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众人纷纷回过头来。
几个和杜维相熟的法师犹犹豫豫的，但还是上前把他给扶了起来，对他施展了几个急救的法术。整个过程中可以说是非常地卑微了，不过，没有人再去理会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盯着急救室的方向。
除了萝拉碧丝缇等组成的防线，急救室周围还有着层层的禁制——禁止探视，禁止任何人入内。唯有需要仪器与药品可以被送进来。
然而现在，禁制先后被突破，更确切地说是穿过。刚刚它曾有效地拦住了许多急切关心的教授与院长们，然而在康华里面前，却稀薄到仿佛不存在一般。
也不是完全没有存在感。刺眼的红光徒劳地闪烁，警报声回响，越发凸显出偌大的广场上，那最初的喧哗之后的沉黯如黑云压城的静默。看着他一步步地向急救室走去，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变慢了。
“他要把艾文……不，他要把风时先生——”
“这一切都实在是太荒谬了，明明他们才是和战争之神站在一边的。之前在自治领，我们真真切切地，全都亲眼看到了！”
“——没错，我们整个基地的人都可以作证！”
“求求你们，拦住他……真的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吗？！”
广场的静寂使得这些绝望的声音格外地清晰。康华里听在耳中，眼底闪过讽谑的笑。
……在想什么，只要狄洛奥茵维斯不出手，剩下的这些人，就算是加在一起，也别想奈何得了他。
他刚刚并不是被他们给拦住。而是莫桑迦德拼到那种程度，那一架打得不惜伤及本源也要阻止他，如果他对这事没一个解释，直接冲急救室，精灵再死在他的手里，在场的那些不相干的人对这事可该怎么看？……到时候无论再怎么解释，信服力都要大大折扣，这么多的人他不能杀尽，未来长远必定对他不利。
所以他才停下和他们说了这么多。本以为，他有那么多的人——不管过去的那些年里发生了些什么，如今阿修琉斯回来，他们会站的、同时也唯一能站的只有他这边，有他们帮他说话，引导风向，事情应该是很容易的，谁曾想……
他这小弟子可真是厉害得可以，这么长时间里一直在骗他；背叛他，伙同精灵偷取神格；喊来莫桑迦德和他作对，平白耽误了他这么久……而后居然还敢站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了当年的事情！
且等他拿回来神格。明里不行，暗里找到机会，看怎么处置他！到时候必然要让他后悔今天所做的事情。……说起来，到了今天这一步，这个天使自是再不可能信仰他，那便没必要再留着他了。不过，在这之前，阿修琉斯堕落成了魅魔，世间再也没有神明了，退而求其次，尝尝天使的滋味，应该也不错？
急救室就在眼前了，隔着那扇简易的活动门，能够感知到里面精灵的生命的气息，相比之前要变得稳定了很多。……不得不说，默林海曼，这个讨嫌的异域人是在这方面是真有一手。这样的话，把阿修琉斯从另一边给拉出来的成功可能也就更大——精灵起到媒介的作用，动辄就死那终究是不好的。
康华里伸出手去，势将门推开——但在这之前，门自己开了。
他对上金丝边眼镜后一双冷冽的墨青色的眼睛。
“康华里，”异域的学者说，“你敢动他，我们就开战。”
康华里神情一滞，这是他所不曾想到的，“你说什么，默林海曼？”
“这个精灵……哦，还有外面的天使，”默林海曼微笑着，极具耐心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敢动他们，我就向你们泽坦人宣战。”
康华里脸上神情冷下来。
“你确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的智商是不够理解我说什么吗？一直在这儿车轱辘话，”默林扶了扶眼镜，“……不应该啊。”
两人在急救室门前对峙。周围听到了的人都震惊地看过来。其实他们理解康华里车轱辘的问话，因为无法相信默林居然会提出开战，“不，不会的，”短暂的安静后康华里反而笑了起来，“你才不会让我们两界……只是因为这点小事。”
他上前一步，用限制的、唯有默林能够听闻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上古种族……两个相当难得的实验体……主要是今天这事我们没有选择，于是只能这样。回头若是再有——随着魔力的复苏一定还会再有，我补偿给你。”
默林微微偏过头去，脸上神情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康华里在片刻的等待后确认到这一点，“行，”那就他来作出让步，“那个天使是你的。哪怕他今天做下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会追究他。不过，那个精灵……”
“康华里。”学者打断了他，“你觉得，这是实验体的事吗？”
“好吧，”康华里说，“我懂了，和实验体什么的没有关系，是你和他们两个交情不错，”他冷笑了一声，“你们和我们，两个世界，单单只是因为私交不错要维护他们，就和我们开战？默林海曼，你觉得这事你一个人就能说得算？”
“当然了，”默林平静地说，“我想你大概是对我的身份地位有什么误解。”
他的双手原本环在胸前，然而现在却打开向两边掌心向上举起。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魔导技术与机械部，顶层会客室，正与行会代表交谈的年轻的部长——至少看起来很年轻的部长突然起身离席。而同一时间，信息智能与网络部，学生们先后停下了手头的操作，他们意识到，分部的部长，也就是控制着哈耿卓耿整个信息系统的主脑，正在把大量的数据抽离出去。
空间波动出涟漪。明亮的金发闪耀灿光，魔导技术与机械部的部长出现在了默林的左手边。而他右手边，则有一道由变幻的数符汇成的虚影凝现。来自异域的三个学部的领导者在这里汇集，“现在有件事情要宣布，”默林漫不经心地说，“我看情况打算和泽坦开战。”
两位部长甚至问都没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好。”
“你说了算。”
金丝边眼镜的学者墨青色的眼睛弯起。
与之相对，是泽坦传奇的战士灰金的瞳孔震颤。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眼下所面临的局面，默林！……就只管在这儿回护。为什么所有人都实力大减，境界未曾跌落的隐世不敢露面？这是你过往所好奇的，现在，我把答案告诉你。战争之神传下了一件遗物给我！然而那个精灵他却……”
“我理解的——理解的，康华里。”默林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你要做的可能会伤及他的性命。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泽坦。你最无私，最有责任感，我也最相信你了。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杀了战争之神，也一定是光复泽坦的大业迫使着你不得不这么做。”
这话如果换个场合说，康华里毫无疑问会相当感动，并从此对这个讨嫌的异域人改变看法。但很不幸，他是现在说的。
他能感觉到的就只有不妙了。
果然，默林海曼笑起来，笑得是那么核善，“所以，我把选项摆在这里给你自己选，是就此停手——还是，让我们向泽坦宣战？”
他稍作停顿，就像是留给他用来思考的时间，“说起来，这场战争对我们而言并不需要消耗太大的成本，某种意义上，它更像是及时止损。我们将停止对泽坦所有的援助，你们那些隐世强者不再能够得到在这个枯竭世代用来维系生命的药物，武器更不用说，所有的工厂都将从泽坦撤出。还有，网络——所有的大型势力使用的网络包括安全系统都由我们来维护，我们手里有一份几乎囊括全泽坦反抗者的名单。只需要把它往乌斯卡那边轻轻地点一下发送……”
他转过身去，把装饰着金色流苏的发瓣掠向另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剩下的，就没有我们的事情了呢。和泽坦打仗干什么的，还是乌斯卡那边有经验。”
康华里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狰狞起来。不止是他，旁边其它的，就连反对他的人脸色也都开始变得难看了。萝拉碧丝缇抑制着没有开口，骑士学院的院长则是直接道：“默林，你怎么可以这样？”
异域的学者唇角挑起，“——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呢？”
这些年来，泽坦反抗者阵营当然也不乏内斗。但不管斗到何种地步，反乌斯卡都是共同的底线。然而他是异域人……凭什么要求异域人也要像泽坦一样，和乌斯卡不共戴天？
骑士的院长默了下去，其它想要跟着一起开口的人也都哑口无言。默林轻轻地又笑了一笑，“当然，直接牺牲整个泽坦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一些。我手里的名单……嗯，到时候我们会带一部分人走的。去掉了这些，剩下的——说全部太绝对了，但若说99%，那就又说少了——总之，都是泽坦贱畜，贱畜们是死是活，就不是我们所关心的事了。”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掠过，高傲而又轻蔑，浑不在意地尽收了他们惊疑与愤怒与屈辱，最终，落到康华里身上定住。
“——作出你的选择吧，泽、坦、贱、畜。”
第242章
他的声音说高不高，但却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闻。寂静又延续了有那么三两拍，议论声哗地爆发了出来。
“泽坦……”
“听到了吗，他刚刚说……？！”
泽坦贱畜。一个非常严重的侮辱性的称呼，严重到单纯只是复述，都没有人愿意把这几个字给说出口来。
泽坦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叫。一般的异域人，哪怕对泽人坦明着歧视，也往往并不会使用这种程度的称呼。唯有乌斯卡——这是由他们所发明的、满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感的，独属于他们对泽坦人的黑称，然而现在，它却从一向标榜是泽坦盟友的人口中说了出来。
“妈的。他又高贵了。”
“还说要和我们开战。”
“就因为……呵呵。我本来还站精灵的。这感情整个泽坦都不如他一个人重要。”
“——那当然了！就你们这些、泽坦……，拿什么跟人家高贵的精灵还有天使比。”
刚刚还是有不少人质疑康华里，对敢于反抗他的艾尔文斯和拉斐尔产生了同情，然而现在，情感的色彩则是完全反了过来。
“……要拉名单全去交给乌斯卡人！”
“……咱们的数据，怎么就全在他们手里。”
“这能有什么办法，落后了不是几十年几百年，是成千上万年，还一直被压制，没来外来输入，单凭自己，拿什么去追上乌斯卡。”
“……现在他们也要去跟乌斯卡合作了想不到吧？”
“所以你应该知道校长为什么跟他们关系不好了？这单纯是钱的问题吗？——不是。咱们要他们的技术，但又不能全要他们的技术。真正重要的东西必须捏在自己手里。他们那是自然不愿意把什么都教给我们，然后再被往一边撇开。”
“不然就像现在这样，看，说翻脸就翻脸……”
后面几句话是几个龙裔说的。刚刚他们还和莱蒙德基地出来的武者们站在一起，而现在则是挪动脚步，和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默林海曼总和莫桑迦德对着干那是出了名的。所以龙裔们很多都不喜欢他，“这些异域人真就没一个好东西！”
萝西娅扶住额头。
“这一波仇恨拉的……”
“真的是赶上苏医生。”千山说。哪怕许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对某位以欠扁而出名的医生有着相当之深刻的印象。
“他是故意这么说，”亚瑟道，“如果他也和拉斐尔他们那样，坚持自己是正义的，讲一堆的大道理，战士院长反倒不怕——他会直接冲进去夺东西，得手了强行宣布自己这才是真正为泽坦好。而像现在这样，直接说要和泽坦开战，反倒禁住了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也这么觉得，”伊哈洛特泽亚说，“为了泽坦？那你是想现在就和泽坦开战？……这么一来，他可就没那么好找理由了。”
康华里尴尬站在急救室的门口。精灵就里面——那么短短几步的距离，触手可得，可他生生就是动弹不得。
异域的学者又从椅上站起身来，扶了扶眼镜原地转了一圈，“想不到吧，康华里？最后的最后，九星的传奇被无星法师给拦住了。嗯，虽然连一个星星都没有，但我却这么优秀呢——不愧是我。”
康华里：“……”
围观众人：“？？？”
这话都能明说？
默林不仅明说，他还找人和他一起说——魔导技术与机械部的部长反应疾速地四下看起风景，信息智能与网络部长就相当地捧场了：
“是的。”
“说得没错。”
“就是这么优秀。”
“长得还好看。”
“就说莫桑迦德为什么总是嫉妒你呢！……”
……这都能被cue到，莫桑迦德时刻关注着这边状况，当时给他气到垂死病中竖中指。不过默林在上面是看不到他的，“好了呢，”他转过身，“我该回去继续手术了呢。实话说，手术并不是一项可以随意被打扰的工作。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康华里——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把门给关上了？”
医师的白袍扫过，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然而，待要关上的房门却被人类战士用手给阻住了。
“默、林、海、曼！”
康华里咬牙切齿地说。
“……嗯？你是想好了吗？”默林饶有兴趣地问，又道：“话说你们怎么都喜欢一个字一个字地叫我。这种风格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喊起来，难道就不觉得怪怪的吗？”
康华里灰金色的虹膜燃烧怒火，扶在门框的手指亦随之而微微发颤。
他是真想杀了他！一个连星等都没有家伙，但却偏偏是如此嚣张。唯一能拿来威胁他的，也就只有和他们开战……只要，他出手够快……
“也许你是觉得，只要你出手够快，我们就来不及和那边通讯，我甚至不知道你杀了我。”默林平静地说，脸上仍然带着愉快的笑容，“但是，我会永远都不知道吗？以我们的信息能力，对事情的真相完成调查，它大概需要多久呢？”
……但是他没有选择了，康华里想，他们会向泽坦开战，但这、包括后续的影响并不是即刻便会发生。然而，如果，他不能把神格给拿回来，让阿修琉斯解决掉信仰污染的问题，重新融合它，那么，他立刻便会迎来战争之神的怒火。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变得狼戾。“但这样你就暴露了，康华里。”学者仿佛能同步读取他心中在想什么，“你不介意我们宣战，把反抗者的名单交到乌斯卡手里……泽坦将因此万劫不复，你要他们拿什么去相信，你说的才是真的、阿修琉斯衪不是你杀的？”
到时候……到时候！康华里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在场的、观望的，甚至因为默林的威胁而对精灵等人产生恶感，反而倾向站在他那边的人，都将毫不犹豫地选择和他动手。毕竟阿修琉斯在他们眼里，是完美的神明，是悲剧的英雄……莫桑迦德为了一个精灵都那么上头，换作了神明……那就不是莫桑迦德了，而是狄洛奥茵维斯——远古巨龙必然会采取行动。
这种情况下，他真的，还能够通过契约的链接，成功地把衪从未知的另一边给搜寻出来吗？
康华里实话说并不是很确定。
……所以，要不要赌上一把，胜即生，败即死？
这是一个需要艰难作出的决定。
突然间。
他看到奇异地光在超出了感官的视域里流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感觉，复合的，但某种程度上像是一种声音——刮擦黑板的指甲刮过脑海，让每一束神经都因极大不适而战栗的，异样的破碎声。
不受控制地，脑海里浮现出几幅记忆的图景。
第243章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他还很年轻，那时他们还在一起生活。他从外边回来，拿回了几本漫画书，阿修琉斯向他道谢，很高兴地拿去躺椅上看了起来。
衪的头发那时已经留得微长。奢丽的、熔银般的颜色，散落在精致的锁骨上。
……完全可以用妩媚来形容，他从窗外走过时想。
转过梯道，穿过长廊，曲曲折折，他来到了基地隐藏的一间密室。这里有层层叠叠的结界用来隔绝外界的窥探，尤其是，神明的窥探。
神官、祭司、反抗者阵营的领袖们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
“是这样的，卢西恩。衪死去之后，将会堕入邪恶阵营，化为恶魔……”
“一种不死的恶魔。”
“——我们必须提前想好办法来应对一个不死恶魔的寻仇。”
“目前初步形成的方案是，对他的转化进行引导。通过人工干预，让他转生为特定族种的恶魔。”
“低等阶的族种。同时具备不死的属性。”
“还要尽可能地和他契合。”
“符合这个条件的恶魔……”
“实话说并不多。”
一个神官说了已知的符合条件的几种恶魔的名字，康华里听完，微愕，“还有魅魔？”
“因为魅魔这个种族，低阶，不死……”
“关键是契合度高。神明会随着信徒的想象而改变外现的形象。魅魔也会随着契主的想象而改变外现的形象，这种相似，就赋予了成功引导转化的更高的可能。”
“主要就是，魅魔这种东西……我们总不能把我们的神明给转化成魅魔！”
“所以才喊你过来。”
“这件事需要你来定夺。”
……发梢与锁骨在眼前闪过，不可抑制的渴望在升腾，但康华里还是表现出片刻的沉吟，“我没有意见，如果魅魔确实合适的话，”他的手指轻按着两边唇角，“说实在的……衪没准还喜欢这个。”
“祂还喜欢？！”
众人震惊，不过旋即便了然了。
“……对哦。穿得那么骚。一个大男人！脚腕还戴脚镯。”
“还看那不正经的书……”
“这时局，乌斯卡追得我们遍地躲，卢西恩身上担子最重。他还缠着他，让他侍奉他……”
“真不知道究竟是战争之神还是爱欲之神。”
“这么说没有什么比魅魔更适合祂了。”
事情似乎就这么决定了，但末了却有人犹疑地说：“我还是有点担心。因为我印象听说过……具体我也记不得了，总之，至少是领主级的魅魔。”
“——领主级！？”
众人视线纷纷向他转去，康华里动作亦是顿住，“——你确定？”
“……不确定。”
那人心虚地摇头，真若确定他何须等到最后，“我说了，只是恍惚听说。”
“可能是有的，”一个祭司说，“——我的意思并不是指真有领土级的魅魔，而是可能会有领主级魅魔的传说。”
“低等的恶魔往往更多地出现在人类生活的地方。但就算它们等阶再低，在一般人的眼里也是相当之强大的。”
旁边人点了点头，“那些猎魔人也喜欢对敌人的等阶进行夸大从而突出自己功绩。”
“这么一来，以讹传讹……”
“我说，问题不大吧，谁都知道，魅魔这个种族，贪婪、堕落，哪怕是在黑暗生物里面都是出名的……”
“……”康华里手指在桌角轻叩。隐约的传言似乎不足信，但这件事上绝计马虎不得，“其它的低阶恶魔也有类似的传言吗？”
“有的。”
“所以刚我才说……”
所有人都等待着他作出决定，康华里抬手抚了抚胸口。野火般的渴望在刚刚一瞬的凝滞之后，燃烧得更加强劲，“……那天之后，我恶心了很久。”“很恶心。”祂的声音更是回响在他的耳边。
……天知道他不过是碰了碰祂的脚罢了。他还没说恶心呢。
康华里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就魅魔吧。”他说。
“引导祂转化魅魔。”一位神官重复了一遍。
“没错。”
密室里沉寂了片刻。
“他早已不配为神明。”有人说。
“——变成魅魔，是他应有的惩罚。”
……
……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起这些呢？
康华里想不明白。
他本不该做下这样冒险的决策。无法最终确定的事……是那一刻的渴望阴暗的冲动害了他。
他无数次为此感到后悔，尤其是，在来到哈伦卓耿，看到了那本书之后。
“奇了怪了。这本《恶魔研究》。我之前明明记得，这本书里写，魅魔是下位恶魔，最高七等上阶——没错，七等。怎么今天一翻，这魅魔、就又变成……嘶，没有等阶限制了？”
星界，图书馆。一个穿着紫色绒法袍的法师疑惑地说。
“什么啊，你记错了吧，”与他同伴的戴白玫瑰纹章的法师探身过来看了看，“你看，是这么写的，‘魅魔虽然没有等阶的限制，但绝大多数魅魔沉耽于本能快感，从而影响到等阶的提升突破不了七等……因此使很多人以为，魅魔是下位恶魔。’”他手指从“下位恶魔”一行划过，“——你记混了！”
“不是，不可能。”紫袍的法师笃定地说，“我绝对没有记错，而且这一行……之前书里根本就没有这一行！”
“……”白玫瑰纹章的法师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他，“你没记错，那是书里内容好好的变了？笑死。白纸黑字写着你给这儿不认呢。”
紫袍的法师满脸写着“就是书里内容变了”。两人当时便吵起来。虽然都压抑着，但是图书馆里毕竟安静，一个戴宽沿尖顶帽的女法师绕过了书架看往这边。
“怎么了你们两个？”
“卢雅！”紫袍的法师喊，“正好你来了，你就说——魅魔，这个种族，到底是下位恶魔，还是没有等阶限制？”
“没有等阶限制呀，”女法师说，“但是因为这个种族太堕落了，沉迷于享乐绝大多数等阶都不高，所以往往会被错认为是下位恶魔。”
“你看！”
白玫瑰纹章的法师说。
“我没有记错啊！”紫袍的法师无力地道，“我明明从这书上看……”
“就是没有等阶限制，还出过很厉害的人物，”女法师回忆道，“之前院长讲课，有提到传奇的魅魔法师，还有，一位魅魔的大君……我想想，是爱欲大君。”
“不是，”紫袍的法师原本都打算认可能真是自己记错了，一听呼地又坐直了身子，“咱们的院长讲课？！他只剩下了灵魂……”
“呃，只剩下灵魂也不影响讲课的，借助星界，单纯只是精神的交流，”女法师说，“我之前这儿睡着，有被他拉过去听课过。”
“你们在说什么，讲课……？！”坐在长桌另头的法师忍不住也转了过来，“咱们院长不是都快不行了？”
“谁说他不行了，”这话一说当时就有好多法师不满意了，“啥智商啊。”“战士那边流出来的洗脑包你也信。”
“……原来只是洗脑包吗。”
“等等，先且别说这个，”紫袍的法师站起来，“我问下大家，魅魔这个种族，等阶到底是下位，还是无限制？”
“下位！”几个法师不假思索地就说。
“无限制！”另外的几道声音在同一时间答道。
一群法师相视了愣了一下。
“你们这些说下位的都记混了。”
“不是——谁跟你们说魅魔无限制的？”
“刚刚卢雅说院长说了。”
“看这里，这里书上写着——”
“等等，我记得这书之前不是这么写的……？”
“你看吧你看吧。就说怎么会是我记错了呢！……”
一群法师吵吵嚷嚷，就魅魔的等阶的问题再没个结果，直到一个吟游诗人呼地一声站身起来，将手里的书稿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
“吵、吵、吵，你们这些法师，还让不让人看书了？
“——不想学习到外面去！——到旦多广场上吵去！
“人打架你们吵架，绝配！……”
……
旦多广场——也就是此刻哈伦卓耿最受关注的空中平台，急救室外。魔导技术与机械部的部长垂眼翻看发送到个人终端的几条讯息。
【尼路兰达矿业公司，位于于伊索利山丘的FD134号矿坑。】
【疑似出现未知生命反应。】
【目前相关区域已被封锁。乌斯卡人反应很快。这边会尽可能地获取更进一步的情报……】
金发的年轻的部长将手放下来。搁置了通讯的界面，并没有作出回复——哪怕这相当重要。
他的目光豁然转向康华里——信息智能与网络部的部长在同一时间亦是同样的动作。
人类传奇作出了他的选择。
第244章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突兀浮起的记忆昭示不祥。他开始感知到死亡紧迫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
采取行动可能会死，等待犹豫一定会死。前者也许会让泽坦被拉来陪葬，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战士的词典里没有坐以待毙——搏上一搏，也许就能有一线生机！
森冷的长刀闪过冰寒的光。异域的学者微微翘起了唇角等待他的行动。在场这许多人一瞬竟尔听不到哪怕再是细微的呼吸声，所有人的心弦都随着空气的凝固而紧绷。
但在这时，空间却突然间开始波动。
波纹般荡开的涟漪扭曲了现世的视景，虚空的裂隙里溢出熟悉的气息，让传奇战士瞳孔收缩，心跳都几乎骤停。
再也没有功夫去理会什么学者什么精灵，他快成了一道虚光的幻影疾速向后飞遁，几乎是同一时间，剑影泼天，恣肆的杀气将他刚刚所在的地方——更确切地说是刚刚所在的空间都给撕碎。
银发的魅魔踏出了中转的位面，带来毁灭的死亡的但却幽香深深令人迷醉的气息。墨紫色桃心的图案黑暗蕴集，周边魔纹华丽向上延展，一如那双妖孽的眼眸所升腾的怒焰。
他用轻柔的、轻柔到几乎亲切的声音，念出他的名字。
“——卢西恩。”
心神在震颤。呼吸已停滞。秉持无畏信条的传奇的战士在这一刻肝胆都几乎破碎。
他看到世间最为恐怖的事物——由他亲手所缔造的——神明的力量与恶魔的邪恶！
已经拉开了相当的一段距离。但这哪里够。他在逃遁的过程中就已经在感知过往所联结的传送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心念无法集中所以感知不到，于是他当即撕开了一张传送的卷轴。
无事发生。卷轴的力量尽管包裹了他然而空间完全没有反应。康华里眼睛瞪大，猛然间意识到群岛连接外界的空间的通路此刻尽然已被封锁。
……谁干的，阿修琉斯还是莫桑迦德？
无边的绝望使得他错觉血管都为之皱缩。
逃不掉了。接下来，他就要迎来被他所残害的神明的——
神明却并没有在意他。而是转过身去，急切望向了急救室的方向。
康华里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突然后悔起他刚刚不应该只顾着跑的，而是应该控制那个精灵将他作为人质，他现在所做的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更不用说还是传奇的战士所该做的事。不过阿修琉斯作为战争之神战力虽然强横但智谋欠缺还爱感情用事，接下来，也许他还能够找到机会……
异域的学者向泽坦的神明致以微笑。
“我都出手了你还不放心？”
风时看着他的笑容立刻便放下了心。没有再往急救室方向回看，他的身形冲天而起，墨翼流转着墨紫的微光，张开了比之前还要更大的翼展。
尖利的翼骨在云间划过寒芒，只一瞬间，他便追及了背叛者的身前。
……逃无可逃。唯有迎战。康华里咬紧了牙关，双手握持着长刀向前挥出——
执掌战争的神明向他凌空劈下了一剑。
元气与金铁激发出灿光像是行星对撞。康华里闭上了他的眼睛，听着四下里先是沉寂而后一片惊呼炸响。……这大概是他们不敢想象的经历吧？在这魔力枯竭的世代，亲眼见证一个传奇强者的落幕？
但他并没有迎来落幕——他把眼睛睁开，难以置信地确认到这一点。他的人还在，他的刀也还在，恰恰相反，是阿修琉斯被反作用力向后推了出去，为了卸下去势，他稍稍敛起了魔翼。
——怎会如此？
当时精灵震开了他的斩击有多么不可思议，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便有多么不可思议。
阿修琉斯对此却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大的惊奇，他的身形绕过一个角度，再次向他发动攻击，康华里压下了震惊凝神应对。
剑招很精妙，不愧为神明，可他应对得却很轻松，哪怕是当年，祂陪他做的练习，都能给他比这要远远更大压力。
惊惶与恐惧逐渐淡去，到几近消失。康华里明白过来这是因为等级——他是传奇。而衪，现在甚至够不上宗师。
像这种境界，原本当像是萝拉碧丝缇等人一样，连近他身都近不了的，传奇的威压便令他们无法消受。他能贴身来和他过这么多招，显见是因为当年曾是神明，故此对等阶的压制有特别的豁免。但他不受等阶压制的影响，却也无法对他造成影响，这挠痒痒似的攻击，根本便无法攻破他的防御……给人的感觉完全称得上是滑稽。
以致康华里竟没能忍住笑出来。
笑他。也笑自己。只不过是一上来声威夺人竟吓得他忙不迭地拉开了这么远的距离，甚至还要从岛上传送出去，“阿修琉斯，”他压抑着声音说，“你拿走了神格，现在就这个等级？”
风时不作理会。只是剑气变得更加凌厉。
但却依旧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张狂的笑声发泄了胸臆，康华里的神情再复变得沉肃，这源于再次看到的希望——而如今局面已经迎来转机，“你神格呢，你把它放到哪里了？”
风时这一次回答了他。声音同样带着笑意。
“没有了。”
“——没有了？！”
心脏又是一刻的骤起骤落。康华里勉强笑问：“真的吗？我不信。”
“爱信不信。”
风时冷淡地说。
康华里脸上笑容随着他的声调而同步冷了下来。
神格，是没有了。刚刚他以为他是有意隐藏。然而现在——他感觉不到它。虽然残留着一些气息，但也只是气息而已。它已不再存在于他的体内。从它那里剥离的、他刚刚弥补消耗稳固境界所用的神火可以佐证这一点。他试探着外放了一些它的力量，没有感知到这股力量在本源的吸引下势要离他而去。
“你用它做什么了？”他逼问道，长刀横在身前迫使着他向后退却，“……哦！你回来了，精灵没有召唤你，你不应该那么容易回来才对——你用它把你给送回来了？”
风时一个侧身从他的刀锋下方滑过，“是的哦。”他宛若吟唱的声调说。
“不，你不是。你能穿梭空间，总有办法回来，神格不可能只是被用来做这件小事，”康华里震声道，凌厉的攻势几乎挑飞了他单刃长剑，“到底做了什么，说！”
“你声音再大一点儿，”风时娓娓地劝道，“就可以让围观群众全都听到了呢。”
康华里神情一凛。他不再出声了，因为知道他也不会说，于是改作审视地看着他。风时重新握紧了剑柄，虎口被震得很痛需要恢复，于是不再攻击而只是闪躲。
康华里一时却也奈何不了他。“你的等阶变得高了，”他说，“虽然依旧很低，但比起之前算是高了……所以，你是用神格提升了等阶？”
风时没有说话。
康华里旋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拿神格提升这小小的一级等阶……”
他便要推翻这个猜测，但在这之前，突然间，又有一段记忆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很年轻，和衪在一起生活。那天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一些漫画书，衪高兴地接了过去，然后躺在椅子上看。
他向外走出来。从窗外经过的时候留意到他的头发已经流得微长能够落在锁骨。而后曲折前往密室，反抗者的高层们已经在此等待多时。
“是这样的，卢西恩。衪死去之后，将会堕入邪恶阵营，化为恶魔……”
“我们必须提前想好办法……”
“干预转化……”
就像是又回放了一遍，一切的一切都与之前的那段记忆是一样的。但也有一点不同，他们提出了衪可转化为魅魔，但却又对此有所顾虑，“我没有意见，如果魅魔确实合适的话，”他说，“说实在的……衪没准儿还喜欢这个。”
“衪还喜欢？！”
众人对此震惊，不过旋即便又了然，“对哦。穿得那么骚……”
“那不正经的书……”
“真不知道是战争之神还是爱欲之神。”
“——变成魅魔，是衪应有的惩罚。”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事情到这里便被拍板决定了。中间少了一段什么——有人犹疑地站出来说，他恍惚听说过领主级魅魔的事，在这段记忆里，完全不存在了。
如果换作平时他必然会十分疑惑，怀疑自己记忆是否时旷日久而产生混淆，摸不清究竟真是有人说过还是没有说过。然而现在，联系起消失不见的神格与阿修琉斯先后两次见面有所提升的等阶……像是一道闪电从夜空中划过，一瞬间，康华里全明白了。
衪拿神格究竟做了什么，“魅魔，原本是低等魔族，”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用神格，把种族的等阶给改变了！”
“啊……”
风时把长发向后掠了一掠，“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康华里生被他给气到目眦欲裂。
空中平台上的人都举起了手在胸前。他们看到战士院长的刀光冷如冰凌疾若骤雨，银发的魅魔无可撄锋，不断向后退却。
“蠢货！”康华里终于没忍住骂出来，“你不能融合就给别人融——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能融合它……而后泽坦将迎来新的战争之神，走进一个新的世代，这僵化的死水一样的战局总算能够有所变化……你呢，你拿它做了什么？——用来改变种族的等阶！这有什么用，你说，这有什么用？！”
锵地一声，展开的魔翼险些被他钉到了浮空的岩石上。风时被迫一个翻转改变方向，向斜下方俯冲，康华里在后面疾速追来。
“唯一的用处，”他冷笑着说，“也就是让你不再卡在七等，能向上升上一阶，关键是，你升上一阶又能怎么样呢？七等不是我的对手，六等就是了？”说到这里他讥嘲地顿了一顿，“……忙不迭地还就从藏身的地方赶过来！”
风时被他连天的刀影逼到不得不降落在下方的沙地上。莫桑迦德曾在这里与他战斗，沉黯的沙染上龙族稠紫的血。而此刻，又有恶魔的浓黑如墨的血洒落下来。
“——康华里！”
“好了！”
“有话好说。”
“没必要再打了，你看，他不是你的对手……”
骑士的院长带着一大群人赶过来，试图把两人劝开。虽然风时是恶魔，但联系起康华里初见他时那没来由的心虚，他们现在心下都开始怀疑起事情究竟是怎样。……不能让他杀了他。学生们在空中也都关切地下望。莱蒙德基地的武者、萝拉碧丝缇等人已对康华里能够手下留情不抱希望，纷纷向异域的部长们所在的方向投去求助的目光。
默林海曼早便进了急救室里。魔导技术与机械部的部长在忙于回复讯息。而信息智能与网络部的部长作为一个赛博幽灵似乎并不具备收受求助目光的能力……没有人再对此作出表态，一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康华里大步向前，将银发的魅魔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方。
“没什么，不用管，没到你们想的那一步。”
他用令人安心的语气说，挥了挥手示意骑士的院长等向后退开。
现在有了时间，他终于能够欣赏魅魔这个种族天然的秾丽，以及，那与神圣的气息交织着似若矛盾的纯美。
这让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这都是你自找的，阿修琉斯。一切的一切。从最初至高无上的神明能栽到小小的信徒手里，再到现在，精灵拼上一条命给你拿回神格，一手好牌又被你给打得稀烂。
“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久的别来之情，我们可还没来得及叙过。不过，有天你若死了，毫无疑问，是被你自己给蠢死的。
“实话说，都是战士，你怎么就能蠢到这种程度？……见过蠢的，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蠢的——纯粹自己把自己送到我的手里。”
他仰头向天大笑起来，死亡的阴影、不祥的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周身百骸都仿佛被浸泡在洋洋的喜悦里。
直到，他听见落败的前神明同样在笑，声音不似他那么豪放，但却带着不似作假的轻快。
“真的是这样吗，卢西恩？”他玩味地问道，指尖漫不经心地抹过那道刀伤，“——蠢货是我，而不是你？”
鲜血随着他的引导在空中凝聚，化作了一个繁复的秘血印信。
第245章
人类的传奇瞳孔微微扩大。
血魔法的印信，用途多在于通讯，他看到那墨色的色如腐蚀般升腾出黑暗的烟雾。随着符印的消散——讯息已经传出！
“我是只有六等。”他听到他说。
然而有人不是六等。所以他的行为才如此随性乃至令人迷惑。因为他怎样都无所谓——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杀着。
能让战争之神如此倚杖，想也知道那人的实力该是多么深不可测。寒凉炸起在后脊，康华里一瞬进入临战状态，手指指节发出咯咯声响，将长刀刀柄紧握。
防备着随时可能袭来的攻击，他的精神力最大化，刹那将四野扫过。
不过随之而来的回馈却让他的心神再次回归安定。
空间的封锁还在持续。哈伦卓耿如今完全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原来这是莫桑迦德干的……康华里在这一刻是那么感谢他！
刚刚，他甚至都撕开了传送卷轴，是它阻止了他不理性地想要逃走。而现在，则阻止了阿修琉斯搬他的救兵过来……作为神明对空间的限制有着特殊的豁免，很有可能，他根本便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再看他脸上那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康华里一时竟没忍住再次笑了出来。
“你倒是拉他过来啊。”他不无嘲讽地说。
神明对此反应平静。
“我说……有没有可能，卢西恩，”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唇瓣，“他原本就在哈伦卓耿呢？”
原、本、就、在……？！
鲜血的符印留下黑暗残影烧灼着视网膜。康华里蓦地意识到了些什么，悚然回过头来，看向了法师学院的方向。
林立的高塔如旧安静。追寻魔法与奥秘，最热衷于知识的学院没有任何的异动。但这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因为向后回看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法师学院分为两个部分，他的视线并不能触及那黑暗幽深的地底——
地底空间。血法师与黑法师，死灵法师与亡灵，邪术师……包括其它学院在这里的人，同一时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能够感知得到，有什么在复苏，“不会吧。”“难道说……？”“是……”
龙。这是哈伦卓耿人遇到这类事情的第一反应。然而龙类的气息不会如此黑暗如此邪恶。
“我知道了，”一个骷髅咧开了嘴巴，快乐地说，“我们的巨龙实际上是亡灵骨龙——”
空中平台。无数道目光同时移转，聚焦在虚空中全无征兆地滴落的一滴血。
深沉的殷红让人视之心惊，血色蔓延扩散，流淌勾勒了一个华丽的阵纹。即使是传奇的战士也无法将过程打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阵纹扩大成空间的门扉。
鸦血色整齐修剪的指甲衬得皮肤尤显苍白。一只修长的、灵巧的，属于施法者的手从另一边扶上了门框。
一瞬的兔起鹘落！
饶是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也未尝看清电光石火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意识到援者的降临无法阻止，战士的院长当下果断改而向一旁的魅魔出手。他施展了一个传奇境界的特殊的战技，不是用于攻击，而是用于捕获。
然而魅魔在他行动之前便已作出反应。他站在一个相当不利的位置，已经退无可退，于是，在战士的手指接触到他的身体之前，他消失了——更确切地说是身形幻散化作了魔紫色的迷雾。
法师幻术师术士包括潜行者，都有些类似的生存技，传奇的院长当然知道对于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但是他面对的是一个魅魔——消匿多年的上古种族，天赋的法术与一般超凡者的生存技当然是不同的，常规的处理方案失效了。他没能抓到他。
玄色的法袍漫卷，暗金色的镶边被天空虚幻的太阳照耀出流丽的光。应召而来的法师从迷雾里现身。
长发深红如血，细细束起在一侧胸前蜿蜒流淌。他是一个极漂亮的——漂亮到甚至让人直呼妖孽的男人，不过，那如惊涛如骇浪般荡开的传奇强者的气息，比那惊艳的外表更能留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他举起法杖，释放出一道法墙，将魅魔幻散的迷雾完全屏护其后，而后抬手向战士的院长指去，念出了一道高深而又晦涩的咒语。
黑暗的血光在他指尖凝聚。
学生们对此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知的。他们还未脱出传奇的法师初现身时的震撼，有些甚至还高兴于法师开始读条，战斗节奏放慢，接下来他们总算可以看清了……而高阶的院长与教授们脸上则是无不变色。
“不……”
“卡内基！！”
这道咒语、这个手势，学生们没见过，然而他们是认识的。死亡一指——饶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一上来直接就对战士院长念下死咒！
康华里当然不会容许他贴脸读出这道死咒。然而被中断的咒语依然对他造成十足的威胁。他以战技抵御，血魔法师又换了别的奥术，但其目的仍在于取他性命，不带丝毫犹豫，康华里长刀闪耀寒光，对他的还击同样毫不留情。
元气与魔法在群岛的上空交撞出隆隆的雷声。
“不至于。”
“真不至于到这一步……”
“卡内基！”
“康华里！”
“你们两个能不能停手——”
无法介入战局，隔空的喊话时不时被奥术与战技轰击的声音淹没，越发显得苍白而又无力。
几道求助的目光，甚至下意识地向法墙之后看去。两人冲突的根源——银发的魅魔重新凝聚了身形，他身上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施施然站在那里，望着空中战场，眼底盈盈尽是笑意。
“不错嘛，卡内基。”
“那当然了，”传奇的法师在施法的间隙快活地回复，“我说做到就一定会做到的。”
“如此说来我有必要更新一下观察日志的内容，”风时说，掏出日记本翻找对他的记载，“现在已经不是‘卡内基啊卡内基，你怎能如此堕落！’的时候了。”
血魔法师脸上笑容僵住。
猛地转回头来，只见某人已经快乐地在那里刷刷写了，熟悉的本子让他玄色的瞳孔剧烈地震。
“你是狗吧……这都多少年了还记我黑历史？！”他愤怒地喊，“现在，立刻，把那一页给我撕了——我这还能不能帮你打架了？”
而后隔有两秒像是猛地想起一件事来，“说起来，你和康华里是发生了什么？”
劝架的院长与教授们：“？？？？？”
这句话问出来，一大群人当时就听傻了。感情这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一上来就下那么毒的手，“卡内基！”“你这就说不过去了。”“为了一个恶魔……”“多少顾念你们两个同事一场……”
血魔法师对他们的话语置若罔闻。他只看着他的魅魔朋友。
后者垂下了他那双魅紫色的眼睛。
“他杀了我，”他说，话音很轻，但却带着令人心碎的难过，“……他把我的心给挖出来了。”
血魔法师玄色的瞳孔瞬然收缩。
轰响声几乎把耳膜都给贯彻，群岛周边，海洋的碎片掀起接天的浪潮。超阶的血之魔法将海浪转化成无尽的鲜血，整个天空都被染成触目惊心的猩红色。
上前尝试劝告的、甚至还对他感到愤怒的教授和院长们在那恐怖的威压下纷纷向后退却。这一刻，他们意识到，所谓死咒，其实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不可名状的骇人阴影在血色中成形，随着血金法杖的挥出竞相向前扑去，恶毒的诅咒邪恶到极致竟实质化为黑暗的烟云。
“——保护学生！”短暂的睖睁后骑士的院长最先反应过来，驭使战骑疾速回往空中平台，“都快，加新结界……”
神圣的光幕从圣言书中飞出，但转眼便被腐蚀殆尽。伊莎贝拉的声音尖利，“不能让学生们接触到这些！”
并非所有人都来到了这座空中平台。还有很多的学生分散在各处正常地生活学习。旦多广场在打架，时不时地会有点震动，不过问题不大……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直到看见天空突然变成了血红色，随后噼里啪拉地向下砸下血雨。
防护的屏障在头顶撑开。隔绝了血雨的伤害，但却隔断不了那邪恶的气息直传到内心的恐惧。
“这……”
“究竟是……？！”
星界，图书馆。因吟游诗人的爆发而安静下来的法师们再一次爆发出喧乱。
血雨影响不到这里。致使他们纷纷丢下了手里书本的，是学院里传来的过分劲爆的消息。
“什么？”
“你是说……？”
“我们院长——”
“——我们院长现身也和战士院长打了起来？！”
第246章
法师们都很震惊。下意识的反应是不相信。
“假的吧。”
“咱们院长他不是只剩下了灵魂吗？”
“他都快不行了——”
“说了那是战士的洗脑包！咱院长哪有不行，他身子骨好着——”
“前段时间还讲课！”
“好着好着，不过讲课归讲课，跟出来打架还是有区别的吧？”
“……”
这一点是没有异议的。就算萝拉碧丝缇向所有的强者都下达了命令，自家的院长也不会轻易出山，法师们对此都无比确信，毕竟他的情况和其它人不同，“他怎么可能——”
“因为他只剩下灵魂。但是，他真的就只剩下了灵魂吗？”
“到他们这种级别，身份大多是保密的，你知道的未必就是。”
“……就算是，两者其实也不矛盾。他为什么不可以既是灵魂又有躯壳？意识的活动比起躯体要更节省魔力，像他们这样的强者节省魔力那是相当重要，所以他平时一般是以灵魂的状态活动……”
“——都没见过，”图书馆的法师嗤之以鼻，“你们就又知道他就是院长了。”
还有人放大了一下现场的法师上传到群里的照片，“院长啊。还是个男的。怎么会长得那么妖。”“哦这指甲油……”
“咱们院长应该是一个睿智的老法师，”很多人对此表达赞同，“就，电影里演的德高望重法师老爷爷的那种。”
“但是，”被选中听过讲课的女法师小声地道，“咱们院长声音很好听的，单从声音，你不会觉得他上年纪很老……”
许多道目光投向她。“咱们院长是地下塔系的，”有人在群里说，“这一点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地下三系。黑魔法血魔法死灵魔法。他是一个血法师——”
“你们在图书馆里是看不见。”
“……全是血！外面就连天都被血给染红了。”
“传奇的境界。”
“战士院长就是传奇。”
“咱们院长那自是不可能比他们差了。”
“所以……”
那真的有可能就是他们院长。图书馆里的法师都再也坐不住了。
外面打得震天响。他们依然在这里看书，这里面固然有“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的原因在，和“自家院长又没下场”“他们打再大又关咱们什么事”的想法也是分不开的。然而现在，他们的院长也出山了。
书本与卷轴被胡乱地丢在桌子上。靠近过道的椅子也被人给碰翻了。法师们争相向出口方向涌去，这个过程中当然也有人担心于是否会影响到其它在图书馆里学习的人——比如刚刚的吟游诗人。很多人往他那边看去了一眼。却见吟游诗人拥挤在人群里也在忙着往外赶。
“传奇战传奇，”诗人护着他帽子上长长的羽毛，兴奋地和他的朋友说道，“就问你这辈子又能见几次……”
通往旦多广场空中平台的传送已经完全截断了。不止是传送阵权限关闭，就连传送卷轴也无法突破被封锁的空间。“知道是传奇打架你们这些学生还敢过去现场！”“不要命了！？”教工们对中转处推推挤挤想要传送学生们吼道。当然了他们的怒吼被置若罔闻，学生们交换着能够观看这场战斗的情报：“预言魔法学会那边的那座高塔……”“去机械学院的帕罗塔大厦C座！”“都有一段距离。”“不过可以用鹰眼术……”
这些地点的传送正常运转。学生们飞快地分流过去，同时也有许多的教工同样赶去观看。
入眼是一片血海，即使是魔法强化的视力也无法穿过那幽沉的黑暗。有人聪明地向交战的方向释出了无人机与扇打着翅膀的法师之眼，但都只是向前飞出小小的一段距离，便即被狂暴的魔能给搅作了碎片。
然而单勉强所能看到的，总之相当有限的视野，已经完全能够称得上是一副地狱的图影。真实与虚幻交错，扭曲出魑魅魍魉恣肆横行。怪唳声、啸叫声、尖锐的笑声……成群的乌鸦从头顶盘旋而过，猩红色的眼睛带人深堕噩梦。
血金法杖凝聚魔力涡漩，法师的袍袖飘扬，一道道咒语召来毁灭的阴影。他的对手，长刀的战士周身已覆上全套的装甲，狂戾的杀气直穿入云层。
两道身影快如光电，在空中盘旋，交错与移换令人眼花缭乱，时而又消失在另一个位面。空气先是迎来一刻的安静，随即空间传来恐怖的震感，让群岛沉浮，高塔与大厦亦剧烈摇颤。
……隆隆的响声。有什么在坍塌。是历尽沧桑的建筑面对力场的冲击终于难堪重负。观看传奇对战的兴奋因之而转化为对现状的担忧，“打这么大。”“就没人过去劝一下吗？”
这话当然是后赶来的人在问。一早便在这里的人纷向他们投去鄙视的眼神。
“你以为没人劝？”“两个传奇……”“——就问这谁能劝得住？”
“关键是，”发问的人忧心地道，“他们再这么打下去……”
“——劳资的岛！！！”
终于又有人现身劝阻——一个他们没能想到，但真看到他出面却也丝毫不感意外的人——莫桑迦德甩开了治疗师们，震起双翼冲到了高空，站在那无边的血海中冲着两人大吼：“你们两个再这么打下去，岛都被打没了！”
战士的院长似若有停手的意愿，这让在场人心里都是一松，然而血魔法师却是对他致以微笑。
“不会的，艾瑞拉。”他用令人安心的语气说，“我心里有数。”
听了他的话，狂暴的校长好像便真的安下了心。学生与教工、一道道懵逼的目光看着他就这么又从空中落了下来。
“……就不安心也得安心。”
“谁传奇谁说了算。”
“校长惨。”
“不过等等，刚刚那个法师把他叫什么？”
龙裔校长看起来也是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去你的艾瑞拉，”他接着吼，“——老子叫莫桑迦德！”
传奇的法师一边向对敌的战士作出繁复的施法手势，一边不走心地点头：“哦……哦！”
“%#@&……”
莫桑迦德看起来是生被他给气饱了。学生们都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同时也再一次听到了他刚刚被叫做什么。
“艾瑞拉。”
“这个名字……”
一群人都很茫然，但也有人是知道的，“艾瑞拉金。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任校长。”
“久到乌斯卡的入侵当时都还没有发生。”
“话说法师院长怎么会把他给错叫成这个……她甚至还是一位女性！”
“应该是记混了。”
“……这都能记混会不会也忒离谱了？”
“只能说，他在哈伦卓耿实在是待了太久太久……”
“至少艾瑞拉的那个年代——”
“显然比艾瑞拉女士还要早得多，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沉睡，和她不熟，不然的话不可能连男女都给记错。”
“嘶……”
学生们向容颜妖冶的血法师投去敬畏的目光。
“……战士的院长才多久？”
“我听人说，他应该是在沦陷几百年后。”
“那要这么说，岂不是……？”
“吞吞吐吐什么，大胆说。”
“——战士院长不是咱们院长对手！”
法师们说得是对的。也只有占据上风的人面对校长的怒吼才会气定神闲地说他心里有数。
战士的院长在结束了上场的一波爆发后很快便显露出败象——尽管都是传奇，但双方的实力所体现出的差距，却是一如他面对宗师的校长与连宗师境都不到的魅魔时的毫无悬念到堪称惨烈的辗压。
战士们、以及其它的使用近战武器的武者们，看着如今的战局，脸上的笑容都逐渐消失。
他们所梦想的终点、近战职业的最强者，面对技艺高超的法师，狼狈到简直像是溜狗一样，靠不近、摸不到……完完全全的，被放风筝了。
第247章
被、放、风、筝。这是所有的近战武者都曾经历过，而且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的。
泽坦超凡者内战，最初萌新的阶段，武者们往往都很喜欢去找法师切磋。因为不同于术士德鲁伊等这些职业很多的法术能够瞬间释放，法师施法依赖于奥术模型的构建，绝大多数的法术都是需要前置引导的，作为武者战斗风格简单粗暴，抡着武器上去就是干，很多时候能让法师从开场到结尾一个法术放不出来，总之战斗体验极佳……直到，遇到一个高明的法师，通过恰到好处的位移与花样繁多的控制，极精准地卡着双方的距离，最大化远程施法职业的优势，友情赠送一顿问就是绝望的毒打。
到后来的等阶高了，都积累了战斗的经验熟悉了职业的技能，法师能够用巧妙的魔法对敌人远距离施以打击，但是需要时间来释放；武者的战技基本上都是瞬发，但是受到距离限制，双方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平衡，已经很少再会出现类似战士压得法师放不出奥术，法师溜得战士像狗一样的完全一边倒的辗压的状况。尤其是在传奇级别的战场上，出现这种状况更是让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可是，它偏偏就发生了。
“实在是太流畅了。”
“咱们的院长……”
“是的。他施法也需要停顿，但是你看着，根本感觉不出来他有停顿……”
“节奏感。这是什么样的战斗节奏，简直就像是行云流水一样！”
“完全没有那种宛如站桩读条的僵硬，他念咒语，做手势，一整个呼吸一样自然……”
法师们都看得沉醉而神往，不知多少人高举着终端与水晶在录像。单凭肉眼实在是错过了太多的细节，他们要带录像回放慢慢地复盘然后收藏。
“这已经不是奥术。而是艺术。”
“原来法师竟可以做到这一步……”
“传奇的战士又怎样？该溜照溜。”
“我现在就说一句咱们院长最强！没有人反对吧？”
所有的法师脸上洋溢自豪，对院长的敬仰一时间无以复加。而另一边，战士们神情则是各有各的复杂。
绝大多数的战士是天然支持自家的院长的，看着他先是吊打了龙裔校长，紧跟着又突破不知多少学院高层的防线，更强势辗压了神秘的恶魔，他们心中深深为之而感到骄傲，作为战士学院的一分子，好像当时就变得比其它学院高出了一头似的。而此刻，院长他却是又被对家的法师给打成这样……这就仿佛是脸上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那个法师……妈的。”
“他境界太高了！”
“别说都是传奇，越到后面等阶差距越大，他这都快到圣阶了吧？”
“他都多大岁数了。咱们院长呢？”
“——这不就是纯欺负人？！”
战士们充满怨愤。一旁的术士们听见到了便说：“校长他上任才多久？”“你们院长少说也在这儿等了一千年了。”“刚你们院长追着校长砍的时候就又不说欺负人了？”“呵呵。人法师院长很大吗？让不知道的过来，怕不是觉着他都能把你们院长叫叔叔了。”
这便是纯粹胡搅蛮缠了，毕竟超凡者的岁数是自己定的，想停留在什么年龄段就可以停留在什么年龄段。术士们纯粹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窝着火，抓住了机会便冷嘲热讽。
战士中有暴躁的当时就对着骂了起来。“啊哈哈，”几个龙裔阴阳怪气地道，“随便骂——骂再凶也改不了，你们院长马上就要被人法师给咒死了。”“嗨呀。”“这是真的拉……”
几个战士冲过去就要动手。但半路上步子缓下来。术士们话是说得难听，但现在，局面真的是不妙了。
……原本就打不过。卡内基每一招都是冲着要他性命来的，不带半点儿的手下留情。康华里被他压得是支拙为难，每一次的躲避都是险之又险。毫无疑问，但凡他被他的奥术给蹭着一下，那便不死也是重伤——只是，他便这么躲，又能躲上多久呢？
战士院的学生们都看得揪心。在场的院长与教授们很多心里也是焦灼。所幸康华里现在还不了手只是在躲，两个人打架的声势小了，使得声音得以传出去，很多人便用魔法强化了声带再劝：
“卡内基，算我求你，先且停手，现在这里面还有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事关重大，还是先把一切都摆明面上说清楚了。”
“你看。卢西恩他也跑不了不是么？既跑不了，又不是你的对手，他真是有错，晚一会儿不照样任你处置。”
“关乎战争之神！这事不会有人偏颇的。我们只是想要把事情真相给弄个明白。”
“战争之神留下的那件东西……”
这些是对事情的真相有疑惑的。毕竟康华里和拉斐尔是各执一词，他们整个儿都很混乱不知道该听取谁的说法。
还有人则是真心相信康华里：
“我理解，卡内基。像你们这些黑暗系的法师是会有一些……可能会让一般人难以接受的朋友，你们依然愿意为之两肋插刀抛头颅洒热血。”
“这无疑是值得尊敬的——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干涉你的选择。但是，现在，那个恶魔，他拿走了战争之神的遗物！”
“大义面前，还请你不要因为这些私人的情感——”
“卢西恩是杀了那个魅魔，甚至，还挖出了他的心脏。但是！死亡于恶魔而言和人类是不同的，他现在不管怎样，还依旧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不是吗？”
“人类很脆弱。不要做那些无可挽回、事后会让你深深感到后悔的事！”
当然了，也有不少人心下大致已经明白了事情究竟是怎样，比如骑士的院长，从康华里的行为中闻嗅到异样，刚刚在他势要杀死魅魔时纷赶过去拦阻，现在则是出于一些考虑……没有劝和，但也没有说出相反的话，默默地站着让一群人大声疾呼：
“好了……不要再打下去了！”
“康华里，康华里！你就只管这么和他动手，倒是说些什么啊？”
“快把事情究竟怎样和他说——”
无数人的殷切的期待里，康华里开口了。
“把我逼到最后一步，对你可不会有什么好处。”
“……真的吗？”卡内基甩了甩那深红的长发，用一种戏谑的，更确切地说是讥嘲的目光看着他。
康华里停下了脚步，向后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劝你别那么自大。”
血魔法师的回答是指着他，再次开始读条死亡一指，直接取人性命的禁忌魔法。
康华里脸上神情闪过那么一丝尴尬，飞快地再次开始逃命，就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用明显应该暂停说话的时间来念咒语……能理解这种特别长的咒语正常情况下是很难念完，但不管怎样，讲点武德好吗？
围观者们也是众脸懵逼，不过旋即意识到这样的反应意味着谈判的破裂——在躲避了死亡一指以及抵御掉咒语中断所带来的诅咒后，战士的院长亮出了他隐藏的王牌，也就是是什么支撑着他即使在如此不利的境地依然敢于如此强硬地对传奇法师进行威胁。
圣洁的光辉笼罩了他的身躯。一瞬间，他的形象变得格外高大、格外伟岸，令人视之竟有一种仿若在仰望着神明的错觉。
——神火。面对莫桑迦德，他曾用一片神火弥补了自身魔力的消耗让状态维持在巅峰。而现在，他的身周浮动着影影绰绰的不知多少片的神火。
气息随之亦疾速攀升，只是倾刻，便到了即使是学生们也能感受到的、强大到简直无可形容的程度。
“这是你逼我的。”他缓缓地重复。
第248章
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康华里无比清楚这一点。那些在那里来回劝个不停的，都是不明真相的人。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清二楚，直接参与了、或是与弑神之事相关的人，反而默默地在那里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一时间竟和猜到了事情怎样的人作出了相同的表现……因为他们心里对此同样是明白的。
不必多费口舌。对面的法师唯一能够听懂的，唯有利害的衡量，与死亡的威胁。
抵御着随他实力攀升而浩荡卷来的威压，围观者们脸上尽皆失去了颜色，他们是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康华里！”“让你把话跟他说清楚……你这！”……这怎么还上头了，“一个两个的，是都不能好好说话。”“诸神啊……”
然而康华里却并没有动手。这让众人愣了一下，不过旋即便明白了过来。当下纷纷地再次转向卡内基：
“卡内基先生，您看。”
“——康华里院长他其实并不愿意让事情落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今天这事……这里面情况到底怎样另说。你一上场，不问青红皂白的直接就对康华里念下死咒，这一点首先是你不对。”
“我说，您、您去和康华里道个歉吧。”
“就把那个魅魔交给他。”
“两边各退一步，让事情就到此为止……”
学院的高层们艰难地劝，不确定他究竟会不会听。一上场咄咄逼人，此刻看对手境界提上去打不过了又认怂道歉，这毫无疑问是丢人的——以超凡者的荣誉观，不会有这比这更丢人的事。
然而，在场的法师们却是都希望他们的院长这么做。
原因无他，战士的院长祭出了那神异的火焰，实力变得实在是太强了。单凭气息就稳稳地压他一头，真若打起来，他怎么着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再死了。”
“就因为……，实话说真不值得。”
有法师隐晦地说，向横贯在空中的法墙方向看了一眼。经过了这样的大战法墙却依然坚固，扭曲的光影模糊了银发的魅魔那纤细的身形。
“咱们院长真的是护着他。”
“唉……”
一片片的喟叹。其它的法师也是同样的想法。而他们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因为……
就连术士们也不再说话了。广场上蔓延着诡异的沉默。
大声的冷笑从战士们那里传出来。
“呵呵。”
“——到这一步了都不敢说？”
“一边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战士。另一边呢？——恶魔！……还特么是最放荡最堕落的魅魔。”
“但凡有那么一勺的脑容量都知道应该信谁！还搁这儿纠结这老半天。”
“天天标榜什么智商最高的学院，真就笑死。我就问！如果我们院长说的那些是假的，他身上那神明的气息是从哪儿来的？”
“你要说那是他卑鄙手段从战神那里夺的……这么得来的东西，断不可能和他那么契合！”
“毫无疑问。我们的院长才是战争之神祂真正选中的人。”
“阿修琉斯就站在院长的背后！”
“所以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就像是神明一样……”
讨论的声音，像是涟漪般一圈圈地扩散，转眼便从战士们聚集的地方扩大到整个广场，整个空中平台……所有的、在关注着这场战斗人中间。
没有人能够接受得了战争之神真正的死因是被泽坦子民给谋害。拉斐尔所说的那些，学生们内心深处都本能地在排斥，天然地不愿相信它会是真的。此刻，战士的院长身上所带着的那神圣的气息，给了他们有力的依据，来把他的话给推翻。
“天使和精灵真的是被那魅魔给骗了。像他们这样……良善天真的种族，是最容易被邪魔们利用。”
“就说，战争之神祂怎么可能会被……战士的院长怎么可能会谋害祂嘛。”
“他是战争之神真正选中的人，是神明死去之后，留在世间的传承！”
“神明深深地认可他，看他情况不妙，赋予了他神力为他站台。”
“也就是现在阿修琉斯祂已经死去了，只能假借他的手……倘若祂还在，绝不可能允许那魅魔在这里颠倒黑白！！”
“……”
风时紧握着手中剑柄。生生将唇瓣给咬出血来。
……谋夺了他的神格，用窃取的信仰剥下的神火，现在，反倒成了证明他是被战神所认可的力证，最终一致得出的结论，竟变成了是他在颠倒黑白！
也就是他的神格没有了。倘若还在手里，给这无耻之徒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就这么把神火给掏出来。
甚至不用融合。只需要他轻轻地拉扯一下就能完成对那些被剥离的火焰的回收，然而现在……
他向他的朋友看去。一并投去的还有其它人的，数不清多少道的视线。
教工们还在劝告，学生们则在讥嘲，“停手吧……”“都是泽坦人。”“一上来问都不问就在那里护——”“真让人不敢信他是活过那么多年的老前辈！小学生看人打架都知道先过去问问清楚……”
吞咽下一口血与泪，风时有些虚幻的声音，艰涩地开口：“卡内基……”
血魔法师回以疯狂的大笑。
他的身周蕴集起玄色的血雾，光影在变幻，线条在延展。螺旋向上的犄角从他两鬓凝实出来，妖冶的魔纹爬上他的眼尾，封印的血翳被地狱的黑色火焰升腾燃尽，漆黑的魔翼豁然展开！
气息同样在疾速攀升，天边虚幻的日轮被那席卷开来的无边的邪恶染成一轮猩红的血月。沉金的法杖亦浮动起繁复的符文，满盈的上古之力从那块幽邃的血晶里流逸出来。
轻声的咒语中，防御的法墙被再一次加固。
“真不知道被压着打了那么半天，如今的这份自信又是从哪儿来的，”红发的魅魔悬停在高空，玄色的眸子眼神轻蔑，“都活过了那么多年，谁还没点儿隐藏的实力——你这样的智商就算当战士未免也太丢人了，康华里。”
第249章
……表情在脸上定格，惊撼到几乎失语。学生们不敢相信他们所看到的——尽管今天他们基本一直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却也不曾受到这么大的冲击。
“什么？”
“那是……”
“——法师学院的院长，他也是个恶魔？！”
恶魔。只有恶魔，才会有那漆黑光滑的膜化的双翼，螺旋扭曲狰狞锋利的犄角，以及，那始终萦绕在他身上的、黑暗又邪恶的深渊的气息。
“那他又会是哪一种……？”
“炎魔吗？”
“明明应该是血魔吧？你看他用的一直是血魔法……”
飞扬的法袍下，漆黑的、纤细的，末端坠着一颗深红色饱满桃心的尾巴从衣料的缝隙里滑出来，极具存在感地，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
“哦我的天哪……！”
“——魅魔？！”
“法师的院长，他也是个魅魔？？？”
联想起他的容貌那么秾丽，其实魅魔的答案早已便在桌面上摆着……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它。最堕落最放荡，最低贱的种族，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个法师，甚至还达到传奇的境界！
“当初院长讲课说有魅魔成为了传奇法师。我对此其实是没有什么实感的。谁能想象得到——他就是！”
“难怪，他把那个法师夸成天上少有世间无双惊才绝艳无人比肩，我心说就算魅魔成为传奇再不容易也没必要这么吹吧，谁知道……”
“呃……”
学生们都是懵圈的，而教工们——尤其是在那里来回劝的几个，同样是无比的骇愕。
几乎不敢回想，他们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对着一个魅魔，不停地说“为了一个恶魔”“一个魅魔”，说恶魔“难以让人接受”“被挖了出了心脏也没有关系死亡于恶魔而言和人类是不同的”……
感受着那四周的，浩瀚宛如海洋一般邪恶的气息，即使是高阶的强者也克制不住地两股战栗。一群人脸上的表情着实是精彩极了。
然而当事者、康华里对此却是毫无意外，阿修琉斯意有所指地说他是只有六等，而且自己的、虽说如今变得有些混乱的记忆里……“我知道你是魅魔，你没必要就这一点来嘲讽我，”他沙哑着嗓子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再这么打下去？”
卡内基摇了摇头。
“你还以为我是就这一点来嘲讽你啊，康华里？看来，你的智商比我初步估计的还要低呢。”
康华里瞳孔瞬缩，疾闪身躲过了他假借着魔翼的遮掩，通过施法手势释放的一道奥术。
战斗再一次开始了。法技的对撞让空间因之震荡，不知多少人站立不稳，被扩散的震波冲得跌倒在地上。
这意味着头顶层叠的防护屏障也无法抵御外逸的能量，“糟了，”红发的女武者喊道，“他们两个再这么打下去的话——”
一群年轻人急切向急救室的方向冲去，但在半路上却被一个白骑士给拦住，“已经送走了，”高大的骑士说，“好了，你们也赶紧走！”
“你是说艾文他已经被送走了吗？”千山确认道。
“是的，”白骑士的目光穿过厚重的面甲看着他，“就在刚刚——”
突然间一大团火焰像是出陨星般坠落，白骑士向前扑去，把几个年轻的武者护到身下。而后是噼里啪拉砸落的血点，汨汨地将巨大的方砖腐蚀出玄色的烟雾。
脚步声杂乱。伊哈洛特泽亚带着博比和几个龙裔冲了过来。带来了从学院里得到的消息——他们的精灵朋友确实已经被转移走了，由萝拉碧丝缇院长亲自护送。
“你看，”白骑士说，“我还能骗你们？”
“但刚刚消息还说他情况危重转移不了，”安塞尔说，“然而现在转移走了，是他那边情况好转，还是……”
又一团光火陨落，众人都赶忙低下了头，安塞尔的话打住，被浓烟呛得一阵阵咳嗽。
“不管怎样咱们在这儿说这些都没有用，”亚瑟说道，站起身来，向被盾牌给扣住的乔恩伸出了手，“已经走了，咱们快去医院！”
白骑士护着一群年轻人先后从地上爬起来，其它的学生也都在往传送阵方向赶，更确切地说是被教工们向传送阵方向驱赶，“不一样了，现在和之前又不一样了！”“都走！”“——这个平台不允许留人！”
传送是被禁用，但也只是前往这座浮空平台的单向传送，从平台传送离开自然是不受影响的。学生们大部分被赶走，当然也有不少各展神通试图赖下来，不过很快，他们便自发地加入了前往传送阵的队伍。
……会死的。如果非要留在这里的话。哪怕是亡者恐怕也要死第二次。即使是超阶的灵魂魔法也无法给予保护，在这里死去，便将会化作永恒的虚无。
教工们竭力维持着结界，所有人都是在苦苦支撑。几乎是最后一批学生刚刚传送离开，空中平台便即分崩离析。巨石挟着烈焰从高空堕落，重重地砸在下方已成一片火海的沙地。
心灵魔法系的高塔与魔导技术与机械部的大厦开始不断地迎来转移的学生。听到后面的喧嚷，这里观战的人心里多少感到暗爽，总有血雾与光影在影响视野，天知道他们刚刚是多么羡慕那些赶早去到了空中平台、最好的位置最近的距离观战的人，谁想现在，平台整个儿没了，这里却依旧是好端端的，他们都已经占好了位置，这些后来的，别说战场了，能不能看到巴掌大的一块天空都难说。
然而警报声却突然响了。不容违抗的声音喝令所有人离开高层建筑——尤其是，这两座距离战斗的中心最为接近的建筑。
空中平台的疏散流程在这里再次重演。向外冲出去的时候，能够感受到脚下在剧烈地摇晃。
“要塌吗？”有人惊悚地说，“天，这座楼实在是太高……”
大厦并没有塌，但向后回望，看到的却是经坍塌还更要可怕的视景——摩天的楼宇被诅咒的阴云所笼罩，流淌下一道道钢铁色的液滴，如燃烧将尽的蜡烛般融化。
“战争之神啊……”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看了吧？”
就算看也看不到了，传奇之上的战斗，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视域所能够接收的极限。学生们按照教工们的指示前往避难。一路上，死亡逼近的危机感像是幽冷的冥火在炙烤着背脊。
还有人至今不清楚状况，比如，从图书馆里逃出来的人——即使是星界，此刻也因与主物质位面的关联而被这场大战波及变得扭曲混乱，“怎么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问道，“乌斯卡人打过来了？”“龙神在上，难道说，即使是哈伦卓耿也无法避免被毁灭的命运吗？”
“不是，”从最前方撤出来的人说，“是战士的院长和法师的院长。”“原本是两个传奇。但现在两边都亮出了底牌……”“有没有圣阶不清楚……但传奇之上那是肯定的。”“有一点你们倒是说得没错，再这么打下去，哈伦卓耿是要毁灭了。”
“天啊，”不清楚状况的人一片惊呼，“校长呢？校长他都不出来管管吗？”
从前方下来的人叹了一口气，“咱们校长啊……”
……
莫桑迦德悬停在空中，定定地看着传奇之上的法师与战士交战的方向。
一大群人蜂涌在他的身边，“校长！”“莫桑迦德先生。”“您看，他们……”“哈伦卓耿……”“不！您都伤成这样了，您不能！……”
耳中一片嘈杂，很多人希望他能出面中止这场战斗。但龙裔们则相反，他的伤势让他们无比担忧。生怕他再次下场卷入其中，萝拉碧丝缇在护送了艾尔文斯前往医学院后，飞快地又赶了回来，不顾当着一群人的面，直接把手龙爪化紧紧地扣着他。
“嗯，”莫桑迦德说，“我不去。”
萝拉碧丝缇些许的放松，请求他劝架的人则是都梗了一下。
“是，您的伤……”“确实是绝不能被他们给波及到了。”“其实我们也并不是让校长带着伤还要下场，只是希望校长能出来说句话。”“……劝他们一下就行，没有人说话比您更有用。”
莫桑迦德甚至连看都不看了。他转过身，其势已是打算从这里离开。
“——校长！”
一群人着急地追去。
“您不方便，能不能，让巨龙……”
“——同样是不用出面！只要远远地吼他们一声。”
“或者，或者打开群岛的封锁！我们把消息给送出去。”
“……联盟。很多的高手赶过来……一定能把他们两个给拆分开的。”
莫桑迦德被缠到甚至无法张开他的双翼，于是他向后复转回来。
一双双眼睛带着殷切的期盼等待着他的决定。
他笑起来。
“巨龙不会出面，因为他支持法师；封锁更不会打开，因为这样的话，恐怕有一群人立刻就抓着机会跑了，”黄金的竖瞳摇曳着意味深长的光火，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你们说呢？”
第250章
这句话说出来，围着他的一半人心里当时就是一沉。
莫桑迦德虽说和康华里大打出手，但对于战神一事他始终没有作出表态。这让他们心中多少还存有那么一丝希望，然而现在，这丝希望也全然破灭。
真相究竟怎样，他已经知道了。如今这是要关门打狗——谁也别想离开哈伦卓耿群岛！
有人眼底闪过厉色，在这一刻，甚至动过胁迫莫桑迦德，逼他将空间的封锁给打开的念头……但看到环绕在他身周、一个个面色不善的龙裔，终究还是强行把这危险的想法给按了下来。
空气突然的安静，让不明真相的人感到有些许的茫然。但那边还在打着，情势紧急，他们也没空就这一点细想太多。心中关注排在最前的还是学院，龙族这样的态度，明示了群岛应该不会因为两个强者的战斗而覆灭，“但是校长，”有人喊道，“放任他们这一架打下去的话，哈伦卓耿的损失……”
“是啊是啊！”其它人跟着也道，“这一架下去，得打没多少钱。”
不得不说这句话准准戳中了痛点。财富一向是龙族最为关注的，看着那一幢幢顷毁的建筑，粗略估量了一下学校的损失，许多龙裔脸上也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然而莫桑迦德的神情却是依旧平静。
“恶龙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他不着痕迹地，向横贯在空中的那道法墙后扫去了一眼，“这就不是你们所该担心的了。”
龙裔们离开了。丢下一群人类面面相觑，片刻的思虑过后，一道道目光同样向法墙的方向投去。
作为地主的龙族不愿意介入，那就只有这个魅魔……法师的院长是被他给召出来，这场恶战是因他而起，倘若他能够有所表态，那么战斗同样可以结束。
一群高手硬着头皮飞去，将法墙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从泽坦被乌斯卡入侵讲起，更数尽哈伦卓耿这些年来建校的艰辛，“如今一切都要毁于一旦！”“还请您顾及泽坦，以大局为重……”
这里面没有与弑神之事相关的人——他们哪有那个脸面，更重要的是哪有那份胆子过来见他。甚至也没有刚刚拿他恶魔的身份说事以劝卡内基就此停手的人，这是害怕他看到他们心生恶感反而越发坚持。来到的，以骑士的院长为首，尽是一清二白，刚刚看到康华里对他不利也曾出面拦阻，所有人都是真心为了泽坦、为了哈伦卓耿，情深意切，说到最后，无不声泪泣下。
然而银发的魅魔脸上神情却是丝无波动，“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我已经听得够多。”
“……您若真是战神的传承！”一个年迈的德鲁伊震声道，“战争之神祂绝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两位传奇之上……最优秀的子民，最强大的反抗者，在这里同室操戈！”
“你错了，”风时冷淡地说，“战争之神祂看得可开心了，并为法师点了一万个赞，希望他大力，继续，不要停。”
看着德鲁伊表情僵住，他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好了。下一个。”
……
“现在是校长不管。那个魅魔……哈哈！你们不会相信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战争之神乐见这场战斗——乐见法师欺负一个战士。”
“还说战神要给法师点赞，让他大力、继续，不要停……”
学生们说是不看了，但又怎可能真正做得到。各个职业各展神通施用各种手段关注着现场的情况，最新的消息传进避难所，让所有人都是满腔的激愤。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也就恶魔、不，也就魅魔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能说真不愧是最低贱最放荡最堕落的种族，之前我还以为古代的那些传说故事都夸张了，现在看来，呵呵。”
“战争之神怎可能选他做自己的传人。”
“是啊。这一点现在所有人都清楚了。那法师的院长……就因为他是魅魔，而他也是魅魔，就只管硬护着他。”
“真就一点儿道理也不讲了。”
“关键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啊？他妈的传奇之上！……校长都拿他没有办法！”
……于是就只能任由两个打下去。
避难所的设置是基于最坏的可能性的考虑，即哈伦卓耿被攻破同样沦为对乌斯卡的战场。一应防御设置都遵循极高的标准建造，饶是如此，也依然能够感受到外界战斗的震荡。
除了物质的层面，还有精神的领域，太阳穴在一阵阵地锐痛……所有人都启用了心智防护，但意识海依旧被那恐怖的力量侵入，神圣的光辉与邪恶的阴影在心灵的视域里碰撞。
“战争之神死去了都能被气到活转来……”
他们实在是太过渺小，不约而同地，学生们开始祈祷，首先只是战士，再后是武者，最后扩大到远程施法职业，许多法师尤其是地上塔系也同样参与进来，共同地呼唤那位执掌战争权柄的神明，祈祷他向这场战斗投来一瞥，让正义压倒邪恶，让光明战胜黑暗，让这场恶战，尽可能快速地，以传奇战士的胜利为终结。
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意识海里，往复冲撞的光影淡去了，避难所中，那让灯光闪烁，让人左歪右倒的震荡也减轻而后消失了。“怎样。”“是……他们打完了吗？”
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超凡者们急切又从避难所里冲出去，登上塔楼、高台、大型飞行器……一切拥有良好的视野的地方。
他们看到华美的宫殿倒塌成废墟，巍峨的山峰被夷为平地。海水与熔岩交灌成剧毒般的魔紫色在原野上沸腾，大地开裂出幽深的裂隙直达地底。天幕被尽染成不祥的血色，一道道如刀劈如斧凿的碎痕纵横交错，明亮的星沙与黑暗的物质从外域倾泻，在空中如浮岛般堆积。
与想象中不同。这场战斗并没有结束，而是还在继续。
已经不复有先前排山倒海的威势，但却更加血腥更加险恶，令人视之心惊而不忍卒视。
因为无论是法力还是元气皆已耗竭，双方如今的状态近似于弹尽粮绝之后的贴身肉搏。
“这……”
“果然，还是现今这世代对他们的消耗太大了……”
在枯竭的世代保有过强的力量是违反规律的，高阶的强者们被自然的平衡机制所掠夺，平日里甚至无法离开魔力场，更不用说展开一场声势如此之浩大的战斗。
“那，能趁着他们都没力气了，上去把他们给拉开吗？”许多人想到一点，激动地纷纷向维持秩序的教授问道。
教授们向空中扬了扬头。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隐约能够看到血色云雾掩映的浮岛上，浮离战骑闪耀金属的光泽，骑士的院长带着院里教授，以及其它学院的高手们已经随时准备上前把两边给拆分开来，只是眼下他们依旧是无法接近。
“啊……”
“那就好。”
学生们纷纷松了口气，头一次感到魔力的枯竭也有可能是一件好事。
“真让这一架打完，谁是赢家不知道，泽坦一定是输家。”
“泽坦是输家，那就只剩乌斯卡是赢家。传奇之上……还都是顶顶能打的职业，这得让他们多头疼！一架下来直接就少了一个。”
“……可不是么。”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终于浮出笑容，直到发现，在场的教授们神情尽皆无比凝重，远远不像他们那么轻松。
“……诶？”
“难道不是吗？”
“现在是拉不开。但应该过不了多久……骑士团就能过去了吧？”
一群人纷纷问道，很是疑惑，却也有人因教授们的反应而明白了些什么，在片刻的思索过后，脸上神情同样转为悲怆。
“泽坦……已经输了。”
“不是打到最后必然会死一个的问题，”有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而是，他们两个……”
骑士的院长终究没能等到拉架的机会。战斗结束了。血魔法师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玄黑色魔血凝就的锁链穿过了战士的肩胛，将后者在空中牢牢禁锢。
剧痛直入骨髓，康华里呸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沫。
“是啊。你是能赢。但那又怎么样呢？”
灰金色的眼睛目光阴沉，“……杀了我，你又能活？”
他举起手背，擦抹了一下嘴角，霍然向上抬起头来。
在他眼前，魅魔法师的容貌再也不复先前那么明艳。眼窝向内深陷，皮肤苍白到宛若透明，身周缠绕着即使是对此最不敏感的人也能清晰感受到的死气。
“你指望着阿修琉斯来救你？还当他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呢？早就和你说，我们再这么打下去……你不在意，那我还有什么好说。”
说到这里，康华里笑起来。最后的最后，没有恐惧，没有不甘……他感到的是酣爽淋漓的爽快。
……是难逃一死没错，但他死前还拉了个垫背的。阿修琉斯的目光即使是隔着法墙也能从中看到担忧，可见他说得没错，到了这一步，就连他也救不了他。魅魔复生的能力更不必说——倘若复生对枯竭有用，今天泽坦的主体早便不是人类而是魔族了。
“虽然是个魅魔……但真不错。在这之前，还从没有哪个法师能让我放在眼里。”康华里爽朗地说道，微微躬身作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到另一边，我接着向你讨教，卡内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