后掌控这些土地，但其是由于人类拥有比他们更为强大的力量吗？——不。你们只是得到幸运的眷顾，是唯一的种群能够熬过魔力的衰退，并照常开枝散叶。
“固然，你们可以辩解说，其它种族并不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然后留下大量无主之地，你们是通过一场场战争，通过节节的胜利光明正大最终赢取这些领土。
“但这真的是光明正大吗？人类仍然拥有庞大的人口，但上古种群却都已经走上无可逆转的下坡路。在战争的词典里，这叫做胜之不武。”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视线将与会各方缓缓扫过。
“那个时期。人类权贵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精灵奴隶；屠龙远征风靡一时，无数纯血巨龙——乃至选择龙族立场的龙裔，被残忍杀害肢解出售，为战争强国带来惊天的利润。
“……除此还有更多。狄洛奥茵维斯，作为在世外之岛默默观望着这一切的人，我想你无需我来额外讲述那段历史。伊欧大陆的归属不存在争议，这很好。而倘若人类今天真的狂妄到不愿意奉还这些土地，你又会怎么做？龙族在与人类签下各项友好协定时，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为第二场战争做准备，不是么？
“在共御外侮之后，开始内部的厮杀。这样的发展，作为战争领域的神祇，无尽光阴我已经看过了太多太多。领土，向来由力量的强弱来决定——倘若人类不愿意放弃不该所有的土地，那么，上古种族的力量会自发地寻找通往平衡的道路。
“也正是因为，大家的内心其实都无比清楚这一点，我们今天才得以避免第二场争战。”
会议厅静悄悄。没有人能反驳他的话。
“所以关于精灵，龙族等上古种族对旧日领土为何仍应保有主权，对此已经没人有疑问。接下来，我们继续说，对于泽坦上古种族固有领地外所余领土，人类又天然具备主权吗？”
他站起身，打了一个响指。原本铺展在桌面上的平面地图投影缓缓向上升起。“确实，人类广泛地分布在这些区域，一代又一代生存繁衍。但是——是以被奴役者的身份。那段时间里，这些土地的所有者，是乌斯卡人。”
“如果有谁对此而感到不服，那么，”他将手挥去，泽坦的地图在房间的对侧竖起，“……就来为我标记一下，你们所享有国家主权的区域。”
无一人有所行动。甚至还有一些代表惭愧地低下了头去。
阿修琉斯重新坐下来。异域的学者温柔体贴地给他换上了一杯茶。阿修琉斯接过润了润双唇。一位人类代表微微颤抖的声线开口。
“神王陛下。您是说，人类无权主张拥有泽坦的土地吗？……除了那些从旧时就拥有领土的古老国家？”
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身后的人也再次抬起头。用委屈与痛苦的视线望向他们信仰的神明。
“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人类的英勇与牺牲，以及无尽黑暗时光中的坚忍我都看在眼中。人类当然可以主张更多的土地。”
来自神明的肯定。很多人忍不住当场痛哭出声。“但是，”阿修琉斯话风一转，“我也依然坚持，我们的盟友对泽坦的投入值得一片大陆作为回报。”
人类都无法再说话。金龙女王发出了一声轻笑。“你说矩阵的投入是吗，阿修琉斯？”
阿修琉斯望向她。狄洛奥茵维斯拍了拍手。莫桑迦德的助理小姐、女王的秘书长倾身递来了一本账簿。
“默林海曼说要泽坦的土地。我不同意，转而提出了用资金来进行结算。
“他也答应了。
“所有人都知道龙族积累的财富到哪里去了，金碧辉煌的宝库为何后来变得空荡荡——龙族已经为异域的投入支付了报酬。
“而现在呢？他又跑过来。要战神履行当年的约定。”
她将账簿向前一推，和契约的秘银刻板放在一起。
“资金也要土地也要。如此贪婪的程度，哪怕恶龙也得甘拜下风。”
学者终于把手放下来，不再卷缠他那格外顺滑的长发。满场谴责的目光里，他气定神闲，将龙族的账簿给拿过。
“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呢，奥茵？当众揭穿矩阵的出尔反尔，而不一直拖着等到阿修琉斯和他的精灵参与进来。
“战神一回来可就麻烦了。啊……你看那些人类哭得。”
哭得稀里哗啦始终没有停下来的人类代表们：“…………”
“闭嘴你这个讨厌的……这组讨厌的数据！”穿着重装铠甲的教廷骑士一边擦眼泪，一边愤声怒喊，“既然已和吾主约好了那么就不应该再去和龙族达成交易，吾主，您看他、您不要被他给骗了！”
他脸上满满写着是伟大的战神已经被骗了，按理说狄洛奥茵维斯不知情下达成的交易，被骗的怎么也不该是战神……对此大家不知道，也不敢问。薄荷好心地让他的助理过去给骑士送上纸巾。
“……当然是因为，”他代替沉默的巨龙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女王是知道的，仅仅龙族所支付这么一点财富，根本不可能抵得上矩阵为赢得这场时旷日久的战争所产生的花费。”
“我承认，是不够，但你同样同意我们可以分期支付——”
“你也知道，我们迄今所有收到的付款，包括一笔自家议会的紧急拨款，全部都投进了最终的这一战，转换成了那些炮火与军舰。”
紧张的空气有一瞬诡谲的凝固。女王指尖轻轻抚过眉宇，来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坚毅。
“那是你自行决定的，我们并没有要求矩阵必须投入那些。”
学者淡淡微笑看着她。
“……好吧。我们龙族愿意承受这一笔额外开支，连本带息进行付款。”
狄洛奥茵维斯说道。其它各族的代表愣了一秒也都纷纷开口：“我们也愿意！”“怎么可能仅仅让龙族来——”“龙族已经定下伊欧，这完全是在为我们争取土地。”
“这么一来，”金龙女王微笑，“我们也就很快便能……”
“奥茵。”薄荷打断了她，“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就那么反对我们得到泽坦的土地。龙族在伊欧。这明明和你们没有关系。”
狄洛奥茵维斯没有给出回答。其它代表们以为仅仅那些不够，当下继续向上加码。连人类都不哭了，而是绞尽脑汁在想他们拿出什么可以打动他。
学者向他们摆了摆手。
“其实，矩阵并不缺钱，或者说，这笔钱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我们便能通过各种手段赚回来，它是那么容易替代。
“但是，我们很难再找到另一片世界，有这样充满生机与力量的土地。”
他站起身，举步走去改变地图的投影为一片飘渺的星云，“这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在你们的感知中所存在的形式。你们或许感到它飘摇无依，感到我们居无定所，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作为数据，我们所需要的是得到实质，以待万一，虚幻的摇篮一朝倾覆，星海之间仍有一方沃土，供予我们的生命与文明不息延续。
“这片土地必须永远属于我们，我们的未来不可能交付给一个遥远的承诺。因为有类似的承诺的临时的避难所我们同样不缺——但如果你们愿意划分给我们一块大陆，那么，泽坦便是数据生命唯一的物质家园。”
他再次走回来，却没有归座，而是站在龙女王所正对的面前，“你或许是因为我们是异域人而介意我们拥有泽坦的土地。但是，得到了物质家园的我们完全可以说我们是泽坦人而非无所凭依的数据。
“换句话也就是说，我们不是来破坏你们——而是来加入你们的，对此，诸位是否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呢？”
第476章
矩阵如果无法得到永久的领土，那么泽坦不过是他们无数个域外据点的其中之一。但泽坦如果能够成为数据生命的第二家园，那么，矩阵将从此与泽坦休戚与共。
退返母界的帝国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他们必须牢牢绑住这一实力雄厚的盟友。
到这里，已经完全不再有拒绝的理由。
狄洛奥茵维斯重新调出泽坦的平面全图。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便不再是给不给，而是给哪块。
“关于异域在战后所得回报问题，其实多年前我和医学部尊敬的部长大人便有过一场谈话。”艾尔文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研究，“对地盘的分割我并无异议。倒是另一件事我比较关注。”
这是他来到会场除了必要的寒喧外所说的第一句话。所有人都往这边望过来。
“是什么？”
“仅仅土地便够吗？——为什么不额外再主张一些奴隶呢？”
他特意咬重的两字，让在场者神情都是一滞。
“奴隶。”
有人已经明白过来，“你是指那些……”
“——向我们倒垃圾还说得那么好听。”
学者活动了一下他的手指，“不过，对此我们很欢迎。”
“好啊，”狄洛奥茵维斯冷笑，“资金、土地、还有人口，我可真是低估你了——两方还不够，这是三边要价。”
“奥茵，你这是要怼我一天？诚恳一点，告诉我，那么多恶血贱奴生活在伊欧大陆，你开心吗？”
恶血贱奴，是为反抗者们所广泛使用的、对乌斯卡-泽坦混血儿，以及那些虽为泽坦人但却持支持乌斯卡态度，尤其是被压迫平民阶层的称呼。人类占据泽坦总人口十之八九，这些人又占据人类的绝大多数。尽管随着风云的变幻、尤其是帝国的全面溃败，到今天很多人已经完全转换了立场，但他们转换并不等于反抗者阵营就要接受。
南吉索尔等久远便被光复的地区还好。教育的培养与时间的洗涤早已让相当一部分的人口转化为合格的公民。至于后续才收回的那些地方……老一辈的人尚未完全死去，新一代又在战争与动荡中诞生。帝国的思想钳制虽说有所放松，但这抵不过老人们口中对安定繁华旧时代的怀念，以及对龙族、海妖、精灵等异族统治的恐惧。
是的，尽管他们自上古便生活在这片世界，帝国人才是异族——准确说是异族的侵略者，但是由于长久的统治早已被看得习惯，人类社会形成以肥壮与近蓝紫的肤色为美的潮流，上古种族则被认为是狰狞恐怖（不恐怖的也不待见他们，天使与精灵的骄傲可以说是举世共睹）。他们希望反抗阵线被镇压，人类超凡者抓去枪毙，上古种族拨掉爪牙关进动物园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他们照旧在帝国的统治之下享受千年无战乱的太平盛世。
作为普通人只想要安然活过这一生有错吗？或许没有。但狄洛奥茵维斯永远不会忘记，最终决战帝国反攻伊欧，龙族浴血奋战时那些贱民看向他们的眼中那不加掩饰的恶意与深恨。
让他们继续生活在伊欧，她不开心。虽然，普通人类的寿命长度在龙族眼中与朝生暮死的蜉蝣无异，对此他们做好教化，再让泽坦安稳个几代过去，便很少会再有这样的人，但是，人类的繁衍能力是始终在的。他们变得更加文明，也会更看重维护自己的权益。如果龙族统治的大陆生活的99.99%是人类，龙族不让渡政治权利那么便会再度成为他们的仇敌，如果让出权利那么很快便会被边缘化……她其实早就已经在琢磨把这些人类给打包丢到哪里。
精灵也面对着同样的尴尬，所以早在千百年前还只是个学生的时候某位光明君王就已经事先预约好了。他又重提一遍，矩阵也依然愿意要，双方当场快乐达成协议。
狄洛奥茵维斯又想了一想：“……”
“行吧，我们这儿那些也给你。”
虽然还是有点气。但是，由矩阵来接收这些人类对龙族是有利的，那么多的人口，超标的贱民含量，就问谁收下来不得捏着鼻子，换作其它的地方，那肯定要借此机会向龙族大开条件。
她不仅给，还要当场签约让矩阵不能反悔。
“哎呀，被耍了。”长发的学者扶了他的眼镜，“我就不该提醒你，对于这种到今天才加入的就应该往大了给开上条件，反正，等以后看到精灵那边的操作你自己就会过来找我。”
狄洛奥茵维斯黑着脸。她现在是女王要成熟稳重，不能像莫桑迦德一样动不动就恶龙咆哮。她坐下和他敲定各项细节。
不得不说，过程中矩阵所愿意提供的那是相当的诱人。大概是因为作为异域来客天然少很多道德法律限制，约定了归他们所有的区域谁也不能反客为主。无论是贱民还是别的什么转移到这里都只会带来人口红利，所以他们才乐意给予两族这个方便。
就让人在一旁看得……也很想加入一下。
……
老街的酒馆是一如既往地喧闹。战争尘埃落定，庆典亦已结束，生活重归正轨，作为放松，很多人工作结束后会来这里喝上一杯。
和熟悉或者陌生的人，讨论战后的世界形势。各族为利益会有怎样的争执，他们的日子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从现在看是好的，”一个建筑工说，太多的区域被战争给破坏，他被组织去重建，原本以为是无偿的劳力顶多管顿饭，万万没想到执政厅给出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高的津贴，“娘的那些蓝肉虫过去压榨我们多少钱。”
“给这么多，回头嫌心疼了别再克扣吧？……算了不管怎着，先收到手里是真。还有奇迹之门那边这几天有德鲁伊在出义诊。听说是仗打完了没事做了，你有病过去都给治。不止是病。我叔那腿，当年出车祸没了，想再装条得花一辈子钱，这谁舍得？前儿看他们开，就推着去了试试，说腿截了老疼。你猜咋的？一条腿过去，两条腿回来的，”留着浓密胡须的中年男人挥舞着的粗制的烟草卷，“那把魔杖一挥，他当时就好了！”
“这么说，我看这工资补贴什么还真不一定撤。我们这些人汲汲忙忙的，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事。不至于克扣这点收利。”
“关键也不敢扣。这一仗里面普通人也不少，做技术什么，谁都离不了谁。没听新闻上天天说——同等地位。”
“怎么个同等法，普通人，超凡者，还有那些非人类也算？这么说的话，咱们这边可惜了太偏北，再往南点就是索瓦泽隆，你说不好能娶到女精灵呢。”
男人们发出扼腕的叹息，又接着憧憬未来的美好场景。侍者按下了控制台的虚拟按键，歌曲在立体环绕的音响里响起来。
“让英雄流血去吧，
我坐在温暖的火炉旁，
漆黑天空炮火纷落，
我把木炭拨得旺旺。
伟大神明的眷顾，
胜利终属于泽坦。
何须、何须去甘冒掉头的险？
听过今天的战报，
我拨起火苗哼歌唱。
……
问谁是最聪明的人？
战士的勇气令人赞颂。
我独在家中安然，
享受冬日的温暖。
问谁是最聪明的人？
同胞的智慧与魔法比肩。
我独在家中安然，
享受冬日的温暖。
……”
带着心照不宣，大家微笑着举杯。致敬光明的明天与活过黑暗长夜的自己。
爆炸性的消息便是这时被带了过来。
在隔壁开店的赫拉夫，红红的酒槽鼻冲太急险些撞到玻璃门上，“你们听说了没，他们要赶人，要把我们这些——原帝国属民全都给赶到塞恩大陆！那一块准备划分给矩阵的地界！”
“什么？！”
这一刻满场表情的精彩宛若粪弹烟花在酒馆里爆炸。大家都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谁要赶……？”
“他们凭什么赶我们？——我们祖祖代代生活在这儿！”
“我懂了，你是弄错了，说南边精灵吧？人类太多了，精灵就那些，艾尔文斯——这个继承赤野之王的暴君，于是打算把人类给赶出去。”
这一推理得到现场所有人的认同：
“没错一定就是他！”
“他是真敢，仗着有战争之神给他撑腰……他这么搞咱们人能同意？新闻上还滚着同等地位呢，直接给你啪啪打脸。”
“是精灵人多还是咱们人多？让了那么大块给他就够意思居然还想赶人，我看他这是不想搁泽坦混了！”
赫拉夫混乱地摇头，接过递来的啤酒咕嘟灌了几大口，“是我们的……就是我们这边的人，精灵那边是要赶，你们说得没错，关键是我们这边——他妈的都是人类也赶！”
他双手比划着，竭力想要表达清楚：“只要你过去没表达过对联盟支持，或者说给他们捐过钱，统统算是泽坦的罪人要流放到塞恩大陆！”
第477章
音乐声停下来。越发冰冷了酒馆里突然间如霜降般的静寂。
抽粗制卷烟的中年男人干笑了两声。
“我们都有表达过支持啊？刚刚不还在夸他们吗？挥挥手就治好了我叔的腿。还有，他们开的工资……”
赫拉夫神情复杂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中年男人的动作顿了一顿，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他们是要看你过去做的事说的话。这年头谁能不上网，谁能保证不拿手机拨一道通讯发一条消息？你那一举一动，大数据都有。那些矩阵人都是数据，最擅长这方面，他们要把咱们这些全都捋一遍，判定你立场没问题，那就留，要是有问题……”
具体到每一个人的立场筛选，由矩阵强大的数据能力支持完成，九成人口皆可精准判断，余下少数存疑则配合魔法手段进一步鉴别。各个国家地区政体皆将得到所辖居民的详细报告，由他们自行调整各维度倾向的标准来决定其去留。
让那些联盟乃至特定族群的支持者不被误伤，使暗中反抗的勇士们不蒙冤屈，令那些帝国的走狗们得偿所报。
这样的服务试问谁不想要？全泽坦都想。于是某位学者：“哎呀。这样的话你们给的地盘太小那可就装不下了的说。”
被他拿出来的数据报告样本香到了的各族代表们：“……”
行吧给他给他！
交易至此达成。双方都很满意。唯一受到伤害的只有那些被强制遣送的原帝国人口。
“干嘛要抓我，我支持联盟！还有战神信仰！”被强制驱向传送门的年轻人大喊大叫，拼命挺起胸膛展示发光的战争圣徵。
“大总统规定了晚于塔穆尔之战换边的人都不要！”执行任务的守备队员没好气地说，他也是一个普通人，在联盟部队刚刚打到家乡的时候就毅然前往报名参军，接待他的联盟军人当时都很懵逼：谁会在仗正打着时候跑过去参军啊！但最终他还是被满足了愿望，成为了城市守备队的一员。对于这些嘴上支持联盟实际上一点行动没有的人他是最看不起的，尤其是还扯上战神：“再敢提战神大嘴巴抽你！阿修琉斯是你这种鼠辈能碰瓷的？！”
而提到战神，就不得不说，如果泽坦还是像古时那样同时并行多种信仰，主张宽容与爱的那些宗教所主导的地区，不一定会同意这么做，当说这些下层民众也并非本质奸恶只是受帝国洗脑蒙蔽云云。但现在，全泽坦都尊崇战争之神，崇尚不服就干有仇就报，重点突出一个暴躁。很多人甚至觉得，仅仅只是遣送到另一片大陆生活实在太便宜他们了，给帝国为虎作伥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判刑。
“都是人类。如果是那些异族也就算了，你们没有良心的吗？这么对待你们的同胞？”
“谁跟你们是同胞？我们的祖先在帝国的搜捕下辗转活下来，千百年不曾熄灭反抗的星火；你们——祖先是被从生育容器里批量造出来，为的便是分走我们先祖由泽坦赋予的力量。”
“你们对帝国形成信仰，给他们加强生命，智力，还有该死的——那些好运气。他们的武器总能造成高于标准值的损伤。我们为此死去多少人。看着我的眼睛，来，大声，再说一声‘同胞’？”
“——分明是一群可耻的战犯！”
不少地区爆发骚乱与抗议（这时他们懂得抗议了），但无一不被镇压下来，区别只是让一些人的命运从立刻遣送改变为了先服刑再驱逐。
赛恩大陆，大爆炸夷平的墟土上拨地而起的政治中心，学者的半身出现在赛博城市巨大的数据幕墙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俯瞰着下方一张张不满的脸孔。
“为什么这么怨愤呢，诸位？
“你们想要帝国的统治，不幸乌斯卡被赶走了，但是，还有我们。
“同样是来自异域的统治者——且具备能力，带给你们更高精度的剥削与无孔不入的监视，全方位满足你们充当奴隶的愿望。
“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请务必鼓起干劲……
“——为我把这满目的废墟变成黄金！”
这段演说同步在泽坦各地转播。刚刚把最后一批帝国遗民给打包送走的主政者们站在屏幕前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不错，还是一贯的嚣张风格。”
“真担心他会不会刚就任就被暗杀。”
“前提是他们愿意赌上性命去暗杀一组数据。”
“这可说不好，万一有人觉得这像是虚拟现实游戏一样好玩儿呢。”
不过说笑归说笑，他们对他并无恶意。现在他们都已经不介意分出那么大一大陆给矩阵了。一下子少了那么多的人，如今哪哪都显地大物博。
而原本就地大物博的地方……艾尔文斯非常高兴！少了一大堆的人就少了一大堆的事，再加他这些天组织精灵们选举，借鉴现代分权制度建立起议会与政府分领立法与施政，他作为立宪君主，从此只需要行使一些仪式性的职能……时间一下子就变得宽裕了起来。
他开心地去找某位看他变得空闲，就也变得格外开心的恶魔：“先生先生，您打算什么时候回深渊。”
“啊？深渊？我回不回去都行啊？”阿修琉斯茫然地转头，银色的发卷蓬松落在他的肩膀上，“怎么突然问这个。”
“您是至高魔王，不好总待在别国而远离自己的本土……当然，这是我总黏着离不开你的原因。不过现在我闲啦！”他把双手大大张开来比拟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同时忽视掉心灵网络里马索雷文骂他的话：“我就没见过国王还能当甩手掌柜的！”），“——我可以跟您回深渊了。”
阿修琉斯：“！！”
阿修琉斯：“好耶好耶。”
在答应得这么爽快、并在看到某位武德充沛的帝国首相率领着内阁大臣气势汹汹杀过来，心疼地拉着精灵一秒遁进黑暗地底的时候，伟大的至高魔王是没有想过他回去后将会面临什么的。
他的。豪华。后宫。天团。整整齐齐、一个不拉地站在大殿里，并在看到他现身后纷纷围了上来。
“——陛下！”
艾尔文斯在最初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他的导师是这么宠爱他，回来一路上都挽着他的手臂。不停和他说要为他在这里添置些什么，还有王座，也要重新改造成两个人都能坐的制式。
过去的魔王在深渊唯我独尊。然而现在，却愿意将他放在与自己同等的位置。精灵的心里甜甜的，格外为担任他的魔后而感到幸福，还决定了以后就这样——在精灵的王宫和魔王的城堡两头住。
因为讨论王座，他们也就来到了王座厅，要实地看着设计一下，然后就被这么一群人涌上来围住了。他们是……在这里等待着魔王陛下议事的大臣吗？不过他倒是一张面孔都不认识。如果是魔王的大臣，肯定是要参加最终的这场决战，然后出现在迎接战神回归的典礼和胜利的狂欢之中。当时导师是专程带着他去见了他们的，当时若有在场，现在他多少要有印象。
那是这座城堡的高级侍者？观其形象确实都上佳……只是这着装未免太个性了一点，缺乏统一。因为要改造王座所以被召集守候在这里的匠人？……这年头当工匠的颜值都这么高了？艾尔文斯不懂。而在短暂的沉默（这段时间他收到无数道目光打量）之后，一个紫发的美貌魔族开口说：
“陛下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陛下不打算要我们了。”
语气深深带着幽怨。艾尔文斯听着心里一个咯噔。紧跟着一位森白骨翼的帅气亡灵又说道：“陛下就这么喜欢精灵。之前是索瓦尔大总管，现在又换了这么一位。”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了。不，这已经不仅仅是微妙，而是，非常诡异。艾尔文斯转向他被紧紧包围的导师。
“先生？您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
不败的战争之神、魔王阿修琉斯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被他给喊到，身后举起的紫色桃心猛地一个激灵。
“艾文，那个、我跟你说——”
他该怎么说。作为战士的主神，他是一个非常擅长组织语言的人吗？不，才不是。如果他还兼了诗歌领域的神职就好了。阿修琉斯非常怨念，所有信仰都曾向他身上集中，为什么没有诗人的特性残留一些下来。
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黑色的羽翼拂过，俊美的堕落天使低下头将他的发丝嗅了一嗅。
“看来，该发生和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陛下已经抛却了那一、全无必要的坚持。
“精灵的滋味已经尝过。不知道那是否令您满意？或许……还可以再多一些比较。”
“……今晚，”他把精灵向一旁推，让自己站进原本他所站的位置，“陛下是否愿意一试天使的味道呢？”
第478章
——天使这种东西堕落版本的要更加讨厌！但艾尔文斯还是很好地抑制住削人的冲动。
他看着某位魔王陛下，表情越发地和颜悦色：“先生？”
阿修琉斯：“……嘤。”
面对天使的贴近，他怂怂地向后躲，往精灵的方向靠。可是精灵刚刚已经被推开了。他向他靠近，他就向后退。
“艾文！”阿修琉斯急得大喊，“你听我狡辩！！”
“嗯，”艾尔文斯气得反而笑出来，“你狡辩。”
阿修琉斯噎了一下。“不，不是狡辩，是听我解释！”
“刚刚就在请您来为此作出解释呢。”
“…………”
阿修琉斯再次卡住。救命。他到底要怎样交代他建立的豪华后宫啊！想来想去他连上心灵网络，疯狂辱骂索瓦尔：“我不是交给你让把他们给解决了吗？——你看你这办的什么事！！”
黑暗精灵总管在王座厅里出现，恭谨地向他躬身。
“陛下，当初您是曾交由我来为您处理好这件事，但却又特意嘱咐，不允许我来伤害他们。
“您应该知道，放他们离开，事情也就存下了泄露的可能。”
他异色的双瞳流转着一抹幽深的光，缓缓从后宫天团与光明精灵身上转过。
“如果是人类，那么是可以一赌秘密得以封存的时间。但精灵拥有无尽的寿命，至于您更是永恒的存在。这也便意味着，随着光阴的流转，有关他们的事情，传到魔后陛下的耳中便是必然。
“到彼时，当事者或许都已经不在。从而留下无尽的空间用来想象。一旦误会产生，您将很难将事情解释清楚……猜疑的种子或将就此埋下。
“——所以，请原谅我擅自作下这样的决定：将大家召集到这座大厅，一起把事情给说开。”
阿修琉斯必须承认他说得没错。对于这种事情，确实，当面说开才是最好的解决，他停止辱骂他，并就刚刚的激动向他道歉。
不过仍然要在心灵链接里疯狂逼逼：“可是你就不能先和我说声，让我提前和艾文铺垫一下嘛？看这搞的。我好尴尬！他还让我和他解释……我要怎么和他解释哦。”
“因为我担心，”索瓦尔也切换到心灵的领域，“如果事先和您商讨，您预先设想可能场景惊慌之下再次作出欠考虑的决策，我便难以对事情进行挽回。”
“呜呜呜呜呜不愧是你，索瓦尔——你真是我的好总管！”深渊魔王躲避他过于热情的后宫，看光明精灵那里过不去，就缩到了黑暗精灵这边，大眼睛亮晶晶望着他，脸上写满了“我这么优秀的大总管一定可以帮我把这一可怕的修罗场解决掉的吧”。
他找对人了。索瓦尔侃侃而谈：“您没必要对此而感到抱歉，陛下。您是一个魅魔，又是至高魔王。漫长苦寂的岁月多一些情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如果有人对此无法接受，那是他的错，而不是您的。”
说完他看向艾尔文斯。昂然等他对此作出回答。
阿修琉斯再次目瞪口呆：“！？”
为什么要找索瓦尔求救！这家伙是他忠诚的总管，那肯定是狠狠站在他那边。
光明君王的表情略有变化。阿修琉斯慌到扑过去乱舞，“不是，艾文！不是情人——”
“是后宫的成员，”又一个英俊的魔族好心地说，屈起指节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陛下这次回来怎么感觉怪怪的。这场战争中陛下都经历了什么？”
在说话的时间里有人从外面过来。但当看到大殿内情形之后，脚步停顿了一下，立刻就又往回走。
索瓦尔远远地叫住他，“兰克斯特大人，您走什么？”
“陛下和他的……近臣们说话，我就没必要在这儿掺和了。”
“您也是后宫的一员。请您也一起进来。”
“我不是——我是陛下的骑士军团长！”
“不。你是。你在后宫的待遇可还没有撤销呢。”
亚瑟：“…………”
阿修琉斯：“…………”
魔王的骑士长走进来。一路上超级后悔为什么要过来看。他怀疑索瓦尔不办好事，事实确实，还把他也给牵扯进了里面。
看了看他忠诚的骑士朋友，又看了看他的亲亲导师，艾尔文斯叹为观止地鼓了鼓掌：“妙啊，还有亚瑟。”
“……艾文，”死亡骑士以手掩面，“该怎么说……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他尝试和他解释，他与魔王陛下——包括魔王陛下与其它的后宫成员之间，实际上并未有实质发生。阿修琉斯可算有了救星，当下小鸡啄米式一顿点头。
“真的真的，我还没有吃，当初是准备等到成神之后再吃，他们是我留着当储备粮的！”
“原来是这样呀。”
“QAQ就是这样。”
银发的魅魔可怜巴巴拽着他的一点衣袖。
“陛下。”
黑暗精灵将他的手按下来，“您是黑暗之主。没有什么值得您在人前如此卑微。更何况，当初的您全然失去过往记忆，他若为此怪罪您，未免也太过不讲道理。”
“是的，你说得没错。”艾尔文斯柔声细语，“饿了想吃些东西天经地义，魅魔当然也不例外。别说并未有实质发生，就算什么都发生了，我也不会怪罪我家先生。”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双手。紫罗兰色的眼睛亮起，阿修琉斯立刻扑到他的怀里，艾尔文斯把他给抱住，安慰地拍了一拍，然后方才放开。
“突然碰上这样的事，我确实是有点懵。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摆在台面，接下来所要做的便是解决它，不是吗？”
他转向魔王后宫的众多美人，扶了扶头顶荆棘的冠冕。
“这里是索瓦泽隆的现任国王艾尔文斯，至高魔王立下婚姻盟誓的伴侣。虽然陛下因为记忆的抹消而一并忘却了我的存在，但现在，我们已经再次恢复了关系。所以，接下来需要讨论一下，关于诸位去留的问题。”
他说是“去留”。但明摆着，想要留下是不可能的。空旷的王座厅气氛刹那剑拔弩张，刚刚因为魔王表现的异常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低调观望，但现在——他们知道——已经不是可以继续保持沉默的时候了。
除非，乐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笑话。试问谁会乐意？那可是深渊魔王！是如此可爱漂亮同时又如此强大的……“精灵，”若由水晶构成的元素精魄面色不善地问道，指尖已经有危险的光芒在闪耀，“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独占魔王陛下不成？”
艾尔文斯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那半透明的身体凝聚着晶体美丽的光色，在这幽暗的大殿里着实闪耀。他淡淡一笑准备开口，但阿修琉斯已经急切抢在前面说，“不是独占不独占的问题，而是我们是一对爱侣且早就已经完婚。之前我失去了记忆，所以才……然而现在我已经把记忆和爱人都找了回来，过去说的那些当然不能算数了，对于大家真的是非常抱歉！”
说完他90度鞠下躬去，长发都几乎扫到地上。艾尔文斯看着他再次若有所思。
而其它人首先都给吓了一跳，他们几曾想过——深渊魔王居然会鞠躬向自己道歉。但随后，这份震撼便又转变为了对精灵的嫉妒。果然，魅魔就是魅魔，就算成为魔王，也摆脱不了沦为欲望的奴隶。这个精灵究竟是怎么做到，突破他“成神之后再……”的打算，而第一个占有了他。
但是，口子既然已经被撬开，他们只要能留下，那么便有机会。精灵是得到了很大的优势，但时间还有很长，作为最善变最堕落最贪得无厌的魅魔，魔王不可能永远满足于和他玩这场爱情游戏。
“陛下。您今天若是赶我们走了，日后吃腻了想换个口味，可就没有像是现在这么方便了哦。”
“是啊是啊。魔王陛下真的要狠下心来遣散您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各族美人吗？”
就连精灵本灵也非常善解人意地说，“也对。先生组建起这么豪华的后宫天团确实是挺不容易的，要不还是把他们留下——”
这家伙怎么反而开始替他们说话！后宫美人们心中警铃大作，一瞬都感觉到很不对劲。对他的精灵朋友有着深厚了解的死亡骑士已经在默默地往后退，以免待会儿有血溅到自己脸上。
阿修琉斯：“啊！！！！！！！”
如果他不是魔王，那他现在已经在满地乱滚：“艾文你在说什么呀，我真的在让他们走！……而且，”他再次回到他的豪华天团中间，“你们当初也不都是情愿在这儿侍奉我的啊！被我强抢过来还寻死觅活的什么……现在机会来了，终于可以离开，你们为什么反而不走呢？”
一边说着一边向当初被他强行收入后宫那些成员看去，尤其是某两个一度格外闹腾的人类，“莱昂加缪？托尔？你们倒是走呀？——快走快走快走。”
两位人类强者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一如他身后的精灵一样幽深。
“陛下，”金发曳地的光明祭司首先开口，“这些天从一些大人口中，我们首度得知了您的真名。”
“魔王阿修琉斯。”人类勇者的声音尽管有意掩抑，但却仍能听出迫切，“在离开这里之前，您能否先和我们解释一下——您和战神阿修琉斯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
第479章
“呃……关于我和战神阿修琉斯……”
要承认吗？——如果承认了事情肯定变得更麻烦！他现在已经学聪明了，才不会做这种自讨苦吃的事。
“你们想知道？”阿修琉斯举起一只手作秘密状到嘴边挡着，“想知道的话走了之后就可以随便问人或者到网上查啦！所以赶紧的。具体我是懒得和你们说的哦。”
“陛下。”托尔科伊无可忍耐地向前走去，“其实您就是战争之神，对吗？”
“我——”阿修琉斯倒是想要继续否认。但是他既然都这么说，那么必然实际上已经知道了更多。他只能破罐破摔：“这又怎么样嘛！”
他承认了。
人类勇者的瞳孔微微颤抖，光明祭司的指尖如若被烫到般从圣言书封面的光之圣徽上划过。
一刹的极致宁寂。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在场美人们的眼底相继涌上狂热。
“没错，当初可不是我主动要侍奉您，而是您把我给给抓了过来。”托尔科伊说道，“我是家乡的英雄。而国王还曾经承诺，倘若我能活着回去，那么就将公主许配我为妻。”
他的目光遥遥投向远方，一手虚虚向上举起。“我被您在深渊一扣这么多年。到了今天，世界沧海桑田，公主与国王早便已经不在，就连我的故乡也无处寻觅。您让我回去，可是我如今就算回又能回到哪里去呢？……陛下。您必须为我负责。”
“可当初是你下深渊来讨伐我呀？”他委屈阿修琉斯也很委屈，“我都被讨伐了把你扣下来那不是理所应当。”
“我讨伐您是因为魔族侵扰地表我们的国土，陛下。”
“……”阿修琉斯无话可说。
“——而我比起他来就更无辜了。”莱昂加缪接口，“那天，我只是日常在做祈祷，可是圣光之神没有作出回应，反倒有一个深渊恶魔降临在了我的神殿。”
“……它说，”他轻轻掠了掠那如水的长发，“我的头发真好看，然后，就把我给抓到了魔王的城堡。”
听起来真是很冤。阿修琉斯憋了一憋：“那是因为你们圣光之神老针对我！我肯定也要过去砸他的场子。”
“所以，您就对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神职人员下手了是吗？”
“——你才不弱小呢！要是我没抓你，下次一神圣战争你肯定是主力。”
“您说了‘下次’，也就是我毕竟没有参战，不是吗？”光明祭司笑得温和而又无害，“陛下。如今比起圣光教义，战争信条更令我感兴趣，请您允许我追随在您的身边，接受您的教导。”
“我觉得可以考虑，”光明精灵也掠了掠自己的头发，“毕竟他的头发真的是很好看。”
阿修琉斯再次：“啊！！！！！！！”
他要疯了，“我不要，谁都不要。干嘛呀，让你们走你们就走，除了亚瑟还是我的骑士团长，后宫原地解散，除了别在我这儿你们爱去哪去哪。”
“我不。”
“我也不。”
“陛下您是魔王还是神明做下的事应该有担当。”
当初收集美人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后悔。阿修琉斯哭得好大声。可是无论是光明精灵还黑暗精灵全都不帮他。最后，还是他忠诚的骑士团长看不下去，切换到心灵链接小声地说：“陛下，您看人类谈恋爱分手了还有青春损失费呢，您把人在深渊扣了这么多年……”
“我给我给我给！”
这是给青春损失费就能解决的问题吗？对其中一些人或许。但对更多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买他们从魔王的身边离开。
阿修琉斯理性分析认为这是他给得不够多。当下不断加码，更当场搬出了魔王の藏宝库。
宝藏过分夺目的华光一瞬闪到了所有人的眼睛，精灵的目光暗了一暗。
“等等。”他站到藏宝库的入口前，“既然要清偿损失，我们有必要首先算明白一件事。”
“陛下，”堕落天使又凑过来，“您可以把宝物给精灵充当分手费让他离开，然后您就又可以坐享您的豪华后宫了呢。”
一大群人也跟着点头。
阿修琉斯：“…………”
阿修琉斯：“不听！！！”
光明精灵平静地等他们闹完。
这才继续陈述：“损失费是为了赔偿你们被魔王耽误了漫长的时间，但首先——你们要拥有这么长的时间。请在场的大家告诉我，倘若没有魔王的庇护，都有谁能熬过漫长的枯竭而活到今天。”
都有谁能呢？他们或许有这样的实力。但是否真的可以，没有谁敢作出百分之百的保证。
“可是魔王直接将你们带到了又一个繁荣的魔法纪元，这便相当于又给了你们第二次的生命。
“——这一点，不要忘记一起算进里面。”
按照这样的算法，很多人根本没必要给损失费。阿修琉斯直接把他们扫地出门，和余下确实因为被他扣在后宫造成遗憾的人逐个进行结算。
付出了一些材料宝石（强买强卖式），他总算把所有人都送出去。抓了亚瑟和索瓦尔当壮丁负责扫尾保密事宜，阿修琉斯逃一样地离开了王座厅。虽然最初来是为了修改王座，但这堆破事折腾下来……谁还在乎那个！他只想扑到床上瘫一瘫。
艾尔文斯默默跟他回到寝宫。默默看他扑下去，在床上瘫平。
阿修琉斯又翻了两个面。发现他在一旁默默看着他。
“艾文。”
“嗯。”
阿修琉斯狂鲨枕头。
“——今天的事好尴尬呀！！”
“嗯。”
阿修琉斯：“可总算都送走了。谢谢亚瑟。——你就站一边看也不帮我！”
艾尔文斯：“嗯。”
阿修琉斯注意到异常。他坐起来。
“你为什么只‘嗯’……你生气啦？”
艾尔文斯：“呵呵。”
阿修琉斯愣住。然后非常委屈。
“你怎么又生气……你刚刚说了，不会怪罪我的。”
因为那是在外人面前。艾尔文斯想。他的导师还真就当真了。从他那几句反话上也该看出，他怎么可能不生气，难道单纯只是为了逗他，让他感到尴尬吗？
——那么豪华的后宫天团！
“你说话不算话。”
银发的魅魔小声地说，委屈得都要哭了。艾尔文斯想了想，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敛起了衣袍在床的一角坐下。
“其实，先生，如果是之前，您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我是绝不可能因为它而生您的气的。还是那句话，哪怕该发生与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
他的视线掠向窗外，看向那混沌之天空、无星之暗夜下阴森如骨棘般耸立的塔楼尖顶，他最初来到这座城堡所被安排居住的地方。
那时他处于深深的忧伤与焦虑之中。爱人杳无音信，前路充满未知……他甚至怀疑，导师其实已经不在，而他自己也将再无法回到温暖的阳光下。
全无预料地，他再次见到他——成为魔王端坐在至高的王座。再后，导师恢复了记忆，与他紧紧相拥泪盈满眶。
那是他这些年来最最开心的一天。即使是后来这场战争的胜利也无法与之相比。
如果那时，导师告诉他后宫的事，他一点、不，半点也不会介意——就像在大厅里说的那样，魅魔饿了找点东西吃是多么正常。
“甚至，先生。哪怕你当初没有恢复记忆，把我也一起收进你的后宫天团里，我都不会生气，只会开心您还活着，还活得这么嚣张。”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生气嘛，”阿修琉斯说，虽然心里慌张但还是向他身上靠了一靠，“你都还没有生过我气呢。”
艾尔文斯把他揽进怀里，拍了拍那蓬松的银色发卷。
“因为，您这些天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是那么宠爱我、甚至比从前还要更甚。这就使得我想要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占有您，而无法忍受半点外人的染指。”
他摇了摇头，“人是会逐渐贪心的——精灵也一样。”
阿修琉斯：“？”
阿修琉斯眨了眨眼睛：“？？？？？”
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呼地一声从他怀里坐起来。
“——感情这还是我太宠你的错了？！”
“是啊。”
阿修琉斯：“……”
“我就不该扫他们出门！”他愤怒地喊，“我就该把你也收进后宫，让你和他们宫斗！”
光明精灵握拳掩住唇角笑起来。
“晚了，先生。”
他越笑越觉得好笑，他的先生怎么可以这么可爱，不赶最适合交代的时候交代——而是慌里慌张，安排给他的总管，让把这件事暗挫挫解决，结果没成，一直到今天，到他被宠坏了之后又发现。
“你还笑，不准笑！——也不准生气！”阿修琉斯气得扑到床上，再次狂鲨他的枕头，“天天就知道欺负你尊敬的导师。”
艾尔文斯向左转，“我不。”
又向右转：“不听。
然后叉起腰：“我就生气。”
停顿了一下，他从空间里取了一件东西。“先生要是不服，那么就来看看这个——”
阿修琉斯抬起头来，看到精灵手里举着一块水晶。
紫色的——是当初他离开之前，用来留言给他的那颗。他把它悬浮在空中，熟练地开始了播放。
“……这颗水晶又怎么？”
“您看呢。”
虽然，因为回看了太多遍，水晶画面已经有点不继续了，但这并不影响整体。带着一点羞耻，阿修琉斯抱着小枕头，看当年的自己在画面里絮絮叨叨。
不，这不是一点羞耻……而是，超级不好意思的好吗？这是非要他在卧室里再扩建出一座城堡，“怎么了——你就直说怎么了嘛！”
但精灵不说，就是要他看。阿修琉斯只能羞耻等着影像的进度走到最后——
他知道他让他看是什么了。伟大神明及未来魔王说尽管预言显示他不会这么快回来，但还是要尽力挣扎一下：
“你看，我都这么努力了，你不可以爱上别人。
“我超级小气。就算我挣扎失败了，好久好久才回来，看到你已经和别人在一起，我就会……我就会……”
只是试着想了一想，他就已经气到跺JIO：“——我就会超级生气！！”
艾尔文斯的把段影像在这里停住，卡在尊敬导师气到跺JIO的画面。
“您看。
“我没有爱上别人。可是您呢？”
他戳戳某个用魔翼裹着怂成一团的魅魔。
“您在这儿开了那——么大的后宫！
“……我也超级小气。
“现在，该我超级生气了。”
第480章
阿修琉斯：“嘤。”
魔王的床铺柔软又宽敞。黑漆漆的大团子在床上疯狂翻滚。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啦。”
“——艾文！！”
艾尔文斯：“哼。”
“如果，那些美人是自己贴上来的也就算了。事实上呢——它还是你强抢过来的！”他一脸冷漠，“……你这让我想怪别人都没办法怪。”
“也有是自己贴上来的呀！”阿修琉斯努力澄清，“并不都是我强抢的。”
“哦。有吗？我没看见。我只看到某人疯狂道歉，拼命赔给他们东西了。”艾尔文斯翻给他白眼，“一下子送了那么多的宝贝出去，你就不心疼吗？”
“——不心疼！”阿修琉斯张口就答，说真的只要能把他的后宫天团送走他多少都愿意给。
但是精灵很心疼。他继续冷漠看着他。魅魔团子滚动的动作顿了一顿，意识到自己选了个错误答案。
“我当然心疼了，”他赶紧改口说，“辛辛苦苦收集的宝藏，一下子少了那么多，我的心好痛。”
“现在知道心痛了吧？……哼。不是你横行霸道强抢民男的时候了？”
魅魔团子：“……”
乌漆麻黑魅魔团子撞到墙上停止滚动。
“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磨磨蹭蹭地，他从魔翼的遮挡下露出来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艾尔文斯向他伸出手。
阿修琉斯扭啊扭地挪过来，把一枚黑玛瑙的符印交到他的手里。
“给。我的库房钥匙。以后家里你管账。”
艾尔文斯：“……”
他把魔法符印拍到一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啊？”
精灵的手指勾了勾，“您知道。”
阿修琉斯确实知道，但他假装成不知道，满脸无辜地拉过了精灵的手来亲亲。
艾尔文斯：“……不准装傻，先生！”
阿修琉斯：“呜呜呜呜呜。”
他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举起了紫色桃心交到他的手里，“你轻点捏。”
他的小心心，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捏过了（谁敢捏魔王的尾巴尖儿！），现在就超级怕碰。然而，精灵会因为它可怜就放过它吗？
笑死。他才不会。他也很多年没有捏过他最喜欢的可爱心心了。虽然，导师已经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但是，因为怕碰，每次他拿到了心心他都会很快把尾巴抽回去。别说捏了。他和它最大的接触就是一起看日记那天被它用力拍。
现在……哼。他终于理直气壮把它抓在手里。
魅魔的脚趾因为桃心边缘传来的那过电般的触感而不受控制地蜷起来。
精灵的手指先描摩了一圈桃心薄薄的边缘。然后，拿住中间最厚的地方，两指用力——
阿修琉斯：“……嘶！”
桃心最厚的地方有一指厚。一半的厚度都被他给按下去。阿修琉斯双肩颤抖，抓紧了用来靠的小枕头。
“果然还是正版心心手感好，您不在的时候，我用魔脊彩橡的树胶试着还原了好几个心心，可哪个手感都比不上您这颗。”
“？？你还自己做心心？”
艾尔文斯继续rua。
“其它魅魔的心心也没有您的好。”
“——其它的魅魔！！”
阿修琉斯瞬间生气，扯着细细尾巴想把心心拽回来，“你趁我不在摸其它魅魔的心心。”
“没有摸，我只是看了看。”
“你干嘛要看其它的魅魔。”
“因为我想试试看——没准儿我再画一个召唤阵，就又把您给召唤出来了呢。”
阿修琉斯不说话了。
“哼。让你广开后宫。”
艾尔文斯接着捏，还把心心整个儿握在手里用力地抓。银发的魅魔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他软软向后倒去。
“先生，”精灵又说，“我想起来一件很久之前的事。当初，您还没有向我透露魅魔身份的时候，骗我说这颗心心是个饰品，专门用来解压用的。”
阿修琉斯回想了一下：“呜……”
突然间就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果然，精灵跟他翻起了旧账：“我听到解压，就用力掐了一下，气得您狠狠锤了我一顿……不，是狠狠锤了我好多天。”
“QAQ艾文！”魅魔团子被尾巴扯着小幅度再次翻滚，“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快说没关系，快原谅你的可爱导师。”
他试图萌混过关。但非常不幸地失败。精灵拒绝同情他，并把小心心举了起来。
“其实那时我除了捏，还特想咬一口。先生，您是深渊魔王，应该不至于大力咬一口就可以破防吧？”
阿修琉斯愣了一下：“啊？”
阿修琉斯眼睛瞪大：“不！！”
阿修琉斯扑过去，试图把他的可怜心心给抢回来。
但抢晚了。精灵这个种族有非常高的敏捷。在他扑过来之前，紫色桃心就已经被咬进了嘴里。他看到他的小虎牙在灯光下流转过一抹晶白的光。
救命啊一个主食吃素的物种为什么还会长虎牙！阿修琉斯向进化论血泪控诉。下一秒，神经末稍回传的感受便让他无法再去思考更多。
他甚至还用牙齿将将这颗饱满心心磨了几下。
“呜呜呜艾文……艾文！”
伟大魔王的声音都碎了，他抽抽噎噎地抗议，“后宫是心心开的吗？——不是！你欺负心心有什么用，难道不该欺负我吗？”
“呵。”艾尔文斯才不上当，“哪一次欺负你最后不让反而让你更开心。”
他就欺负心心。哪怕导师都被他给欺负哭了，心心也也被揉得大了一圈。
好久方才心满意足地放开：“舒爽。”
他是舒爽了。阿修琉斯超气。
光明精灵看他团在那里不动，小心地凑近过来：“……先生？”
愤怒的魅魔举起来心心超凶拍了他一下，但紧跟着便又像烫到，把尾巴咻地抽了回来。
他抱着他的可怜心心哭，边哭边说：“喂我吃饭！”
“不喂，”艾尔文斯继续冷漠，“大白天的。而且我现在还正生着气呢。”
“——你还生气！”
他呼地向上转过头。精灵愣了一下。他看到银发的美人原本霜雪色的面颊此刻是胭脂染就的桃红。
“你都这么欺负我心心了，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吃饭。”
“你不。”
“我不。”
视线在空中对撞出火花，下一秒，深渊的恶魔猛地跳起来，顶膝将精灵压制在下。
蜿蜒的银发垂落如妩媚的妖蛇。漆黑魔翼投下阴影笼罩了他。
“哦，先生。您又要开始逼良为攻……”
“少废话！”阿修琉斯恶狠狠说道，已经开始撕他的披风，“有本事就别给我有动静！”
艾尔文斯只能承认，他没有这份本事。
……
吃饱了的魅魔总是很开心。阿修琉斯完全从后宫天团带来的社会性死亡中满血复活，又开始合计城堡改造的事。
而要改造城堡，就绕不开他忠诚的大总管，“艾文！我还没有正式介绍索瓦尔和你认识。”
之前是和大伙儿一起认识了一下，显然，那不够体现出重视，“索瓦尔这些年来一直跟随在我的身边，为我管理城堡与收集情报。好多次有人阴我都是他发现的，倘若没有他，我魔王的位子坐不了这么稳当。”
“这样，”光明精灵向他的黑暗同族微微躬身，“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家先生的照顾。”
“还有，艾文，我当初因为失忆，很多人想要骗我，我以为亚瑟也是。他的讲述，令我对你也没有好印象，后来我们的事情敲实，我一度以为，你用契约控制了我……我之所以死去，也是你害的。我非常生气地决定要报复你，是索瓦尔几次三番地要我保证，务必要等到和你当面确认再做决定。”阿修琉斯说，又开始慌张，“我都打算好要去进攻索瓦泽隆了……”
金属的骑靴踏在地面但却悄然无声。魔王的骑士团长当然不会错过深渊的黑暗精灵与地表的光明君王正式会面的时刻。他一定要向他的精灵朋友知会这家伙是多么阴险——就拿最近说，豪华后宫的事，连自己这么无辜的人都能尴尬牵扯进去，偏偏他这个事实和魔王走得最近的人却被一整个儿摘出来。
但当来到柱廊，听到大厅里传出的话语，他的脚步顿住。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难怪当时你见我会是那样的态度。”艾尔文斯说道，“索瓦尔阁下，我谨以国王之名再次向您表达感谢。”
“——你没必要谢我，”精灵总管冷淡地说，“我只是不想陛下在恢复记忆之后为曾经的作为后悔和伤心。”
“你看索瓦尔超好吧？要知道他可是王国的精灵耶。西弗法尔之前的那个黑暗精灵王国。你的导师居然得到了什么？——一个王国精灵的忠诚！”
“忠于您就是忠于我自己，陛下。”
他们言谈甚欢。艾尔文斯还答应了如果西弗法尔要翻当年血月叛乱的旧账（听起来这场叛乱是索瓦尔在归降欧洛拉卓后主谋发动），他一定会为他说话。
许久，黑暗精灵从会客厅里走出来。
他修长的身影融在阴影中，亚瑟看到他落寞地掠了掠那头偏分向一旁的白发。然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个笨蛋，索瓦尔。”
在自言自语发出感叹的一秒钟后，黑暗精灵异色的双瞳对上死亡骑士幽蓝的眼睛。
他的表情当场凝固，随后手指滑上腰间镶嵌华丽的细剑。
淬毒的剑刃在黑暗中流转幽芒。阿修琉斯听到声音懵逼地跑出门。
他怎么也不能理解，他的骑士团长为什么会在这里……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和情报总管打了起来。
还拉都拉不开。“今天谁都别拦我，”索瓦尔狠狠说，“我忍这小子已经很久了！”
骑士手握战矛冷笑：“……你以为我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