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风时原本以为这些学生又是来抗议的,他们把他堵到了这里,接下来就会用很难听的话来辱骂他。于是非常熟练地就打开了终端院长的管理后台准备扣分罚钱,但随后所发生的事情让他万万没想到——他们找上他其实是为了向他道歉。
诚恳到极致,以至于以他的情商之优秀都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而后还有人关心地询问守护之盾的情况,“我们都已看到胜利之冠它是如此……具有活力地在外面行动。而守护之盾它同样在您的手里……听说之前被那个叛徒给打碎了。”“请问,神盾它现在怎么样了?”
风时把神盾碎片从空间里拿出来。“它现在不好啦,”他难过地说,被康华里击碎之后,他将它重新拼凑,用神力一块块小碎片连接到了一起,而且这些天来也一直在精心温养,可是,神盾碎片当时被他拼凑起来是什么样,现在便依旧是怎么样,“……我一度怀疑是不是被我给拼错了,还把一些地方抠下来重新拼了一遍,事实证明并没有……可是它就是再也不长好了。”
“天哪……”
学生们都担心起来,还有人痛惜地哭了,“那个杀千刀的!——他对神明的遗物都下这样的狠手!”“无法想象,我过去居然还……!”他们痛骂康华里,再一次反省自己,更悲伤地问道,“那要怎么办,难道以后它永远就这样了吗?”
“这倒不会。”风时说,“这只是完整神盾的一块碎片……虽说它的主意识在这里。只要收集来别的碎片,就可以对它完成修复,而沉寂的意识也会再次复苏。”
“——别的碎片!”
学生们的眼睛都是一亮,不过随即便又意识到绝大多数的碎片恐怕都已经被乌斯卡人搜取到而后销毁了,剩下的有遗失在未知的域界,少量有希望使用的恐怕都被当作至宝珍藏在一些古老势力手里,“……他们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把它给拿出来。”
“没关系,会有办法的,”也有人说,“院长先生是战争之神的传承,可以以这一点,由哈伦卓耿出面交涉。”
他们为神盾的复原致以诚挚的祝愿。风时代替神盾碎片感谢了他们。回去的路上他为今天所收获的善意而感到开心,直到到了家里,才突然回过味来。
艾尔文斯正在整理房间,把被某个恶魔到处乱放的东西都归回到原位,用清洁布把相框的魔法留影细心地擦拭。突然,他听到翅膀拍打的声音。导师从外面飞了进来。紫罗兰色的眼眸充满了焦虑与慌乱。
他连忙迎上去,“怎么了先生,是发生了什么事?”
风时抓住他的手。突然间想起什么,一把又丢开。
“舆论居然就反转了,你知道的对不对?为什么不和我说……他们现在都开始找我道歉了!”
艾尔文斯于是明白过来。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我担心您知道了会焦虑,就像现在这样。不过先生,您不要担心,我已经和新教会确认过,现在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信仰的力量没有太大的波动,不会有事的。”
一边说着一边安慰地揽住他的肩膀。风时正恼火,把身转向一旁不想理他。
然后他意识到,他不能只怪精灵,新教会才是真正负责这件事,当下便给他们拨去通讯。
专门的接洽者接听了他的呼叫。他们带来的是和精灵同样的答案,整体没有什么异常,是有几个人意识到真相萌生信仰,但他们已经处理过了——这些天来,他们处理类似的事情已经越发熟练。所以,他不需要对此有额外的担忧。
风时把通讯给挂断,走到沙发上坐下。“不该开比武大会的……不把王冠给送出去,什么事都不会有。我没有意识到,那么多人也没有意识到吗?……没有一个人和我说。”
“……先生。”艾尔文斯连忙追去,“请您相信,这样的事绝对没有人敢怠慢,事情的风险他们事先已经严密地估量过。之所以没有人和您说,只是因为,您出于过去所经历的事情,在这方面总是容易过分紧张……”
风时摇了摇头,慢慢地靠进了他的怀里。他当然明白,他们这么做是出于对他发自内心的爱戴,既然可以改善,便不想他继续承受误解、冤屈与偏见所具现的那滔天的恶意。“……但是这样会变得很危险,公众一旦改变看法,开始喜欢开始尊敬我,就会变得很危险……”他轻声地呢喃,“现在还远远没有到那个时间节点……”
艾尔文斯听得不是很清晰,“您刚刚在说什么,先生?”
“不行。”风时说,猛地一下从他的怀里坐起来,点亮了终端,“我得让他们继续骂我。”
一幕幕虚屏投影在眼前。那是层叠的校网论坛界面。另一边。某个雷属性的元素法师飞快用意念转化文字,同样在致力于让舆论倒转回从前。
一切都变得非常不利。当一方的声势过大,另一边总是倾向于选择沉默,这便使得互联网上总是容易呈现出极端化一边倒的声音……该死的沉默螺旋!当然,除了他之外,还是有人在坚持发声,只是,从那文采斐然的发言上来看,他的队友好像不是很聪明的亚子,杜维盯着他紫色心心头像盯了好久,总觉得这家伙怕不是个反串……
接下来的好几天,杜维都在网上艰苦奋战。紫色心心也跟在他后面摇旗呐喊。杜维对它进行多维度的观察。注册时间很短,除了相关的事之外没有别的动态,是一个可疑的小号没错,但也不是完全的跟风黑,有关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的黑料它从来不跟,很多时候甚至还会生气地进行反驳,但一说到战士院的魅魔院长那可就来劲了,甚至还爆出来好几个有关他的新的黑点——想他们盯他盯这么久也没发现,真不知道它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每个都放了实锤。除他之外,就数它最敬业……所以,它应该不是反串。
在他们的努力之下,一边倒的风向终于有所松动。这一天,光线幽暗的酒吧,杜维坐在最不显眼的后面的角落,嘴里咬着一块面包紧盯着屏幕拼命厮杀,突然,有人从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一瞬间——后来事情过去很久,杜维再回想起那一瞬间都是一身的冷汗。他的心脏几乎骤停,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默林海曼。
金色边的眼镜后面墨青色的眼睛弯出弧度,异域的学者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就像是亲密的朋友,他拍过了他的肩膀,非常随意的动作拉开了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呢?”
“呃……是。”杜维当然知道这家伙和他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关系一向不错,当时校长不敌战士的前院长败退,如果不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以向泽坦开战作为要挟,那么该死的人早就已经死了。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敢在公共场合进行发贴操作,自然早就已经给投影屏幕施加了隐私保护的禁制。默林是无星法师,等阶还不如他,应该不足以看到他都写了些什么。当下杜维用尽可能从容的动作,把身前的屏幕逐个关掉,快速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向他挤出了一个笑容,“吃点东西,写写论文,海曼部长来到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默林海曼在这时对酒馆的菜单产生兴趣,他给自己点了一杯薄荷味的莫迦托。随后方才抬起头来,回答他的问题。
“一条有趣的消息,也许你会想要听听。”
“……哦?”杜维问道,实则手在桌子下面悄悄捏紧了袍角,学者每在这里多留一刻他所产生的紧张也就更多,“是什么?”
侍者将酒送上来。默林把酒杯轻轻摇晃,将天青色的酒液浅浅呷了一口,这才停止了继续卖关子。“因为毋需多言的原因,康华里这些年来一直在搜寻战争神选。其实早在很早之前,大约在他刚刚收了拉斐尔为弟子没几天的时候,他就曾怀疑——你的哥哥——很有可能就是。”
他笑了一笑,“如果,他在那个时候就采取行动,那么后续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再发生。”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那可真是太险了。”杜维摇了摇头,微微垂下了眼睛,视线在桌面与酒杯的交界处移转。话题并非以他为开始,这让他稍有放松,却但依然不明白默林的来意,“不过,他毕竟是隐世的强者,在离开隐居地采取行动之前,总会更加谨慎,不是么?”
“当然是的。你说得没错。”学者赞同地点了点头,“于是,他选择了网络的评价作为判断艾文他是否是战争神选的方式。”
杜维的呼吸猛地止住,缓缓地抬起头来,灰色的眼睛因惊恐与不甘而剧烈震动。
“……后来的事情你便知道了,”异域的学者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脸上如旧带着友善微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加油哦。”
第302章
墨青色发辫的末梢扫过对面的桌角。默林把话说完便离开了,留下年轻的雷系法师一个人定定地坐在那里。
半块面包在肠胃里翻腾,酒馆里浊重的气息充塞着他的鼻腔。蜂鸣声宛如尖利的锯齿在划刺着耳膜。杜维感到一阵阵的晕眩。
并不是如果当时学者没有出面,他的哥哥早就已经死了,而是要追溯到更早之前——倘若,他没有在网上带节奏,让他黑料满天飞,那么,战士的前院长就不会被干扰视线作出错误的判断,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发生后续那些的机会。
他救了他。杜维是多么地不愿意接受!最初的最初,温斯顿家的检定大厅,是他把他与其它家族联姻——对象包括男性在内提上了议程,激得他急怒之下,竟尔觉醒了血脉的力量;然后到了哈伦卓耿,又是他五次三番的当面嘲讽,同时又奉送修行材料,助力他从后进班一跃升到了二星;而现在,又双叒叕是他……帮助他很好地在康华里面前隐藏了神选的身份。
重要的还不止是这些。早便已经过去的事情,已死的失败者、卢西恩本康华里当时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来对精灵的神选身份作出判断,不说谁会知道?默林海曼偏还专程跑到这里,特意知会了他一声。连校长都敢随意耍弄,哈伦卓耿没有人不知道这位异域学者性格的恶劣。但这单纯只是出于他性格的恶劣吗?
不。这还是一个警告。
在向他挑明,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知道。
杜维打开终端,又放出了投影看了一眼。在他隐藏了界面的时间里论坛的消息又有刷新。那个魅魔,战士院的新院长已经挨了那么多天的骂,到现在只能说是刚有好转。默林之所以专门找来警告他,原因便在于不想他破坏这难得的大好局面。
然而先前,这家伙明知道,但就眼看着他全网纷发便宜哥哥的黑料,那么久的时间里,一声都没出。这又是为什么?……是算到后续所会发生的事,特意留着那些黑料好给康华里看吗?
这么想着,杜维不由得感到害怕。桌子上还剩下了好几样的食物,但他已经完全没胃口继续把它们给吃掉。灰发的法师收拾东西,匆匆离开了酒吧。
后续相当一段时间,杜维都忍着没敢再在网上发言。他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关注点聚焦在对魔法的学习上,从而减少舆论的转向对他的心情所造成的影响。但实际上他却做不到。向战士院长道歉的浪潮如今已经蔓延到了按理说最是应该置身事外的法师学院……好像因为现今的两位魅魔院长是众所周知的交情极好,于是法师学院与战士学院之间学生的关系也有点变得不再像是之前那样。
他反对风时力撑康华里在身边人跟前那是出了名的,故此还有法师特意邀请他一起去想办法找战士院长道歉,“之前发表过那样恶意的揣测,不当面道歉来取得他的原谅实在是于心难安”。他没有答应,还为此遭到了同学们意为“敢做不敢当”的鄙视的冷眼。
这就让杜维心里很难受。这日他忍不住又一次登上校网论坛看了看。果不其然,反对的阵营里失去了他这员大将,战斗力折损了少说也有一半,支持者们已经成了铺天盖地的态势,剩下的顽固分子都被怼得格外凄惨,尤其是那个不大聪明亚子、偏偏还追着魅魔院长黑得最猛的紫色心心,它现在已经没法冒头,一旦在哪儿出现被人逮到,下面立刻就会骂成高楼。
而对于两位当事者,现在主流的言论除了道歉,就是赞美——魅魔院长高超的技艺,以及他的精灵男友过人的勇敢。杜维简直无法理解,艾尔文斯明明都已经缺了那么久的课,这些人怎么还记得他在课堂上在竞技场上留下的精彩瞬间,还剪辑成合集开设专楼,一遍遍地回放怎么都看不厌。
同时还有由于男生们对法师院长的追求频频受挫,对比之下便越发显得与战士的院长情深爱笃的精灵是那么令人艳羡,艾尔文斯的个人页面成了打卡圣地,他们都希望能够从他这里沾到些许好运好让高冷的血魔法师多看他们一眼。他的人气与关注因而飞快上涨直至一骑绝尘,在学生中唯有魔武者院的天使能够与之一战。
为什么是他……又是他!一次一次,事情到最后总是这样。明明是兄弟,只要他一出现,那么他就永远也不会有人在意……就像是一块石头再怎么努力发光,也永远比不上星辰的光芒闪亮。
教授已经讲完了课。学生们陆续离去。杜维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待了很久很久,下唇在不觉间被他咬得一片血肉模糊。直到下一班要用教室的学生进来,他才猛地醒回神来,对自己使用了一个初级治疗术。
离开群塔他前往黑市,挑挑捡捡置换了一个被淘汰掉的终端。接着消耗各种材料,层层叠叠套上了好几个反追踪与混淆类的魔咒,而后新注册账号,试探性地,在论坛上发表了一些言论。
接下来就是忐忑地等待。几天过去,并没有人因为相关的言论而过来找他。杜维关注默林海曼的行踪,特意到他面前晃了一圈,学者当时正在和龙裔校长斗智斗勇,并没有给予他什么特别的关注。
杜维稍稍放下心来。他前去黑市,又淘来了几个终端。
“那胜利之冠根本就是假的”,类似的言论被许多的反对者所坚持,但大众对此已经全然不信。他过去常用的账号因强硬的态度形成影响力,只能咬死了不退让,现在换了一批账号,倒是正好轻装上阵重新开始。杜维祭出这些天的思考与沉淀,设计新的语言引导策略。
胜利之冠是真的,并不意味着风时就真的是战神的传承,“那个王冠它认主人那么随意,只要你能赢,那么你就是它的新的主人。它认他作主人,也不过是因为他大概是当今时代技艺最为高超的战士而已。你们都知道,它眼里只有第一。”
康华里对风时图谋不轨还挖出了他的心脏,而风时则用凌迟的方式将他给杀死。皆是残忍到让人无可接受的行径,后者更是直接给了公众一场恐怖的视觉冲击。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站康华里还是站风时全在前者是否谋害了战争之神,“……这事现在就下定论还是太早。胜利之冠就在哈伦卓耿,之前是没有去找康华里,但是,它也没有站出来揭穿康华里。”
他切换众多账号:“它的脾气是那么大,嗓门比脾气绝不会小,康华里他们真若谋害了战争之神,我们会至今听不到它的声音?”“倘若它能够出来说明事情真相究竟是怎样,我们这会儿还用得着在网上吵吗?”“它偏就不说。有教授下场争夺专门问它它都不说。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点是难以解释的,于是他又换个号给出答案:
“骑士院长的态度都有看明白吧?到了现在这境地,对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哪种选择对泽坦是最优的。康华里已经死了。战士学院失去了他们的院长。这时我们得到了一个人选——他的技艺,相比前院长还要更加地高超。”
“胜利之冠……胜利之冠!它所看重的当然是怎样的选择更有可能给泽坦带来胜利。于是它保持缄默。不会跟着他一起撒谎,但也不会直白把他给拆穿。让你们接受新的院长,用积极而非抵触的态度投入战争技艺的学习,对于泽坦毫无疑问是更加有利的。”
如此论点是会让人暂停下手中的事务而陷入思考的。同时这些天来,狂热追求卡内基的男生们因为各种表白方式扰民,以及一窝蜂地追随血魔法师的脚步对公共资源造成挤占而招致了许多反感,不满的情绪同样被杜维所利用:
“有些人他们真心是觉得阿修琉斯是被前院长他们所谋害的吗?说句难听话,战神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们才不关心,在那里指认前院长是凶手,只不过是为了博美人好感的投名状罢了。”
“想想真是笑死,上一秒还揪着法师院长只收女学生不怀好心在那里嗯喷,下一秒发现原来他是怕自己对男学生不怀好心一个个就又都高潮了。”
“然后就嗯追人,追人的这些里面不知道多少还是过去一块抗议过他们的。那些被抓走的教授怎么样了?被带走的同学又怎么样了?什么历史真相什么是非曲直,同学教授的性命言论的自由真就不如跟魅魔上床重要。”
“……那魅魔还是个男的,敢问你们其实是弯的你们未婚妻前女友知道么?”
战斗力是如此强大,一个人胜过千军万马。而在此同时杜维感受到隐秘的帮助——不同于某个只会拿黑料说事的紫色心心,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帮助,它来自于一个深藏的团体,用近乎无形的手来为他的主张推波助澜。
他想他知道他们是谁。
又是一段时间的努力,风向再次有所转变。
可谓是一场漂亮到极致的舆论战,这就使得某个曾主宰战争的前神明也不由得发出自叹弗如的声音:“不愧是节奏大师,真的是太厉害啦!!我努力了那么久都完全不见成效,他一上场短短几天居然就搞定了。”
虽然不是完全反转,现在属于两边都有声音,但狂热的群情至少已经冷静下来,出门不再会被人堵着道歉了,这就让他心里大大地安心:
“艾文,你说,你这弟弟我是不是把他给奖励一下啊?”
第303章
艾尔文斯正在叠衣服的动作顿住,“……啊?”
“没什么,我就说说,”作为最以善变出名的种族,某个银发魅魔转眼又改变了他的想法,“这家伙,天天在那里带节奏黑你,我才不要奖励他呢。”
艾尔文斯笑起来。
“没什么,先生,默林说我才知道,之前康华里怀疑,是多亏这些黑料救了我……更确切地说是救了我们一命。他还因为这个挨了一顿毒打,”他把衣服叠好放进柜子——虽然储物空间很大完全放得下,但日常的衣服就是要放进柜子里才有家的味道,“你想奖励他就奖励吧。”
“好耶,”风时一听顿时高兴,“那我这就去找他啦!”
说着打开了终端。但紧跟着便又为该奖些什么而开始犯难。奖励的话肯定要给东西的,他打开了储物空间翻翻看,只觉得哪样都是那么值钱。所以给积分吗?杜维又不付合奖励积分的条件,“总不能专门买些东西给他吧?……买东西也要花钱诶。”
艾尔文斯:“……”
“也许您可以给他点一首《听我说,谢谢你》呢先生?这歌最近好像挺火的。”
“点歌难道就不要钱吗?”风时毫不留情地拒绝,充分展现出勤俭持家的美好品格,突然间,他眼前一亮,“对了,我的时间不用花钱诶!”
“……哈?”
“转变人类的旧观念,艾文!——对于我们这些寿命无限的种族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啦,”风时快活地道,“作为奖励,伟大的战士院长决定把他喊来,给他上课,教他学习法杖的近战应用!”
龙族学院的标准配置,哈伦卓耿教工的后台有专门的页面用来生成价格不等的课程入场券。风时制作了一张免费的,当下就给某个节奏大师发送了过去。
收到了战士院长邀约的雷系法师:“?????”
实不相瞒,一开始看到有免费的课程券杜维还是挺高兴的——在如此坑钱的学院里竟有这等好事试问谁不想要呢?但等看到了课程内容以及授课导师,他顿时瞳孔地震。
……战士的院长,特意要教授他法杖的用法,能不能更可疑一点,还什么“近战应用”,根本就是“近身毒打”才对吧?
一瞬间他又是一身的冷汗,惊惧于这一次都已经够小心了,为什么还是会被发现。免费的课程券当然是被他留到了收件箱假装没看见,心里怀里最后的那么一丝侥幸,杜联系别的法师——尤其是同出身温斯顿家的法师,询问他们是否也有收到课程券,暗中祈祷这千万不要和他在网上所做的那些有关。
得到回复需要时间。也许,正是因为他太长时间没有回复,某位爱岗敬业的院长又单给他发了几条私信过来。
【来吧,放心地来上课吧,弟弟!】
【为你开设这门课程,只是出于闲来无事的兴趣使然,和你在网上所做的那些是绝对没有关系的!】
——“绝对没有关系”还大写加粗画了重点。
杜维:“……………”
好了,不用问了,他的这波操作又被他们给发现了——想他换了账号换了设备还做了反追踪混淆居然都躲不过!
拳头在法师长袍的袖子里紧握,指甲几乎把手心给掐出血来。杜维的心中是无尽的悔恨,后悔他那天不该无视默林海曼的警告。
只是警告而已,一向以恶劣而出名的学者并没有对他做什么……现在倒好,直接受害者、战士的院长亲身出马来找他了,甚至直白向他提出了人身的威胁。
颤抖的手指伸向虚屏,杜维下意识地否认,截取了他的大号近期的动态,以示他什么都没有做,【您的课程券是不是发错人了?我不知道您都在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杜维!】战士院长飞快地澄清道,【总之我的课程券绝对没有发错。】
杜维:“………………”
……全被他给看穿了。那一刻他的大脑首先变成空白,然后又充塞进一团团因恐惧而扭曲的混沌。完全没办法再做思考,他仿佛回到幼时,变回那个闯了祸死拉着衣柜把手以此拒绝被拖进惩戒室的小孩。不能去。一道声音叩击着他的心底,绝对不能去……
他在不断地打字。恍恍惚惚地完全不知道自己都打了些什么。突然间,沉黯的灰色眼眸被一条聊天消息点亮——
【好吧。也就是说你送给安塞尔了。】
安塞尔温斯顿——变态法师躲避者、魔鬼教官抗议者、从武者学徒到心灵法师的转职者、因为太菜以至于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姓名之人,收到消息同样恍恍惚惚。
“什么啊,这肯定搞错了吧,为什么会给我啊?——乔恩!”他不知道多少次跑去找小伙伴确认,“风时先生的免费课程券——你们真的没有吗?”
“没有,”刀盾战士发出怒吼,“你再给我得瑟信不信我揍你,安塞尔?”
“主要是这事真的很奇怪啊。都是艾文的朋友,像你们都是武者,你干脆就在战士学院,都没有收到课程券,偏偏就给了我,一个柔弱法师……啥都没干,就享受精灵和天使才能有的待遇……”
“——啊啊啊啊啊!!”
乔恩温斯顿眼睛都要给气红了——天知道那可是他们的院长,技艺高超到连传奇战士都吊起来打!……他抄起块盾牌就冲过去。下一秒,某个柔弱法师就真的挨打了。
艾尔文斯递去了一个冰袋给他放在脸上敷着。“好凶啊他,”安塞尔一脸幽怨碎碎碎念,“……我单纯就是疑惑!”
慈祥的院长就他的疑惑进行了解答,“因为杜维说他们雷系法师近身作战还是相当具有优势的,比起他来,显然你更需要这门课。”
“什么?”安塞尔的疑惑变得更多了,“杜维?”
“咳……艾文这个弟弟他不仅为我解决了一道难题,还把作为奖励的学习机会毫无留恋地就让给了你……这就让我很多时候忍不住想,过往对他的人品是不是误判了,”风时说,拿出了一根训练用法杖,“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安塞尔,我们这就开始训练吧!”
“啊?现在就开始吗?”安塞尔目瞪狗呆,“我这鼻青脸肿的都还没好呢。”
“就是要进行近战训练,才可以避免被战士给揍得鼻青脸肿呀,安塞尔!”
柔弱的心灵法师那弱小的心灵中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很快,他的预感便得到证实。能让他还在鼻青脸肿的状态就开始训练,哈伦卓耿的战士院长那严格的程度相较过去莱蒙德基地的教官还要更有甚之。痛苦的回忆被再次唤醒,而且远比回忆中还要更加痛苦……他血泪控诉,“风时先生,您也是魔鬼吗?”
风时漫不经心地拍打着翅膀跟着他在湖边跑圈(增强体能的必须训练!),听到控诉疑惑地转过头:
“哈,怎会是魔鬼呢?……我明明是恶魔呀!”
安塞尔噎住:“……”
第二节课,他换了一种控诉方法:“——您真的是恶魔!”
“是呢,”银发的魅魔骄傲地摇摇心心尾巴,“中位恶魔。”
安塞尔再次噎住:“…………”
虽然道理他都懂,法师被近身之后就会陷入不利所以这方面要有意识地进行补足;直接用法杖当近战武器也相当常见像莱蒙德家的战斗法师雷德法杖上甚至开了血槽,但这日子真的是太苦了,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心灵法师所能过的。更不用说,除了严格的教练,还有胜利之冠——某个王冠一看家里居然又来了新人也很开心,于是天天飞到他身边对他进行鼓励。他现在不止享受了天使和精灵才会有的待遇,甚至还享受了争夺战的第一才能享受的待遇——他敢说,就算是当时间最长的那个第一都没被王冠给提溜这么久。
“你还哭!”燃烧的王冠在他耳边尖叫,“战士院长亲自教你你还在这儿哭!”
“别说战士院长了,就算战争之神亲自教我我也哭啊。”安塞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声逼逼。
胜利之冠:“…………”
这真就是战争之神在亲自教你来着。
这天卡内基过来找风时玩。原本已经流干了眼泪的心灵法师一看到自家院长,立刻大眼睛泪汪汪,是如此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同情,从而结束这悲惨的命运。
然而作为恶魔最不会有的情绪就是同情,卡内基看着甚至还给他鼓了鼓掌,“加油哦,小法师。有短板就是要勤学苦练作为弥补呢。”
“……原来您也接受过这样的近战训练吗,院长先生?”
强大如院长也接受过这样的艰苦训练,那么自己所做的这些就完全没有什么了,年轻的法师隐隐感受到榜样的力量。
传奇之上的血魔法师笑着摸了摸他头。
“没有哦——我们魅魔不需要这个,作为人类就继续练吧,可怜孩子。”
安塞尔深切体会到为什么魅魔不需要这个。他碰了他一下——只是碰了他一下,他就完全没有意识了,下午本学院的课都没有去上,魂不守舍地绕着湖随风奔跑了不知道多少圈,据精灵与天使后续所称,他们在他眼里看到了化为实质的爱心与花花。
就这样,痛且快乐着(安塞尔负责痛而其它人负责快乐),日子一天天度过。直到这天,平静的生活产生些许变化——研究精灵史的黛博拉教授开课了。
第304章
“先生,我想要去上课。”
精灵走到阳光室提出。
魅紫色的桃心垂坠在一边,银发的魅魔团在摇椅上,原本迷迷糊糊的几乎要睡着了,但当听到他的话,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突然间就又说要去上课?”
趁导师迷迷糊糊状态迅速拿到允可的计划宣告失败。艾尔文斯只好做进一步的解释,“黛博拉教授的精灵史,先生。是人文课而不是战斗类的课程……没有关系的,您就让我去吧。”
“不行,”风时从椅子滑下来拉住他的手,“你现在还没好呢。”
“只是学习一些历史知识啦,”年轻的精灵努力想要说服他,“你看,我身上还流淌着王室的血脉,但对族群的历史所知并不比一个普通的人类更多。而且黛博拉教授的课要很久才开一次,这次错过,等到下次再有机会就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不行,”风时摇了摇头,被阳光晒得格外格外温暖的手轻轻覆住了怀中人的眼睛,“正是因为身上流淌着王室的血脉,你才更加地不能去。虽然并不是战斗类的课程,但也有可能会接触到一些特殊的魔法介质。你抑制魔力的使用已经这么久!那些力量不甘于隐伏在你的身体,但凡得到一个契机便会向外喷薄而出。实在是太危险了,你现在才刚刚好一点。”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担忧。艾尔文斯垂下头去。
“好吧,先生。”
他自然是听他的话。
但对精灵族历史的好奇在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削减。相反,随着开课时间的临近,还变得越发地强烈。他想到了向朋友们求助,让他们代替他去听课,然后回来把课程的要点讲给他。
不过这并不容易实现。黛博拉是一个隐修者,故此她的课程安排采取的也是类似于康华里之前给拉斐尔上课的形式。整个精灵史课共计只有一节——但这一节课会持续很多天。
艾尔文斯首先想到的是拉斐尔(天使圣武士是如此触手可及),但拉斐尔前段时间比武大会太多的应战让风时发现了弱点,于是给他设计了一整套的专项训练,没办法半途中断去替他上精灵史课。至于其它的朋友,他们也同样有自己院系的专业课程,时间上是很难调得开的。
所以这门课基本上只有三四星将近毕业、不再有什么课程安排的学生才有空去上,他的朋友没几个是在这个区间的,就算有也没有熟络到可以拜托替上好多天课的程度……难道他要雇人来替自己上课吗?看着账户里羞涩的余额(更准确地说是高额的欠款),艾尔文斯一度陷入了纠结。
善良的心灵法师把他从艰难的抉择中拯救了出来。
“我去,我去替你上课,艾文!”安塞尔疯狂举手,“跟他们那些要上手实战的不一样,我们系很多课都是理论课可以自学的,回头补上就好了,耽误不了什么。”
“是吗?”
“嗯嗯!”安塞尔小鸡啄米式点头。其实也不尽是,但如果他去替他上课,就不用每天都来湖边别墅接受恶魔的训练了。这门课持续这么久,也就意味着他一下就有了好多天的假期呢。
……多亏胜利之冠这会儿正在提溜拉斐尔,没有在这儿听取他的内心。于是,人类法师与精灵术士大力握手,一场交易就这样快乐地达成了。
精灵史课上课的地点位于黛博拉在森林中的隐修地。不知多少年头的巨森林向上高高隆起的发达根系下方中空,天然形成多个空间,其中最大的一间便是学生们所将使用的教室。
这里的环境略显阴暗潮湿,一簇簇颜色各异的蘑菇周围萦绕着星星点点的魔法光尘,不知名的草本材料在置物架上释放出幽远的香氛。安塞尔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凑近去深吸了一口。这让他的意识迎来了片刻的涣然,有一种虚离感,就像是在多重的梦境中飘游。
等到回过神来,黛博拉教授已经站到了学生们的中间。这是安塞尔、更确切地说是所有人第一次与这位研究精灵史的学者见面——她是一个容姿优雅的女士,一身墨绿色的长裙比周围的密林还要更加幽深。漫长的岁月在她身上留下无可磨灭的痕迹,但却丝毫未能减损她气度的高贵。
“接下来的这些天你们都将在这里度过,同学们,”女教授柔和的声音说,“我为大家准备好了充足的食物——尽可能地还原的精灵的制作。盥洗室在这边,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意取用。还有这些椅子,它同时也是床铺——没错,这是一节允许上课睡觉的课程。希望大家都能睡得舒服。”
——那可真是太舒服了!安塞尔再一次衷心赞叹自己来替精灵上课的明智。他试着在距离最近的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来,满意地感受到柔软的椅面自发地围上来把他给包裹。
其它人也纷纷落座。上课的时间到了。
因为每节课都是由自己辛辛苦苦拿真金白银买来,哈伦卓耿的学生极少有逃课的操作,故此教授们也一向没有点名的习惯。但黛博拉却仔细地比对了花名册,视线越过的眼镜,把学生们逐个扫过。
她在找些什么,学生们左右顾盼,也跟着一起寻找,窃窃的议论声响起,心下对此隐隐都所猜测。
他们猜得是对的。
“如今学校里有一位精灵同学,我还以为他会选我的课。”女教授不无遗憾地说,“看来,作为人类,对精灵的了解是如此浅薄,以至于这门课程于他们而言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不,不是这样,黛博拉教授,”安塞尔举手,“艾文他其实超想来,可他伤还没好。风时院长担心他接触到一些东西出现意外状况,便让他还是留在家里休养……我想等到您下次开课,他一定会过来的!”
“……下一次吗?”黛博拉忧伤地笑了一笑,“不同于精灵拥有无限的时间,人类在这世界上停留的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下一次……他不能来实在是令人遗憾,不过受伤了这事也没办法。好了,无关的话题就到这里结束——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吧。”
关于精灵,年轻的超凡者们或多或少地都知道一些。不过他们并不能区分那究竟是史实还是神话。于是黛博拉从最初的最初讲起——精灵并非泽坦原生的种族,他们是搭乘巨大的白船穿越界海而来。精灵母树——亦称生命之树的异域树种在此发芽,将根系扎入了泽坦的土地,精灵们也便结束了漫漫漂泊,从此在这个世界繁衍生息。
族群的壮大往往带来矛盾的增加。这一点任何种族都不例外。当精灵的王国扩大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开始分裂并彼此征战。这是一场纵贯了人类十数个世代的漫长的战争。在其过程中,一支性情最为残忍,行径最为邪恶的精灵召至了所有人的愤恨。他们被其它的精灵联力打败,随后有两种说法——其一是他们受到诅咒,体质转变,从此无法在日光下生存,无奈只能向地底逃遁,其二则是他们被驱逐进地底世界,然后被黑暗同化,从而导致体质的转变——真相究竟怎样至今未有定论。他们即为最初的黑暗精灵,并对生活在地表的光明表亲有着永恒的仇恨。
第305章
驱逐了邪恶的同族,地表精灵的纷争并没有结束。他们分化为森林之民、山岭之民、风暴之民等等多个群落,并分别建立起自己的王国。在后续漫长的时间里,这些王国再次分裂,以及重组,一个个精灵王诞生而后死去,给多年后的人类学生带来巨大的记忆压力,终于,以七王国的形势得以大体固定。
安塞尔狼狈地把女教授下发的资料书一页页地翻过。什么上课可以睡觉都是假的,那些精灵怎么就有那么多需要背的东西……为什么要这么能征善战,像传说中一样能歌善舞不好吗?在这一刻,他深切怀疑来替艾尔文斯上课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身体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休息没错,可是他的心灵却更累了。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希恩德林,索瓦泽隆的赤野之王——得到这个名号是源于他让敌人的鲜血染红了大地。这是一位在一众能征善战中格外能征善战的精灵领袖,他剿灭兽人,击败人类,将矮人驱逐进群山,还和巨龙讨论过争议的领土。黛博拉教授用了好长的课时来讲他,安塞尔边听着边激动,差点没在椅窝里翻滚。
来之前他的精灵朋友特意让他留意这个名字。他知道一件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一旦知道必定大受震撼的事。在抢夺神格的时候他险些被康华里追上,是祖上的这位先王应他的召唤出现拦住了他。
女教授发现了他情绪的突然兴奋,“怎么了,温斯顿先生?我看你似乎有话想说。”
“啊,那个那个……”
安塞尔想说的话那可真是太多了,但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把吉尔曼的变态之名到处广播的大喇叭……不,他还是到处广播了,但那是对吉尔曼而不是他的朋友。之前风时曾经当众把艾尔文斯叫过一次“我的小王子”,这在当时便引起了一场有关他是否为王室后代身份的讨论,不过最终被以“这只是情侣间的爱称”把这件事给带了过去。有关王族的血脉,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更不用说还是那么极具盛名的一任王,彼时必然会带来麻烦。
“我只是觉得那一段打来打去的历史真的是太让人头秃了,然而呢这位赤野之王,就很给人以一种故事主角上场,拿的还是龙傲天剧本、正片到这里终于要开始的感觉。”
黛博拉以及其它的同学们都笑起来。“你说得是对的,”她对他予以肯定,“随着这位国王登上历史舞台,事情确实出现了变化。”
索瓦泽隆的军团所向披靡,然而他们的利剑仅指向外。对于兽人人类等等诸多异族,希恩德林是一个凶名远扬的暴君,但对精灵而言,他则是一个仁慈有加的贤王。六王国的精灵来到他的国度,以盟友而非臣民的身份。
利用他的影响力,他调停精灵族自古以来所积攒的矛盾。七国的政治军事同盟形成,并凝聚成经济的共同体。贸易,以及通婚,族群间的联系随时旷日久而变得密不可分。战争的代价被推高到任何一方都不愿接受的程度,持久的和平终于得以降临。
文化与艺术在这段时期高度发展并极大繁荣,涌现出大量的诗篇,里面相当一部分是对这位贤王的赞颂。安塞尔还看到了一些以他为主角的,有关战争之神的叙事长诗。战争之神阿修琉斯与赤野之王希恩德林进行了许多场的赌局,每一场都以失败而告终,最后不得不信守承诺,赠予了他杀伐之剑,如此便能够解释他对外场场胜利积累的传奇的功绩。
“彼时的战争之神还不像如今那样,没有因为泽坦挺身而出而收到万千敬仰……但衪也是一位令人畏惧的强大的神祇。”黛博拉评价道,“为了突出他的形象,甚至不惜拉来战神作为对比,可见精灵们对这位君王所推崇之备至。”
“说起来,”有一位女生提出大胆的假设,“风时院长他作为传承者,拥有守护之盾与胜利之冠,却独独缺少了对他一个剑士而言最为重要的杀伐之剑,有没有可能……杀伐之剑真的在精灵王的手里?”
许多人对她表示赞同,“是啊。”“那么多场胜仗。”“比起那些说死就死了的,这个希恩德林他真的是战争之神的亲儿子。”
“但真是这样的话,精灵们对这位神明便应是感恩而非是这样的贬损。在很多故事里,阿修琉斯衪输了居然还赖账!……缠着希恩德林赌一场又一场。本来输了也就是输了,现在层层加码,越输越多,导致最后连杀伐之剑都赔了进去……”
“……简直就像是龙傲天里的无脑反派一样。”
学生们议论纷纷。虽然里面很多人因为战争之神被黑成这样而感到生气,但考虑到古精灵又不是现代人,没办法要求他们对战争之神也有着和他们同样的敬意,于是还不是只能选择原谅他们。
安塞尔再一次激动到险些乱滚。因为他还知道,杀伐之剑真的在希恩德林手里。
“历史上可能会记载他得到了杀伐之剑,”这位远古君王的后代说道,“请你务必帮我留意一下他究竟是怎样得到的它……”
——居然还有这么精彩的故事!安塞尔记笔记记笔记,又感到答应来替他上课那可真是太值了,现在他还知道了战争之神的小秘密!
等到回去一定要和小伙伴们讲。
诸精灵王国不再纷争,而对外的战事,当版图扩大到一定程度,与外族的争端整体得到解决,精灵的联盟便敛去了侵略性而转向稳健的守成。课程的重点由此转向了政治经济文化技术诸领域的发展,以及一些著名的精灵对沃瑞亚大陆、其它大陆,乃至整个泽坦世界所造成的影响。
“盛极一时之后便是衰落。我们都知道所有魔法生物的消亡都与魔力的退潮有关。但如此庞大的帝国,无声无息被掩埋进历史的尘沙里,在让人感到唏嘘同时,总是难免会有些别的猜测。
“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光明精灵们走向繁荣的同时,地底的黑暗精灵同样也在快速发展。精灵族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极有可能是光明与幽暗的一场大战。
“……但事实是否真的是这样呢?史料的缺失让我们无从确定。乌斯卡的文化清洗,让传承至今的人类的历史都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与扭曲。那些早已销声匿迹的上古种族,他们的故事自然便更像是易散的风烟般难以寻迹。然而,精灵,与诸如妖精与矮人等其它种族不同,他们的历史有着最多的空白与难解的谜团。”
气度优雅的女教授站起身来。长裙的下摆拖曳在身后与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她走向一侧的置物架。安塞尔注意到他所曾闻嗅的那神秘的香料被她从架子上取下。
“到这里,我们的课程才正式进入正题——前期所说的那些都只不过是一些让大家保持同一进度的扫盲的科普。但上了这么久的课,尤其是还要记忆那么多的内容,我想同学们现在应该都已经累了……”
药料被投入一个由秘银打造、密密麻麻遍布未知铭文的浅底大盘中,随着她作出施法手势,慢慢地冒出烟雾,开始燃烧,腾起幽碧、诡蓝、以及冥紫的火焰。
馥郁的香气流溢充满了整个空间。追随着跳动的焰光,学生们的眼睛逐渐失去焦点。
“那就让我们睡去吧……”女教授柔和的声音婉转像是歌谣,“在梦境之中,试试寻找精灵族所遗失的历史的碎片。”
第306章
安塞尔感受到困倦袅袅袭来,亦如雾丝般把他给包裹。不过他却是并没有即刻就睡去,其它的同学们也同样。
在这段时间里,黛博拉向他们讲述了为什么从梦境中可以获知历史的信息。精灵们如今虽已销声匿迹,但他们在过往曾有过那样的辉煌,故此曾留下了许多的东西,现今的人们可能无意识地就曾与之接触。比如,她就曾经从普通人珠宝商手里收取过很多个胸针、戒指,等等由精灵工匠所打造的器物,其中有些甚至还有王室的徽记。以及一块因日久天长而部分玉化的古木残块,在它还是一株遮天蔽日的巨树时,曾有见证过一群精灵游荡者月下的纵饮与狂歌。
接触牵系起丝线,勾连了现今与过往。在场这许多的同学,其中必然会有人与精灵的遗迹有过接触的经历。将意识下潜到最深处,借由这种联系,便可看到由时间的长河所投影的历史的信息。
说到这里,女教授再一次为艾尔文斯没有前来上课而感到遗憾,“不再是什么器物,他本人就是一个精灵!我们可以直接追寻他的血脉……从中得来的信息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可靠与完整。真可惜,当初康华里的那件事,我处于假死状态,没有回应萝拉的召请。听说,这位精灵先生他是后天觉醒的血脉,从原本不知剩下多少分之一的混血,逐渐转化为纯血精灵。我想,一般的血脉恐怕不会有这样的力量!很有可能,他其实是王族的传承。”
“说起来之前战士院长把他叫过一句小王子呢。”一个四星的吟游诗人说,“但在当时大家都认为那只是情侣之间的爱称……”
安塞尔一听顿时紧张,赶紧组织语言试图帮艾尔文斯蒙混过去。但他现在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意识断断续续的,好像有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这是因为在一群将要毕业的三星四星之间,他的等阶实在是太低了。总之最后,他头往扶手上一歪,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觉睡得很累。他感到自己就像是风筝般被牵系着在不断地飘摇。飘摇……然后是沉堕。速度并不快,没有给他以能让人陡然惊醒的悚然的失重感。但是却漫长而没有尽头,就像是被浸入无底的深海。
没有光。也对……像是深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光。年轻的法师意识从睡梦的混沌渐渐地转为清醒。
但他依然在梦境中。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让他的内心升起茫然。黛博拉只讲了进入梦境,然后,或许会与过往建立起联系,但是却没有讲述具体该怎么办。这无边的黑暗,他大概是没有成功建立起联系,于是被送到了一个一片虚无的地方,那然后呢?……然后他该做些什么?
安塞尔试着去寻找其它的同学。像他,可是艾尔文斯的小伙伴!温斯顿家族也与精灵王室存在密切的关联。连他居然都没能成功地建立起链接,那么其它人的情况就更不用说。
可他并没有找到别的也被送到了这里的同学。年轻的法师不仅茫然还开始无措,尤其是他发现他还被限制在一定的范围里,无法做到自由活动。
周边还如此黑暗。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坐牢一样。这就离谱……好好的上课怎么它就变成了坐牢呢?
这时,他感知到隐隐的一丝紧张的情绪。安塞尔立刻向其来源的方向靠拢。那里的确有一个存在——一个孩童。
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或许是心灵法师的专长,让他得以确知到这一信息。还有更多的,随着情绪的共享而涓涓流入他的心底。瓦弥纳埃索布里拉加勒,这个孩童的名字,他正躲藏在这里。之所以感到紧张,是因为在他的近前正在发生着一场凶杀。
……凶杀?
有一种吸力。让他的意识更进一步地向他靠近。心智同化的程度也进一步的加深。安塞尔开始对周边的环境具有感知的能力。……所以这无边的黑暗终于要消散了吗?他期待地想。不过随后他发现他错了,黑暗依然是黑暗,一片乌漆麻黑中,皮肤乌漆麻黑穿得乌漆麻黑的两个人影带着乌漆麻黑的几只战宠在打架,还时不时地冲对手丢出一个至暗结界……
安塞尔现在就是一整个黑人问号:“?????”
随即,他看清了——虽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看清的反正就是看清了那两个战斗者的形象。他们拥有修长的身形,美丽的容貌,以及他在艾尔文斯家所曾看到的过的精灵风格的武器与护甲。安塞尔张大了嘴巴,视线久久地停留在他们那标志性的尖尖的耳朵上。
——黑暗精灵。而且他所附身的这个孩子也同样。
安塞尔头顶的小问号顿时又冒出了很多的朋友。想他和艾尔文斯是那么熟稔,如今回到过去怎么着,就算看不到希恩德林的龙傲天光荣史,也总该是地表的光明精灵的故事才对吧,为什么会把他给弄到黑暗精灵这儿?
……不过就算是黑暗精灵也挺好的,无论怎么说都比在一片黑暗里坐牢强。瓦弥纳埃索布里拉加勒,他所附身的这个孩子极其安静,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未曾发出一声,安塞尔于是也和他一起静静地观看这场对战。
极其残酷、极其血腥。其中一个黑暗精灵甚至连腹腔都已被划开,但还是在坚持战斗,把细长的匕首送入敌人的胯部。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尽管知道一切都发生在过往,自己怎样都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但当那霸烈的杀气恣肆蔓延把他笼罩,年轻的法师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点。那就是这个精灵男孩的情绪。以如此之近的距离亲眼目睹这样的一场凶案,他居然只是隐隐一丝紧张——没错是紧张,甚至连害怕都算不上。作为心灵法师,安塞尔当然体味得出这两种情绪的差别。
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以他这么小的年纪……好吧实际上瓦弥纳的年纪应该比他还要大,但精灵和人类在年纪方面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他既然只是个孩子,那便只有孩子的心智。
但他却能如此沉静地观看这一场血腥的战斗。穿着一身精制软甲的黑暗精灵赢取了最终的胜利,他从被他切作数块的死者身上搜检了什么东西。然后警惕地看向四周。他的战宠,奇形怪状的应该是什么恶魔的小东西也在帮着一起搜寻,以及毁灭这场交手所留下的痕迹。装在细颈小瓶里的魔药倒下,尸块与血迹都向上滋滋升腾出不祥的蒸汽。
安塞尔的心向上提起来。因为那个小恶魔丑陋的小脸转向他所在的方向,三只眼睛因为使用了某种魔法的能力而流转过一抹猩红的光。
……要被发现了吗?还好,并没有。瓦弥纳显然具备某种用来藏匿踪迹的手段。尸体与血迹蒸腾殆尽,确定现场被打扫得很好,胜利者匆匆地离开,一路上用止血的魔法绷带捂住腹部的伤口。
黑暗精灵男孩在藏身地又额外多等了一会儿,而后方才悄悄离去。他看到了这一切,发生在尼奥斯家族与奥德罗利昂家族之间的一场争战——安塞尔得知了那两个精灵的一些信息,他们的家族是黑暗精灵王国第一序列的贵族。
……看起来被卷入一场了不得的事件。男孩快速移动。安塞尔借着他的眼睛(各种意义上),看到了他所身处的黑暗精灵的地底都市——位于大大小小小相互勾连的无数个洞窟之中,何等瑰奇、何等壮美的一座城市!而他所前往的正是这座城市中最奢丽、最华美的地方。黑暗逐渐被取代了,眼前的视景宛如白昼。想也知道该会多么珍贵的魔法光源将风格独特的建筑群映照得美伦美央——黑暗精灵的王庭。
瓦弥纳埃索布里拉加勒。年轻的法师在这时获取了有关他的更多的信息——瓦弥纳是他的名字,埃索布里拉加勒则是黑暗精灵的王姓。他是黑暗精灵王国的第七王子。
所以说是王子殿下目击了这场凶杀!安塞尔越发地期待他接下来所会做的事。黑暗精灵王国的权斗大戏仿佛正在他的眼前缓缓拉开序幕……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类似的凶杀在黑暗精灵的国度里实在是太寻常了。
这里并不是没有法律。相反,即使是最负盛名的法学家也要惊叹于黑暗精灵国度法律的完善与条文的严谨。但非常可惜,这一套精美的法律在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得到应用。只有,当某方势力在权斗中处于彻底的下风,才会被搬出来好决定对他们施予的刑罚。
时间过得很快。毕竟这只是历史的碎片而非完整的过程。就像是不断地点击快进,许多事件在此过程中被遗失。但即使是遗失后的,年轻的法师也无法数清这个男孩直接或间接地见证了多少场的谋杀。其中有几场甚至是他所亲身经历的——毕竟是王子,直接身处在权力漩涡的最中心。但这并不意味着平民就是安全的。他们位于食物链的底端,是上层的黑暗精灵只需要很小的代价——层级够高的话甚至不需要任何代价就可以消耗的耗材,想要改变这满含着危险与不确定的命运,博取那么几分安全感,就唯有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所以年幼的王子才会那么冷静,是源于对这无尽的争斗已经麻木了吗?
并没有麻木。作为心灵法师,安塞尔很确定他真正的想法。
——是深深的厌恶。
第307章
瓦弥纳不喜欢每个人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不喜欢精灵们那美丽的脸庞被深深刻印上愁苦。
但他很好地把他的厌恶给藏住。
因为他还是一个孩子。作为孩子,应该做的事是接受训导。
安塞尔再也说不出他是多么苦多么累、被恶魔院长盯着一天天日子真就不是人过的之类的话。
瓦弥纳埃索布里拉加勒是一个术士。如果魔力使用过度那么便会头痛。于是他每天都练习魔法到头痛欲裂,鼻孔流出鲜血,直到半点魔法灵光也无法再发出。同时武技也不可落下——术士的随机性很多时候是致命缺陷。治疗的魔法可以快速修复伤势,于是遍体鳞伤便是家常便饭。当他从武技的训练场离开,身后总会拖出一行长长的血脚印。有些时候最后一场练习所造成的伤势高阶女祭司不会为他进行治愈,“这样有利于为他对那些愚蠢的行止加深记忆。”
还有文字与历史。宫廷教师一遍又一遍地向他灌输对光明精灵的仇恨。“母树的背叛者!”“——是他们让伟大的族群陷入分裂。”“何等恶毒何等残忍。对我们施加永世的诅咒,用无情的刀剑将我们驱逐到地底。”“还好。在地底另有着一片广阔的世界。”“终有一天,我们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些要记忆,接受随机的抽查回答刁钻的问题,从而确定他是否深深铭记那段耻辱的历史。如果无法正确复述或者问题回答不上,那么等待着他的便是耳光与鞭笞,曾有一次他以提问的方式,婉转地对一些事件发生的逻辑性提出质疑,于是女祭司将他投入了饲养魔蛛用的洞窟。无穷无尽的蜘蛛涌来将獠牙刺入他的身体,注入代表着神后的愤怒最能让黑暗精灵感到痛苦的毒液。
他因钻心剜骨的疼痛与出离的愤怒在手中聚起了冰色的焰火,但旋即又用莫大的理智来把火焰熄灭。这些蜘蛛的地位比他更要高贵——他不能伤害,更不用说杀死它们。
浅色的眼睛被蜘蛛用毒液融化,忘情地吸取那美味的汁液。没有语言能够形容他被从洞窟里拉出来的样子。安塞尔半天说不出话。
逻辑就是说不太通,他会提问很正常啊?他只是一个孩子……把孩子的身份抛开,他还是黑暗精灵的王子!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们难道就不担心他会因此而死去吗?
“每一个黑暗精灵都应当深深铭记的历史……他竟然还敢提出质疑!”黑暗精灵女王,同时也是他的母亲,当看到他的惨状只是冷冷地投下不屑的一瞥,“如果他这就死去,那就说明他完全没有存活的价值。就让他死去吧。”
瓦弥纳没有死去。高阶祭司对他的眼睛进行了治疗。经此一事他从原本的沉静变得更加地沉默。日子一天天的度过。他逐渐长大,离开王庭,进入学院。而后又以魔法与武技均为同阶第一的排名从学院里毕业。甚至超过了许多蒙受神恩的女性黑暗精灵。他证明了他存活的价值。
即使是严苛的女王在这时也终于愿意高看他一眼。从学院毕业,那么他便可以担任王国的职务。对于他的职务,她传唤他到御前亲自与他进行探讨。希望能够把他安置在最能让他展现价值的位置上。
瓦弥纳在这时提出了他的主张。
“让法条真正得到落地。减少诡谋与暗杀,建立清晰明确有矩可循的上升通道。给人以安全感。让学者能够潜心研究,工匠能够专心制造。非战斗类的职业也必须把大量的时间耗费在生存能力的提升上,这是一遍遍重复地造轮子。黑暗精灵的才智在这个过程中就像是无人空房中点燃的魔火一样在虚耗。”
“你说什么,”女王脸上浮现厉色,“你是想要让我们伟大的族群变得就像是地表的那些卑劣表亲一样软弱?”
“当前的社会环境确实令每个黑暗精灵的实力得以增强。但我们消耗的是整体的力量。”
“成就卓越的学者不需要懂得战斗的技艺也是王国的珍宝。技艺高超的工匠有的是贵族愿意为他们提供全天候的保护。他们大可将全副身心都投入自己的事业中。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就说明是他们的专业水准大有欠缺。那么自然应该通过其它方面来对此进行补足。”
“我看到很多原本大有可为的精灵倒在达到你所说的那种专业水准的路上。”
“那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有可为!清除掉没用的废物,对族群来说只有好处。”
“既然如此,那么请问,为什么我们至今都没能让地表的那些同族付出他们所应得的代价呢?”
王子得到的回答是把他几乎抽倒在地上的一耳光。
“我想,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你大概是又想用你的身体给神后的蜘蛛送上食粮了,瓦弥纳!”黑暗精灵女王恶狠狠地说,“给我回去好好想想,我假设你今天没有说过这些话。”
后续她没有再征求他的意见。而是直接安排他来负责一些暗杀——即使是王族也需要进行暗杀,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谁真正安全。瓦弥纳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地执行一切所下发到他手上的任务。碎片在跳跃。时间流淌。和他共享着情绪的心灵法师知道他最初的想法。从小就对这一切感到厌恶,提出提升族群的力量只是为了打动女王,实际上是他认为黑暗精灵并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但随着光阴的流逝,他从敌人的尸体上抽出染血的弯刀,内心已经不再产生分毫的波动。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除了完成由女王所安排的工作,他也开始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同样是通过暗杀的手段。黑暗精灵是女尊男卑的社会,这源于他们信奉的是一位女性的邪恶神祇。王子不必对王位有任何肖想。几位王女是在现任女王之后可能登上大位的人选。他对其中一位表达了支持,帮助她来削弱竞争对手的力量。
不断更新的视景紧张而又刺激。但是却缺乏变化。安塞尔还在为他承受的那一耳光所憋的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所讨厌的样子,他想。不过,从小便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瓦弥纳所曾生出的厌恶的情绪与那些微小但大胆的反抗就已经像黄金一样珍贵。他还能指望他去做些什么呢?以一人之力,要怎样才能撼动这令人绝望的山岳?
安塞尔不想再看下去了。他寻找方法,想要切断自己的心灵与瓦弥纳之间的关联,从而从这段历史的碎片里面离开。
但他没能成功。
已经完全丧失主动权。他被绑定在瓦弥纳的身上。借着他共享的视野,木然地看着他清除一个又一个的政敌,以及做一些断断续续,也不知究竟有何意义的杂事。
突然,变故产生了。
黑暗精灵王室的内乱。
女王被毒杀。因为作为精灵她有无限的寿命——这便意味着除非她死于非命,那么永远也不会让出自己身下的王位。权位……最高的权位!王女们在无尽的等待之中,早便已经急不可耐。
每个人皆构成这场毒杀的一环。在夺取母亲的性命时她们齐心协力。但当目的达成,立刻便开始了内战。
谁都想要成为最后的赢家。而这也导致她们成为共同的输家。浅色的眼眸沉静像是无色的冰凌,瓦弥纳在阴影中注视着这一切,分析,以及计算。
各方实力的涨落,致命的弱点……随后他开始活动,通过诡秘的手段发出联络。安塞尔这时方才明白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什么——他无声无息地早已聚集起了自己的一帮部下!
“虽然她们都很喜欢这个,”他站在王城的高点,俯瞰着陷入苦战的姊妹们微笑着说,“但是,我们还是从现在就开始来改变这一切吧。”
年轻的人类法师一整个看傻了。忘记了自己处于完全莫得存在感的幽灵状态,和着那些雷动欢呼的部下拼命给王子殿下打起了call,在这一刻完全化身他的迷弟。
不过事情并没有得到改变。偏爱女性的神后并不喜欢看到一个卑贱的王子居然也敢觊觎王位。为了讨得神后的欢心,他的下属在最为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他。
这也在他的预料里。在黑暗精灵的社会中所度过的漫长的岁月,让他对这个种族的行为模式有着深刻的了解。
于是瓦弥纳埃索布里拉加勒,黑暗精灵王国原本第七,现在随着兄弟姐妹不断死去已经升至第三的王子殿下,死在了这场王室的内乱里。
同天。身披魔斗篷的黑暗精灵游荡者从秘密通道离开了黑暗精灵的王都。
他一路向外,一直离开了黑暗精灵的国土。在将踏入那无尽曲折的幽暗地域,他抬起帽沿回头看了一眼。
浅色的眼睛隐泛着魔力的微光在黑暗中如星辰般璀璨。
而后再无留恋。
安塞尔处于持续的目瞪口呆之中,跟着他越走越远。没有尽头的前路,地下的流水声是唯一能够让他感受到生命还存在的声音。碎片,在不断地轮闪,他不知道他一个人漫漫地走了多久。有些他会遇到在地底活动的魔兽,一些他能轻易搞定并令其成为食物来源,另一些他必须拼命逃亡才能避免成为其食物来源。好几次重伤濒死。但最终他活下来。
这样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沉寂。无尽的沉寂。即使知道他一贯是多么沉静的性格,年轻的法师也依旧惊异于他居然能够忍受这样的孤独。这些年来,他没有再和人说过话,语言似乎变成了完全不必要的事物。直到这天,他在一个矿洞里遇到了一队在此开采的黑矮人。
后者用那粗犷的声音喝问来者是谁。精灵游荡者向他们致以微笑,石壁上发光的晶体映照出他颀长的身形与俊美的容颜。
“也许,西弗法尔?”
黑矮人们实际上并不关心他叫什么。他是一个黑暗精灵——这一点便已经够了。他们向他冲杀过来。游荡的精灵也便随即收割了他们的生命。
“听起来会是个不错的名字。”他自言自语地说,越过敌人的尸体,优雅的动作将一块漂亮的月光石收进了手里,它和他的眼睛有着同样的颜色,“……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
第308章
西弗法尔。
这个名字是如此熟悉,好像从哪里听过……不。安塞尔确信他从哪里听过。
但究竟是哪里呢?他一时半会儿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从黑矮人这里确定了自己所新要使用的名字。曾经的黑暗精灵王子,现今离群索居的黑暗精灵游荡者,继续他在幽暗地域孑然一身的生活。
他已走得太远太远。抛除掉凶狠的黑矮人,有的时候也会遇到一些和善而友好的族群——但这份和善与友好从来是被应用于他们自身以及其它的善良族群,面对黑暗精灵,他们立刻显现出高超的战争技艺以及的强烈的攻击性。
……终究还是会感到孤独的,所以游荡的黑暗精灵曾经尝试过让他们发现他与他的同族所存在的不同。然而但凡是有听闻黑暗精灵鼎鼎凶名的,便知道如果想要让自己的寿命更加长久一点,那么任何时候都不能相信一个黑暗精灵会展现出纯善。
愿意对他展现出接纳态度的,唯有别的黑暗精灵。
西弗法尔遇到了一个在外散居的黑暗精灵部落。他们原本对他感到畏惧,但在发现他没有恶意之后,热情地欢迎了他的到来。这让安塞尔也感到了相当程度的激动。所以这里便是新的家园吗?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西弗法尔和族人们开心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过去所经历的那些日子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只是事情并没有这么容易。西弗法尔在这里是一个因执行对地表精灵袭击任务不利从而召至神后不满,本该接受献祭好让神后平息怒火,但出于对生命的贪恋他寻隙逃了出去的男性术士。就像那些善良种族不敢信任他一样,他也不敢轻易信任部落的黑暗精灵,哪怕他们对他表现出那么热情的欢迎。
而事实也如他所想。这份热情确实是伪装。黑暗精灵的国度!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孤身一人穿越无尽的黑暗来到这里……他该有多么强大的实力。一开始的畏惧所造成的疏隔已经让他有所不满,如果接下来的欢迎无法让他感到嫌隙已经消除,那么他们整个部落恐怕都将会从世界上抹去。
他们的伪装技巧瞒不过在权力漩涡的前王子的眼睛。嫌隙更进一步地加深了。
接下来便是试探。小心翼翼的无尽的试探。没有人躺下能够安眠。安塞尔再次一口气噎住。都说做人很累,但这做黑暗精灵未免也太累了,他扯开了嗓子(幻想中),拼命地大喊,行了,你们够了,有完没完,都是好人,你们在这儿来回试试探探的烦不烦?
没有精灵听得到他的呐喊。这份试探一直持续到年轻的人类法师口吐白沫翻出白眼的程度。之所以能持续这么久,是因为西弗法尔他太孤独了,部落的精灵不像王都的那样令他无法忍受,所以就算无法安寝他也依旧赖在这里。而他要赖着,部落当然也不敢赶他走……就这样,拖着拖着,漫长的时间给予了他们真正了解对方的机会,误解居然就消除了。
安塞尔再度感到非常地兴奋。部落的精灵与王国的不同,眼里并非只有力量与权位。他相信,如果西弗法尔当初的属下是部落的精灵,那么他们断不会在最后的时刻背叛他。
他在他们这里不仅能够得到接纳,还将拥有更大的可能性。他绝不是甘愿在偏安在一隅的人,安塞尔确定他对他有着足够的了解。他忍不住陷入了对未来的幻想中,然而想象中的情景转瞬便再次被无情击碎。
已经完全得到认同与敬仰的西弗法尔并没有又在这里待多么长的时间。这一天,他向他们辞别离开了,同时还拒绝了向他表达爱意、试图将他留下的美丽的部落少女。
而后,他又一次踏入了孤独的旅程中。
追猎,以及逃亡,再次重复之前的过程。安塞尔一整个懵逼在那里。他不理解他究竟是怎么样的。
不过,思想虽无法共享,但情绪也是共通的。能够感受得到,西弗法尔其实也并不想离开……那么他为什么要走呢?那么美丽的少女向他告白……难道说是因为他喜欢的其实是男性吗?但以他的威望,只要勾勾手指,想必也会有许多俊美的精灵男子愿意与他共享一张床榻。
年轻的法师乱七八糟地想着,同时眼前的视景在不断地轮换,又是酷烈的战斗与永恒的孤寂。
后来西弗法尔又遇上了别的黑暗精灵部落。他像是之前那样,小心地接近,漫长地试探,融入他们。而后再告别。部落的精灵不是神后的子民,所以他们才在外散居而无法归于王国。安塞尔看着,渐渐地又懂了,这位深藏不露的前王子是干大事的人,而一个部落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小了。所以他要对每一个部落都施加影响,把他们给串联起来,从而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他也又一次懂错了。
这一日,安塞尔突然间感觉到被注视。那是一种毛骨悚然,仿若被择人而噬的恶狼给盯上的感觉……不,恶狼这种生物实在是太过孱弱,远远不足以形容那道注视令人生畏的程度。
西弗法尔匆匆地离开了部落。甚至没有和任何人进行告别。他尽可能地远遁,但最终还是被一群黑暗精灵给截住。
来自王国的黑暗精灵。
“瓦弥纳埃索布里拉加勒!”
“——是他!”
“内乱的策划者、王国的背叛者……神后指名要畅饮他鲜血之人!”
“杀了他!!”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一场生死之战在地下河流的天然桥梁上爆发。
刀光剑影中年轻的法师久久方才平定下心神。即使是以一对多,但西弗法尔在这场死战中其实并不落下风。安塞尔松了一口气。而后突然意识到一点。
他不是只暗挫挫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吗(而且后续还遭背叛),怎么就连那场王室内乱,实则也是他的谋划?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为什么就连他共享着第一视角也一样被蒙在鼓里……不不不,这一定是历史碎片老在快进的锅,所以这一顿快进下来,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关键剧情啊?
第309章
安塞尔抓狂。他现在像极了一个因为剧情太过憋屈于是果断一顿跳订结果不想居然就错过了爽点大高潮的读者(来自某个光明精灵的奇妙比喻),而且还再也没办法倒回去看了……这未免也太难了。
不断有黑暗精灵倒下。尸体从那碎裂的石桥落入水中,激起丈许高的水花。最后的最后只剩下西弗法尔一个人依旧站在桥上。他赢得了胜利,但却丝毫没有喜悦的情绪。
因为他清楚。事情到这里所迎来的并非结束。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开始。
神后已经知道了他所做的,知道了他还活着。王国的精灵前赴后继。这里面甚至还有先前曾经背叛了他的属下。不过在见识过他这些年来的历练所精进的实力,认清了自身的处境之后,他们毫不犹豫地抛却了神后,再一次向他表达了忠诚。
他当然不会再次将他们接纳。
没有尽头的流亡,永无止境的追杀。历史的碎片不断地闪过。有几回他为同族的接近而精神无限紧绷,但在最后发现那是部落精灵外出游猎的小队,里面甚至还有他在部落时的朋友。不过他只是隐身在暗处,默然地看着他们路过,而没有再与他们相认。荒野的部族在夹缝中生存便已经够艰难,他不能再给他们带来额外的麻烦。
尽管他的处境还要更加地艰辛。死神窥伺着他,化身为险恶的环境强大的魔物还有族人的利刃。而他孑然一身。数不清多少次,他能够活下来只不过是因为敌人先行一步流干了身上的血。
年轻的法师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已是全然隐去。他也同样没办法再欣喜于西弗法尔不断增加的胜利。每多出一场战斗,那么他便会多出一份消耗,而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早已疲惫不堪。
终于,这天,离群的黑暗精灵决定让这一切就此结束。
——在他面前,是一道通往地表的裂隙。
有些黑暗精灵会被派去地表执行对光明精灵的突袭。不过他从未参与过此类任务,因为女王的暗刃总有更有价值的用途。但他看见过那些从地表回来的黑暗同族的惨状。
充满魔力的阳光会刺伤他们的眼睛,灼伤他们的皮肤。据说那些原本美味的食物如今对他们已成了致命的剧毒。可怕的低温让地表的风像是尖刀刮过他们的脸。体质的改变让黑暗精灵早已不适应在地表的生存。
所以他漫长的流亡在过往从未将地表纳入选项。但如今,这样的生活所带来的痛苦早已更胜过地表世界的恐怖。
他走上了上行的路。
周围的环境首先变得狭窄而后又重新开阔。有光,越来越明亮,当他从裂隙里踏出,一瞬的豁然开朗,就像是有什么压顶的云翳被移除。他的脚步稍作停顿,让自己的眼睛来适应那对地底生物而言过于强烈的光线。
这个过程中,他听到了有未知的生灵婉转发出悦耳的鸣叫,微凉的风送来花卉与林叶的味道。有点不习惯,但意外地,他对此并不是很讨厌。一枚果实随着魔力的吸引而落在他的手里。他谨慎地使用魔法对它进行检定,确信它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于是他尝了一口。陌生的香甜漫开在齿间。时隔多日,离群的精灵唇角终于再次有隐隐的笑意浮现。他的身形向上升起,像是贯野的狂风掠向了这片陌生但广阔的世界。
追兵不再在他的身后出现。
人类法师擦了擦眼角的泪光(想象中),期待于这个名字是那么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的精灵术士生活从此掀开新的篇章。地表世界并不是天堂。他那冷灰的有着金属质感的肤色屡屡为他带来麻烦,人类的排斥与迫害、其它族群的刀剑相向,他的人头被光明精灵王国挂出天文数字的悬赏。
但没有什么是一个谋划了王室内乱、挺过那无尽黑暗岁月的强大术士所解决不了的。终究,他还是得到了愿意接纳他的朋友,有人类、矮人、龙裔,以及一个对他的黑暗血脉别别扭扭的半精灵。他们一起抵御双头巨人的入侵,剿灭残暴兽人的军团,潜入冰霜巨龙的藏宝库……进行一场又一场精彩绝伦的探险。古老的人类王国册封了他为荣誉骑士。高傲的精灵弓箭手任由他从射程里走过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吟游诗人追着要为他书写黑暗精灵的故事,不过,由于自古以来的鸽子精属性导致最终并没有成文……
这是他迄今为止作为精灵所经历的那漫长的一生里,最幸福最快乐的光阴。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禀性质朴的人类骑士告诉同伴们他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等结束了这一场冒险他就要回老家结婚。虽然年轻但是深谙套路的心灵法师猛地一个激灵——这源于那过分浓烈的FLAG的味道,不过现实不是故事并不需要遵从一贯的套路,他们这场探险不仅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更得到了价值连城的财宝。
骑士衣锦还乡。而他的朋友们也决定让惊险刺激的冒险生活就此暂且告一段落。他们前往参加他的婚礼(盛大的一场婚礼!),而后就留在了他的家乡——卢诺沃贝,一个静谧而又美丽的峡谷。西弗法尔为自己置办了一幢独特而且漂亮的房子,花园里种满了他所喜欢的地表的花。最后加入队伍的吟游诗人准备了大堆长长的羊皮卷,时常来到蹭吃蹭喝,发誓他这就开始更新……不,一定要在这里写完黑暗精灵的史诗。
一切都发生在西弗法尔离开,前往山中探查魔物踪迹的那一晚。
生活在地底的魔物居然出现在地面。其实这已经是一个信号。后续的许多年里,他无数次深深后悔他居然忽视了这一点。
……也许是地表的生活太过轻松太过安逸,让他竟把那黑暗的前半生远远抛却。这天他在幽深的巢穴里与恶魔厮杀——后者万万没想到明明都已来到地表,居然还能碰到一位对它邪恶的手段应知尽知的对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他的战力不造成任何削弱,那双浅色的眼睛像是冰凌把一切都给透彻。
他的性格已不像早些年那样沉默。他大声地嘲笑恶魔手足无措的慌乱与支拙为难的笨拙。却不知黑暗精灵的祭司吟唱出晦涩的祷文,死亡的阴影逐个从幽隙里渡出。
剧毒的蛛网密密麻麻,全然封锁了这座美丽的山谷。
惊呼与惨叫划破了深沉夜幕。
狂涌的魔力让恶魔永堕地狱。雪亮的弯刀锵然出鞘,割下了那丑陋的头颅。思索着待会儿要怎样向诗人描述这场胜利(考虑到目前单身的状态他并不介意让诗人把自己描写得帅气一点),离群的精灵轻快的脚步循来路回去。
他回到山谷——他看到山谷。
动作猛然顿住。
鲜血,与残肢。还有那散落在死者的腹腔外让人的视线不敢向之凝聚的破碎的脏腑。漆黑的蜘蛛徽记醒目地发出无声但刺耳的讥嘲,黑暗精灵对杀戮的艺术有着惊人的创意。一片寂静充溢他的耳鼓。无人生还。他的朋友们尤其得到了重点的照顾。
骑士的铠甲每一块都被敲击得深深凹陷。所用的工具是矮人的战锤。刚毅如铁的脸上流满了猩红的血泪,他的怀里抱着新婚妻子的头骨。
龙裔的双翼被撕成碎片。那对造型别致的犄角——毫无疑问被当作战利品给整个锯断。断折的羽毛笔染满了诗人的鲜血。他再也无法写完那篇有关黑暗精灵的长诗。
像是有什么轰然破碎。年轻的法师一阵天旋地转。心灵的链接近乎生生崩断,这源于精灵术士那无可遏制的悲伤与狂怒。
眼前的视景在模糊中归于亘古的黑暗。
许久,人类法师才再一次接收到画面。精灵术士将他的朋友、将山谷的殉难者逐个掩埋。逐个。所以这样的画面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不再有欢乐的笑语,不再有温暖的炊烟。剩下的唯有一片宁寂。山风吹乱了他的长发,不再是银白而是苍白。
……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安塞尔甚至怀疑他要用精灵漫长的后半生来给友人们守墓。
并不是这样。他在思考。在感受。在分辨。术士的灵悟让他得到了新的特性。
他捕捉到一道视线——那是来自深渊魔后的恶毒的关注。
在他感知到衪的那刻,衪同样也感受到他。像是毒蛛的丝线把双方牵系,从另一边传来衪得意的讥讽的轻蔑的轻笑。
他一直在被衪所注视。这些年来从未真正逃脱衪的视域。所谓的地面的安全,只不过是衪刻意营造给他的美丽的幻像,为的便是这一刻的收割,把他所拥有的一切的美好尽数击碎。
突然间他不再悲伤,取而代之的是怒火在熊熊燃烧。
永远、永远也无法逃脱,那么他就正面相对!抛却了一贯的冷静与自持,术士的长袍扫过染血的山石,西弗法尔大步流星回返山中,目的地,让恶魔来到地面的那道裂隙。
他找到了裂隙,而后向下冲进去。他要去深渊,前往噩梦之廷,那无尽混乱与邪恶的神国,和所谓神后做个了断!
这一次不再有黑暗精灵前来追杀。这是明智的,因为没有精灵能抵挡住他疯狂的愤怒。神后在另一端传来讯息,衪用戏谑的等待好戏上演的态度热情地欢迎他。时不时地还会为他指示通往神国的路途。
遥远的路途。这足够他的心智重新归于冷静。但西弗法尔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他的朋友已经全数死去。他也许会死……不。他当然会死。但那也只是前往死后的世界与他们团聚。
黑暗精灵的故事将迎来结束,结束于一场永远也不可能取胜的决斗——凡人与神明的决斗!他将在彼时光荣地战死。所以,他不允许自己在见到神后之前就失去性命。
这一点带给了神后许多的欢乐。衪刻意指引他走上危险路途,好看他在强大恶魔的追袭下狼狈挣扎。
——这是衪所犯下的一个错误。
西弗法尔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他根本不知道他应该逃往哪个方向。不可控的随机,使得衪突然间失却了他的踪迹。
甩掉了上位恶魔的追击,西弗法尔终于能够松上一口气。后知后觉地,他发现,神后不再注视着他。
他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而产生过多的波动。虽然过往并未发生过,但他相信这只是神后手头有别的事务,于是暂时移开了视线。一个神明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凡人。如今身处的地方完全是未知之地。他该干什么干什么,休息,治疗伤势,修复体力,以及寻找食物。他想用不了多久,神后便会再一次为他给出路途的指示。
他错了。神后再也没能与他建立联系。
西弗法尔在后续确认,他做到了前往地表都没能做到的——彻彻底底地逃出了神后的视线。这源于这个地方是神后的力量所无法触及的领域。
他当然很好奇这究竟是哪里。不断地向前,他来到了一座地下城。一座繁华的城市,有许多的地底居民。他尝试从他们那里得取答案。
“想要知道吗?精灵?一块魔石,我就和你说!……很好。成色不错。那么我就告诉你吧,你脚下的这座城市,是智慧的鲁加统治之下的——伟大的卡斯特罗!”
第310章
卡斯特罗。
这个名词也是那么地熟悉。但是他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听过了。人类法师为自己强大的记忆而感到深深的绝望。而同时,又和这位地下城居民交流了几句之后,精灵术士额角同样缓缓滑下黑线。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名字,他想知道的是神后的视线为什么没办法触及到这里啊,而不是这地下城究竟叫卡斯特罗还是罗特斯卡。谁会消耗一块魔石只为问一个名字!……但是,他又能指望一个愚蠢的恶魔懂些什么呢?
他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武器与装备也都需要更换。他在这座地下城市里停留。用已经冷静下来的大脑重新思考未来的命运。
他不会放弃向神后复仇。永远也不会。但那将是真正的复仇,而不是白白地赶去送死。卡斯特罗有事物让神后的力量也无法触及!这在未来也许会对他有所帮助。他要把这一点搞清楚。
没有什么地方会欢迎黑暗精灵的来访。卡斯特罗也一样。不过西弗法尔对这样的待遇早已习惯。地下城混乱危险。魔鬼,恶魔,黑暗妖精,以及其它的地底生物,他们之间很难存在什么真正团结,而是各自为战。尽管并不欢迎他的到来,但在他没有对他们的生存造成威胁之前,也不至于就要将他驱逐出去。没有人想要试着去检测穿越大恶魔巴巴赫克的领域来到这里的精灵术士魔法所能达到的狂野的程度。
从短暂的停留变成了长久的居住。西弗法尔始终没能找到那件让神后的力量无法触及的事物,倒是发现,并非唯有卡斯特罗如此特殊。神后的力量所无法触及的,是一片面积广袤不知凡几的地域。这是一片崭新的世界。
探索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片深藏在地底的黑暗林海。自然之力滋养着肥沃的土地,流转着淡淡银光的可爱果实压弯了枝桠,味道甜美而又多汁。
他把这里命名为了永夜之森,并在地图上进行了标记。心灵法师能够感受得到精灵术士的内心在酝酿着浓烈又复杂的情绪。不过他并没有表露什么。后续的时间里,除了接着四处探索,也什么都没有做。
直到这天。一个黑暗精灵部族来到了卡斯特罗找他。
年轻的人类法师有印象这个黑暗精灵部落。在西弗法尔所曾接触过的那些部落中,他们是最为强盛的几个其中之一。然而现在,他们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几十人。破碎的衣袍上凝固着血迹定格着风尘。他们告诉他,两个大恶魔的战争波及了他们的领地,部落中将近一半的精灵因这横降的灾难而失却了生命。随后是凄惨的逃亡,其它的种族无一不希望能够抓住这次机会让他们绝灭。那时的他们是这么怀念他,如果他仍然和他们在一起的话,那么他们不会沦落到像是今天这样。
他们部族的宝物,精灵母树所留下的一段枝桠,指出了他所在的方向——他们所应前往的方向。于是他们开始了一段漫长的跋涉,走上曲折艰险的旅途。终于,他们找到他。希望他能够为虚弱的部族提供帮助。
西弗法尔离开了卡斯特罗,带领他们前往永夜之森居住。黑暗精灵们很满意这个居所。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其它的黑暗精灵部落循母树的指引而来。黑暗精灵聚集在他的身边,一如他地表的朋友们……那如今已经遥远,但他永远也不会忘却的过去。他对此感到欣喜,但同时也深深焦虑。简易的魔法道具标示着时间的流逝。安塞尔看到他长达数月的痛苦的思索。
最终。西弗法尔作出了他的决定。他派出黑暗游侠与潜行者向其它的黑暗精灵部落送去信件。
安塞尔并不能看懂精灵语,但心灵的联结让他明了他都在信中写下了什么——西弗法尔,原名瓦弥纳埃索布里拉加勒,黑暗精灵王国曾经的王子,因为谋划王室的内乱而将神后触怒。如今他在永夜之森——卡斯特罗西北的地底森林立足。如果部落遇到了一些困难需要帮助,抑或者是厌倦了当前的生活想要迎来一些新的变化……永夜之森将永远向他们致以诚挚的欢迎。
一段时间过后,他所送出的信件得到了回应。散居在外的黑暗精灵部族一个接一个使用他在信件中留下的空间道具,从四面八方赶来。试问谁想要生存在一个下一秒也许便会遭遇不测的险恶的环境?谁不想要一个安定,富足,而又强大的家园?
对于神后的愤怒,他们并不在意。倘若他们是衪所眷顾的,那么也不至于散居在外。
永夜之森的黑暗精灵越来越多。这让地下城的管理者,一头强大的重翼魔鲁加深深感到受了威胁。他前来精灵的领地,命令西弗法尔带着族人们离开。但后者对此拒不听从,并指出永夜之森并不属于卡斯特罗(——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他无权禁止黑暗精灵在此居住。
鲁加当下便决定让这个胆大包天的精灵领袖领教一下他的怒火。
于是当天,卡斯特罗地下城便换了一位城主。
多么一场华丽的精彩绝伦的战斗!人类法师看得心旌摇动,为术士使用魔法的艺术而深深赞叹。黑暗精灵的部族依然生活在永夜之森,西弗法尔带领一队精锐的战士进驻了城主府邸。当然,后续的这些日子不断有邪魔跳出来对他进行挑战。但他用辗压性的实力让它们分别选择了死亡或者臣服。
地下城的原住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担心。让他的眉头久久难以舒展的,是他属下的黑暗精灵们。
黑暗精灵。这个词汇便代表了诡诈与邪恶。并不能因为这些精灵生活在部落,便可以盖章认定他们全然与王国的精灵不同。黑暗精灵一族在外并未有所改善的声名某种程度上能够很好地佐证这一点。在之前,他们只是必须团结,从而对抗生存环境的险恶。然而现在,他们不仅拥有一片物产丰富的森林,更拥有了一座居民众多的城市。内部的争斗从此便有了滋长蔓延的宽裕……而他作为城主,要处理更多的事务,将没有精力在苗头出现时及时地对此进行干预。
西弗法尔制订严酷的法律,确保所有的条文都必须得到执行。于是法律从此成为各个部族各方势力用以争斗的武器——他们致力于发现对方的违法行为从而将其致于死地。不得不说这是一手很高明的策略,年轻的人类法师目瞪狗呆地看着,黑暗精灵们就这样争先恐后地成为了知法懂法还格外守法的三好公民。
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内心那阴暗的本质。西弗法尔将希望寄托在部族里的孩子身上——他们出生在崭新的环境里,日后,将会成长成为让黑暗精灵一族真正迎来改变的一股力量。
只是,不同于人类等种族,作为长寿的代价,精灵族子嗣一向艰难。每一个孩子都弥足珍贵。有关孩子的事情,西弗法尔都格外地小心翼翼。而在这天,他接到了一条求救的讯号——希林部族的一个孩子居然被人类的奴隶贩子掳去!
毫不犹豫,西弗法尔发兵前往地表人类城镇。
空间缓缓撕开。年轻的心灵法师瞪大了眼睛。他终于记起,他听到“西弗法尔”这个名字究竟源于哪里——
他看到了两个万万没想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