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变故是在一瞬间产生的：魔鬼的士兵突然便向他们的恶魔同袍掉转了枪口，其中的高阶、如一等的大魔鬼则是同时停止了与精灵的高手缠斗，抽身飞往魔王的方向，合力向衪发起了进攻。
帝国对此以凶猛的火力进行配合，机甲与战舰云集而来，各种斩首类武器齐齐将魔王进行锁定。艾尔文斯和他是远距离进行战斗，故此也不必担心会伤及到他——他们给他创造了极佳的机会来对魔王进行击杀。
这便是帝国所谋划的。众所周知恶魔的属性是混乱邪恶，他们根本不指望与衪真正建立起合作。守序阵营的魔鬼实则是更好的合作对象，由于耻辱的战败，他们被迫臣服，但实际上没有一天不想颠覆深渊的统治。与魔鬼联合，借精灵手中的杀伐之剑，一朝除掉现任魔王，推魔鬼的首领成为最高主宰，魔界的力量才能真正为帝国之所用。
空间已经彻底封锁。魔王将再也做不到轻而易举地离开这里。以帝国、魔鬼、以及精灵三方面的力量——等等精灵王反而向后退了开去！……他们能够理解他对局面的懵逼。试问谁能想象得到帝国会突然对盟友动手呢？这种操作由恶魔来做还差不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想他很快便能反应过来：魔鬼才是帝国真正的合作对象。这是他们为了做掉魔王而特意布下的局。
精灵会采取与他们一致的立场的：出手杀死魔王。这一点瓦拉瓦与魔鬼们全都坚信不疑。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深渊与地狱之间存在着亘古不灭的仇恨，旦魔王一死，魔界立刻便会内乱，恶魔与魔鬼忙于厮杀，短时间内很难再顾及到地表，除非，再出现一个强人能像衪一样一统深渊与地狱。这谈何容易。胜利的天平如今已缓缓向联盟的一方倾斜，不需要再特意去拉拢谁，只消稳扎稳打他们就能一点点收复这个世界，把魔族带来的变数直接抹消掉总体上将会更为有利。如此如此宝贵的时机，作为一国领袖以他的眼光绝不会任它流逝。杀伐之剑在他手中发出兴奋的嗡鸣，很显然作为战争圣器，它也同样认识到这一点——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圣剑骤发的亮光。一道天堑被斩开横贯半壁天幕。当然，它现在是法杖的形态，所以那其实是一个领域类的法术——没有人会敢于一试这一魔法领域的效果。排除掉被封锁的空间通道，想要以常规方式脱离战场由是也将不复可能……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不得不说，这比直接向魔王出手还要更加高明，毕竟衪发现不妙强行突围，拍拍翅膀就走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拦得住。作为一个难缠的对手，在此时此刻他实则比一众新结的盟友还要更加令人安心，瓦拉瓦派人用精灵语向他喊话，承诺帝国将停火来保证精灵军安全离开交战区域，请他尽情出手而不必有后顾之忧。
魔鬼这边也是同样的举措，毕里格沃弗郑重许诺：联手击杀魔王，事成后地狱将答应他三个条件——无论是什么。地狱与帝国结盟这一点显而易见，但有这三个无限制的条件在，他就不必担心它们给联盟造成多大危害。从中艾尔文斯当然看得出，魔鬼也不是真心和帝国站在一起，它们只是想借助这一外来力量推翻魔王夺回地狱的主权罢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如果深渊魔王不是他的导师，他一定就答应了。
衪是他的导师。
魔鬼的统帅就看着光精灵王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对于这个笑容背后，它并没有想太多……毕竟那道魔法领域实际上就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它只是——和帝国一样——希望他不要太多的顾虑，从而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实力。说完话它就飞往了魔王的方向，这场狩猎想成功绝对少不了它的战力，后面精灵王显然也应该跟上——
可是他没有。
隐隐意识到不妙，毕里格沃弗猛然间向后回望，它看到一道诡青色的亮光从术士法杖的顶端飞出，在眼前飞快放大——正正砸在它的脸上。以魔鬼极高的体温，那是仿佛迎面撞上一道冰墙的寒冷冲击，古朴的咒文旋转组构成符印刹那将他牢牢封禁。
……他在干什么，说好了一起对付魔王怎又会突然对他动手！大魔鬼想不明白，它在禁制中无声咆哮向他发出质问。精灵没理会它。看它在里面闹腾挺凶于是又用藤蔓额外给缠上了一层。然后他便举起法杖，开始引导释放一个大范围的高阶法术。
这家伙、难道他是打算一波把深渊与地狱的当权者全都干掉吗？毕里格沃弗目瞪口呆。帝国那边瓦拉瓦一群也同样叹为观止……然后大喜过望。这简直就是疯了！不过也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少去这几分狂妄他们也不会在白金之泉就这么对上他。不同于恶魔的混乱，魔鬼一族拥有等级分明且关系紧密的社会结构，今日若有高层折在他的手里，地狱必将从此同精灵势不两立，而不是一边答应和帝国结盟一边又对他许下条件。
“快啊，杀啊！——让我看看你的实力！”蓝紫色的肉触如蠕虫般抖动，帝国的将军不住地向前倾身。借助高倍目镜，他捕捉到魔法的光尘，无数道金色的丝线凝聚在空中，那是对黑暗生物最为克制的光明元素——以多种神秘的几何的图形，宛若层层嵌套的法阵，猛然间向魔王与魔鬼们交战的那片空间收紧。
凄厉的嚎叫几乎穿破他的耳鼓。那是他迄今为止所听到过最惊悚恐怖的声音。刺眼的亮光中有什么东西从高空飞坠，仔细辨认他发现那是魔族尸体的残块。光焰的灼烧滋滋蒸腾了那漆黑如墨的鲜血。……这么狠的吗？瓦拉瓦不由得心想，不愧是战争之神看上的男人。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魔王身上的部件，满怀着期待他向上抬起头来，然后便看到深渊魔王那用以充当武器的条条锁链紧追着金色丝线的消散继而缠缚到了一众魔鬼的身上。衪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巨大的镰刀，那恐怖的镰刃挥下——
这一波人头收割得可以说是简直不知道有多爽了。反混淆目镜从手里跌落，瓦拉瓦呆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傻的。他没有看错吧……光明精灵这是和深渊魔王打了一波配合？！
“毕里格沃弗！毕里格沃弗！”瓦拉瓦高声喊，他迫切需要它给他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毕里格沃弗这阵儿根本就没空儿去理他，它终于打破了封印脱身出去，正疾速冲来援救同族，并试图从背后也给精灵来一下狠的。
艾尔文斯飘向一旁躲开。深渊魔王高举战镰飞来迎战。剩下侥幸还活着的几个魔鬼抓住时机总算从锁链缠缚下挣脱。它们看向毕里格沃弗，而地狱领主毫不犹豫直接就下令逃跑，精灵与魔王单只一个就够难缠，更不用说现在两个还联合到了一起，帝国那边固然愿意帮忙但能起作用也是相当有限，这一仗已经没办法再打下去了。
魔鬼们四散逃离。可艾尔文斯和深渊魔王一人堵住了一边，然后便是那道魔法领域所划出的天堑。……感情这玩意儿打一开始就是专为搁这儿等着它们的，于是能够用来跑路的就剩下了那么一个方向。
帝国将军瞳孔地震，“你们不要过来啊！！！”
这一串变故来得太快简直就是龙卷风，说真的他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仔细捋一捋，魔鬼转向魔王，他们同时开火，艾尔文斯后撤让魔鬼们对战魔王顺势拉下了魔法领域。他们冲他喊话，毕里格沃弗许下条件，艾尔文斯在背后用禁锢术偷袭了他，然后吟唱范围法术群伤控制所有魔鬼，魔王接控收割斩杀……等于说也就一个照面，这群魔鬼就败了个稀里哗啦，屁滚尿流地向基地逃窜过来。恶魔和精灵当然是在后面追杀，瓦拉瓦看得直想大呼救命。
对等精灵的要塞，帝国基地也有防御屏障，主要功能是防止魔法侧攻击与入侵。毕里格沃弗和他还连着线，厉声嘶吼着要他们用火力掩护它们撤退，然后把基地的屏障打开让它们躲进来。
“——他们两个死咬在你们背后！”
瓦拉瓦同样大声吼道，只要他们敢把屏障打开，魔王和精灵王肯定也跟着冲进来，“先给我把他们给甩掉！”
魔鬼们倒是想甩，可基地的屏障已经将要撞到脸上，毕竟相距就那么一点儿距离。它们只能分向两边逃跑，一般来说在这种有不可逾越障碍物的情境下被追击者至少能逃掉一半，但很可惜追杀他们的人也同样有两个。恶魔与精灵一人选了一边进行追杀，地狱的子民很少有像今天这样绝望过，【打开！】毕里格沃弗更进一步拔高音量，【把屏障给我打开！！】
“这%!#$@……我看不如加大火力把它们也给一块轰死算了！”
一个高级军官愤声道（实话说瓦拉瓦心里也同样是这么想的），“到时候谁知道它们是死于我们还是死于精灵和恶魔。”
“——就怕它们轰了不死！或者说在这边死了，转眼又在地狱里重新爬起来，”邪魔作为新出现的种族有关它们的生命形式帝国还没倒腾明白，“到时候连调查的功夫都直接省了：谁杀的你们？帝国！”
这一点真的是很让人头疼。军官们都看着他们的将军。等待他作出最终的决策。
代尔潘托托瓦拉瓦将军：“……”
“这群魔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恨恨地说。
“所以，开火吗？”一群军官已时刻作好准备来投身这场战斗。
“但是，帝国需要泽坦本土的力量……”瓦拉瓦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官，对抗不了上面的战略决策。“把最近的入口给打开。引导他们过来，同时做好瞄准，精灵与恶魔敢跟进来就直接击毙！”
他下令击毙。士兵们也忠实执行了这一命令。但至于能不能做到那便是另一回事了。固然帝国拥有极其强大的火力，可他们的攻击方式也就那么几种。若是军团规模的正面攻防作战，火力的强度常常能够直接左右一场战役的胜负，但如今所面对却的是这方奇幻世界里顶尖高手的单兵突击，他们有太多的魔法伎俩来对帝国单一的攻击手段进行规避。
扭曲力场作用在空间，致命的弹束直接从身旁绕过，他们在炮火中极速穿梭，身后甩下无数闪光与爆炸。魔鬼们逃得生天。因为他们已经不再理会这些地狱生物，而是忙于从内部破坏屏障的能源输送通路以及能量发生器。毫无疑问，这些魔鬼其实是被故意放过来，尤其是毕里格沃弗——瓦拉瓦敢确定，光精灵王单独对他使用的禁锢术，其实是为了拦它一手，以免它冲得太快和其他魔鬼混在一块不好分开从而被魔王一波收了人头。
它还活着就能让他把基地屏障打开，从而让他们的作战目标得以实现——这一点至此已经全无悬念，青褐的藤蔓汲取破碎管道泄出的魔能如狂蟒般极速滋生，漆黑的镰刃一击劈断了一连三道以太转继基站。第四道基站主体立柱被将竭的刃光扫出了近半的裂痕，以一种近乎慢镜头般的缓速一点点向一旁斜下直到从中间折断。金属开裂的声音细腻而又令人牙酸。反魔法屏障的光辉顷刻变得黯淡，再也难以抵挡精灵要塞战争魔种主导释放的饱和攻击。
被魔王抽干了鲜血以及其它各种方式“死去”的精灵早就重新站了起来，与深渊的盟友一同将地狱的叛军击溃。而后不死的恶魔充当前锋，掩护精灵的大军一路高歌向前推进。濒临极限的护盾轰然破溃。帝国将军闭上眼睛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毕里格沃弗大人，对此您怎么看？”
毕里格沃弗与众魔鬼们已经通过秘道进入基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听他这么说，满怀着耻辱开口道：“我们、谁也未曾想到恶魔与精灵居然沆瀣一气！贵方不惜承受如许损失来拯救我等性命，此等恩情地狱永远不会忘记。”
瓦拉瓦微微点了点头，视线再次转到悬浮在身前的控制屏幕。一封封急报在通讯频道滚动不休，下属们迫切等待着他下达指示。“所有人员转移到掩体内部！基地防御上调到最高级别。他们大部队开了上来……这很好，战斗单位用重火力进行压制！基地本身的防御还能撑一段时间。这足够我们将他们给击退，把伤亡数字推到他们不堪承受的地步……！”
他的话音慷慨激昂。可是说到一半却突然刹住。在一面监控屏幕上他看到分头摧毁军事目标的精灵君主与深渊主宰又重新聚到了一起，该死的精灵他笑得是如此甜美——这么形容似乎有点诡异，但是认识这家伙也挺久了瓦拉瓦是从没见他笑得这么甜过。
“先生。”艾尔文斯轻声言道，“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呢。”
脑子里嗡嗡乱响。警铃在大作。瓦拉瓦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他只看到精灵把杀伐之剑递到了魔王手里，而后者万般随意地接过。
巨镰消失在空间。衪甚至还有闲心拿法杖形态的杀伐之剑华丽挽了两圈花式。过程中如流水般自然，圣剑幻化成为了一柄形制古雅的战斧，衪双手执斧柄后仰身以蓄力，而后凌空向下劈出——
上调到最高级别的防御如薄纸般被撕碎。
第462章
后续所发生的事情已无须再过多叙述。
他们冲了进来。后面大军紧跟着压上。邪魔嗜血厮杀，精灵则开始接管战争资料。这一开始实则是写给索瓦泽隆前线要塞的剧本，无论是深渊还是帝国都不认为它会真正实现，可是现在，却在帝国的白金基地完成了上演。
魔鬼们护着瓦拉瓦与一众帝国军官，好险登上了逃亡的军舰。地动山摇中舰体缓缓升空，帝国将军向后回望了一眼。蔓延的火焰与煤黑的狂烟烧灼着他的眼睛，每一口呼吸都能品味到空气里弥漫的那苦涩的沉默。
固然，他们的空中力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作为星海的国度，只要空中力量还在，仗就不能说打输了，但是，这个地面基地关键就关键在它和白金之泉绑定在一起。
瓦拉瓦手指握紧又松开，带着隐隐的颤抖扶起通讯器，向全军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
白金之泉的战事是所有的联盟人都密切关注的。神隐了已久的光精灵王据说终于再次现身，而现身之后直接就前往了前线，白金之泉的精灵要塞。不用说肯定是出了事，因为帝国的严密封锁，他们无从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些对黑暗力量亲和极强的人却在同一时刻感知到了一种诡异的共振。
大几率和魔界有关。见多识广者很快便得出了结论。联系起邪魔在地表的活动，乌斯卡人试图与它们寻求合作的传闻，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索瓦泽隆的要塞在塞恩大陆腹地，而整个塞恩大陆几乎都是沦陷区，精灵是全靠着魔种这才在那里扎下根，这也就使得外边连救都没法救，只能默默祈祷神明予他们以眷顾。
这会有用吗？答案没有人不知道。当初就连战神自己也无法改变陨落的命运。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大家既渴望前线下一秒就传回消息，又害怕那会是无可承受的恶耗。
还好，并不是。事实恰恰正相反：白金之泉的帝国舰队正在高速从前线撤退！
“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就撤了？”
“……局面不是正利好他们那边吗？这怎么可能……？”
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以致于大家听到下意识都不敢相信。尽管舰队那么大的目标很难被看错消息应该是作不了假的，但是，这不符合逻辑。
“——逻辑！逻辑就魔族是我们自己人，艾尔文斯前段时间消失是去访问了地底，深渊魔王被他说服同意站到联盟那边，精灵与邪魔的联军如今已经占领了白金之泉！”
“真的！？”
“……诸神啊！！”
“魔种现在已经投放到泉眼里，开始飞速生长了……”
一刹那各地响彻的欢呼完全不亚于当初联盟光复南吉索尔，首度从帝国手中夺还了一片大陆。大家都知道魔种的力量，只要占领了白金之泉，精灵就能再现一举夺取一片大陆的奇迹。
但也有很多人对此依然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因为现在所有的消息都是小道在疯传，并没有官方人士出面进行表态。泽坦的抗争者们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故此完全不觉得自己能有幸交到这样的好运。半场开香槟一旦出现反转，那种落差可不是轻易能受得了。想要他们相信，除非让他们亲眼看到——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帝国的舰队如鱼群般从云海中款款驶过。
“他们、他们真的撤了！？”
不过旋即便有人发现不对。……怎可能看得到，他们位置离前线那么远，乌斯卡人再怎么拉胯也不至于一顿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可是这些舰船能够确认，的确是在驶往远离白金之泉的方向。
不止一地出现这样的目击。他们所看到的当然也不会是同一个舰队。像是闪电划过夜空，许多人猛地意识到了些什么，联盟机构乃至精灵同盟对外的各种通讯信道顷刻便被焦急的公众们连爆。
精灵拉拢了魔王是真的，联手占领了白金之泉、让战争魔种疯狂生长也是真的，“小心！”“那些帝国疯子接下来恐怕要——”
代尔潘托托瓦拉瓦狠狠按下了闪烁着刺眼红光的引爆按键。
……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把世间一切喧嚣都给吞没。明金与玄红翻涌杂糅成一颗巨大的光球，宛如太阳骤然从地表升起，刺眼的辉光刹那驱除了大陆另一边初降的夜色。
恐怖的冲击波向外扩散，大地翻滚挣扎，巍峨山脉被无情撕成碎片，岩石与钢铁与建筑与树木一切被波及的事物无不是当场蒸发，海水被倒卷向天空，拍下惊涛澎湃，即使是远隔重洋的其它大陆板块同样清晰感受到震感。火焰与电弧在被撕裂的天空中交织出斑斓的光，恣肆喷薄的魔离辐射让泽坦全域的源能通讯全数陷入了瘫痪。
五星的机械师无耐心地敲击着塔尔合金的控制面板。这场瘫痪——其实很短暂，但是却是他迄今所等待过的最漫长的时间。同僚们全都围在他的身边，一看终端的屏幕亮起立刻便问：“怎么样了？”“有没有新消息从前线传回来？”“精灵们怕是直接置身在爆炸的中心……”
“他们肯定已经传送走了！”人类法师挥舞着短杖不容置疑地说，“就连我们都能猜到帝国人狗急跳墙恐怕会直接把魔力泉引爆，更不用说他们——”
“——是啊没错他们肯定防着呢。”
“但是，”一个戴短钉拳套的武师小声说，他知道这其实是他的法师同伴在这种时刻所该说的话，“他们那边空间一直是锁着的……”
空气逐渐地凝固了。
“你觉得怎么样？”瓦拉瓦询问毕里格沃弗，“这场爆炸对魔王来说……”
“——足够让衪灰飞烟灭！”大魔鬼毫不迟疑地答道，诚然，魔王拥有让他们远叹弗如的实力，但在那恐怖的当量面前，一切都不再具有意义。
瓦拉瓦淡淡地点了点头。至于精灵，他甚至不需要额外再去询问。如果白金之泉失守，那么就直接炸掉它——这是从一开始就有的预案。也就是说这一能源点本身就可以充当一个威力巨大的起爆武器，就看到时候到底能带走谁。是艾尔文斯与深渊魔王的话……其深远的战略意义将远远超出丢掉白金之泉所造成的损失。
固然，精灵那边还有西弗法尔。但这位远古君王的状态据传如今存在着不少的问题。他可能已经活不太久，导致卡内基如今已经没空去管联盟的事情而全心在找办法救他。说到卡内基，他也是一个恶魔，而且估计没有哪个邪魔能比他更加强大。但西弗法尔绊住了他，而且他在魔界也完全没有积累，瓦拉瓦并不担心他会坐上魔王之位。到时候他们把魔鬼给扶上位，用帝国的军力帮助镇压作乱的恶魔。柏维亚洛卡一直在吵吵着要邪魔充当研究材料，正好，拿那些家伙来满足他……
等待通信恢复的空当里，瓦拉瓦不觉间想了很多，各种事情都给安排好了。终于终端指示灯亮起了代表畅通的蓝色。他立刻便连接到外空的监控站。由于距离够远，这个监控站受魔离风暴的影响相对较小，仍然维持着稳定的运转，他使用手势控制，对监控画面进行缩放，向白金之泉的前线战场聚焦。
同一时间，泰若卡大陆东南伽尔望角，一大群工程法师聚集在高塔的顶端，操控着巨大的奥术之眼将视线向爆炸的中心投注。
烟雾沉落消散，画面逐渐变得清晰。最先看到的是裸露土地的焦白色——这一点没人感到意外，以那种恐怖的能量，这场爆炸足以把一切都夷为平地。
但是，那块平地的形状却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按理说它应该呈现出近乎规则的圆形，可实际上它却是一轮残月。与苍白的荒芜对比鲜明，月弓一侧林色深翠，精灵的要塞依然屹立，魔种的藤网已经蔓延覆盖了基地的半壁残墟。爆炸的威能撕碎山川，但却无奈止步于一面宏伟巨盾，巨大的冲击波因受阻而转向，将大地推开了一道幽深的裂隙。
“不——！！”
乌斯卡将军发出野兽般的悲鸣，地狱的邪魔亦瞪大了眼睛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哪儿来的该死盾牌……”毕里格沃弗喃喃发出恶毒的诅咒。而同一时刻，联盟的土地上，无数关注着前线画面的人因陡然的放松而整个脱力委顿下来。
“能挡住白金之泉爆炸的，是也只是会是……”
监控装置与奥术之眼随后传回了更进一步的画面。即使远在外空，远在另一片大陆，也能清晰辨识出那面巨盾表面的纹章——盾牌与长剑，授带与王冠，战争的血与火燃烧出炽烈的狂焰。
“——战争之神的守护之盾！”
守护之盾与胜利之冠，当神明逝去他的圣器也消失在世间。战争教会作为官方对此的解释是，它们和主人一道化作了泽坦魔力复苏的养分，然而此刻，它却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必然是因为艾尔文斯在那里，它感知到他有危险！”
……于是便重新凝聚了出来，作为神明的圣器总能做到一些类似奇迹的事——即使是最大胆的人所作出的也不过是这样的猜测。至于没那么胆大的，则是在阴谋论其实守护之盾一直在艾尔文斯手里，他一直藏着，只为等到诸如眼下的关键时刻才把它亮出来。
然后他们便看着，守护之盾化作幻影，又重新凝聚成常规的大小，银发的魅魔将它执在一边手中，优雅摘下了那张已然失却意义的假面。
第463章
哈伦卓耿向来是一处与世无争的桃花源……不，向来是一所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耽误正常上课的硬核高校，直到今天……！
其实最初还是很正常的，龙岛的信息管制一向做得很好，哪怕外面已经炸了锅，学校里面也没能泛起一点涟漪，师生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但问题出就出在，一切管制手段都只局限于普通人员，作为学校的高层／联盟的关键人物，还是可以和外界信息即时进行同步的。
所以一群目光清澈而又鱼唇的师生就眼看着他们德高望重的代理院长鬼哭狼嚎地从办公室里冲出去了，天井里撒花儿奔了一圈，最终和另一位狂喜乱舞的系主管深情拥抱。
“？？？？？”
类似的场景同时发生在群岛的各个地方，使得空气中飘满了大量朋友的小问号。校长办公室随后解除了对信息公开的限制。这么一来哈伦卓耿算是彻底上不了课了。
“是阿修琉斯——！”
“我们伟大的战神回来了！！”
典籍与羽毛笔被抛向空中，神圣的殿堂响彻兴奋的欢呼。有半身人牧师当场跳桌子上给大家来了一段，侏儒们一看也果断加入。
天使和精灵这种优雅的种族就站一边给打着节拍，至于人类，则是充分展现出种群的多样性。站在主讲台上的女神官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年轻人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是为了帮助凡人正确处理与神明的关系这才加入的战争教会。但她并没有过多地苛责他们，因为她知道他们只是纯粹地出于开心。
试问这样的消息传来，又有谁会不开心呢？就连她自己，也根本无法压下上扬的嘴角。
精灵族激荡的情绪又比其它的种群更盛，要知道身处在爆炸中心的可是他们的最高领袖。险情被消除了，逝去的神明再次回归，就陪伴在他的身侧。
“我们的王夫！”森林之国的精灵又是这里面最最激动，是的，不同于黑暗精灵那边历史的原因，光明精灵是用专门的词汇来称呼魔王的伴侣的：“我们的王夫回来了！”
至于天使们，对这位伟大神明的称呼就又是另一种了。连通报都来不及，一大群天使冲进空天殿堂，铠甲与刀剑明光雪亮，换作不知情的人，怕不是要把这当作逼宫的叛乱现场。
“老大！”
“——陛下！”
“天界当即刻发兵前往接应圣父！”
拉斐尔安抚天使们冷静下来。像他（这种已经提前和导师见过了面的人）在这种时候就很冷静。“对天界的兵力，联盟另有安排，我们不能擅自行动而打乱全局的部署。”
天使们人口很少，所以好约束。而对于人类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一时间数不清多少的势力拉起了队伍开往塞恩大陆。魔鬼和精灵总共才多少人，原本就深处在敌军腹地，如今战神又公开了身份，帝国军必然会对他们致以重点打击。外面虽然一时没办法打过去，但至少要从另一边对帝国给到压力，或者说，哪怕能分担一些火力也是很好了……
对于他们的行动，联盟并没有太多的限制，因为这同样在计划之中。面对神明的回归，他们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很好地保持理性与克制。让情绪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可以有效地避免产生更大的混乱。他们已经预先安排了专职人员来负责义军的组织与调度。
相对联盟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是帝国的各级部门被莫大的恐慌席卷。……阿修琉斯。衪都已经为复苏献祭了为什么还能再活转回来？所以这场复苏根本就是白送的对吧，要知道哪怕当初他实力最盛的时候，都未必能硬生生扛下这种级别的爆炸。
顺着回想，战争之神第一次现身，直接打到乌斯卡母界，屠戮了所有的王室成员；第二次现身，带来了泽坦的魔力复苏，战局因此而逐渐逆转；如今，这是衪第三次现身。这一次衪将会为泽坦世界带来什么？……这场战争，帝国还存在翻盘的可能性么？
瓦拉瓦紧紧按着他分布在左右胸腔的两颗心脏。深渊魔王原来便是阿修琉斯，他几乎不敢相信他从衪手下走了一圈，如今居然还活着。左右同僚苍白着脸色，同样是受了不小的冲击，一旁的副官颤抖的声音就战神的现身向上峰进行汇报，得到的回复是那边已经知道了。
“毕里格沃弗大人。”帝国将军转向刚刚完成了一番商议的魔鬼，“我们想要了解一下，对此，地狱……”
“我们从不知道深渊魔王就是阿修琉斯！”毕里格沃弗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要多无辜便多么无辜，“衪从未对外展现过战神的形象，更不用说衪的真名。”
“那么现在，你们知道了。”瓦拉瓦沉沉地望着它，“……这是否将影响我们两边的合作？”
毕里格沃弗沉默了一下。
“我们从未觉得衪像一个神明，”它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我想一下这应该怎么说……是的，地狱输掉了那场战争。但是，衪取得这场胜利也并不容易。以神明的力量，赢得战争原本不应该这么坎坷。”
“是否衪一直在隐藏实力？那面护盾可是为他完全抵御了这场爆炸！”
“隐藏实力所图又是什么？给地狱以虚假的希望，来和帝国合作，从而帮衪打开基地防御屏障？”毕里格沃弗露出讽刺的笑容，“何必这么麻烦。衪一剑把屏障劈开不更快么？”
“他们是演了好一场戏。”瓦拉瓦承认它说得有道理，守护之盾究竟是什么情况目前不清楚，但献祭自身换回这场魔力的复苏，不可能不需要为此支付半点代价，“……也就是说，大人认为这份希望并不是虚假的。”
毕里格沃弗点了点头。
“是的。”
地狱仍然会与他们合作。确认到这一点，帝国将军内心安定了很多。不过他并不知道，魔鬼们嘴上说的是一套，心里想的便又是另外一套了。
过去它们不知道魔王身份。只觉得衪固然很强，但地狱联合上帝国的力量，就未必不能与之一争。而眼下，知道了自己挨的其实是阿修琉斯的毒打……怎么说，魔鬼们现在已经半点挣扎的想法都没有。地狱不服衪的统治，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做小动作，如今自以为得了时机更是公开反叛，绝对已经把衪给得罪透了。该怎样才能补救？来为魔鬼一族在这位司掌毁灭与杀戮的神明手下挣得一条生路？
首先……然后。经过刚刚的讨论魔鬼们已经形成了一套计划。白金基地已经沦陷。上峰召瓦拉瓦回返罗特泊尔——大后方的指挥中心，休整与参加战略会议。
这场会议要讨论神明回归人间帝国接下来该怎么办，想也知道与会者都会是怎样的等级。
……阿修琉斯一定会喜欢收到这样一份见面礼。
……
“你们不要再送了，我都已经拿不下啦！”
某位战争之神嚷得超大声。可是精灵们根本就不听。他们疯狂地给他塞礼物，并温馨提醒：“你快把它收进空间就好了，尊敬的王夫陛下。”
“我的空间是用来装这个的吗，啊？——我专门腾出来是为了抢帝国的东西的！”
“您把礼物收下。我们的空间就可以腾出来——”
“——那些我们来负责抢就好了。”
阿修琉斯：“……”
阿修琉斯跳JIO。
“艾、文！给我过来管管！！”
艾尔文斯正拿着守护之盾仔细检查（守护之盾：【？】），阿修琉斯从礼物堆里奋力游到他的身边，一把将盾牌给抽了回来。
“盾盾不会有事啦！之前有说过的，我重回神位，信仰之力凝聚，守护之盾就可以恢复当年的力量——事实上它现在比当年还要更强，不过一场小小爆炸而已！”
守护之盾：【对。】
守护之盾：【没错！】
守护之盾：【是的就是这样。】
艾尔文斯：“…………”
所以抠字的功力也上升了，现在都会发弹幕了对吧？
阿修琉斯拉着他转了个圈，然后缩到了他的背后。艾尔文斯替他收下了族人们赠送的礼物，让大家过于激动的心情稍稍变得冷静。但是……但是，精灵们刚刚向后散开了一点，震惊获知了自己的主上居然便是强大战神的邪魔们又万分兴奋地围了上来。
场面再次失去控制。阿修琉斯无奈望天。但一切都无法阻挡深渊邪魔们那花样百出甚至不带一点重复的彩虹屁，每一句都是能让吟游诗人自叹弗如的肉麻等级。
这一次就连往精灵身后缩都没有用了。深渊魔王脸上写满了绝望。而某位光明君主：“！”
……原来他的导师和属下们相处模式居然是这样的吗？艾尔文斯叹为观止地向某人投去“社会，社会”的目光，但随即便撞上一双愤怒的紫色眼睛，当下连忙又将视线转了开去。
远方，指挥官马索雷文与大魔导士奥西格伦是唯二没有来凑这场热闹的人，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格外成熟稳重，而是后者这会儿正忙着追杀，前者则是在忙着逃命，“——你又不是战斗人员，我没必要把一切安排都同步给你！”马索雷文捏着一个风元素的祝福，在盾护外面炸出大块空地上一边跑一边喊。
“所以整个要塞就我一个人被幻象笼罩对吗？”大魔导士杀气腾腾，“你们看我笑话可看得好开心啊。”
“……说起来你那会儿到底看到什么了，”要塞指挥官好奇地问，“从法杖里拨出剑一边喊一边砍那几招还怪厉害嘞。”
奥西格伦：“……”
奥西格伦：“@*($#^%……”
大魔导士气到当场召唤陨石雨：“——毁灭吧！！”
星与火呼啸喧哗。与之相对的，是无光地底无数根须沉默延展。帝国采取了一系列举措来遏制魔种的扩张，其也确实卓有成效，但这场恐怖的爆炸把一切都给破坏。
他们向来恐惧的、巨大的法阵再次成型，明耀的奥术辉光，映在他们眼中像是一块可怕的创伤，从大陆的中心腹地生生撕出一片豁口。恶魔与精灵的部队已重新完成集结，连天的旌旗共衣甲鲜明。
如雷的欢呼声中，战士们向天空举起浴血的刀兵。战争的主宰展翼升起到高空，挥剑下达了出击的指令。
第464章
——进攻。他们要从内部撕开攻占一整片大陆。这是可能做到的吗？没有人会质疑战争之神的能力。而衪的出现，更令人甚至忘记，这其实是光精灵王一开始便定下的计划。
那时他甚至都还没和他的导师见面——只要能拿下白金之泉，那么就可行，当初他便如此认为。而现在，白金之泉拿下，还有曾经的神明、如今的魔王统率深渊大军伴随在他的身边。
“他们该死的种子正在疯狂吸收能量，代尔潘！告诉我——你已经炸掉了白金之泉！”
代尔潘托托瓦拉瓦无力地转过椅子，看向对他愤怒吼叫的年长官员。
“准确来说我只是炸开了它，而不是炸掉。那种规模的魔力源点……你很难指望仅仅一场爆炸便将它的存在给完全抹去。”
“或许是当初一切得来得太过容易。我们总是习惯性低估这个世界所具有的力量，”另一位将军深深叹息，“……并注定为此而付出代价。”
有最大的能源点在后方作为支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能打下来，那么就能守住。他们现在所要做的，只剩下一件事——
向前。把目之所及一切敌人都给摧毁，让万千年来的耻辱至此彻底终结。惊天的剑光穿透一道又一道防线，自然风暴让装甲的残骸堆满辽阔旷野。帝国的荣耀被如敝屣般抛弃，曾经的不败雄师像是蚁群般溃散，转眼间便被毁灭的浪潮给淹没。
流光的法阵不断向前铺展为他们挡下远程制导的攻击，或解离，或吞没，或再次弹返送回帝国的领域。大地满目疮痍，狂烟滚滚腾起，以高空的视角能够看到，他们的控制面积在以令人心惊的速度不断扩大。
凯尔西瑟瑟发抖地缩在办公桌下。三年前那个风和日暖的午后，他在入职协议上龙飞凤舞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并未曾想到会有今日。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泱泱帝国，不是吗？
他当然知道是非对错。乌斯卡侵占了他们的家园，让亿万泽坦人从此沦为奴隶。但是，只要他得到州府的职务，他就也是一半的奴隶主了。战争的阴影固然笼罩在头顶，不过难说它会真的降下，作为一个凡人短暂一生都将在帝国的统治下度过，他当然有权选择追求幸福的生活。退一万步，就算有一天联盟军真打过来，作为帝国高官或许很危险，而以他的出身注定只是一个小小职员……谁会拿一个小小职员怎么样呢？
“他们也需要对领土进行管理。大换血的话成本太高，不利于兵荒马乱之中快速稳定局势。所以，被处理的也就是领头的人。像是我们应该是会被他们继续留用的吧。”
一位同事是这么说。凯尔西对此也深以为然。但他们的想象中是不包括自己还要以如此之近的距离亲历酷烈的战争的。
恐怖的爆炸把他的身体掀起到空中，又重重地跌落在地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上滚过。连滚带爬地直起身来，看到满手淋漓的鲜血，年轻的州府职员不由发出凄厉的尖叫。他需要医生。但这里是不会有医生来为他服务的，他们应该已经跟随——那些真正的奴隶主，转移进了避难的空间或者逃亡的舰船。
突然间，一个黝黑的人形生物出现在窗台，一半蹲距的姿势，狰狞的肉翼半展遮住了外部投来的光线。鲜血的气息刺激它如蛇的鼻孔不住翕动。隐约感知到什么，凯尔西一点点地向后扭转回头。那双猩红饥渴的眼睛让他的思维刹那空白。
或许也正是因为被清空。他的脑海里突然浮起了几道他所知道的、哪怕抛弃一切也要逃离帝国统治的身影。如果当初他也……不，那样的只是极少数。投身这份工作绝不能说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的同事现在又都怎样了呢？……如果能活下来的话那么一定会被联盟留用的吧？
在最后的最后他想。
帝国旗帜被与徵标被摘下抛掷在烈火中。战神的圣徽、联盟的标志、索瓦泽隆与深渊魔王的纹章所纹绣的旗帜取代之悬挂在高空猎猎飘扬。联军以此来宣示对萨罗尔州的占领。不过，这一地区如今已不再是前线，而是在后方。
至于前线……两族的士兵现在也不太清楚现在前线已经变到哪儿了，他们的陛下推得实在是太快了。他们早就跟不上。不过这也无所谓。现代化的战争中，人的作用更多被武器装备所取代，这一点对超凡者而言其实也同样成立。背靠白金之泉的战争魔种承担了主要的战斗任务，现在无论是士兵还是主帅所起到的作用都是在给它打辅助。是前线攻坚还是在后方清除掉不稳定因素都是随意就好，魔种会根据区域敌我力量的变化即时调整资源配置以获得最大化的收益。
对此，某位战争之神会感到自己失去价值感吗？
“您想打哪儿就打哪儿，先生。”艾尔文斯说。
阿修琉斯：“诶。”
阿修琉斯：“哎！！”
有什么能比想打哪儿就打哪儿更能让一个战士感到激动吗？这绝对是他重生回来所听到的最暖心的一句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每一根发丝几乎都在放光，魔翼展开呼拉一声就飞了出去。
艾尔文斯很快就后悔了——他干嘛要和他的导师这么说！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那些古代告知总要淳淳告诫后人“千万！不要，释放，恶魔”。后果完全就是毁灭性的（各种意义上），衪拿着守护之盾，戴着胜利之冠，手里比过去还多出来了真正的杀伐之剑，逮谁……谁是拉都拉不住（艾尔文斯努力抹掉脑海中尊敬导师大不敬的比喻）。作为莫得翅膀的种族，他飞不了导师那么快，一个没留意衪就已经冲出魔种力量的辐射圈扎进远方帝国军区里去了。他跟在后面好担心的，但转眼间导师便又杀了回来……手里还多出了一大堆的蓝血人头。
“你善良的导师决定带他们复习一下历史！”
衪高兴地嚷道，转身就又冲一座大型主城飞了过去。天女散花开始下人头雨。
艾尔文斯：“……”
心累.jpg。
摇头.gif。
……算了！
最终他选择摆烂，“您飞慢点先生，不能老丢下我。说好的我们要在一起呢？”
阿修琉斯等他。艾尔文斯飞过去，然后和他一起……砸。
很快他便从中发现乐趣。实话说，他也好久没有这么尽兴过了。
不必担心魔法对周围造成的破坏，因为他完全置身在敌人的领域；也不用担心混乱对同伴带来的影响，因为如今是心有灵犀的爱人陪伴在他的身旁。他是国王，是指挥官，是以不确定性而著称的术士……平时总要保留一些力量以应对突发情况，但现在就连这一节也全无必要。看着高大的堡垒轰然倾塌，精灵术士纵声长笑。他想不通自己刚刚在担心什么。他的他的导师在一起。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了。
围绕着满屏的分析图表，帝国的决策者们一片焦头烂额。
“能看出规律吗？”
“不能。”
“他们似乎是对我们随机展开攻击……”
“基本可以确定是随机攻击。硬要说什么影响了目标选择大概就是他们的心情吧。这里有设备捕捉到阿修琉斯说我们的皇帝陛下相貌丑陋。然后大家都看到衪来到图门，上场先一脚把梅兰铎广场上陛下的雕塑给踹翻了。”
“…………”
是如此随心所欲，完全无法预判。这所导致后果也就是衪来了拦不住，衪想走也留不下。……这是他们的地盘吗？一片完全由帝国掌控的大陆？不。这根本就是战争之神的游乐场！他们敢确定，衪在自己家恐怕都没有这么开心。毕竟谁家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东西能一点不带心疼地随便乱砸。
“精灵会是一个突破口吗？”
“艾尔文斯？……你确定？”
战争顾问不确定。也就是他们离得远，一时半会儿还能照样下达命令不受影响。让某个战神知道，再远衪也能飞过来把他们给扬了。就像当初扬掉乌斯卡王室那样。
阿修琉斯确实很好地又带他们复习了一堂的历史课。
“当初我们杀掉衪，是通过凡人思潮影响衪的行动，预先设防进行阻击。现在……”
这么说的意思是提议现在是否也能这么复制一次。但战争之神既然敢于在大众面前再次出现，便说明衪有信心这一招已经对衪不起作用。不管怎样他们还是试了一试。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收到帝国的号召，当时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发愿祝神明去死。衪死了那么帝国就能赢，给帝国多交一点税可远远好过每天提心吊胆会不会有炸弹砸下来。
他们在塞恩，在伊欧，在沃瑞亚，在泰若卡，还有极少数，在南吉索尔。即使在联盟的土地上，也依然有许多帝国的支持者，从而于人数上他们稳稳占据压倒性的大多数。这足以形成恐怖的合力。可是阿修琉斯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衪打得很尽兴，甚至根本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与神性彻底断离，果然是有必要的。艾尔文斯几乎不敢想否则的话此刻又会发生什么。阿修琉斯发现他的精灵突然一下变得很温柔，他随便砸他都疯狂地夸。
就，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了都，“怎么了，艾文？”
“没什么，先生。我觉得您还是太克制了，还可以再放飞一点来着。”他咬着他的耳尖恶魔低语（？），“等到白金之泉爆炸影响到的范围被全数占领，魔种的扩张就会受阻，到时候我们就得更多回来帮忙，就很难再打得这么爽了。”
阿修琉斯：“！！！”
杀伐之剑转换形态为狂战士的双手重剑。守护之盾被他把手一扬丢到空中。“盾盾你来看着点艾文，我就不管他了！我&*%@$^……”
后面的话被旋风卷得破碎。艾尔文斯就看着好大一风车哗拉拉一下就转出去了。
一座飞行堡垒被他单枪匹马击沉，区域的空间禁制轰然间崩碎。艾尔文斯对此当然是大肆赞美，完全没有想到，这意味着他的导师随后就要被人给抢走了——某长期下线的血魔法师突然出现。一同亮相的还有作为他标志物的血金法杖。“让让，精灵！”他高声喊道，“接下来该伟大法圣享受和战神并肩作战了。”
“……？”
艾尔文斯笑容消失。
“干嘛啊！”他指着，“那么多的地方你不去！”
“我不听，我不管。我就要和风时在一起。”红发的魅魔脸上写满你奈我何，并且已经粘到了他的友人身上，“风时——！我想读条。”
“读！”
“——我还要站到他们脸上读。”
“站！”
“就知道你最好了。”血魔法师举起心心和他贴贴，“啊我还要试验一下前段时间发明的新咒语。”
“好好好。”
阿修琉斯召唤出来一驾战车。魅魔法圣高兴地跨上去。深渊之风扬起他繁复长袍与战士华丽银发。雕饰着至恶符文的车轮滚滚向前，为层云留下如烧焦般的痕迹。
站在战士的身后，法师鸦血色的唇瓣轻动吟唱出多段式的魔咒。无光之至暗降临，血月从天边升起，不祥的光辉洒下，无数的机甲与战舰整齐划一地堕落。
“发生了什么？”瓦拉瓦惊悚地问道。他有几支舰队爆炸前撤离，如今恰恰位于血月所辐射的区域。
通讯终端里没有回音。身在罗特泊尔，他看不到与一套套设备与军服从融化的人体上缓缓向下滑落，最终浸没在不断扩大的暗色血泊里。
“——我的新咒语！”
恶魔法师骄傲地说。惨遭抛弃的精灵远远看着一脸冷漠。不过他并没有孤单太久。银色的月光从深空洒下。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旁，永夜的君王优雅地向他伸出手。
“也许，一起去找些术士的乐子吗，艾尔文斯？”
他们的乐子。在帝国视角就完全是鬼故事。魔鬼们说得没错。阿修琉斯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位战争之神。可是，凡人也不再是当初的凡人。作为后世之人，他们已经无从知晓帝国的前辈们当初面对战争之神时是怎样的感受。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今生所从未经历过的的血腥与混乱。
在大陆东南，一支超凡者部队背靠着深海的支持登陆进攻沿海城市。他们几次加强火力也没能成功将之击退。在最短时间内最大化了魔种的控制区之后，阿修琉斯开始南下来与他们会师。这一次衪的行动变和可以预测了。然而他们就能拦得住衪吗？两个精灵术士在那里极致华丽地炫技。衪和衪的法师朋友站在后面指指点点显得十分开心。胜利之冠在衪的发顶灿灿闪耀。从中他们已经看到这片大陆的结局。
那么，其它大陆呢？
确认到一支舰队正在极速接近，菲奥娜琼斯赤色的瞳孔因惊愕而收缩。钢锋军团坚守穆伦塔已有数月之久，期间无数次将敌人的攻势粉碎。如今主城的资源已所剩不多。但她相信，帝国人也同样支撑不了太久。联盟军步步为营，敌军于泰若卡全线皆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久攻不下他们最终只能撤兵。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可是，这支舰队……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为什么帝国还能够抽出一整编的重舰舰队？穆伦塔早已与上峰失去联络，无从获知全局的状况，菲奥娜也没有时间去做详尽的分析。她飞快地进行了一系列的部署，停止一切非关键设施运转，而将所有的能源都供应给城防护盾。
但这远远不够。敌人发起新一轮的攻势，在其重舰火力支持之下，大护盾很快便发出了过载的警报。
工程法师与符文技师在游离轨道上如工蚁般奔忙。高塔上心灵术者在拼命搜寻远方的精神讯号以建立起联络。守护骑士在空中穿梭时或以人力补上城防的薄弱处。菲奥娜琼斯与士兵们一起搬运阿拉贡水晶到新架设的防空炮塔。如果能击毁敌军的舰艇，那么己方就能相应减少一些压力……但她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杯水车薪。丧钟已然鸣响。不折的钢锋之城今日便将迎向血色的终暮。
消息便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阿修琉斯以魔王之名在塞恩大陆现身——战争、勇气与胜利之神重新回到了衪所眷顾的世界。
看部下那么激动，菲奥娜起初还以为是来了援军。听到他将话说完，她不由愣住。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菲奥娜不相信。她冲进高塔再度确认，心灵术者们那狂喜到模糊的表情证明了他们所言非虚。
女城主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并不是援军。可是这比援军的到来还要更加令人振奋。她用魔法强化了声带，将这一消息向全城进行通报。
“……所以帝国才有重舰舰队能派到这里来。他们在赛恩大片的土地现在恐怕都已经丢掉。坚持住，同袍们！我们伟大的神明再次回到这个世界，衪绝不会离弃衪忠诚的子民。我相信，当赛恩局势稳定下来，衪下一步便会降临在泰若卡，我们将亲眼见证帝国的侵略者迎来神裁与惩戒。”
排山倒海的欢呼刹那间响彻整座城市。透过舷窗下望，那陡然变化的气氛令帝国的舰群警惕地向后退避。……他们是得到了援助？终于祭出了什么秘密武器？答案是不存在的。穆伦塔仍然是先前那样。可是……！他们就这样生生抵挡住了帝国的攻势，一直到骑士的大军冲破重重封锁飞驰而至。
那是怎样的一支骑兵队！燃烧的四蹄在天边落下簇簇不灭的狂焰，漆黑的马身自夜色中穿出如若幽冥的鬼魅。重装的铠甲隐现沉哑的微光，魔王的战旗在长风中作响。剑与盾的圣徵刹那唤起他们一度被神明所支配的恐惧。
炮口从穆伦塔方向调转。指挥官派出反战骑序列向前迎击。可是一向武器与经验都只适用于常规化的骑兵部队。战马穿梭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帝国的作战训练很遗憾未曾包括如何应对被敌人放逐进噩梦的领域。
菲奥娜琼斯率领了部下精锐冲出主城接应远道而来的援军。她再次见到旧日同在军部的朋友，并庆幸死亡没有永远将他们分隔。亚瑟向她同步了战争最新的形势。得知阿修琉斯只带了很少的人在赛恩，而把深渊主力投放在泰若卡及其它战场，菲奥娜不由沉思。
“那么，现在赛恩那边究竟是？”
“暗之王西弗法尔与卡内基在那里，同时还有王廷的直属部队。他们已经与义军胜利会师，控制区域正在快速扩大。”
“……也就是说，”菲奥娜听到她声音是如此虚幻，“战神要带领我们，向敌人发动最后的总攻吗？”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不屈反抗的同袍们。”
威严的声音传遍宏伟殿堂的每一寸角落。古老的超凡学符所有的师生尽数在此凝立，聆听着他们的校长发表演说。
“……战争、胜利与勇气之神，我们伟大的院长再次回到了这个世界。没有人不为此感到欢欣，但这并不代表着泽坦便能赢取胜利。
“甚至相反，当帝国熟悉了他们新的敌人，当他们的母界收到战神回归的消息，向泽坦倾力送来援助，一切都或将改变，甚至万劫不复。”
莫桑迦德今天穿着着一身龙族王室的长袍，炽烈的战意在他灿金的竖瞳腾腾燃烧。他将双手向上举起，一座座星门降临在宫殿的各个方位。浩瀚星光神秘而深邃，为四周的雕像投下栩栩如生的影子，仿若群龙复生而于此环绕。
“胜利需要靠我们自己来争取，就在此时，就于此地。
“我已与诸方面取得联系，对人才的需求现已推送到大家的通讯终端。无论你是英勇无畏的战士还是醉心知识的学者，无论你所引以为傲的是超凡的天赋还是凡人的智慧，总有一扇欢迎之门而为你大开。
“当然，在此，我们龙族应该首先做出表率。”
他的笑容意味深长，使得在场的大家心中都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魔法的光辉笼罩他的身体，这位自哈伦卓耿建校以来，在任最长时间的校长化作无数的光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黄金巨龙腾空而起。
……
炙热的狂炎将一切都给焚尽，巨龙的阴影笼罩大地，为无数心灵带来极致的感动与震撼。
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联盟的大议长站在主席台庄严宣告。不屈的反抗者将以此一役，一举而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世界。
这当然不会很容易。泽坦的土地洒满了它的子女与敌人的鲜血。埃塞萝娜为藤杖更换了强攻的附魔，又用月流砂将长刀打磨得锋利。当战士的鲜血流尽，那便到了医者上场的时候，她对这一点向来没有异议。
“但精灵宝贵的生命不应该消耗在这里，公主殿下。”
异域的学者微笑着说道，他已经换好了战斗的装备。虚空堡垒之外，庞大舰队整装待发，每一艘舰船都是繁花公主所从未见过的制式。
她确信帝国也从未见过。
指挥舰无声停泊在天台的上方，默林海曼踏入传送的光柱。
隔着舷窗，他向她挥了挥手。辽阔的黑暗虚空中无尽的战舰如群星般闪耀，缓缓从空间的狭缝中驶出。
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已然无须再去进行掩饰。作为科技侧的霸主，帝国今天终于遇到了另一个强大的对手。全智能化的作战冷酷而又高效，星空之中不断有钢铁的残骸坠落。
“珀维亚洛卡……珀维亚洛卡将军！”发丝凌乱的官员疾步冲进学者的研讨室，“我们需要您解释——您的母界刚刚向帝国展开了军事行动！”
“我很早之前就提醒过，”帝国上将慢条斯理地拉了拉黑色的薄质手套，“他们同样在寻求扩张，只不过是通过更加隐秘、以及伪善的途径。如果泽坦能有撬动帝国统治的可能，他们绝不会介意过来插上一手。”
他的视线重新移转回空中的造影，那是一个黑暗生物的TR-II扫描图，“当初你们选择了忽视我的警告，想来位元矩阵对帝国造不成什么威胁。不知道你现在过来打扰我又是想做什么。”
军部官员急得几乎哭出来，要不是这边不兴这一套，他能当场给他磕一个。“帝国现今迫切需要您的帮助，洛卡上将！他们投入使用的太多武器，是我们过往所从未见过。”
珀维亚洛卡终究还是站起身，拿过了搭在一旁椅背的黑色风衣。“有句话我先说到头里。那就是我离开矩阵已经很久了……”
他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是提供了一点小小的支持，来定位到对方的指挥者。为了最后一战准备的秘密武器，在联盟人那里同样也是秘密，他们事先不可能有进行过专门的训练，故此只有对双方皆有着深厚了解的人才能协调好两边在战场上的配合——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默林海曼。”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干掉他……！”
“……就算他预先给了相关的数据到托管系统或者说其它的指挥官，后者也无法取代他作出同等级别的决策。”
这位医学部的部长真的是把他们打得很疼。珀维亚的帮助简直就是凛冬里送上门来的炭火。统帅当即转移了战略的重点。他们成功将默林的舰船击沉。但很快他又换了一具身体。“我有的东西他当然也会有。”珀维亚平静说道，并再次给出他的坐标。又一番激战过后，他们再次完成击杀，而联盟的学者又在新的位置出现。
但这不会是无穷无尽的。战场的恶劣环境无法实现人格数据的顺畅传输。无视掉所付出的代价，将过程不断重复，终于，随着一艘隐形战舰被击中，默林海曼的源流信号再也不在探测的画面上闪烁了。
经过再三确认，统帅与顾问们相视露出疲惫但欣慰的微笑。将视野拉远到星空，能够感知得到，异界庞大的舰队与联盟剩余的残兵一刹那行动的迟滞。
敌人想要撤兵。对此帝国当然是乘胜追进。
他们并未料到，这不过是一个佯败的陷阱。
当艾尔文斯接到埃塞萝娜求援的信号赶到，区域的形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带领精兵配合异域与联盟军如摧枯拉朽完成了对帝国势力的围剿，而后与两军的领袖见面。
不过这并不是很愉快——当这场战役的指挥官从舷梯走下来的时候，他好悬没一道死咒飞过去。
学者微笑着掠了掠他黑如永夜的长发。
“……怎么，换了个号难道就不认识我了吗？”
第465章
这是法林多尔第一次认识这位臭名昭著的帝国上将。几分钟前，看着厚重的合金门自发地向上抬开，确认到这里出了预料之外的状况他还在琢磨怎么趁着这次机会来干掉他。
一身银白的高等卫兵将一张魔能强弓丢到他的手里，附带配套的附魔箭夭。作为索瓦泽隆的精英游侠，法林多尔只是稍微试了试弓弦便弄明白了这张弓该如何使用。它很好用。这是法林多尔初步对后世的武器所建立起的认知。
“快点，精灵！你的族人在另一个区！”
法林多尔跟上他。这个卫兵银白的装甲下生物组织已完全与钢铁合为一体。但是，他却依然保留有人类的情感。比起同被关在这里的其它魔法生物，他对他的态度要友善许多。他从他那里套出了大量有关这座基地、以及那个异域学者的情报，并将之列为一个或能够从这里逃出去的突破口。他万万没想到……
珀维亚洛卡时常嫌弃帝国派给他一群蠢货。而乌斯卡的高官们对此也深表认同，毕竟负责做下等脏活的都是泽坦人，原本就等于是贱畜级别的存在。制造一批生化战士来专为自己服务于是便变得如此合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私兵不断发展壮大。现在，帝国人终于知道——到底谁才是蠢货了。
他们轻而易举地，夺取了这座军事基地，大门敞开迎接联盟部队的入驻。而千百年来的经营，这位顶级学者的力量覆盖当然不会仅仅只这一处。帝国的不断败退让整体的地盘收缩，他的控制网因而变得更加密集。就像是预先埋下的无数颗定时炸弹一朝引爆。其画面之精彩完全超出语言所能够描述。
“告诉我，人类。你们将军为什么要给精灵以特殊的对待？”其它的魔法生物都在自行作战，只有精灵被他们第一时间武装与组织了起来。法林多尔不信某个幕后黑手对此别无所图。
“因为，你们精灵都是经过远古先祖层层筛选，为后世所留下的精英中的精英……”
“说实话。”
“……你们的陛下也一起被骗了，从那些叛神者死后，洛卡将军就荣升他的头号敌人。总得想个法子，把两边关系缓和一下不是。”前人类卫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阔，“说起来他被骗得真的是好惨……咳。”
法林多尔：“…………”
珀维亚洛卡的身份揭露令帝国上下都为之震动。但最可怕的倒还并不是他所发起的叛乱，而是他在上层的圈子里那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这原本就足够掀起一场信任危机，偏偏他还适时地放出话来，作为他的盟友向帝国倒戈，相当大的几率可以豁免战后的清算。
乌斯卡人最后必然要从泽坦撤军。这一点随着形势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已看清楚。心思活路的人早就在寻找退路，阿修琉斯的回归把一切都变得格外紧迫。在这样的时刻，这么一条消息发布，立刻就成了救命的稻草引无数人趋之若骛。
不知多少人通过各种途径来与他联络。他答应了一些，剩下的就这么晾着，为了得到他的青眼不得不卷起来，许多手里能有些兵的当场就也跟着反了。帝国一片焦头烂额，一时间看谁谁都像是叛徒，只剩下了本界人能够信任。而这样一来，那些不得信任的人即使原本是忠心和帝国站在一起，此刻也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是否要另寻出路了。一连串连锁式的反应，有如涟漪般圈圈扩大，面对如此景象别说乌斯卡，即使是联盟人现在也是众脸懵逼，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仅仅一个技术人员所造成的伤害。
“看到帝国比你还惨是不是内心就平衡多了？”
某诈欺大师非常温馨地提问。
艾尔文斯一脸冷漠。
“走开，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但他必须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与埃塞萝娜回到生息之地。凯兰迪尔与罗德里安，杜涅芙与菲罗，诸王国的话事者们此刻都已在这里等候。精灵母树垂下藤蔓，向他传达出它的意愿。
所有人都望着他，“对此您意下如何呢，陛下？”
米拉梅奇奇玛一度以为无论别的大陆怎样，至少沃瑞亚的叛乱能够很好地镇压下去——直到她看到巨树的阴影笼罩中原大地。
位面诡异交叠。钢铁的森林被无声取代于自然的旷野。那一域隐秘的空间，上古精灵栖身的秘所，由虚幻而真实出现在眼前，逐渐消除与主物质位面的分界。
对此他们当然不会无动于衷，密集的攻势发动宛如群星于此陨落。但是，巨木直入云端，光尘变幻形成帷幕把一切攻击都给消弥。目光透过舷窗，奇奇玛只能眼睁睁看着，八国的大军伴随他们的守护者，再次登临这片曾经为精灵所主宰的大陆。
那锐不可当的锋芒深切诠释了何谓归乡情切。
联盟特派了精锐部队。天使的云端城市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的视野，“我们无从感谢战神为我们重辟出天界，”洁白羽翼的圣武士悬停高空如此说道，“唯一能做的只有帮助精灵夺还他们的土地。”
这是最后一片完全由帝国所控制的区域。他们将一举而终结帝国的统治。全面反攻带着一种末日般的疯狂。每一位生者都已经做好死亡的觉悟。
“那就让他们如愿死去！”
奇奇玛恨声吼道，浅紫色的肉触在头顶乱颤。联军一上来夺人声威是令人心下生畏，但她并不认为这样的攻势可以持续。“几个大陆同时开战。他们哪儿来那么多的兵员支撑拉得这么长的战线？”
要知道整个联盟才有多少人。只要第一波能撑住，他们很快就会后继无力。纵览沃瑞亚全局，奇奇玛判断出霜风之地将成为接下来他们进攻的重点。她深思熟虑制订出一套防御策略，交给当地总督照办。
元帅确信这足够拖住敌人不短的时候。简短休息之后她便又投入了别处的工作。珀维亚的一套操作几乎瘫痪了军部的管理系统，现在太多的事务压在她的肩上。到了晚间，奇奇玛结束一天的劳累上床就寝，她感觉自己只是刚刚阖上眼睛，便收到了一条霜峰之地失守的报告。
“怎么回事！？”
战神在伊斯特瓦。龙族在伊欧全力奋战以免夺还的领地再次失陷。人类。海妖。那些恶毒狡诈的妖精……算来算去她也不觉得谁有余暇插手。联盟把战火延烧向几个大陆确实为人员带来了太大的压力，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单凭这点人根本不可能……
“——他们还有一支幽灵部队，元帅！”
“……还有？”奇奇玛缓缓重复了一遍。南吉索尔的幽灵军团在西厄库海协防，这一支幽灵部队……又是阿修琉斯的手笔？衪都有一个强大的不死亡灵担任骑士军团长，能够组建出一支幽灵大军也合理。只是，这样的话魔鬼们为什么没有提供相关的情报？暂且按下这点不提，这支部队与已知的幽灵又有什么区别？哪些武器可能失效哪些又有可能发挥出意料之外的作用？……大脑在极速运转中变得敏锐与清醒，女元帅滑下床铺，接过副官捧上的终端。
来自前线的消息让她头顶的肉触猛地一下直立起来。
“精灵？！”
马蹄声踏过天际。冲锋的战号激昂而又空灵。帝国的女元帅双手难以置信地按在指挥室那巨大的视窗，望向天边那恐怖的雷云与划破夜幕的闪电。
雷云之上，纵情驰骋的高大生灵那极致的美丽令她即使作为一个异域人也不禁赞叹。银色的身躯流淌着星辉，雪白的鬃发如仙灵般梦幻，挺直凌厉的独角从它们额头斜延向上，为那出尘的优雅又别添上凛然的威严。
是的。能驾驭如此高贵的生灵的，绝不会是来自深渊的黑暗生物。可怕的猜测从她心中升起，并随着视线的上移而得到验证。
如瀑的长发飞扬。远古的君主头戴荆棘与槲寄生的冠冕。林叶的胸针扣起他华丽的斗篷，他的笑容宛如的午后的阳光般耀眼。镶嵌满魔法宝石的强弓拉开弓弦，他的指尖凝现出一支银色的箭矢——
这是米拉梅奇奇玛最后所看到的画面。
……
在战争最紧要的关头失去最高指挥官。这对帝国而言早便司空见惯。但是，这绝不应该发生在现在这个时候。
得益于珀维亚这一手釜底抽薪，他们的指挥人才原本就捉襟见肘，更不用说极少有人能像奇奇玛那样优秀。巴尔克维斯比由继承顺位接手了沃瑞亚的指挥权，仅仅几个小时局势就已经恶化到了简直让人不敢想象的的地步。被丢进热水的毛衣恐怕都不如帝国的地盘缩水缩得快。看着精灵、天使，乃至联盟的人类部队的预测行进路线，男性的帝国将军满头都是冷汗。他联络上峰，尝试提出退位让贤。
没有否决也没有允可。通讯器的另一边是长久的沉默。巴尔克忐忑不安地等待。突然间，他听到惊惶的尖叫与地狱的讽笑。
“总长阁下……？！”
泽坦区的防务总长以诡异的姿势歪倒在会议桌前的椅子上，绝望瞪大的眼睛满满难以置信的神色。毕里格沃弗一手薅着他头顶的肉触，一手用利爪将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撕了下来。
战争之神从不是一个仁慈的神明，不过偶尔衪也会变得很宽容，就比如魔鬼们提着一堆帝国高官的人头来向衪投诚的时候。
“我们其实早便弃暗投明，最初的计划是在罗特泊尔的指挥中心动手。但洛卡将军阁下亮明身份，他们内部出现混乱，原本的计划有所更改，我们衡量后认为再耐心等上一些时候或对大局更加有利……”
地狱的话事者小心翼翼地解释，阿修琉斯并未对他们有太多苛责。衪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还有一支精锐部队，藏着时机到了跟我叫板来着。”
“不敢，”独角的大魔鬼冷汗涔涔，“我们已经在杰弗里大人那里报到，地狱军团全部听取陛下调遣。”
“杰弗里是个好人。”深渊魔王意有所指地说，那淡淡的笑容让魔鬼们无不紧张到极点，“索瓦尔。”
纤细的黑暗精灵宛如一道随形的影子随声而出现在他的身边。
“地狱军团由你来统率——我要看到他们为反叛的愚行付出代价。”
黑暗精灵优雅地向衪躬身为礼。
“是，陛下。”
第466章
被留在深渊，索瓦尔的内心一度非常不安。固然，后方的稳定也十分重要，且战阵指挥原本便并非他所擅长，但是，缺席最后的决战将令他从此再也无从挑战他的对手在魔王心中的地位。
可是，他一个连帝国最常规的部队都没见过的人又该如何去左右战神的决策呢？
就在他为此而苦闷的时候，心灵的信道传来了主人的召唤。他立刻出现在衪的身边，然后就被委任以统领的重任。那一切尽在掌控的悠然宣示了魔王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打算，所以他才没有被安排其它的任务。
衪留了一个至关重要且最为适合的位子给他。
并不需要他多么懂得与科技侧敌人的战斗。魔鬼们对帝国的了解恐怕比联盟的士兵都还要更深。作为叛乱的惩罚，地狱军团将会被派去执行最为危险的任务，该如何保证这种情况下，魔鬼们能够真正为它们的所作所为进行赎罪呢？
骑士军团长做不到。但是，他可以。
地狱的精兵投入战场。远古的英灵在他们的国土上空纵横来去。天使的云端城市以前所未有的酷烈手段宣示了近地制空权的归属。巴尔克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逼到躲进深山里。
当然，他并不是打算在山里和联军捉迷藏（在自然的宠儿面前这种操作可以说十分搞笑），山体中有秘密通道，连通向帝国的地下基地。上古的精灵搭乘白船穿越界海而来，沃瑞亚是他们在泽坦最初的落脚点。文明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播洒绽放出绚烂的花朵，黑暗精灵的分支最初亦是于此分化。帝国在地底开凿，试图寻找精灵王室的陵寝，以及加强对幽暗地域的控制。为了抵御可能的攻击，这一地下基地的级别在泽坦诸大陆中当数最高——只要能够抵达那里，那么一切就还有希望。
命运眷顾着他。希恩德林追了一段就不再追了，似乎是因为看到他们的飞碟从矿山井道不断向下，一直深入到黑暗生物的世界，抵达了他们作为光明精灵所不愿涉足的领域。那一刻巴尔克真是万分庆幸，盯上他的不是索瓦尔所统率的魔鬼部队。
六边的合金穹顶在上方一道道封闭。置身于坚实堡垒之中的安全感让帝国将军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些许的放松。战争中断了通讯，他无法提前向基地知会他的来到。但验证身份的时候系统已经自动提交了访问信息。基地总督应该很快便会过来同他接洽。巴尔克打开终端来查收讯息。
连接内网用了一小段时间。随后响起的广播让他头顶的肉触瞬间直直立起。
“警告！基地已经沦陷。基地已经沦陷！我们急切请求……立刻撤离。敌人的力量异常强大……无法……坚守。请在接收到这段信息后立刻启程……愿平安顺利……伟大帝国荣耀永存。”
断续的电流音中夹杂着恐怖的咆哮与绝望的尖叫。巴尔克操作终端的手僵硬在半空，周围的军官脸上无不失去血色。
“将军，我们……”
“……不，”巴尔克缓缓地说，“已经晚了。”
想再离开已经晚了。他们的飞船迫降在一个矿采车间，隔着舷窗，帝国的军官们看到魔导驱动的铠甲折射出奇异的金属亮光，巨大的战争机器发出隆隆的嗓音行驶在矿区轨道上。动力强化的战锤与巨斧燃烧着地脉的精火——古老氏族的勇士已在此等候多时。
“那些大胡子出来得真是时候，再晚上一会儿这仗都打完了就是说。”黄金巨龙带着几分揶揄评价道，他从高空掠过，看着矮人的洪流涌出群山将帝国的残兵给淹没。
“石与铁的子民向来有自己的作战风格，”深渊魔王出现在他的脊背，将散落的长发随意向身后掠过，“比起这个，你准备好了吗，莫桑迦德？”
巨龙以低吼为回应，载着衪向虚空中隐去。
……
对魔力的依赖限制了泽坦的航船深空远航的能力。近地的作战帝国是大败亏输，但只要他们走了，那么联盟部队便只有望洋兴叹。位元矩阵是给了他们不少军援。但这些军援的舰船能源同样也成问题。他们不像帝国有那么多年的经营在星海中预先设下了无数的空间站。把距离稍稍拉远一点，矩阵的舰队就只能无奈折返。是的。没有用掉太久的时间，它们便消失在了舰载探测器的可感知范围里。
“我们回返母界向首相进行汇报。”
“战争之神死而复生。连带着精灵的幽灵也都再次回到人间。邪魔。矮人。还有那些该死的……这要我们如何才能守住这片疆土？！”
“当然这可以理解。伟大帝国会给予我们鼎力支持。不日我们必将重返这片世界！”
他们是被迫撤出了泽坦。但乌斯卡母界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失。自然而然卷土而来不算是什么难事。“彼时我等必将让这些不开化的野蛮人后悔曾有今日。”
舰队在深空之中徐徐而行。绚丽的群星聚落那恒定的光辉拉长时间，抚平他们失地的耻辱与惨败的伤痛。心情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轻松。他们甚至开始畅想回到母界之后所要做的事。
变故便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生长着两根分叉肉触的女性军官正用投影构建出模型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马帕帕尼的液态艺术，突然间她的表情就像是那天马行空的艺术品般液化了。她的位置正对着舱室的舷窗。男人们愣了一下先后向窗外望去，同样的惊惧像是蜘蛛爬上他们扭曲的脸孔。
警报声后知后觉地响起来。但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泽坦巨龙那巍峨的身躯刹那间压迫到眼前，向他们张开了狰狞巨口。
赤金的龙炎是这世间最为明耀的火焰。在回返家乡之前，他们有幸一睹这一生中至多只能欣赏一次的奇观。被一半熔化的舰船打着转冲出了航道。列队航行的舰船如群鸟般惊散。他们不管不顾地向身后甩去炮火。但巨龙身周浮现出流光的盾影把所有的攻击全数弹返。
守护之盾在这里出现。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刚刚才有些许的放松转眼便又压上如山的恐惧，荒芜的死寂肆意蔓延。曾经不可一世的侵略者还从未品味过如此的绝望。
他们几乎不敢回看——主宰战争的神明修长手指轻轻松开巨龙鳞甲的骨刺。漆黑的双翼在身后张开，一瞬间恐怖的爆发力完全超越想象的极限。明丽的银发流映着清冷的星光，杀伐之剑的寒芒在极速之下如流星般飒沓。
推进器的功率已经拉到最高。他们抛掉所有能够抛弃的负载。但一切都无助于让他们逃离这场无边的噩梦。
又一场杀戮的盛宴在星海中开场。
比起那些剑下亡魂，克劳德麦迪森无疑是幸运的。他的航船已经驶入了碎星狭道。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达维度奇点，使用空间折跃永远逃离这个世界。
他的情人和孩子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送到了域外。当然，他也不会忘记转移这些年来所攫取的、绝大部分的财产。这保证他的后半生仍然能够拥有顶尖的享受。这样的退路安排在本土政商高层的圈子里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他们比不上乌斯卡人，能够享受顶级的安全保护，而在联盟那边，如他们这样依托帝国起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肥羊在待宰的名单上。除非是傻了，才会选择长留在泽坦等联盟的刺客登门拜访。
而这还是之前。如今帝国的处境每况愈下，再待在泽坦就已经不是可能遭到绑架和暗杀的问题了，而是将迎来审判与清算。那些野蛮人都准备了些什么手段在等着他们已经无须去想。能走的早都已经走了，克劳德是职务原因一直在耽搁。战神回归的消息传来，他险些没能挤上出海的星舰。
多亏，各大公司见势不妙都想从泽坦捞上最后一票，光是吉尔利一家公司就出动了上百艘的航船，载满了珍稀矿产以及其它的原材料。克劳德与许多人危急间登上的便是这样的货船，舒适度比起客运航船虽然差了一些，但还是有豪华的娱乐场所供如他这样的贵宾所专享。
巨大的落地窗外群星闪烁，多彩的星云瑰丽而壮阔。克劳德半躺在柔软的沙发床上，一边品尝着琥珀色的榛子酒，一边听同行的旅客讨论这场旅途。
……从这场战争最终的走向，到联盟执掌泽坦后对外贸易政策可能的变化，再到这批趁着最后的窗口抢出的货物所将会卖出的高价。说到这里，有人半开玩笑说了一句：“这一船船的这么值钱，我们该不会被星盗给盯上吧？”
什么叫一语成谶。他们真的被盯上了。克劳德呼地一声坐起身，一双眼睛瞪大得像是铜铃，“哪来的星盗这么不要命——我们这可是帝国的船队！”
“是的。敢打劫帝国的商队，对面当然也不会是无名之辈，”前去打探消息的贵族微微颤抖的手指掩上身后的舱门，“……你有没有听说过魅影女王？”
克劳德常年向域外转移各种东西。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号。一股凉意从脚跟向上直灌上来，他怀着几分侥幸试探着说：“就算是魅影女王，也该知道动了帝国、尤其是如此大宗的货物应该是什么后果。他们之所以能做大，只不过是帝国看他们乖觉懒得搭理。像那些有了点势力就觉得自己厉害得不行，甚至敢在帝国头上动土的星盗团，现在早就已经灰都不剩了……”
“准确来说魅影女王并不是单单盯上了我们的船队。而是从前面钳住了碎星狭道。所有想要经狭道前往维度奇点的舰船如今都无法通行，除非能拿出让他们满意的过路费。”
“什么？！”
这一下不止克劳德。其它人也都跳了起来。
“急着离开泽坦的那么多的船队！”
“不说那些编外的雇佣兵。光这些船队自带的安保……”
“这是他们区区一个星盗团所能对抗？钳住碎星狭道，哼，胃口是不小，我倒要看他们真能吃得下——”
“现在前方正在交火，”前往探听消息的贵族说道，“我们也派去了人手提供帮助。我相信，这场闹剧应该很快便会落下帷幕……”
如果他对自己所说的话确实存在自信的话那么便不会抖得那么厉害，现在颤抖已经从手指传遍他的全身，最终甚至失去了站立的力量而扑通一声委顿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所以情况其实不好，对不对？”
“你在外面究竟看到了什么，莱斯特？！”
宴舞厅的舱门被从外面猛然推开又迅速关上。几颗霾弹被丢了进来，快速释放出红酒色的浓烈烟雾。克劳德扯了一张桌布想要盖住其中一颗。但仅仅靠近了两步他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踉跄跌倒在地。
再次醒来他已经被带到了一座美化的宫殿——准确说是如宫殿般华美的星舰大厅。在大厅的尽头，一面面流光的屏幕环拱掩映的王座上，一道自他来到这世上所听到过的最为动听的女声柔和地发问：“你们谁有家人，或者其它的关系的人员能够支付赎金？”
“我！”克劳德骄傲地举手，“我的儿子会愿意支付，尊敬的女王陛下。”
他或许有看到，或许并没有。但他确信的伟大的女王向他展露了一个极致美丽的微笑。是如此销魂蚀骨，他晕晕乎乎，和其它能支付赎金的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大厅，在穿过长廊时他看到他们的船员与卫队正整队具装前往前线，为女王荣耀的事业效忠作战。
“——我们的人正在为她作战！！”
克劳德大声嚷道，同关在一起的人都被他给吓了一跳。
“是啊……你才反应过来吗，麦迪森？”
“药物，肯定是那个药物的原因，”克劳德痛苦地抱住额头，女王的魅影仍然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可总算是知道了，就那么一点人，他们怎么敢……原来是有这种手段，保证兵力战备总能足够。”
“但是这种搞法……呵呵。我敢保证这是他们赚到手最后一票。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劫掠，而是正面向帝国宣战！我大乌斯卡绝不会允许他们在世上继续存在。”
“他们在乎你这个？卡住碎星狭道，拦住所有急切从泽坦离开的舰船，从一开始就是冲帝国来的。显而易见，他们知道帝国在泽坦这边战败，这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至于之后，哼哼，光那些超凡者就够让人头疼，帝国还有预算海砸进去搜寻这些星盗？”
“帝国战败？等等，现在这事还没有定论吧？谁给他们传的消息，让他们敢于拦路搞这么一波操作？如果帝国没有输，而是又稳住了，那他们岂不是要寄？”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刚刚听到战神回归的风声就赶紧走了。至于战神就算回来就又能一举击败帝国吗？活动在外海的星盗哪有那么确定的判断，帝国在过去可是还有击杀战神的战绩。提前控制狭道截住他们，魅影女王的时间抓得太准，准到简直超乎逻辑。这绝不会仅仅是建立在运气之上的赌局，而必然是依托于精准情报的配合。
“……联盟透给他们的吗？”
“我看应该是矩阵。”
“不论是谁，他们是真有自信。关键是，这星盗女王也是真的敢接……”
他们间的互信从哪来？这里面透着太多的古怪。不过他们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得益于人抓得实在是太多牢房都塞不下了，他们被随便关在一间小型舰船的普通舱室，甚至还有舷窗能够看到外界。首先，他们望见帝国的军舰迎面飞来，这让很多人着实激动了一把，想着是不是要得救了，直到发现这些军舰的速度快得诡异，完全就是在仓皇逃命……而视线向后，便是他们仓皇逃命的原因。
深空掠过夺目的光影，巨龙的鳞色宛如落日熔金。银发的魅魔站在它背脊的高点，衪把长剑收起，老远就张开了双臂。
女王提起长裙走上主舰的船头。恍若幽梦的魔雾旋转为她凝现出螺旋的犄角与漆黑的双翼。她最照顾的族人快作一道流光扑进她的怀里。
她把他给接住，举起桃心和他贴贴。
“好久不见，小风时。”
“——好久不见！卡罗琳姐姐。”
第467章
艾尔文斯有点难受他没能一同前往深空，不过泽坦本土也同样有许多重要的工作在等待完成。他们需要彻底清扫帝国力量的残余，排除掉他们在撤走之后有意或无意留下的或将对泽坦的安全造成威胁的因素，为新纳入联盟版图的区域带去秩序，避免混乱的发生……
当一切尘埃落定，女王的舰船也徐徐驶入了这颗古老而美丽的星球那奇光绚烂的星环与陆离多彩的气层。联盟举办盛大的集会，迎接他们的英雄回归战火洗礼后崭新的世界。这天艾尔文斯通宵批阅完公文（期间还和七国的话事者召开了一场非正式会议），天刚亮就去了更衣室挑选礼服与搭配，发型也重新打理，平时为了避免影响视线他习惯把长发全都梳拢到后面，但今天他分出了两缕从耳侧垂下，并在一边别上他的导师第一次回返古代时空带给他的叶子发饰。
礼仪官梵加里昂守候在门外同他最后确认典礼流程，在看到他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眼睛惊讶瞪大。艾尔文斯展开披风给他看全套的装束，“有什么建议吗，加拉？”
“……”王室礼仪官抿起双唇摇了摇头，“本来就颜值开挂，还这么精心打扮，您这样是会让大家很尴尬的，陛下。”
作为纯良的精灵，艾尔文斯会为大家而着想吗？不，他才不会。不过很快他便后悔起这一刻的冷酷无情了。身为大国的领袖与神明的伴侣，在前往迎接的队伍中他当然是站在第一序列，而这也便导致，当巍峨的主舰投下如山的阴影缓缓接近地表，构造前卫的舱门鳞次栉比向内旋转滑开，某位深渊魔王第一眼便看到他。
按照常理他应该陪伴着星海的女王，威严优雅地一步步从铺陈着华美地毯的舷梯上走下，并在路上向欢呼的民众挥手以致意……但实际上所发生的是他把翅膀哗啦抖开，直接就从高空俯冲了下来。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
他的自重和战甲和俯冲的加速度让他带着他一连转了两个圈。银发的魅魔双手攀着他在他的颈窝疯狂蹭。
“艾文艾文艾文艾文——！
“艾文我好想你啊。”
民众的欢呼已经转换成尖叫。艾尔文斯全身僵硬，小声提醒他各大媒体如今都在拍。阿修琉斯这时方才注意到空中全方位地悬浮着各种各样的魔法之眼与水晶器材。
“哇。”他扭了扭头，“……呀！”当下连忙把手给松开，并小声谴责：“都怪你打扮这么好看害我忍不住。”
“怪我怪我。”艾尔文斯还不是只能认错，同样放开了他，倾身吻了吻他的脸颊。
舷梯这时方才从舰船上放下来。多面切割的宝石在华美长裙上折射着熠熠亮光，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来迎接那道摄人心魄的魅影。星空的女王在森严近卫的随同下从阶梯款款走下。阿修琉斯这时想起来他该做什么来着——艾尔文斯被他一把抓住手，拽得快要飞起来。
“姐姐给你看我家艾文！！”
……这么做是可以的吗？不，这怎么看都不该是典礼的流程吧。梵加里昂已经疯了，在心灵的网络里一叠声地在喊“陛下陛下陛下”，艾尔文斯被他吵得脑阔疼，“你喊我有什么用，我是被拽飞的那个好吗？”
“您事前为什么不把王夫陛下嘱咐好！衪是怎样的性格难道还有谁比您更清楚吗？”
艾尔文斯：“……”
好吧，这也是他的错。总之他现在已经被拉到了卡罗琳身前，前深渊大君、现星盗女王认真打量过他，纤美手指掩住了嘴巴。
“多亏你当初没有听我的话，小风时。”
阿修琉斯从精灵的左手边又转到右手边，“那是因为你那时没看到艾文有多好嘛。”
艾尔文斯不明白他们前置意义空间，但是明显与他有关，“你们在说什么，先生，女王陛下？”
“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年长的魅魔美目流转，“刚刚知道小风时契约了一个精灵术士，要到地面为他寻找食物，因为他连食物都弄不到的时候，我曾经非常认真地建议过……”
“——但是我说就不要的时候姐姐还是尊重了我的选择并且祝福了我们。”
阿修琉斯抢着说道，向一旁让开了半步让他们互相见礼。随后卡罗琳从舷梯上走下，卡内基与西弗法尔作为她的故人站在最前的位置迎接。她与暗精灵王互相问好。然后便被魅魔法圣冲上来给了一个附带心心贴贴的热烈拥抱。
艾尔文斯在这时意识到还少了一个人。他向后看去，却没能看见，于是便问道：“校长呢，先生？他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他回来了！但是，你知道我们截住了那些想从泽坦最后捞一票走的航船。作为……咳，龙嘛就是这样子的，他一定要盯着这些货船全都好好地开回星港……”
又稍等了片刻，他们方才看到巨龙伟岸的身躯从天边缓缓降落。当然，龙类的体型将会占据未免太大的空间，所以在接近地面时它的身体便已化为了的魔法幻影。在那耀目的金色光辉与燃烧的炽烈焰影之中，龙族转换为人类的形态——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怔了一怔。
魔力复苏之后莫桑迦德的活动便不再仅仅局限在哈伦卓耿。每一位联盟的反抗者，乃至鲜少参与政治的普通人，都早已眼熟他那高大威严的身影。可是，此刻在光影中所映出的，却是一位女性的、风姿绰约的身形。
“那是……”
“……不对。”
“他……她！？等一下，这到底……？？”
艾尔文斯心中开始疯狂升起不妙的预感，而下一秒他的预感便得到验证。
他的眼帘映入光，那是金色的长发在烈焰中狂舞，华美战袍猎猎飞扬，与那霜白皮肤天然自成一体的耀目铠甲仿佛是由这世间最为奢贵的金属锻造而成。精美的翼饰从她的肩头斜飞，星核凝炼的璀璨王冠与同色光泽的龙角交相辉映，在落定而逐渐消散的魔法光尘里，群龙的女王缓缓抬起了那双极致锋锐的竖瞳。
一刹的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他们将在这里迎接一位女王的回归，但却没有人收到预告，还有另一位女王也将莅临这场盛会。没有语言能够描述他们这一刻的震惊。
因为这里面还夹杂着茫然，一种困惑的复杂情绪，终于有人忍不住喊起来，“话说你是谁……我们的校长呢？”
现在大家都已知道远古巨龙的真实身份，而作为现场的亲历者，太多的人是眼看着某位龙裔大叔转换为远古巨龙的形体，然而现在，黄金巨龙却……虽然，他们已经隐隐猜出了一些，但是，这样的事情除非当事者亲口承认真的是很难接受，“我们那么大的校长呢？”
金龙女王微微挑起唇角，垂下眼睫向喧嚷得尤其大声的哈伦卓耿学子们投去了淡淡笑意的一瞥。
“我是莫桑迦德，”她高声宣言，“是塞拉伦雅。是瑟迪洛伽特。是阿斯特克伊赛尔。是艾瑞拉。是德伊菲拉科尔……是众龙之王——狄洛奥茵维斯。”
会场的龙裔为女王的回归送上如潮的欢呼，纯血的幼龙亦兴奋拍打着双翼。艾尔文斯非常希望，他们的欢迎场面能大一点，再大一点，这样的话他也就可以……
班加罗萨德尔托，联盟年轻的大议长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动向。趁着狄洛奥茵维斯吸引住全场的目光，他悄悄地在向礼台的边缘移动，而某位战神在他的臂弯里挂着，他这一走衪也跟着向外走了，这可怎么能行，当下他快步抢过去站在前面拦住，“——哎！您走什么啊艾尔文斯国王陛下？”
艾尔文斯：“……”
完了。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全都转到了他身上。……救，他是真的不想在这种场景展开有关当年——龙族的女王已经向他看过来。她从人群从走出，来到他的身前，黄金的竖瞳玩味弯出戏谑微笑。
“——是父王远征异域所带回的宝物，哈？”
艾尔文斯：“…………”
都隔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以还记得那么清楚啊！！甚至连一个字都不差。卡罗琳的舰船还没停稳，他好想冲上去驾驶它当场逃离这个星球，但这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接过了狄洛奥茵维斯的话。
“怎么了，难道我不像会从异域带回宝物的人吗？”
赤野之王浅笑着说道，华丽长弓镶嵌的魔法宝石为他英隽脸庞投下柔和的亮光。狄洛奥茵维斯竖瞳微微收缩。是的，当初要不是某人那显赫的声名，她也不会那么容易上当。艾尔文斯甚至都不知道，当年尽管他并没有说出“父王”的名号，纯真的金龙少女已经自发地把事情套到了希恩德林身上。
他只看到，他的祖先这么一出场，恶龙女王的可怕气焰一下子就矮下去了很多。希恩德林甚至还对她进行了摸头杀——狄洛奥茵维斯的表情僵住，举手想要挡开，但这里不得不提的是，这位古精灵王已经死了，他现在是灵体的状态，非常轻松地就和她的手臂交错穿过。
摸头杀顺利完成。完全同时他还前辈语气说了一句，“不错，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狄洛奥茵维斯当场恶龙咆哮。精灵与龙族的魔法在空中炸出绚烂焰光，愤怒的吼声与他爽朗的大笑长久在典礼现场回荡。媒体人纷纷捕捉精彩的镜头，星空的女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赤野之王他……”
“是的，”西弗法尔微笑着接口，“这家伙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狄洛奥茵维斯的怒火最终被希恩德林用精灵与龙族的争议领土给浇熄，“咳，早知道还有这件事那块地我就不和你们抢了——”
“这话我记着了！”狄洛奥茵维斯狠狠地说。
希恩德林于是重新回到他们身边。艾尔文斯对他的伟大祖先是如此感激。不过，他的战神导师对这位光明君王便又是另一番情感了。
杀伐之剑自战后一直没有收起来，而是在他的腰间悬挂着，银发的魅魔冷白指尖轻轻叩击着剑柄，艾尔文斯能够感觉得到这件古老神兵那……同时面对两任主人的尴尬。
然而，希恩德林的表现显然却是那么自然，他优雅地微微欠身向他行了一礼，“好久不见，阿修琉斯——魔王陛下。”
阿修琉斯瞪大了眼睛，把手从精灵的臂弯里抽出来愤怒地叉起了腰，“你居然还敢来见我！！”
“……嗯？”希恩德林微微偏过了头去，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怎么了吗？”
阿修琉斯噎住。他该怎么说，当时之所以把杀伐之剑给了他，是因为他一下子赖下了那么多的账。但是，如果不是希恩德林套路他，他至于输得那么惨吗？可恶的精灵欺负他好骗……这就更没法说了！他气到把牙咬得咯咯响。
艾尔文斯紧张抓住他的手。是真怕他——当着这么多的媒体——把某个仗着已经死了所以疯狂作死的祖宗揪着一顿毒打，同时疯狂向希恩德林使眼色。
赤野之王卷了卷他耳际落下来的一缕银发。像是终于想了起来，“原来您是说——杀伐之剑，但是，它难道不是您预见到今后会和艾文在一起，所以提前下给索瓦泽隆精灵王室的聘礼吗？”
阿修琉斯的动作一顿，“诶！”
“天机不可泄露。您当然不可能直白和我说日后所会发生的事。”希恩德林侃侃而言，“——于是便给予我指引，让我来到您的神国，然后再以赌局的形式，将杀伐之剑转移到我的手中，保证王室的血脉即使背负着诅咒也依然能够繁荣昌盛，从而，把您的爱人带来到这个世界。”
阿修琉斯：“？”
阿修琉斯：“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他忽地转过头：“艾文你看，我和你说这是我提前下的聘礼你还不信！”
艾尔文斯：“？！？”
等等，这就被哄好了吗？
希恩德林飘到他的另边，老气横秋教育：“是啊，就说你怎么还不信呢。”
艾尔文斯：“……”
好的。如果某个祖宗挨打了，那么一定是活该，“大概是因为，我事先看了古代诗人用来歌颂赤野之王的礼赞。”
“对！”深渊魔王一被提醒，顿时又气到跺JIO，“你们的诗人瞎胡乱写，在叙事诗里疯狂黑我。”
“诸如凡人这样渺小的存在，怎么可能理解得了神明的智慧。即使是我，也是在死去很久之后，方才明悟了您的安排。”
阿修琉斯一秒又高高兴兴。没错，作为魅魔就是如此善变。杀伐之剑默默向一旁转过身去，藏住脸上没眼看的表情。
艾尔文斯：“………”
现在他知道他的伟大导师当初是怎么被套路的了。想想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他居然能独立存活这么久还没有被拐走。
希恩德林：“我这就让他们重新写。说起来，您还没有见过艾文的家人，要过来和他们见一面吗？身为亡者，我们并不能在这世上停留太久的时间。”
“！！”阿修琉斯立刻抓住他，“快带我去！”
艾尔文斯：“？？？？？”
被拐走了！！
彳亍口巴。多亏他的伟大祖先对战争之神没有想法，不然——他是真有点怀疑——这会儿还有他的事没有了。
希恩德林：“嘿。”
他似乎已经看出他在想什么，“你的祖先永远忠于他的安黛丽丝王后。”
有之前的那句话在，他们离开礼台根本没人敢来拦阻。沐浴着缤纷的花瓣与香草，他们来到精灵的观礼席，安黛丽丝，索瓦泽隆的大德鲁伊惊喜地带领亡者们前往迎接，阿修琉斯注意到，一位背负双刀的半精灵女游侠站在她的身侧，双手紧张地交扣。
普通的半精灵绝对不会出现在王后的身侧。他立刻反应过来她的身份：“——是岳母吗？”
“是的，”艾尔文斯向伊薇露莎走去，牵起她的手，“妈妈。请容许我来向您介绍……”
莱蒙德领地保卫战。某人第一次亮相在大家身前。于是，全基地上下包括外援的超凡者只要在场那便全知道了他是“艾尔文斯的男朋友”，许多亲历者手里到现在都还有这段自我介绍的录制版本传颂。而现在，围绕在他身周的不再是无关的陌生人，而是索瓦泽隆森林之国，乃至其它精灵国度的英灵。
“……我的丈夫。”
“——是艾文的丈夫哦！！”
他大翅膀扑棱扑棱。在亡者们中间旋转跳跃。一度导致精灵们目瞪口呆甚至受到惊吓，难以想象以武力冠绝泽坦诸神之首的伟大战神实际上居然是这样的画风。
艾尔文斯开始收到许多柠檬气息的眼神。他的族人内心都很不平衡——强大又可爱的神明怎么就被他给捡到了家里。而把视角进一步拉远，则是在场的大家在用柠檬的目光盯着八国的精灵。这是一个迎接英雄的盛会。但实际上，他们最迫切想要迎回的还是阿修琉斯，这位为泽坦付出了太多太多的神明。他们想要聚集到他的身边，向他献上感激与忠诚，可是，中央台上欢迎典礼都还没有结束，他就已经到了精灵们那里，被他们团团围在中间，外人想过去都得先过问一下外面那些全副武装的精灵战士答应不答应。
伊薇露莎激动地拉着他的手问个不停。尽管早便已经知道，她的儿子和战神走到了一起，但这丝毫不减她亲眼见到这位女婿时的激动。索瓦泽隆的所有人都为他们送上了祝福，其它的国度的精灵也都依次过来觐见，欧洛拉卓的黑暗精灵有许多是他的故人，他们称他为王国的战争导师，双方热切拥抱，兴奋叙起别来之情。
……看起来再也没有离开打算了的样子。这些所谓高洁又纯良的尖耳朵实际上这么欺负人的吗？大家愤愤不平。兽人已经开始狂躁咆哮。但最后还是一位精灵结束了这一望洋兴叹的局面。
也只有索瓦尔——能那么自然地融进精灵的人群中。他手按着细剑，优雅地向深渊魔王一躬为礼，“那边您忠诚的战士也在殷切期盼着您的回归，陛下。”
是的，他怎么能只顾着和精灵们说话，而忽视了他自己的臣民。阿修琉斯从善如流地跟着他离开，索瓦尔为他开路，唇角隐隐挑起，一路上与他暗影国度的旧识无数道眼神交锋。
他确信他赢得很漂亮。尤其是当来到暗域邪魔的观礼席，恶魔与魔鬼以及其它强大的黑暗生灵极致恭谨地迎接至高魔王与他最为得力的心腹，而几乎没有理眯某位一起跟了过来的光明精灵。
但是……但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瞬间便让局势完全颠覆。阿修琉斯注意到他的属下对艾尔文斯的冷淡。对此他……完全没有生气，毕竟他们又不认识他，会作出这样的反应也实属寻常。他只需要在接下来为大家介绍一下也就好啦！
“诸位来认识一下——这是艾尔文斯，本座的魔后！”
即使是最负盛名的诗人也很难书写精灵总管那一刻表情的变化。某位受过严格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的骑士军团长一瞬间笑弯腰。艾尔文斯一脸懵逼——当然这主要是因为“魔后”的这个称号。随后他注意到友人的反应，“……喂！没必要笑得那么大声吧，亚瑟？”
深渊对魔王的男性伴侣目前没有专用的称呼。这一点完全可以理解。只要他保持镇定大家也都保持严肃，没有人会说什么，但是，如果有人疯狂爆笑，那场面就绷不住了。眼看旁边听到的人都开始捂嘴巴，艾尔文斯超气的：他的骑士朋友看起来成熟稳重，没想到居然这么坑！他恼火地瞪他。亚瑟无力地摆手，让他不要误会。
“不是……我是在笑……哈哈哈！索瓦尔……”他指着表情超臭的黑暗精灵，“回头再和你说。”
……索瓦尔又有什么好笑的，以至于在这种场景下笑出来。艾尔文斯无法理解。不过他也的确没空去问，阿修琉斯挽着他的臂弯，在他忠诚的部下中到处穿梭。
欢快的声音在群魔乱舞中回荡：“——本座的魔后哦！”
第468章
对于他的新头衔，艾尔文斯会感到尴尬吗？
表面看起来似乎有点。但事实上他超级开心。现场不止一个记者拍到某位高贵冷艳精灵君主悄悄上扬的唇角。
直到，一大群人突然涌过来，把他从阿修琉斯跟前给挤走了。
原因是狄洛奥茵维斯回到了她的子民中间，几头幼龙太过兴奋魔力当场失控。作为纯血巨龙即使远未成年破坏力也是相当恐怖，周围人四散躲避，原本的规整的分区变得混乱，许多人立刻抓住机会——两眼放光地向他们的神明冲了过来。
艾尔文斯可以使用召唤咒，把他的契约恶魔从包围圈里救出来。或者让他即使反向召唤，从而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只是，前者会瞬间让他变成世界公敌，后者从观感上也是相当地讨嫌，想了一想，他决定还是把暂时导师让给他们一会儿，人群还在往前面挤，他向后面退出来。
就正好转去一旁问：“你刚刚在笑什么，亚瑟？”
死亡骑士尴尬扶了扶头盔，记起来有些事——魔王陛下可还没允许他说来着。“咳，我想了想还是回头他和你讲，”他把视线向远方转去，“对了，那个……海曼部长呢？”
话题转移得很成功。艾尔文斯被他一提醒，立刻便意识到，默林海曼，这位尽管至今不到一星但是哪怕站在一堆传奇里也丝毫不损存在感的学者今天居然一直没有出现。这可太不应该，作为泽坦坚定的盟友，异域的话事者，联盟明明安排给了他最为尊崇的席位……他向异域的席位看去，顿时就明白了：“呵。”
风度翩翩的领袖身着雪色的军服，墨色的长发发尾微微弯曲如海藻从他的身后垂落。一群记者围在他的身边，时或奋笔疾书，脸上神情狂热。
艾尔文斯移步走过去。感知到他的到来，他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推了推雅致的框架眼镜，银色的水晶在镜框的一角流转出神秘的光。
“有关龙晶出在龙身上故事——显然，当事人的讲述会更加精彩，不是么？”
有记者回头看了一眼，表情逐渐凝固，然后——艾尔文斯不知道这个信息的交换过程是怎么样的——总之这些人瞬间爆发出了连精灵都要自愧不如的速度。他的遗忘术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呢，他们就已经一哄而散并分头逃窜进了人群。亚瑟叹为观止地摇了摇头，向他和某位伟大女王赠以同情的眼神。
会做出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死亡骑士打量着这位陌生又熟悉的异域来客，而他的友人已经冷冷开口发问：“该怎么称呼？是默林海曼部长，珀维亚洛卡上将，还是苏子斐苏医生呢？”
“什么？”骑士瞳孔地震，“你说苏……？！”
他已经知道他的两重身份，但没来得及往苏子斐身上想。艾尔文斯冷笑着向前迫近了一步。面前的这个人，当初他护送默林海曼的人格数据，来到那个摆满水晶容器的纯白大厅，在其中一座容器里面，他曾经见到……“我都已经换上了本来的形象。你当然是要用本名来称呼我，”学者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去：“——薄荷。”
“你好，薄荷。”艾尔文斯和他握手，努力抑制住把这货顺势扯过来痛揍一顿的冲动。“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你说的可是‘那是你们那边的人，有时会过来，但是不常来’……”
“对啊，我难道不是我们那边的人吗？”
“‘……因为身份的缘故，只有一些特殊节点才会出现。’”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而这难道不是一个特殊到不能再特殊的节点？”
艾尔文斯再忍。大庭广众之下他当然不能痛打忠诚盟友的最高领袖。“那么这句话你又应该如何解释——‘想我一个从哈伦卓耿建校之初就在的分学部部长，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基地医生的马甲呢？’同时还有‘这么一位值得尊敬的医生，怎么会是我一个小部长的马甲呢？’”
当年发现疑点他可曾经直白问过，但学者用这句话来洗脱了自己的嫌疑。艾尔文斯杀气腾腾盯着他。薄荷依然老神在在。
“这也没有骗你啊？你看——默林和苏子斐互不为马甲，因为他们都平等地是我的小号。”
“……珀维亚干掉苏子斐的那一波演技也是相当精湛。”
“要回收人格数据嘛，而且那时我不是已经非常好心地提醒了，‘还会再相见’吗？”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终究没忍住。
雪色的军服与浓绿的披风被狂飙的速度带得飞起，他提刀疯狂追杀，某位马甲狂魔一边给自己拧上一只新的手一边疯狂逃窜。正在与海妖的执政官及妖精女王说话的卡罗琳向后让出路懵逼地看过来。“你还记得你醒来后被送进一个生化基地吗姐姐？”艾尔文斯从她的身侧掠过，将一道讯息送到她的耳边：“——那他开的。”
“哈？！那个珀维亚洛卡……”
“他的小号！不信你问呢。”
深渊大君的笑容凝固。随后魔翼展开同样加入了追杀行列。又过了小片刻，恶龙的咆哮声在广场的另边响起，某位伟大的龙女王发现了有媒体发布她在作为莫桑迦德期间，面对漂亮的小裙子纠结半天终究还是试穿到了身上的故事：“你们知道施展一次变形术需要消耗多少魔力吗？那可是枯竭世代——枯竭世代！”
狄洛奥因维斯从一侧帮忙堵截。亚瑟站在后面为他们摇旗呐喊——虽然同样被骗得很惨，但也许是看到某人被追杀得满地跑，所以扬起的唇角根本压不下来。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去，而后愣住。
“桑……桑里斯布朗教官？”
高大的白骑士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后辈仍然呆滞着，但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们在哈伦卓耿的时候，我其实也在哦！我一直默默看着大家，通过入学试炼，进入各个学院……包括，艾文从康华里那里为阿修琉斯夺回神格的那天……”
“默默看。”亚瑟重复了一遍。
桑里斯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后脑阔，“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太多了，如果大家都和故人相认的话，难免会有风声向外走露……”
猩红双翼的魔鬼出现在他的身后。在把他认真打量了几眼过后，举起手重重地砸了他一拳。
白骑士错愕地回头，然后更加惊讶，“杰弗里？你……你还真就是魔鬼啊？！”
“你这身行头又从哪来的？”杰弗里饶有兴趣地研究着他与生理结构一体化的装甲，“我看这也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吧？”
“当年的洛卡将军用收集实验材料为由头，回收了我们这些战死者的尸体。你是不知道，我得知原来他是自己人的那一刻——”
桑里斯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这时他发现——许多熟悉的面孔聚集到了他的身边，“哎！大家……”
“桑里斯教官！”千山跳起来，不想让他们话题因大家的到来而打断，“你接着讲！他是苏子斐苏医生，又是珀维亚洛卡上将。当年伪军进攻莱蒙德基地，他在这里面，角色到底是……？”
“苏子斐向外放出了精灵存在的讯息。而在这之前珀维亚便以学者身份，就魔法种族的威胁向帝国发出警告，并提出了‘上古遗种计划’。从而，让帝国对塔列克半岛的方案，从原定的‘全境肃清’改为了首先捕获到精灵，然后再执行绝灭计划。”
“……从而为大家的转移争取到时间，也就是说，帝国早但已经知道，武者基地……”
“以基地当年的行事风格，想要永远掩藏住自身存在，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苏医生当初为这个没少和吉尔伯特吵架。咳……难怪这货抓住机会果断死遁跑路了……”
“——你说的死遁是指‘我鲨我自己’吗？”
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亲切拥抱互叙别来之情。现场的情境这时已经彻底乱了。不再有根据国别与种群划定的分区，到处都洋溢着喜悦与欢笑。再自然不过，迎接的仪节无缝转换为胜利的庆典，诗人拨响琴弦，绚烂的魔法焰火呼啸勾勒出盛世的画卷。
全世界的人都在涌过来。城市的交通一度因此而陷入瘫痪。阿修琉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有人被挤扁了，那么他这个前战争之神得负首要的责任……他艰难地从大家的簇拥下挤出来。艾尔文斯被薄荷带到了另边，在一旁守了好久的某天界之王精准地抓住了机会。阿修琉斯被他拉上了白金战车，刚坐下喘了口气，就发现那好像有点不对——神圣符文点缀的车轮越转越快，倾刻间就把他给带上了云端。
希恩德林也只是把神明拐到了精灵的所在区。拉斐尔这是又打算把衪给带到哪里？大家也都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天使们齐齐升起到高空，用不怀好意的笑容回敬下方愤怒的抗议。圣光凝化的宏伟门扉在前方打开，华丽战车风驰电掣驶入天界，白与金的旌旗蔽日飞扬，神圣战团金戈铁马早已在这里守候。随后阿修琉斯便收获了亿点小小的天界震撼，天使们齐声喊他——“圣父！”
“？？？”
阿修琉斯当时就给整不会了。“不是，等等，你们怎么……怎么怎么……”
“是谁再造了天界？是谁赋予了我们生命？”六翼的大天使高声喊道，“还请您不要推辞——”“请允许天界向您献上永恒的忠诚！”
天界生灵向深渊魔王宣誓效忠也是挺离谱的就是说。不过阿修琉斯完全顾不上吐槽这个。他现在仍然处于喜当爹的震撼中。艾尔文斯一脸懵逼地被他拉过来。
“怎么了先生？我刚刚好不容易抓住……”
“先别管那个了！”阿修琉斯紧紧抓住他的手，“和你说一声，我一下多了好多的好大儿！”
艾尔文斯：“？？？？？”
突然沉默的空气里，拉斐尔笑容缓缓消失。下一秒他逮住某个神采瞬间飞扬张嘴想要说话的精灵暴打，“这跟你没关系——我们各论各的！”
总之天界的圣父在云端享用了盛大的酒筵。圣光的门扉转换为天幕，将欢宴的画面投放回原典礼现场，如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毫无悬念地招至了满场的愤怒，但也只有龙族才能做到——打到空天殿堂把人给抢过来。当然，具体的操作是邀请战神以及精灵与天界的领袖前往伊欧参加龙王的归位典礼。校长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阿修琉斯欣然应诺，然后又去了深海的城邦，兽人的部落，妖精的旷野……
当来到生息之地的时候华灯已然初上，精灵母树繁茂树冠延展连接着瑰丽的梦境，浓绿的叶片轻盈摇曳，共丝绸般柔软的青苔一同逸散出柔和的光芒。溪水潺潺流淌，与欢快的乐曲交响，阿修琉斯戴着锦绣的花环和他的精灵加入绿茵的舞池。
“还记得上一次在树下跳舞是什么时候吗，艾文？”
艾尔文斯当然记得。他怎么可能忘记。“在我们的婚礼那天。虽然舞会是在水面上，离母树有点远……”
银发的美人弯起他那双紫罗兰色眼睛。轻灵的音乐里，舞步不知不觉间放缓。他向前倾身。精灵轻轻捧起了他的脸。
似乎有点旁若无人。但却又那么自然而然。实况转播的魔法水晶如实记录下他们唇瓣一抹水光的潋滟。
第469章
阿修琉斯指着要去远方的宫殿。“我还没有去过呢！”
“您不需要再到别的地方了吗，先生？”
“该打卡的地方我都已经打卡啦！”阿修琉斯说道，他真的有在认真地营业，“人类那边也有去了好几个主城。剩下的就不去了，不然这要多久才能轮完。”
“那深渊呢？”艾尔文斯一直跟着他，当然记得有一片区域还没有前往，“……您所主宰的幽暗阵营？”
“我自己的地盘当然就用不着了。”阿修琉斯说，呼地转过身，开始生起气来。
“我想要您可以在我这里多留一些时候，而中途不会被别的事情打断。”
艾尔文斯在身后轻声地说。紫色心心听到立刻又重新欢快摇摇摆摆。阿修琉斯向后回转——但精灵同步追着绕到了他身前去——所以他连续转了两个圈。
飞扬的银发在灯辉下流映着明丽的光。“就不用回啦，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已经带你见过了，”他扣住他的手，“还有什么值得再回去。”
“您毕竟是至高魔王，先生。真的没有事务需要安排一下？”
“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得是活得多不耐烦敢造战神的反，”阿修琉斯浑不在意地道，然后记起了一点，“哦。有些邪魔倒是有可能想借着这前所未有的礼遇在地表祸祸……不过，有亚瑟和索瓦尔在。保准让他们一个个老老实实的。”
也就是说他的导师可以放心地留下了。艾尔文斯用力把爱人的手挽过。某个情商向来优秀的恶魔这时想起来问他：“那你呢？我到处拉着你跟我一起，是不是耽搁你的事情了？”
紫色心心高高地向上举起来：“我都已经忘记——我的小王子现在已经是日理万机的国王了。”
艾尔文斯用手背掩了掩唇角，“我知道您要回来。所以已经加班把手头的事情提前处理好了。”
阿修琉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魅紫的虹膜盈满了万千灯火的亮光。然后突然冲出去旋转跳跃。艾尔文斯抬眼望了望空中现场转播的魔法水晶，一把将他拉过揽住肩膀。阿修琉斯顺势转过头，大力亲了一口他的脸。
“先生，”艾尔文斯轻声，“您淡定一点先生。”
“可是这么想着我我好开心嘛。”
艾尔文斯摇了摇头。“现在网上都已经在说……”
“——说什么？”
金发的精灵扫了一眼终端。“说我才是魅魔。引诱他们无上的神明堕落入凡尘。”
阿修琉斯愣了一下，然后狂笑起来。精灵们纷纷向这边投来视线，好奇他们在悄悄说些什么。当然，像是这种好奇就没必要再去满足了，艾尔文斯带着他向外走，用目光与族人们别过。梵加里昂从一侧走来，引领大家向两旁让出了路。
艾尔文斯：“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
“——去找凯兰迪尔。”礼仪官冷漠。
大家笑得心照不宣，“陛下您之前就已经交待过了。”
花藤缠绕的晶石灯投下清澈光辉拉长两道修长的影子。因风动而沙沙作响的林叶间浮动着澄金的流萤。喧嚣被留在身后渐渐远去，阿修琉斯发现他是这么喜爱这一刻的宁谧。
或许是因为被众人簇拥了太久，或许……他低下头去看了看他们始终交扣的手。这里离宫殿群还有很远。他并不打算飞行或者使用传送。虽然肚子有点饿，但一个人这么多年他对这种饥饿感——准确说是非常规进食方式所导致的的不满足早就已经习惯了，成为魔王最基本的便是能够控制住本能欲望。他慢慢地向前走，安静地听鸣虫在草丛里吟唱。
“仗打完了。”精灵突然开口说。
“是呢。”阿修琉斯点头，“虽然帝国不会甘心。但是因为我们已经光复泽坦全域——啊这个我提前和你说会不会有问题。”
他伸手捂住嘴巴。艾尔文斯笑起来。“总之您从预言中已经看到了结果。”
阿修琉斯手放下来大声强调：“军事防御还是要好好做的！”
作为负责任的国王艾尔文斯当然是表示会将他的意见传达到位。深渊魔王满意地点头。然后便又不说话了。一只流溢着海蓝光尘的夜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将视线追过去，没有察觉到身旁精灵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穿过林木荫笼的古老柱廊，他们缓步走进通向宫廷建筑群的华丽拱门。阿修琉斯一路上待机积蓄的能量到这里瞬间开始释放，他飞起来先研究了史诗的浮雕，又凑近去仔细瞧瑰美殿堂的装饰。穹顶上翡翠镂空的叶片被紫色桃心小心地戳戳，他来回扑棱好像一只大黑蛾子，“这也太精致了吧？！”阿修琉斯惊叹，在此刷新了对精灵风格的认知。
“其实最初并不是这样。前辈们在这里等待沧海桑田的变换总需要一些事物来消磨过于漫长的时光。不止是建筑陈设，外边的那些白玉石砖每一块都被刻下了诗行——当初为了抢夺地砖一度还爆发了友情危机，西弗法尔说他从未想象过，那么多年过去黑暗与光明精灵的矛盾居然还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哇。”阿修琉斯波浪鼓式转头，“在哪呢在哪呢？”
“……因为有些句子太羞耻他们用魔法把那些地砖遮蔽了起来，”艾尔文斯小声，“回头我悄悄带您去看。”
他带着导师到各处参观，堂皇壮丽的宴会厅，迎洽贵宾的接待室，典雅静谧的图书馆……以及最能体现君主威严的王座厅。华美王座是供双人使用的设计，阿修琉斯敛起长袍试着在一边坐了下来。艾尔文斯微笑坐到了他的身边，“感觉怎么样，先生？”
“这个比我的要舒服——哇还留了空隙可以放翅膀。”
“当然，这是西弗法尔给卡内基设计的，就正好我们来接着用。”
纹饰精美的长靴向上举起，线条硬朗但又不失优美的小腿欢快举起轻轻摇晃，银发的魔王看起来很乐意和他一起享用的样子，艾尔文斯召唤出魔法笔留下他们共同坐在王座上的画像。
阿修琉斯把画像收进空间。离开大厅，穿过回廊，便是艾尔文斯平时办公的房间。白栎木的书架上摆着珍贵的典籍与古老的手稿，神秘的符文在白银丝线固定的卷轴上闪烁着微光。造型别致的座椅像是一片绽放的树叶，与水晶覆面的工作台共同展现出精灵工匠高超的技艺。已处理与新呈递的文件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黛蓝色的羽毛笔在宝石镶嵌的墨水瓶里微微倾斜。阿修琉斯坐下来抽出笔在纸上画了几笔，重新放回去时视线停留在桌子一角银色相框精心装裱的合照上。
是婚礼那天的合照。他伸手将它拿过来，指尖细细描绘爱人俊美的眉眼。艾尔文斯来到他的身边，看着一缕银发从他的耳际滑落。
他把它勾起来。阿修琉斯抬起手，轻柔抚过他的脸。长生不死的精灵在成年之后容貌便会固定，对比当初，他的容貌丝毫未变，硬要说的话——荆棘王冠还让他看起来更帅了一点。
紫罗兰色的眼睛盈满了亮光。……他的导师在想些什么呢？艾尔文斯欲扣住他的手，但阿修琉斯的注意力却又转到了一旁去，黑色曜金构建的基座上悬浮着一颗内蕴着群星之辉的水晶球，紫色的心心举起来用力拍了它一下。水晶球懵圈地在魔法力场里上下摇晃。
艾尔文斯：“……”
他的内心现在就跟这个水晶球一样懵圈。总之他的办公室就这样被某位深渊魔王翻了一遍。“好了，看完啦，”阿修琉斯扑棱扑棱，“那么接下来——”
接下来就是休息的地方了。艾尔文斯带他前往宫殿的居住区。阿修琉斯在起居室里一顿新鲜，又跟着来到了卧室。这次他没有到处乱翻了，而是一个飞扑把自己抛到了床上。
艾尔文斯心中一动。以某人的一贯作风，他可太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展开，伟大的战争之神前往追杀逃亡的敌舰已经好多天没有正经吃上一顿饭了……但事实证明他错了，他的导师并没有向他提出要求，甚至相反，还拉过被子把自己给裹了起来。
“？”
艾尔文斯头顶缓缓冒出问号。而饥饿的魅魔已经把自己给裹成了团子。然后把枕头也拿了过来埋进去深深吸。
“……先生？”
阿修琉斯枕头捂着脸：“艾文。你的床上好香呀。”
“哈？”
带着几分痴恋，银发的魅魔向上抬起头。“好闻！满满都是你的味道。”
时间好像停顿了一秒。精灵的国王走向他。气氛有微妙的变化。但阿修琉斯对此毫无觉察。
他在床上滚啊滚。用被子把自己缠成一个圆鼓鼓的茧。艾尔文斯目光垂下，沉静去感知空气的流动。
他有什么味道吗？反正作为本人是感觉不到。房间里萦绕的明明是魅魔所特有的那种惑人的香，他敛起长袍，在床沿坐下。
魅魔茧茧停止滚动，手指攥着被角定定地望着他。
“先生。”
“嗯。”
“先生。”
“哎。”
“……”
精灵淡淡的笑容让阿修琉斯不知缘何紧张起来。
他幽幽地问他：“你不接着参观了吗？”
宫殿总是很大，更不用说上古精灵们这些年来闲得没事就在这儿玩家园系统……多得是地方没有看完，可是阿修琉斯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已经完全不想动了。他摇了摇头。艾尔文斯继续微笑看着他。
“……”
阿修琉斯已经不仅仅是紧张，更开始发毛了，他裹着坐起来。
“怎么了呀？”
第470章
精灵的视线带着深长的意味从房间里转过。“我倒是想让您接着看——这样就可以发现我打算给您的东西了。”
“什么啊？”
“它就在这儿。您看，它离您已经是这么近……”
床头的矮柜抽屉随声而向后滑开。一个精美的匣子被魔力托举着呈上来。阿修琉斯接过，把它放在床上，带着狐疑解开了封印，下一秒他的眼睛便因惊愕而瞪大。
“这是……”
一颗多面切割成心型的紫色宝石，以及铭嵌着黑暗符文的笔记本。
“我的吊坠和日记！！”他震撼喊道，“我说怎么没了，原来它掉到了你这里！”
“……掉到了我这里？”
“？”
阿修琉斯抱着他的小本本迷惑抬头。当初他准备好了带走它们，可是等再次恢复意识之后就完全没有印象了。……是的，他仔细又回想了一下，绝不会是因为失去记忆不小心弄丢了什么，而是，在他孤身一人度过的这段光阴里它们完全没有存在过。
难道不是他献祭之后人走了物品就留下来了吗？
“不。这是我后来先后从外面拿回来的。”
“啊？”阿修琉斯听不明白。他拿着宝石颠倒翻看，“我心心的链子呢？”
“可能是当初跟着您进入另一时空的时候遭到破坏……也有可能是某一任获得者把它给去掉了。总之这颗宝石最后被镶嵌到了护身符上被一个古老家族代代相传，直到一位传人发现了内置坐标的秘密，一波奇幻探险来到了我的宫殿……”
艾尔文斯给他讲述符文失而复得的故事，还有群星公爵又是怎么在拍卖会上偶遇了一本“打不开的恶魔书”。阿修琉斯把宝石无声地攥紧，沉银色的羽睫一点点垂下来。
“对不起，艾文。我没能做到我所许诺的事。”
他明明已经看到了预言。但是却还痴心妄想着或许有空子可以钻。于是他给他以希望，但却又将这份希望给残忍撕碎。
“不，先生，您无须为这件事情来道歉，”艾尔文斯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来怪罪他的导师，“我们都知道……您已经尽力争取。”
阿修琉斯还是很难受。他把吊坠按在锁骨、它本该垂落的地方，“回头给它重新装上链子。我还要戴。”
“好的。我去安排。”艾尔文斯答应，转身变出来了一个玲珑精巧的小盒子，“我还给您准备了其它的吊坠，您可以先戴它。”
阿修琉斯打开。深蓝的丝绒上呈放着一枚奢美的吊坠，无须任何的雕琢，珍贵的宝石天然便是心形的轮廓，夺目的光辉与迷离的幻雾在澄澈的晶体中游移交错。
“迷雾之心？”
“没错，这还是从法师学会那里套路过来的。他们搜寻了好几个，这是里面品相最好的一颗。”
阿修琉斯开心地戴上。艾尔文斯把那颗紫色宝石暂且放到盒子里收起来。“除了这个还有。我收集了好多好多——吊坠，还有别的首饰，您可以一天换一套。”
“好耶！”阿修琉斯点头，和他的紫色心心一起快乐地摇摇摆摆。
艾尔文斯理性分析，这会是一个好时机。
……用来向他尊敬的导师招供：“先生，我偷看了您的日记。”
快乐摇摆的心心尾巴啪地一声掉了下来。阿修琉斯看着他，笑容逐渐僵硬。
“你说什么，艾文？”
“就是、偷看了日记什么的，”精灵的视线左右飘移，“罗德里安把日记本给我之后，我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个禁制对我无效……”
“——所以你连内心挣扎都没挣扎就把它给打开了！”
艾尔文斯怂怂地……但同时却又无比诚实地点了点头。
阿修琉斯噎住。
然后举起来紫色心心愤怒地拍了过去。
“你居然偷看我日记！！！”
看日记这事就没法洗。艾尔文斯任拍。但单单把精灵揍一顿是不够的，深渊魔王想了一想自己曾经写下的东西就原地选择死亡。不过具体都写了什么来着……这么想着他把日记本也翻开了一下，随后动作又是一滞。
一些页面上有用符文加固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某个高洁又纯良的光明精灵仅仅是简单地偷看吗？
——不！
他的日记本都快被翻烂了。
阿修琉斯目瞪狗呆，讲道理他铁血一生都还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
阿修琉斯发出战无不胜伟大神明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紫色心心都飞出残影了。艾尔文斯被他抓住疯狂揉搓。揉成乱七八糟一团后冷漠无情地扔到一旁，阿修琉斯背对他坐下，重新打开了历尽沧桑的手记本。
“……”
艾尔文斯瑟瑟发抖。
他可还从没把他导师这么惹毛过。
安静待了一会儿（理好衣服头发），他想想还是又凑了过去，“……先生。”
“诶。”
紫色心心充当箭头在一旁指了指示意他坐下。
……等等怎么突然又变这么温柔了，他凑过来原本是打算接着哄他的，艾尔文斯头顶缓缓冒出问号，而他迟疑的时间里阿修琉斯已经重新转了回来。
“没事，不就是日记吗，”阿修琉斯大度地将手一挥，“反正记下的大多是我们之间的事，经历都一起经历了，再看几遍又有什么。”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先生真好。我就知道先生最爱我了。哪怕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也这么温柔就原谅。”
“当然了，我这么爱你。”阿修琉斯亲热把他给挽住，“而且有的事情不回头再看一遍都忘了……”他将日记本前面的一页，“看。当初你第一眼见我的时候内心觉得，你是龙傲天主角，而我是作者分配给你的金手指老爷爷。”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
绯红一下子从他的脖颈爬到耳尖，他伸手过去试图把日记本内容给捂住：“先生！！”
阿修琉斯把日记本高高向上举起来，让他够不着，“对此我又能怎么办呢？当初的我只是一个可怜弱小又助的九等恶魔……金手指老爷爷哈。你说是就是吧。以我的演技那当然是——三天两头翻车，但是！你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帮我把翻掉的车子扶起来。”
他转过头，脸上写满了真挚的欣赏：“艾文。你怎么可以这么优秀啊？”
艾尔文斯：“……”
救命！！！
他不可能从不败的战争之神那里夺下日记本（这事连某位伟大法圣都无法做到），唯一能做的只能逃跑。但是。他的亲亲导师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
……过去的导师不是这样子的，在成为深渊魔王之后他就变狡猾了！艾尔文斯的内心充满绝望，而某人一边强迫他一起看一边衷心发出感叹：“我们真是神仙老爷爷和他的神仙主角呀。”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修琉斯热情洋溢不断和他分享日记内容。艾尔文斯在短短的片刻之间一度经历数次羞愤死亡。最后他终于找到机会！把恶魔之书大力给扣上。两个人在床上一顿滚。直到都累了，并排躺平看着华丽灯盏投下暖软的光。
艾尔文斯去找爱人的手。后者非常自然地曲起手指与他交扣。“先生。”在静默了片刻之后，艾尔文斯突然问道，“如果当时成功地把吊坠和日记都带回去了……也就是您可以得到我的坐标与恢复清空的记忆。您会什么时候回来找我呢？”
“我当然第一时间——啊，回来可能没有那么容易，总之我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和你取得联系！”
“……我用契约法阵对您进行指定，您就又可以回到我身边了。”
光明精灵开始向这个方向畅想。但他的导师却微微摇了摇头。
“没那么快啦，我还是要在那边先成为魔王。”
“那我们可以像还之前那样，您在两边穿梭，没事就让我召唤您过来，有事我再送您回去，”艾尔文斯说，“当然，为了避免未来被改变，我在这边要把您藏好，不能让别人发现。”
“万一被发现可就完蛋了！”
“对呀。”
艾尔文斯沉默了一会儿。
“先生，就算你不回来，仅仅只是用心灵桥梁来和联络也够了……不。就算心灵桥梁也无法成功搭建，您能传过来一些只言片语、残缺的信息也够了。”
他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这样我就可以知道……您还在。”
阿修琉斯怔了一下，觉察到气氛的转变。他向他侧过身，而精灵早便已经面向他。他想要开口，但在语言组织好之前，就被用力一把拉进了怀里。
“先生。”艾尔文斯竭力控制住形将破碎的声线，“我好想你啊。”
阿修琉斯当然是应该说些什么的。可是……他的唇瓣动了一动，却无法发出声音。作为把一切都给遗忘的人，他没有资格说想他……他甚至还开了后宫！这会儿索瓦尔应该已经把他的后宫给处理好了吧？阿修琉斯下意识地想道，然后惊悚地克制住——他居然想在光明精灵怀里发讯息给一个险些没被他封作魔后的黑暗精灵问有关他庞大规模后宫天团的事。
……那就不说话了。他认真地抱着他。寂静让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发觉精灵的身体那隐秘的颤抖。
他手攀上去，轻轻扣住他的肩膀。
“不要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