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燃烧的神格实在是太亮了，艾尔文斯无法把康华里的容貌看得真切。同时他也没空去细细打量他。他的身体猛然间倾伏出极大的角度以至于发丝垂落到地面。
沉暗的星极枷锁像是从天而降的山岳，他恰恰好好地从它下方缝隙里滑出去。
相当出彩的预判。他为自己争取到时间。身形像是离弦的劲箭，借着法阵中塔状魔能集束的遮掩绕过了一个堪称邪诡的半弧，一瞬冲出了神殿。
康华里灰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渐小的焰光摇颤出极致的惊愕。没想到他这手预判……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了神格还跑了，兜帽遮蔽了他的面容，他甚至都没看出这家伙究竟是谁！
他霍地向后转过身来，森冷的长刀出现在手里。
艾尔文斯感受到他的气息，快速逼近像是剧毒的蛇信在吻舐他的后背。这个距离……在这诡异的空间里施展不了瞬身术，他暗影跳跃。像是多汁的木质被挤压，空间的壁障扭曲，他刚刚所在的相当大的范围遭到了恐怖的轰击。
又躲了过去。真感谢这些天来导师化身这个可耻的背叛者带他做的专项训练。艾尔文斯做了一个假动作，骗掉了康华里的一个控制技，而后如疾风卷过了斜前方的转角。
身后响起男人的怒吼。
“阿修琉斯——阿修琉斯让你来的？！”
艾尔文斯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几小簇火苗因而滑出了指隙与焰心分离。
……被看出来了。想他一个小小三星何德何能连续躲过他的攻击还骗掉了他的战技。接下来，康华里必定会改变风格……
元气的炫光虚虚擦过他的肩膀。
康华里改变了战斗风格。不再能够预判，但他还是躲过了。
——他的身后虚现出一轮弯月。
地下城主的馈赠，多年来一直在他体内沉寂，在这一刻终于得放光芒，那清冷的银色的辉光照耀之下，一切的一切仿佛包括时间在内都变得缓慢下来，唯有他行动依旧如常，疾速向前飞掠，燃烧的衣袍在黑暗曲折的通道里拖曳出像是闪电一般的行迹。
这段路不长，就让他这么冲出去……只冲出去就好，意识海中神圣符文全数点亮屏护着他的心智，另有心灵的链接在一旁闪烁着急切的光。导师已经感知到了些什么，现在也许就在一遍遍地召唤他。只要能离开这个空间，他立刻就能回到他的身边……
路怎么这么长。先发积累优势到这时几乎消耗殆尽，哪怕他已经把所有的能够加速的魔法道具尽数激活。
只是转眼，康华里就要追上他，任由他加速，还顶着减益的月光。
皓白的法杖出现在手中，魔力激涌，艾尔文斯在后方丢下所有不需要吟唱的魔法屏障。
那狂舞的藤蔓、过于强烈的个人风格，让康华里立刻便看出了他是谁。
但他所喊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拉斐尔！！”
……原来这个精灵真的是神选，他的弟子背叛了他……不，从一开始他便站在另一边。
一切的一切都是欺骗，他竟受到这样的愚弄，康华里牙齿咬得喀喀作响，神念如飓风般从周边扫过。
艾尔文斯庆幸拉斐尔已经走了，他希望他如今已经走的远远的……看起来应该便是这样。康华里没有扫到弟子踪迹，于是他便承接了他全部的怒火——只一瞬间！
那重重屏障全数尽被突破，什么火焰，冰封，从生的荆棘——那还是他以高阶的法杖释放出的——在传奇强者面前悉如薄纸般脆弱。
他已经逼近到了他的身后。这样的距离，银月已无法对他的攻击的速度施以足够的削减。
那雪亮的长刀挥出凌厉的光——
守护之盾为他挡下了这一击。那原本在他身周环绕的虚幻的光在这一刻凝现成了实体。防御，同时反伤，康华里不得不向后跳开去。
艾尔文斯得以再向前冲出一段的路程。但他丝毫没有因此感到轻松。精灵敏锐的听觉让他听到了龟裂的声音，很隐秘，就像是瓷器滋出了碎痕，他确信那是源于守护之盾，而非他持续在异化的身体。
守护之盾能为他抵挡几下呢？它现在只剩下了那么小小的一块碎片！这便是他为什么尽可能地在躲避，而不是只管把一切都交给它。守护之盾会死吗？它告诉他不会。不过艾尔文斯不相信它。原本就是为守护而存在，为了他的安全、为了导师能够重回神位，毫无疑问在无法两全的时刻它会全无犹豫地选择牺牲自己。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离出口还有那么远。艾尔文斯垂眼看了看手里燃烧的神格，又把精神聚焦在意识海中那以玄秘的规律排布的神圣符文组。
神格有着无上的力量，它能够让导师重回神位，能够让康华里稳住传奇。可是，他却没有得到它一点儿的增强，哪怕它就被他攥在手里。
……也不是没有反应，他的身体在持续异化，然而思维却依旧清晰。他和导师每日待在一起，是会让他对神性污染的抗性得到增强，但这并不足以搞定一切，能够不受影响相当程度上赖于这些神圣符文的屏护。
它们相比刚刚已是变得黯淡了许多，巨量的污染让它们以最大的负荷在工作。艾尔文斯找到了最是黯淡的薄弱处，聚焦起神念，小心地将其撬出了一丝缝隙。
手中的神格爆发出极致绚烂的光亮。
他听到慷慨的战歌，听到雄浑的呐喊，听到低沉的意味不明呓语。
他看到浩浩荡荡，无穷无尽的力量就像是海洋，而他只要愿意，就可以如臂使指一般驱使着将其转化为术法与战技。
果然术士需要的是精神的力量，他为什么要对意识海进行隔离，艾尔文斯突然笑起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笑声带着疯狂，让对面的传奇战士周身都泛起寒意。
沉碧的眼眸转为明绿。兜帽向下滑落，金色的长发丝丝扬起在空中，精灵术士高举法杖，念出了他自己也从未听过的咒语。
第232章
砂尘与石砾扑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在头上身上、公务卷轴上，比武场的地面上。
黑石堡里，教工与学生们先先后后地停下手头事务向上抬起头来，不敢相信这座小山般的、适应龙族体型搭建的城堡居然在摇晃。
“发生了什么？”
“……地震吗？”
“不，这好像是哪里……？”
站在窗边的人下意识地向外望去。
圣白的羽翼从天边闪过。天使的身影隐没在云层里。
……
狂野之风狂卷成漩涡，幽暗的通道迸炸混乱的光影。青翠植物的湿润气息充斥着鼻腔，燃烧的热血让喉间泛起甜腥。
元气与魔法碰撞，将魔力场搅动，层叠的空间倾轧形变，发出令人牙酸的破碎声。
地面撕开扭曲的裂隙，位面畸张出通往虚无的空洞，焰心摇曳着的火光中，两道身影倏触即离鬼魅般闪动——先代与现任的神选，灰金色的眼睛与明绿色的眼睛在燃烧的怒焰中两相倒映。
战士的刀锋划破了空气，劈碎了由魔法灵光集结凝现的牡鹿之灵，但术士旋即掀起圣光熔流化作毁灭浪潮，那明绿色的魔法水晶带着狂蛇般的电光疾速旋转，远远超出术者等阶的法杖在这一刻全然释放出它所应有的威能。
康华里迫不得已向后退却，略有些狼狈的姿势翻跃到一块空间碎片，手指缓缓抚过长刀刀背，眼底浮起笑意冰冷。
说出去试问谁会相信，如今他一个传奇竟被小小三星逼到不得不向后退却？
……但也只是一时的退却而已。让过了最为猛烈的一波魔力爆发，他化作一道雪色的刀影向前冲锋。
引导施法必然会对术者行动造成影响，威力越大的法术越需要引导过程的专注，这种影响也就越是严重。这一击，要么守护之盾再次现身帮他挡下——倒要看看这玩意儿还能帮他挡几下——要么，一击毙命。
不会有第三种可能。传奇就是传奇，三星就是三星。
然而，偏偏还就有了第三种可能，精灵再一次预判了他的攻击——没等看到他冲锋再作闪避，而是在他冲锋的同时也同步施展了位移，神格的增强、种族的加成、纹章法印一身加速全开，再加上银月对他速度些许的削弱……使得他恰恰好好地再一次闪避了他的攻击，甚至，还向前又冲出了相当一段距离。
那浩浩荡荡的圣光熔流直接被他丢在了那里……任由光明黯淡魔力消散，半点儿也不感到可惜。康华里从那虚化的光潮间掠过，突然间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预判，而是他原本便是这样的打算——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和他打架，创造机会跑路才是第一要义。
……他不是他的对手，艾尔文斯心里无比清楚。就算拿着神格又怎样，神格是会给他极大的增强，但康华里拿着神格那么多年，已经得了它那么多年的增强！想什么瞬间就强过他。
他向外飞遁。康华里穿越他所丢下的重重的障碍，视线穿过漆黑如墨的鬼藤网，看到精灵双眸充盈的明绿逐渐淡去。
这让他一阵心悸——远胜过刚刚看到他势若疯狂的那一刻暗生的寒意。彼时的疯狂，究竟是真实还是伪装？两种答案无论哪个都恐怖无比。若为真实，他岂不是可以做到对神性污染随意收放；若为伪装，他实际上并不受神性污染的影响？
他为什么可以做到，为什么仅仅三星的等阶，能够这么近的距离、直接把神格拿在手里，甚至汲取它的力量也不会让身体出现异化，不会让心智陷入混乱与疯狂？
是阿修琉斯为了今天特意做了些什么吗？……就算是，也绝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是那些研究神学的老教授给了他支持？……他们哪有这样的本事。
康华里想不通，他眼睁睁地看着精灵离出口越来越近——汲取了神力后他所丢出的阻碍尽管依旧可以轻松轻松突破，但一定程度上它们拖慢了他的速度。
被他保护的守护之盾悬浮在空中保护着他，和那一牙银月一起削弱后方远距离的攻击。还有那些转角——康华里在这一刻恨死了那些转角——通往神殿的路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弯弯曲曲，他当然不会没事闲得给自己找麻烦，形成这些弯道的是交叠的空间与特殊的力场，它们共同组构成一个巨大的囚笼，这是为了防止阿修琉斯来此夺取神格的特意的设计。
该死的精灵很显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哪怕几次险险死去他也坚持着不在这里召唤衪。只要他能逃出这个范围，毫无疑问，他立刻便会召唤阿修琉斯，或者，被阿修琉斯召唤到衪那边去。
康华里不敢想象彼时等待着他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必须在这里追上他！他咬紧了牙关，一瞬间，全身骨骼发出宛出爆裂般的咔咔声响，元气在他身周腾起激焰。
他化作一道流光。
他追上了他——术士与战士的身影在离地数尺的半空交撞，明光轰然爆发，下一刻，青藤缠绕的法杖直接被挑飞到了天上。
它打着旋儿向下落，不过主人已经再没有机会去接住它了，艾尔文斯疾向后仰，以不足毫厘的险差堪堪闪过了那森白的利刃。
刀手灰金色的眼睛眯出带笑的弧度。躲过了，但那又怎样呢？结局已经注定，施法者失去了他的法杖，就算！他即刻抽出了一柄品阶全不亚于那根法杖的宝剑来——
“你在战士学院的院长这使剑呢？”
康华里甚至没忍住笑出声，哪怕他也知道，这个术士的剑术是由战争之神亲自传授——他难道不是么？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艾尔文斯对此亦是再清楚不过。
他只能寄希望于，精灵的剑术康华里是陌生的。
然而就算陌生，两眼下去，康华里也看出门道了，精灵剑术就不是剑术吗？与人类高度相似的类人生物……他可是包括不限于近战武器的战斗大师，如假包换的传奇境界。
局面是一边倒的辗压。唯有那传自精灵王的、零零散散的几招剑术能稍微对他造成几分威胁。
为什么、最关键最重要的剑术它却残缺不全……艾尔文斯在心中呼唤那位他至今不知道其姓名的精灵王，这位三贯传奇的先祖，寄希望于血脉的力量，让他能够领悟到那些缺漏的招式。
……术士的领悟能力再怎么也没法这么用，这一点他心中其实也明白。只是，如今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寄以希望。
他都已经冲出了这么远，只剩下了那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他就可以逃出去……
就差一点点。为什么会这么残忍。
守护之盾已经撑不住了，他何德何能与一个传奇战士来来往往过这么多招，自打被近身的那刻，它就一直在为他挡架。
霜冷的刀光刺痛他的眼睛，艾尔文斯听到锵地一声。
最后的一声响。
守护之盾的碎片碎作了更多的碎片，那一刻的时间被拉长得缓慢，他看到那一片片、明闪闪的碎晶像飞雪般飘落下来。
过程中它还在艰难往一处凝聚，试图重新把自己拼凑起来，但它做不到了，康华里长刀挥过，像是扫除一堆垃圾一样把它扫到了一边去。
心脏变得像是冰块一般沉重寒凉。结束了。就差一点点。他都把神格拿到了手里，带着它马上就要冲出去……艾尔文斯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以及，滑稽。
……他才不是什么主角，真正的主角总有用不完的底牌，总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把能用上的都用上也无法改变现状，离成功只差一线生生被人翻盘——没有哪个主角会这么惨！
他更不敢去想，导师怎么办，他如今变成了魅魔；拉斐尔怎么办，康华里已经知道了他的背叛……
森寒的长刀迎面劈下。
艾尔文斯没有躲。他也不想去躲。交战时再次点亮他双眸的明绿光辉一瞬再次变得炽盛。他放开了神格任由它飘浮在空中，双手握持剑柄，用尽了全身余下的所有的力量，亦向前挥出了一剑。
——刀锋会劈断他的剑刃，然后是，后面那张俊美的、无可挑剔的典型的上古种族的面孔。
传奇战士经验让康华里确知接下来所会发生的事情。
真是可惜……无论是这柄绝无仅有的宝剑，还是这个当世唯一的精灵。如果有选择的话，他真想把手里长刀放下……
但他别无选择。
——刀与剑相击。
第233章
金铁交撞的铮鸣让心弦为之摇颤，火星飞溅，把空气都给点燃。
隐隐有战歌声从辽远的地方响起，幽暗的通道混乱的光影渐淡隐去，空间好像不知不觉间发生了置换，亦或是交战的双方被从现世里抽离。
时间似若停止，一瞬万籁俱寂，冥冥中，似有一双疏漠的、全无情感的神性的眼睛向战场投来遥遥一瞥。
那柄湛蓝的，浮动着冰凌般幻影的长剑没有被斩断。年轻的精灵也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生命就此终结。恰恰相反，是康华里被震得向后几乎是飞跌出去！
灰金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猛然瞪大。怎么可能！……居然把他给震了出去，他还是不是传奇？
他是传奇。只是，他的对手同样也是传奇——浩瀚的威压临降，把那火焰，把那光影，混乱空间的裂隙与流动的魔力一切的一切一刹那轰然荡尽。
银色的发丝如飞瀑垂泻，那冰冷的光辉一如他的神情般凛冽，精灵的幻影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神轻蔑。
纹饰华美的斗篷被银叶胸针扣起，荆棘与槲寄生雕饰、简雅又不失奢贵的王冠闪耀光芒。他是一位远古的王——不过，此刻的康华里已经完全没心去在意他的身份。
瞳仁剧烈震颤，他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这位精灵王手中长剑——是这柄剑格挡了他的攻击。
同样是单刃的制式，但却至简没有任何的雕纹，因为雕纹往往是用来增强，而它不需要任何的增强——它本身就是世间最强的武器。
杀伐之剑，为什么会在他的手里？！
想当初他们依然还抱有希望，曾经想要帮阿修琉斯找回他在那一战中遗失的三件圣器。阿修琉斯对此是很高兴的，特意告诉他们只找守护之盾与胜利之冠就可以，不用找杀伐之剑，因为杀伐之剑其实并不存在，战争之神本身就是杀伐之剑。
他们信了衪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精灵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不止形制，更有气息，哪怕这柄剑和他同样其实只是幻影——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可耻的骗子。康华里现在是真感兴趣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还说什么衪最喜欢他，最信任他了……
他的胸中短暂地充满了怒火。之所以说是短暂的，是因为凌厉的剑气已迎面袭来！
必须全神贯注，摒除掉一应不应存在于此的想法与情绪，如果他不想死。
明明是刚刚才见识过的招数，但它挟着的却是别过了阿修琉斯的这千载年来从未得见的威势。实际上，就连阿修琉斯当年也不曾给过他这么大的压力……因为他知道衪总也不会伤到他。
更何况，还有他未曾得见的招数，残缺在这一刻得到补全，浑然形成一个整体矫若游龙行云流水。
康华里不得已后退，再退。
艾尔文斯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体，惊撼的濡慕的感激的视线看着精灵王向前迫去，他的王冠闪耀着光辉，银色的长发共银色的斗蓬在空中飒飒飞扬。
他没能召唤出他的剑术，然而却召唤出他……杀伐之剑杀气恣溢，难怪导师吞吞吐吐的，总不愿意把他的事情和他说，很显然出于某种原因，他的剑落到了他的手里。
……说起来，在那时他还是神明呢，真不知道这位曾曾曾曾……曾祖父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他没空过去问他，没空在这里感慨良多，艾尔文斯知道，他现在应该做的是什么。
他把长剑还入鞘里，弯下腰从地上一把扫起了守护之盾的碎片，而后抓住了悬浮在空中的神格的焰心，转身向外飞奔出去！
精灵王挺剑为他挡住了康华里的追击。
……马上就可以出来了，前面路已不长。把神格交给导师，然后他要再折转回来。何谓死里逃生绝境翻盘，不仅夺回了神格，他还见到了他的先祖，艾尔文斯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而后猛地僵住。
他意识到，他好慢……怎么会！
法印与纹章都还在激活，加速的增益并没有消散。难道是银月影响了他的速度？
这不应该。但艾尔文斯还是把它给收了起来。
速度仍然提不上去。问题并不在它——而是在他的身上！
艾尔文斯这一刻方才意识到他的身体的异样。
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大脑自顾自地发出信号，然而已经无法传输到端末。他在风化在锈蚀在支离破碎。他在化成结晶——向后方洒下细碎的砂。
为什么会这样？艾尔文斯记起来，他在和康华里近身战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引导神力对身体进行了强化。
他的身体怎会不受这种强化的影响，从他最初接触到神格的那一刻起，异化就已经开始了。
坚持住……冲出去，就剩下了这么一小段路！可是他却越来越慢了。接近出口的通道少了一些曲折，光明已经出现在视野里，那短短的，一小段的距离，如今看起来，却像是遥不可及。
悲凉再一次升起在心间，把他淹没，沉闷无法呼吸。光明精灵王，他的伟大的先祖，在帮他阻挡着，又能挡上多久呢？他是很强，和康华里这种生堆硬灌上去的不一样，他纯粹凭借着自己，哪怕身上缠着诅咒，也升临到……甚至有三个传奇！导师也曾说，康华里在他手下怕是走不过三招……兵戈相击声不绝于耳。他们那边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三招。导师并没夸大，只是他已经……死去了……
高速接近的气流声。康华里挡开了那银色的虚幻的剑刃，从精灵王身侧一步滑过，甚至穿过了他的斗篷。
他追不上他。灰金色的眼睛带着嗜血的兴奋弯起。如是他还活着他必定可以，只是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幽灵、一个幻影而己！
精灵王没有去追他。康华里听到魔法灵光蕴集的声音。他悚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银色的荆棘张开天罗地网拦住了他的去路，藤蔓如鬼手般竟是把他又生拉硬拽了回去！
艾尔文斯向后回看了一眼——实际上他已经看不到了，但却有了像是热力成像般的异样的视野——让他看到杀伐之剑竟然幻化成了一根法杖，现在换成了传奇术士泼洒出毁天灭地的攻击。
战争之神精擅无数种武器，杀伐之剑之所以是剑，只是他用剑比较多而已，它当然拥有变化的能力。只是，这变化能力居然还包括变成法杖……
就有点过于离谱，康华里的表情是那么懵逼，艾尔文斯没忍住居然笑了出来，以后他也要变成这样，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不只是身体。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了。无尽的知识无尽的信息纷至沓来，他的心智正在被搅进一盘混乱的颜色里。好像他不应该把……不应该把什么？艾尔文斯完全记不得了。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跑……跑出去，把神格交给导师！
把什么交给导师？他不知道，总之要去见导师，好亮啊……他就等在那里。
艾尔文斯跌跌撞撞。如果他还有感知，他绝对不会相信他的速度居然会变得那么慢——
康华里甩开了精灵王，离开了术士的魔法所能企及的攻击范围。
但他丝毫也不敢放松，这个精灵太过强大也太过诡异。他仅仅只是术士与剑士吗？……不可能。阿修琉斯可是连杀伐之剑都给了他！
第一时间，康华里便想到了弓箭游侠——精灵这个种族，一向以箭术出名，他有可能，不，他一定还是一个游侠，境界同样也在传奇！
想到这一点他立刻便开始闪避，陡然改变自己的行动轨迹，而非等待风声或者弓弦响，毫无疑问，面对传奇游侠的箭矢，等有了先兆再躲绝对已经来不及。
这便是预判闪避，就像是年轻精灵面对他时多次预判闪避。不过，这家伙能闪避成功有赖于他对他的熟悉——阿修琉斯必定带着他进行了许多次的模拟训练，少了这个步骤他早便是具尸体。至于他便不一样了，他选以躲闪的位置源自他丰富的经验与精密的计算——就算面对的是陌生的对手，也一定能够奏效。
他错了。
银色箭夭准准没入了他的后脊。
康华里嘴巴张开，一瞬间瞠目结舌，完全失去了话语的能力。
怎么会，他的传奇不至于这么水吧……？！
不，他不水，只是……敌人实在是太强大了。
这一箭并不足以杀死他。他的防御、而且刚刚术士魔法的狂轰滥炸造成的消耗实在是太大，精灵的身影现在已经虚淡仿若随时便会消散……甚至，也无法重伤他。
……无法杀死，无法重伤，就算命中也不会有任何意义。精灵游侠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一箭完全没有攻击力，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控制——
寒冰蔓延，发出喀喀的声响，入骨的严寒将人类战士全然封冻，他如一尊雕像般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精灵带着燃烧的焰心冲进了无尽的光明里。
第234章
墨紫色的魔翼流转光辉，风时穿过浮石与云雾，疾速飞向黑石堡的方向。
反向召唤没有把他的精灵给带回来。他倒是想要喊他，但却又害怕打扰到他——他感受到康华里的气息，以及那滔天的怒火——他们已经碰面，并开始战斗。
他穿过禁制向外冲出来，一把抓住了从餐厅打饭回来的伊哈洛特泽亚要他送他前往黑石堡。龙裔少年一脸懵逼，满肚子都是问题，但还是帮助了他。然而他却被传送阵给排除在外。
刺眼的警告在眼前浮动，提示未识别生物信息。风时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大概是哈伦卓耿的传送系统相比一般的地方要智能，会对使用者进行扫描以保证传送的安全性，而恶魔的生命形态相比人类差别太大，以至于系统无法读取他数据。
他经由中转位面穿过山壁，直接向外飞了出去。
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他。那巨大的魔翼展开，无数道目光被吸引过来，他们最初还以为他是一个返祖的龙裔，但却惊艳于他那倾绝的容色与身后缀着一颗桃心的纤细尾巴。
“……魅魔？！”
“谁变的魅魔卧槽简直就跟真的一样……”
“话说他不会就是真的吧？”
“……不会吧不会吧？”
他们议论着他，有人想要追赶甚至拦住他。风时把他们尽数甩在身后。
没能甩开的是不断亮起的拍照的闪光。
身份暴露了……暴露就暴露吧。风时已经完全没空去在意这些。甚至，他还希望消息能传出去——传到康华里那里，使他改而到他这边来。
只可惜不会有那么快。
那边还在战斗。他不停地反向召唤，然而始终召唤不出。他无法想象，他的精灵不过三星，拿什么和一个传奇强者战斗，拿……他的神格？
神格是会给他力量，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致命的污染。刚刚他还担心神格有可能害死他，这么一来它必定会害死他。
寒冷的雾丝刮过脸颊。明明飞在高空，但风时却觉得他在不断地堕进永暗的深渊里。
一幕幕、由神性污染所造成的惨象浮现在他的脑海。畸变的躯体，疯狂而又扭曲……并非来自恐惧之下的想象，而是源于他这些年来逐渐恢复的记忆——所曾发生的真实。狂热的信徒，无畏的研究者，敌人，意外接触到不可言说领域的可怜人……风时抽出了长剑，只有剑在手里才可可以让他的身体停止发抖。他们暴露在巨量的污染之下，没有例外……
等等。其实，有一个例外？
那时他还是神明。那家伙偏偏找上门来。祂分出了一具化身去见他——即使是化身污染性同样不容小觑，可他不仅与祂接触，还……
战争之神经此一事失去了祂的杀伐之剑。这事实在是太丢神……于是他咬死不认，问就是战争之神本身就是杀伐之剑。
……唯一的例外。而他的精灵，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紫罗兰色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不会、不会有事，风时在心里祈祷着，虽然他也不知道他的祈祷又能由谁来听取。他的精灵其实不会受到污染的影响，神格将带给他极大的加强，虽说加强之后也够呛是康华里的对手，但仅仅只是保命的话，应该可以……
黑石堡就在那里。为什么都这么久了他还没有飞到呢？就好像他在向前飞而它却在向后退。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空间的阻碍好像开始消退了。不再像之前那么稠厚。风时猛地停了下来，细细感受确认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再一次念出了反向召唤的咒语。
空间开始波动起来。
由点到线，它撕开了一条流溢着光辉的裂隙。银发的魅魔满怀希望地仰起头来，但下一刻，他表情凝住，幽紫的瞳仁猛然收缩。
“艾文……？”
出现在面前的是他的精灵。可是他几乎都要认不出他了。金色的、血色的，结晶……流转着无比神圣的但同时也无比邪异的光辉，像是有生命般在不断地滋长，侵夺着他，取代着他……他再也看不到那双沉碧色的让他深深为之心醉的眼睛，可怕的晶簇从他的眼眶里生出，向后一直延入同样结晶化从而结缕宛若雕刻一般的长发。
“——艾文！”
心脏狂跳。风时惶乱地接住他。不正常的重量……明明身体已经结晶化，可是他却轻得诡异。他带着他向下落去，金色的晶砂散落在空气里。他发现精灵的身体那可怕的残缺。
心脏不再跳了，而是跟着他一起碎去了。他带着他落到了下方的广场。有人想要围过来，但在这里的教授们已经发现了异样，展开了防护结界把学生往远处驱赶。呼斥声，抗议声，以及尖叫声……听起来是那么遥远，眼睛的余光瞥到幢幢的人影，他们于他好像是隔在另一个世界。
这时精灵碰了碰他。把一簇火焰交到了他手里。
“先生，”他说，“……您的神格。”
风时的视线慢慢地向手中转去，焰火摇曳着，投下澄澈的影子，在他魅紫色的虹膜上映出明亮的光。
——他的神格。
它是那么火热、那么炽烈，那么迫切地……想要回到他的身体。
泪水汹涌而出，他说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他把神格放到一边，压制住它的气息，随后向精灵俯下身去，努力想要把他身上的神性抽离。
“……不，先生，”就像回光返照一般，艾尔文斯感到他的意识又变得清楚了，他推拒着他，让他关注他的怀里，“您不用管我……”已经没有意义了，“您看……”
守护之盾的碎片。当时它还尝试着把自己给拼凑起来，然而现在，它散落在他的怀里，再也不动了。
导师似乎拿起了它。艾尔文斯把剩余的所有精神都给凝聚，努力地感知。眼睛不再看得到了，就连那仿若热力成像般的视景此刻也失去了。剩下的只有模糊的感知，可是他够感知到的只有沉寂。
愧疚与悲伤让他剧烈地颤抖起来，“先生，对不起……”
“没有事，”风时哽咽着说，其实上他的指尖释出光线，已经把神盾的碎片给勾连到了一起，“它只是需要休息、或者说，需要修补，”他挽起了他的手给他感受——另一只手，与神格直接接触的那只手现在已经完全硬质化成了结晶体，“……你就别管它了！”
即使是另一只手也感受到不到。这一具好像已经不再是……也有可能是他的灵魂正在离开这具躯体。“对不起。”艾尔文斯又说。
“艾文！”
“我也不想这样，我想要听您的话的……”艾尔文斯接着又道，声音变得比刚才又轻了，“想要稳稳妥妥的，平平安安的，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那样……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您的神格在康华里手里那么多年……他试一次不行，就换个法子，再试一次，再不行再换……总有一次，就是这次，他……拉斐尔……”
“好了，”风时打断了他，“不要说了，这些我都已知道！”
他催促他集中精神，和他一起把这些神性的污染给清离出去。艾尔文斯艰难地扯起唇角，笑了一笑。
做不到了。他心里无比清楚。“对不起，先生，我骗了你……还违背了承诺。说好的永永远远……剩下的路我没办法再和您走下去了。不过还好……您拿回了神格，可以重回神位，就算、我不在了……”
风时用力地摇头，大滴的泪水砸在他的身上与地板上，“不，艾文，”他喊道，“给我集中精神，你不准！……”
紫色的桃心滑落在地面上，漆黑的魔翼把两人圈起，他抱住他，哭得撕心裂肺。
“先生……先生。”艾尔文斯滞涩地抬起手来，试着抚摩他的脸，“您不要那么伤心，我们并不是永远都不能再见了，就算死了……啊，我刚刚就见到了我的先祖，多亏了他……我才从那扇门里跑了出来。虽说我没有他那么强的实力应该很难保存灵魂，但是，哈伦卓耿有把死者亡灵化的法阵，应该……会有帮助。乐观点，没准我还能转去亡灵学院……”
风时拼尽全力清除他身上的污染。他已经没有刚刚的力气，缓缓地依然在摇着头，“不准！”他沙哑着嗓子说，“我要你好好的，不许转去亡灵学院——你男朋友是个魅魔！亡灵要怎样才能满足他呢？”
“先生，您是神明——”
“闭嘴，你不准死！”
精灵在他怀里突然表现出振作。风时首先有一刻的惊喜，不过随即意识到，这并不是……而是……
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精灵王悬浮在不远处的地方，惊讶地，更带着微笑看着他们。
“他来接我了，先生，接我到他们的世界里。他的背后有一扇门……他已经走了进去，我得跟上他，”年轻的精灵说到这里有些羞赧，“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就有点尴尬……”
“希恩德林。”风时用可怕的声音说，“赤野之王希恩德林，最以狂戾、嗜血出名的光明精灵，让人类兽人矮人……无数个国度都恨之入骨的暴君！他才不是来接你的，他是过来监督你的——他带着诅咒能从全盛的我那里拿到杀伐之剑，你呢？只是一些神性污染你就死了？——你身上流淌着他的血！”
“那他……真的是好厉害啊先生。我看到了，康华里被他按在地上摩擦。”
“是啊，你去找他，他会一脚把你踹回来的，所以不要去了，”风时温柔地问道，“你不想留在我的怀里？”
“……先生。他把您的杀伐之剑给拿走了，用的应该是、不是很好的手段吧？所以您才扭扭捏捏的，不愿意和我说。”
艾尔文斯停顿了一下，但并不敢停顿得太久。他的唇瓣也开始覆上结晶的亮色，“抱歉，拿走了您的杀伐之剑，还有我……这些年来，您把我从家里的泥潭里拉出来，给我资源，教导我，在危急的时候奋不顾身地救我出来……而我呢？我什么都给不了您，也没有什么能为您做。您说要吃饭的那些……那怎么能算呢？总是您在付出。我心里一直感到很不安。能把您的神格给拿回来……我总算感觉好一些了。”
他扣住风时的手，微弱的动作，轻轻地摇晃。“快融合吧，先生。最后，让我看着您重回神位——您看，我的运气多好啊！不仅把神格拿了回来，还能亲眼见证您再一次成为神明、至高无上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变得激动，甚至支撑着，向上坐直了身体。
“……”
风时的视线再一次艰涩地，转向那燃烧的焰心。
他没有动作。艾尔文斯察觉到他的沉默。
他开始意识到不对了，随后记起来先前所忽略的。导师拿到了神格，并没有即刻融合它，而是把它给放到了一边——在刚刚似可解释成是出于对他的关心，现在呢？
“先生，”他用虚幻的声线说，“怎么回事，您不是说神格只要拿到立刻就可以融合吗？”
风时扣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攥紧。
他战栗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的话，唯有泪珠在不停地向下滚落。
“……先生？”
艾尔文斯听到笑声。
犷野而又讽谑，明亮的人形模糊地呈现在感知视景，康华里出现在了广场的上空。
“想不到吧，这个神格——它已经被信仰给污染了。就算你拿了出去，交了给他又怎样？”
他用唯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阿修琉斯——就问，你敢融合吗？”
第235章
“……”
风时把神格举起在胸口。
但却迟迟没有将它融入身体。
被信仰之力污染的神格……如果融合了它，他就又要成为奴隶了。
康华里再一次大笑起来，得意到极致使他看起来宛若疯狂。学生们都不知道他是谁，然而教授们知道，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但他完全不在乎这些。
毕竟是神格，多少总是带着一些信仰污染的……他的作为是会让这种污染加剧，但他是真没想到，最终竟能积累到让阿修琉斯无法融合的地步。
幸运还是站在他这边的。回想起被精灵王封冻在那里时的绝望，多么放恣的笑声都无法抒发他心中的狂喜。他从空中下降，落到地面上，缓步向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踱去。
“你看看你，阿修琉斯。哭得这个样子，还穿着一身……哈哈！真是不知廉耻。在场的这么些人，恐怕就算明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信——你，会是战争之神。”
“天使因为你背叛我。精灵呢？——为了给你夺回神格，性命都豁出去不要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嗯？……也是，看你们黏黏糊糊的这样子，我想我也不用问了。”
他意味不明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一寸一寸，从那光洁的脖颈，欲飞的蝴蝶骨，再到那颗缀着尾巴末端的、魅紫色流光的桃心。风时肩膀向上耸起，他感到他的目光就像是黏腻的舌头在舔舐着他。
“你还是那么恶心。”他说，声音同样很低，但不同的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听见，“就算、我变成了魅魔，感官知觉发生了变化，你也依旧是那么恶心。”
“是么，”灰金色的瞳孔收成一线，康华里的脸色沉下来，“你知道这话我可不爱听，亲爱的。”
风时不再哭泣。他怒视着他，“——你敢再向前，康华里！”
紫罗兰色的眼睛燃起火焰，手中的焰心同样发出明炽的光亮熊熊燃烧。康华里为他所慑，脚步顿住。
双方僵峙。但风时明白，这僵峙是短暂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又能做些什么？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把神格给融了算了。然而……不同于外界都是被洗脑认为乌斯卡最伟大最荣耀根本不知道泽坦诸神存在的普通人，哈伦卓耿尽是知晓历史的超凡者，对于他这位唯一响应祈祷现身的神明有着极为浓烈的情感，一旦他重回神位，他们立刻便会知觉，然后，他当场便会失去自主，只能执行他们的意志。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如康华里所说。没有人会相信、没有人会接受他如今成了魅魔。他们的思想将会将他重定义，他成为魅魔的这一段过去将会不复存在。至于他的精灵，那就更不应该——战争之神怎么会有男朋友呢？
风时不敢想象彼时会发生什么。
然而不融合呢？他的精灵豁出性命为他拿回的神格，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康华里再把它给夺回去吗？
唇面被齿贝给咬破了，有血丝向外渗出来。
“……先生。”
艾尔文斯碰了碰他的的手，风时连忙转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问道，“这个神格不是独立的吗？您在过去总是说……”等把神格拿回来就好了，“它应该是最能对抗信仰污染的。”
“我不知道，艾文……”风时混乱地摇着头，心痛到无以复加，“我也不知道。”
“一定是康华里干的……没事，不要着急，先生，”艾尔文斯反而安慰起他，风时无法相信，他的声音居然是那么平静，“不要着急融合它……你先把那些污染给清除出去……就像您一直在对我做的那样。然后再融合，不要让它对您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或者是留下什么隐患。”
“……艾文，”风时说，向后回看了一眼。康华里看起来已经不再受他威慑，他开始向他逼近。
“我们有时间的，”艾尔文斯也同样向康华里那边转了转头，而后轻轻笑了出来，“先生，我先要到了盾盾，然后，又骗您给我戴了胜利之冠……关于神格拿回来您多久才能融合，我是最后问的。您能立刻融合当然很好，不能立刻融合，也是有办法的。”
风时唇瓣微微张开，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好可惜……没能亲眼看着您重回神位。不过，在最初，我用魔法阵把您召唤到了身边，现在……我再送您回那边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圆满了。”
他将他的手勉力握了一握，而后松开，念出了他许久都没有再念过的咒语。
“再见，先生。”
他的温度消失了。风时听到传奇的战士那仿若狂暴的怒吼声。
他被拉进空间的漩涡里，只来得及向后回看最后一眼。
天旋地转。
他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片黑暗中，唯独看到神格被他护在怀里，摇曳着焰光依旧明亮。
他用双手将它举起，努力驱逐掉悲伤，把精神向它凝聚。
原本他还以为，在最后的最后，不管怎么说，他陪伴着他，然而他把他给送了回来！留下自己，独自面对暴怒的康华里。
康华里会怎么对他？……他恨死了他！必须要赶回去，现在没有人打扰，把神格的污染尽快清除，然后用神明穿梭时空的能力……
可他无法把那些污染清除，清掉一层，还有一层……就像是一颗永远也剥不完的洋葱，让他的泪水再一次汹涌流淌。
他知道他的神格必然会有一些信仰污染，这么多年，信仰之力找不到他，漫无目的地游走间自然而然地会吸附到他的神格上，但是，这些信仰应该单纯只是在外面，很容易就抹掉了。是康华里做了些什么吗？但他也不至于影响到神格的内里……
像是有一道电光划过，突然间，他明白了。
……一切的一切，其实源于神格自身，它从一开始就不是绝对干净的。游散信仰的吸附，康华里的作为只是催化了它，就算没有这种催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污染也终有一天会扩散到无法压制的地步。
因为它的形成并不绝对是独立的，所谓独立神格不过是他自以为的。凝聚它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神明了，有着战争领域无穷无尽的知识与的无可匹敌的力量。这些知识与力量是凭他自身所得来的吗？……它们是由凡人的信仰所直接赋予的。如果没有信仰赋予他的这些基础，单凭一具白身，他还能凝聚出这个神格吗？
或许，他可以。但绝对不会来得像这个神格一样容易。
这便是代价。
如果有什么不需付出便可以得来，那么事后，一定会还上价值同等的代价。
第236章
突然间，华丽的魔石灯亮起了昏暖的光，脚步声快速接近。
同一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风时！你回来——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卡内基的声音。风时恍惚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他的法师塔——他上一次是在他的法师塔里传送离开的。
……实在是太久没回来了。
神格向血魔法师走来的方向腾起碎焰，万幸因为他一直在清除的缘故，它外逸的污染不多。风时把它压制住，向后转过身来。
卡内基在中途短暂地停步，待到那团奇异的火焰不再像刚刚那样让他感受到威胁，方才继续走来到了他的身前，好奇地往他手里看，“这是……”
火焰映出了朋友脸上的湿漉漉的光亮，卡内基动作停顿了一下，视线向他转去，以确认自己刚刚没有看错，“你怎么哭了？”
风时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擦去挂在下颌的泪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卡内基倒也没有特别多地在意这些，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高兴地道：“风时，我和你说——我找到解决等阶限制的方法了！”
“……”
如果他说的是别的事情，风时肯定没空去关心，但他说的是解决等阶限制的方法。于是他终究还是抬起了眼睛，“是什么？”
“诶嘿嘿，”血魔法师直起身来，双手得意环在胸前，“那就是——我不做魅魔了，风时！”
“……诶？！”
风时整个是懵圈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陡经剧变，意识活动比较迟钝的原因。他呆呆地看着他，卡内基摇来晃去，短暂地卖了一个关子，这才开口：
“首先，魅魔不可能升到六阶，这是法则写死了的。然而，你看到的那本，《恶魔研究》，我对此却并不是很伤心。为什么呢？我很长时间里一直在想……我又是为什么要去研究恶魔呢？”
一边说着，一边将风时从地板上拉了起来，按他坐到了一旁的扶手椅上：“突然间，我明白了，既然法则不可以改变，那么，就想办法绕过，魅魔不可能突破限制，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不再是魅魔了呢？”
他玄红色的眼眸弯起，“所以我才去研究恶魔，目的显然是为了寻找哪个种族和魅魔的属性比较契合。然后通过一些手段，把种族给改过去……”
“卡内基……卡内基！”风时打断了他的话，“但是，这是十分危险的。”
“怕什么，”卡内基笑了笑，他做过的危险的事可多了去了，“再说我们又不会死。”
“这可说不准，”风时摇头，眉头深蹙，“你的身体必然要经历非常可怕的改变，这个过程中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这毕竟是最初赋予你的种族。”
卡内基把头转到一旁去。“但是我成功了，那本书、”他又强调了一遍，“最后我没有很伤心——所以我一定成功了。”
“可那有可能只是翻译的原因，”风时说，“而且就算你当时成功了，后来呢？强行改变的种族，即使一时绕过了法则的限制，后续等阶的提升又会正常吗？更不用说，未来你还要面对魔力的枯竭。”
“……”血魔法师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喊起来：“那要怎样，不改变自己，难道要去改变法则吗？你不是说，法则就连神明也不能改变？”
风时的手放在膝盖上，扣紧而又松开。
“不，法则是可以改变的，它只是需要……”
他的视线慢慢地向手里的神格转过去。
明亮的火焰依然那么富有生机地在他的手心跳跃着。
“……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他说。
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卡内基也再一次看向那团明耀的火。
他想要试着碰碰它。但却感知得到，即使是清除掉了那可怕的气息，它对他也依然是那么危险。他深切怀疑，如果他敢碰它，他立刻就会被它给烧成灰烬——它对恶魔有着堪称得天独厚的压制。
他真好奇他的魅魔朋友是怎么做到拿着它、甚至压制它的。
“难道说，这就是……”
风时将神格放到怀里，从扶手椅上站起来。
“我要去一趟深渊。”
魅魔出生时的魔雾可能会在各种地方凝现，然而深渊才是其包括其它各种魔族诞生于世的源初点。墨紫色的双翼在黑暗中划出流光，风时快速穿过走廊。
血魔法师同样展开了双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斜后方，“这到底是什么……喂，风时！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们那边是出了什么事？”
“很多的事，”风时说，“现在没空和你说这些，卡内基。”
“是你家小王子……”卡内基却是已经猜了出来，担心地问道，“他还好吗？”
“……”
风时没有回答，他的精神全部用来聚焦盯着意识海里的契约烙印。
现在他已经没办法联系上他的精灵了。但烙印还在。这说明，不管怎样，他眼下还活着。
“你现在要去深渊，要怎么……深渊上面还有地狱。我们这边离那里太远了，”卡内基追到他的身旁，“这样，去找西弗，让他打开深渊之门。”
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个方向，往传送阵方向飞去。风时跟上他。但往前飞了一段距离，他的神情变得犹疑起来。
“卡内基。”
“怎么了？”
“我上一次、直接就走了，”风时垂下眼睛，小声地说，“……甚至都没有找他请假。”
“啊，那有什么，”卡内基道，举起法杖点在墙壁，打开了一条直通传送阵的隐藏的通道，“我和他说了。”
“但是，我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卡内基回头看了看他。
“是啊，这么多年了，你在那边究竟在干什么？连知会都不带回来知会一声的。我们那天还猜，你那边究竟是怎么了。”
“……”什么都没怎么，只是在逃避着不敢见他而已。
风时的双翼微微瑟缩，“对不起。”
他看起来又要哭了。“没事没事，”卡内基忙又说，“你看，你拿回来了能够改变法则的东西……为了升级嘛！西弗他理解的。”
然而风时不敢相信。“……他会不会生气，不愿意帮我们打开深渊之门。”
“会的，安啦，”卡内基停下来拍了拍他安慰，“你还要赶着回那边救人。”
传送阵就在眼前了。风时犹豫了一下迈进去。
想以西弗法尔那样的身份地位，花了重金聘请他一个下位魅魔来为他训练战士，可他却不声不响的，一走走了那么多年不曾回来，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如果是平时，就算离再远他也要自己想办法去深渊。可是，他的精灵那边已经等不起……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过去见他。
然而事实如卡内基所说，地下城主确实没有生气——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风时请求他帮忙打开深渊之门。“那个东西必须要去恶魔诞生的源初点用……然后，我们就可以突破限制啦！”卡内基也说，催着西弗法尔赶紧的把门打开。
地下城主却没有回话。他坐在银色的、雕刻着暗黑母树的高大座椅上，倾向一边用手支着颧骨，久久地凝视着下方银发的恶魔。
一切都好像静默了。风时觉得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水晶沙漏里粒粒细砂落下来的声响。每一刻都是那么难熬，心口在疼，而后颈则在发凉。
“……我有一种感觉，”黑暗精灵的领袖终于开口说，“你这一去，我们将有很久很久……或者，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风时垂在身侧的手猛然紧握。
“什么，”魅魔法师失声道，“风时，你不是把那东西在下面用一下就好了吗？难道说……？！”
“对不起，”风时说——这话是向地下城主说的，他深深低下头去，银色的长发在他身前微微摇晃，“先是休养，然后是晋阶，您请我来为战士作训练，我先后了离开那么长时间，现在刚回来就又要走，而且再也回不来了……”
他蹲下了身，将西弗法尔给他的，那些散发着强大气息的稀世珍宝一样样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您给我的这些，是作长期的酬劳，可是我只……实际上只为您工作了短短的那么几天。”
各种各样的材料被分门别类整齐排放在一起，他略作清点，“应该全都还给您的，可是，我已经用掉了一部分……”
“——用掉了不小的一部分。”
地下城主那威严而又冷淡的声音说。
风时越发地慌乱起来。其实他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的，主要是给他的精灵打造装备……他在空间里左寻右找，努力想要找到一些什么能拿出来的，多少弥补一下这些材料的价值，“真的很抱歉。”
“不是，西弗，”卡内基当时就想说这当口怎么还计较起这些，但是那些珍宝又不是他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他慷慨？到口边的话又收回去，他走上前来，开始翻自己的储物戒指，拿出东西来和地上的材料放在一起。
风时怔了一下，“卡内基……！”
“赶紧的开门，西弗法尔！少给这儿逼逼，不够的我回头还给你——等限制解除，老子升到传奇，不怕还不起你东西。”
血魔法师一边说着，一边不耐地转回头去，怒视着地下城主。
然而后者却笑起来，执起斜斜放在一旁的银月权杖，在虚空中打开了一扇逸散着点点魔力星辉的门扉。
并不是通往深渊，而是通往一个隐秘的、不过风时之前曾经去往过的地点——风火水土四元素的精魄那半虚幻的身躯仰头向上，望向光洒下的方向，齐齐躬身行下一礼，开启了通往藏宝库的沉重的石门。
宝物的光辉夺去了大殿里的魔石与灯火的光亮。
“并不是要你补还给我那些用掉的东西，风时。而是你此去凶险，再会无期，请允许我为你把先前用掉的东西补上。”
风时的动作猛地顿住，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些什么，“……城主阁下？”
“请随意挑选，”西弗法尔站起来，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同时更向堆在地上的材料扫了一眼，“我想，单你的话，应该用不了这么多……你大概是拿去给你的光明王子打造装备了吧？适合战士的材料，被用来打造施展魔法的道具，是会造成一些额外的消耗，所以这次，你不妨也挑一些用来施法材料……啊，我也是个术士。我来替你挑好了。”
银色的权杖挥动，他开始把许多适合术士尤其是精灵术士的材料从宝库里取出来。挟着五色的华光，眼花缭乱的稀世奇珍竞相向风时飞去。
风时僵在那里，紫罗兰色的眼瞳因之而震颤，“为什么，”他问道，“城主阁下，你为什么要送这么多的宝物给我，难道您刚刚没有听到我说……”
黑暗精灵走进了空间的通道里，银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随他的脚步而微微拂动，“如果我说这是给你饯行，你会相信吗？”
风时当然不信。他追上他，要把手里宝物给他还回去。
西弗法尔向后转回身来。他的长袍被镀上了一层明亮的光边，风时这时意识到，他追着他，已经来到了宝光绚乱的宝库里。
“这里的宝物都属于你，”黑暗精灵的领袖说道，“我想请你送我一句祝福。”
一句祝福要如何才能抵得上整座宝库的价值？风时眼睛茫然地眨了一眨，不过旋即，他明白了过来。
似乎是想笑，但最终他摇了摇头，“既然你想要……”
他抬眼看向那双冰色的银眸。
“——战争之神祝你无往不利，西弗法尔。”
第237章
西弗法尔告知，他已经在和深渊建立起联系了。这稍微需要一点时间，正好他把库中珍宝都给转移进储物空间里，不用着急。
风时并没有把这座宝库给搬空。刚刚西弗法尔已经给了他很多的施法辅助材料，他挑选了一些适合战士用的东西，而后便向外走出来。
大殿里，黑暗精灵卫兵与恶魔战士森严侍立。但他的魅魔朋友却是不见了。不过少顷，随着地下城主念出召唤的咒语，他又急匆匆地从中转位面踏了出来。
“风时！”他喊道，把一个储物戒指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是……？”
风时探了丝精神力进去查看。他看到各种各样的颜色，堆成小山的一瓶瓶一罐罐，液体以及结晶……甚至还有一个咕嘟咕嘟沸腾着的坩埚，“我做的魔药！”卡内基说，“还有一些是半成品，没时间做完了，你们到那边自己看着处理吧。我记得那个叫什么，默林海曼的？他应该能给你们帮忙。”
……他都已经走了这么久，而他却还惦记着给他制药，风时又想哭了，抬手揉了揉眼睛。
卡内基以为他是在为艾尔文斯的事情担心，“没事，用得上的，你家小王子不会有事，”他说，而后又抱怨道：“这就要走了……不和我说！西弗要是不说，我怕不是还一直在那儿傻傻等着你回来。”
“抱歉，”风时说，“我其实是打算走的时候再告诉你的。”
卡内基才不信。
“真的，”风时说道，向后回看了一眼。地下城主高举银月权杖，在他身周黑暗的元素蕴集，深渊的气息正在变得浓郁，实际上他马上就要走了，“我肯定要和你说的，因为我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血魔法师转过头来，“……哦？”
“我们一开始说的，是我要负责看着点你，不让你再堕落，”风时的视线掠向远方的回忆里，“……然而呢？和城主在一起之后，你的自制力变得很好，我从来没有像说的那样、把你从堕落的边缘拉回来什么的。甚至相反，很多次，是我表现出要深溺于与契主的亲密行为的倾向，你苦口婆心地一直在劝我……而眼下，我却又要走了。”
他悲伤地笑了一笑，向上抬起了友人的手。
点点光尘从他手心升起，游曳着，落进了血魔法师的手里，首先凝化成了一个血金色的战争之神的徽记，而后没入了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卡内基试着感知它。能够确认，这个战争徵记，带着与刚刚的那团火同源的无上的气息。然而它却完全不会伤害他——相反，他只是将意识稍稍向它靠拢，便即感受到了无尽的力量与澎湃的战意。
“你可以把它称为战争意志，”风时说，“如果感觉不对的话，就把精神聚焦在它……一定程度上会有帮助，我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红发的魅魔缓缓将手放下，抬起头来望着他，玄色幽深的眼睛染上复杂的情绪。
“别忘了我们之前所说过的话，”风时说，“限制马上就要解除了，能够阻碍你成为传奇法师——不对，现在已经升级成了法圣的只有你自己了。如果，我们有一天再见面，你又变成先前的那样——”
“不会的，风时。你刚刚还说我自制力变好了。”卡内基郑重地说，“我会成为法圣，当然，首先是成为传奇法师。”
风时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间，他笑了出来。似乎不再悲伤，也不再难过了。
“那你再重复一遍，今后都要做些什么？”
“我要活到你们的那个年代，等着到时候稳稳的见到你。要去找龙族，看能不能合伙坑钱，还有那些异域人，互联网，星界图书馆，真的是好东西……未来泽坦诸神都会死去，魔法之神神位空虚，也许我，能不能试一把……当然了，还有，”红发的魅魔转过身，望了望契主所在的方向，声音放轻，“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好，”风时说，弯起眼睛点下头去，“说到做到。”
卡内基感到喉间变得干涩。
像是光抑或气流在时空的隧道里穿梭声音响起在耳边，地面开始出现黑暗的裂隙如蛛网般飞快蔓延。
他的朋友就要走了，而后他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他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卡罗琳不知道在哪里，没有时间见她了。”风时接着说，“你帮我带一句话，请她保重，还有，其它的朋友们，菲罗……大家都要好好的，熬过未来那段魔力枯竭的时代。”
“好的，我会……把话给带到。”卡内基答应道，慢慢地摇头，“你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就很有一种，就仿佛是、生离死别一样的……我这些年被西弗宠着日子过得太好了，听不得这个。”
一边说着，一边就哭了——智慧的法师大人当然不能随便乱哭，可是某个铁血战士在前面先哭得稀里哗啦的，柔弱法师稍微哭一哭当然也没有什么丢人的。
细细束起的长发粗暴掠向一旁，卡内基抱住了他的朋友，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风时拥住他，轻轻地拍他的后背安慰。
“不会是生离死别啦。城主有感觉，未来很久很久我们都见不到了……但是，我也有一种感觉，我们还会再见面……其实也并用不了那么久。”
“你那肯定是只拣好听的说。”
“真的，卡内基，”风时说，靴跟敲打地面，向后退了一步，“来，你把一个秘血印信给我——只要我来到你附近的地方，我们立刻就能有所感应。”
血魔法师顺从地给了他——一个极为稳固的，像是铭纹、像是烙印一般的秘血印信，但却依旧视为这只是他给他虚假的希望在哄他。
他依然没有放开他，哪怕黑暗的裂隙越扩越大，深渊之门马上就要开了。
还举起了深红色的桃心，向后寻找到他墨紫色的桃心紧紧印在一起。
浓艳的与幽魅的，两种香气像是糖与蜜一般融汇。触感弹滑而又奇异，风时把桃心向前面收回来，卡内基紧贴追着他，于是他顺势一把将两颗心心给捞进了手里。
首先强行分开，然后，抓住那颗深红色的，疯狂地搓，用力地捏……卡内基的眼泪当时就流不下来了，难以置信地道：“风时？！——你干什么？！”
“捏你心心啊。哇……哇！这手感真的是太好了，难怪艾文每次rua我心心都停不下来。”
卡内基：“？？？？？”
“你rua你的啊，干嘛rua我的，你自己又不是没有！”他一边嚷着，一边倾向前去试图抓风时的尾巴，然而那颗紫色的桃心非常地灵活，咻地一下就抽到了远远的地方。够了几下，完全够不着，无奈只有放弃，偏偏某颗紫色心心又特别皮地弯回来在他脸上戳戳。
卡内基抓狂，“——风时！！”
“我才不呢，”风时把心心两边对折到一起，回答他的问题：“我自己的我怎么舍得玩这么狠呢？万一再玩坏了。”
卡内基：“？？？我的你就舍得？？”
他气到念咒语。然而心心的弱点被他控制在手里，法术模型根本就构建不出来，“放开……！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都要走了，还掐我心心！”
“就因为要走了嘛，嗨呀，最后一捏了……”
风时努力想要煽情一点。但很可惜完全没有效果，反而让红色心心抓住机会，瞬间从他手里滑了出来。
他试图再次把它给捉住。血魔法师一脸如临大敌把尾巴给护在怀里，“离我远点，你该走了——你门开了！”
深渊之门打开了。比地狱还要更深，那无尽的恐怖的黑暗气息，像是潮涌一般向外井喷出来。
尖利的叫嚣如指甲刮擦黑板般刮过耳膜，生活在深渊的恶魔挟着恐怖的气息与深沉的邪恶，狂欢着，带着嗜血的渴望，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迫切地向上方的裂隙接近。
卡内基把尾巴收回到身后去，看到他的朋友正在走向那无底的黑洞，脸上已经完全不见半点嬉闹的神色。
突然间，他为自己刚刚的催促而后悔起来。
那便是深渊——尽管同样源于深渊，但像魅魔这样低位价的魔族根本无法生活在深渊，把他对抗法则，解除掉等阶的限制后会发生什么暂且按到一边，前往深渊，本身就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挑战。
恶魔本质混乱邪恶，别说不同，同一种族之间也多有相残。美丽的脆弱的魅魔，来到他们那里，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和你一起去，风时。”他把血金法杖从空间里拿了出来，“整个种族的限制，不能只交给你一个人来做。虽然，你使用那件东西，将法则强行改变的时候我可能没办法接近，但不管怎样，路上我多少能给你帮上一点儿忙。”
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去，尽管上位恶魔的那强大的威压迫得他脸上失去了血色。
“卡内基！”
西弗法尔疾忙拦住了他。风时回过头来，笑了一笑。
“不，不用了。我只需要这样——”
他堕进那无边的黑暗里，身上骤然间爆发出光亮。
那是过往他们所未见过的、明耀的夺目的，神圣的亮光，血魔法师下意识回想起过去曾如闪电划过长夜的那一抹飞扬的银发。
深渊的恶魔惶乱地向四边逃去，有动作稍慢上一些的，瞬间便被那飞腾的血与火燃作了灰烬。
“你看，你来的话只会拖慢我前往源初点的速度，那肯定是不行的了——我家小王子可是还在另边等我。”
第238章
等他回来……
也许，他真的可以等到他回来。
艾尔文斯简直不敢相信。
时间倒转到片刻之前。导师突然的消失，使得康华里出离地愤怒。他会杀了他——围观的人群响起一片尖叫，他的朋友们——伊哈洛特泽亚喊了他们过来——他听到他们试图冲破防护的结界而和教授们产生冲突，然而，康华里的动作却在半途中生生改变了方向。
艾尔文斯愣了一下。不过旋即明白了过来。导师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唯有通过他、他们之间契约的联系，他才能赶在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之前找到他。
艾尔文斯唇角浮起讽谑的笑意。怎么可能让他找到他，以他现在的情况，想活下去可以说是难之又难，然而想死，还不容易？
但在这之前，一道火焰护盾笼罩了他。
火焰护盾。火属性的施法者学徒阶段便能掌握的低阶技能，实际上没有什么防护效果，只是让进行攻击的敌人受到火焰的伤害，同时保护目标则完全不受火焰的影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但是，它偏偏就拦住了一个传奇强者。
大概是因为，那岩浆般的烈焰，是毁灭的龙炎。
康华里不得不向后退却。赤金色的狂焰后闪过重装铠甲明亮的光。天使圣武士从天边俯冲而下，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他飞往一个方向——在那里，墨青色长发的学者带着医学院的教授们疾步踏出了传送阵。空中平台的风猎猎扬起医师们长袍的下摆。类人形态的魔能构装提来了仪器与药品的医疗箱，解构重组，转换形态，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一个功能完备的急救室便即成型。
那震撼人心的机械之美让周围的学生们看得目瞪口呆，教授们把结界扩展了过来，将他们向后隔开。
一片喧乱里，天使圣武士将他的精灵朋友小心地放到手术台上去。
康华里当然不会容许这一切的发生。然而璀璨黄金般的竖瞳极近的距离倒映出他的影子——超凡学府的执掌者拦住了他的去路，借着对这片领域绝对的控制能力，甚至连空间都给封锁。
这使他既惊且怒，“莫桑迦德——你干什么？”
龙裔校长向一侧偏过头去，举起了双臂环在胸前。
“我听说有学生违反校规——作为校长，那肯定得是来看看的了。”
“没错，这个精灵违反校规，”康华里说，强行抑制着失控边缘的情绪，“这事发生在战士学院，所以该我来处理，你就不用管了。”
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从他身侧穿过去，然而莫桑迦德身后展开了双翼，轻而易举地便再次拦住了他。
“急什么，我的话可还没说完呢——听说有学生违反校规，于是我就赶去了战士学院看了一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康华里眉头深深皱起。他当然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违章建筑！”莫桑迦德用夸张的声音吼道，伸手指着，“院长办公室，那边，你给我建起来那么大的违章建筑？我不是一早就和你们说过，群岛历经沧桑，到现在已经非常脆弱，想建造什么必须提前进行报备，卢西恩？”
“我以后赔上，”康华里不耐烦地说，“好了，别挡我的路。那个学生我还得赶紧过去处理！”
“不，”龙裔校长说，冰冷的黄金瞳聚成细细一线，“先把我们的事给处理了——我们龙族从上古传下的岛屿，由龙魂作为锚点隐藏在这个空间里，你违章建筑极大破坏群岛安全性，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你是院长这事也不能轻易揭过……”
康华里打断了他。
“莫桑迦德，你到底要怎样？”
“说简单也很简单。”中年人形象的龙裔脸上露出笑意，这一刻给人感觉竟如邻家的大哥一样温和，“精灵从你那里拿到的究竟是什么？——把那个赔给我们就好了。”
康华里手中刀锋微微向上挑起，这源于他的手指陡然将刀柄紧握。
但他面上不现，同样笑着摇了摇头，“那个……那个可远远够不上群岛所蒙受的损失。我实话实说。”
“真的吗？我不信。众所周知这个精灵和那个天使狼狈为奸。能让天使不惜举报他违反校规也要把我给搬出来……你又在学院私建了那么大的法阵，以及，一座神殿，”莫桑迦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个东西……”
康华里神情变得冷厉。
“看来你是非要往里掺一脚了。”
“那当然，”龙裔校长是如此理直气壮，“——龙族是必不可能有钱不赚的。”
“有必要告诉你，那个东西，现在已经被人给抢走了。”康华里道，“所以我才急着要找那个精灵，必须通过他把那个人给找回来——尽快，不然那东西就再也没有了，你也不想到最后落一场空吧，校长大人？有什么都待会儿再说。”
“精灵马上就要死了，那么严重的污染……你就算找到他又能怎样？他撑不住你用什么寻踪的法术。”莫桑迦德探寻的目光看着他，“还是说——康华里院长，你其实并不介意让一个学生因此失去生命？”
康华里声音冷硬，“哈伦卓耿不是没有处刑过学生，因为作死而死的更是不胜枚举。”
“真是不错的回答。我这就为你让路。不过在此这前——我们有必要先说清楚那件东西归属权的问题。”莫桑迦德道，唇角扬着笑，“它究竟是什么，是归我，还是归你？”
康华里眉稍猛地挑起。
“——你是在胡搅蛮缠，莫桑迦德。”
他一字一顿地说。
地面的学生们仰头向上，看着校长与那个他们所不认识的中年人谈话——之前所不认识的。现在，他们逐渐地开始认识他，“他是一个战士……”“这实力，别说从来没有见过……教授也都被他给压一头！”“刚刚战士学院那边……”“我听说是院长办公室……”
惊悚的目光互相传递，年轻的超凡者们试图从同伴那里进行确认：
“院长？！”
“难道说他就是传说中的……”
“——战士学院的院长？”
短暂的静默后空气猛然间嘈杂起来。
“是院长……”
“怎么会？！”
“他和校长好像不是很愉快……”
“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
“天啊。我好奇死了。该死的结界！真想听听他俩都在说些什么……”
“还有刚刚那个魅魔——那是魅魔吧？”
“都有天使。那肯定也会有恶魔了。”
“太好看了。突然出现，突然消失。那个人不知道是谁……”
“我听说是那个精灵——”
“干嘛啊干嘛啊，上古种族全都聚到一起了，已知，他们和院长是敌对的，现在校长出现，也一副和院长不对付的样子……”
“上古种族大联欢？……话说，咱们校长该不会就是远古巨龙吧？”
“卧槽卧槽——快别说了，他们这是……”
“打起来了？”
实际上暂时还没有打起来，只是人类战士扬起了他的长刀，而龙裔术士则召出了巨龙的幻影。
“如果你以为，这次任务对我造成损耗，该休养不休养更会让我进一步地削弱……从而就给了你可乘之机，那就大错特错了。”
康华里掌心腾起了一团明焰。血与火的颜色，看起来和神格竟颇为相似，只是相比它来要远为虚幻。
他把它融入了自己的身体。气息陡然向上进一步攀升，学生们的呼吸都是一窒，倒是多亏了教授们一层层的结界，方才不至被他压迫到动弹不得。
“和你好声好气地说那些，只是出于——没错，必要的尊重。多说无益，放马过来吧，莫桑迦德！”
第239章
……莫桑迦德的实力又是怎样的呢？
学生们仰头向空中张望。
这位校长，他们从未见过他出手过。除去隐世的那些，公开露面的学校高层多少都留下过传说，只有他，就像是从来不参与什么任务似的，唯独在抓人违反校规处以高额罚款的时候会体现出一些存在感。
而现在，他们终于见到了。
不同于施法者普遍留给人的印象，莫桑迦德并不使用法杖、魔法书、奥术匣……不使用所有的施法道具。他只是念出魔咒——以洪钟般的龙语。不止是火焰，更有雷霆与毒雾与强酸，如瀑布般向他的敌人倾泄过去。每个法术都很简单，就像最初的火焰护盾那样，完完全全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攻击技，但是，却挟着可令海沸可令山摇的元素之力。
建筑在摇晃，实验室里埋头攻关的学者纷纷抬起头来，身为普通人的他们无从知道学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悬浮的虚屏上那疯狂飙升的魔能的指数。立体的热力图呈现出魔能的分布，最浓烈、最醒目的红金色勾勒出了震撼人心的龙形——巨龙的幻影几乎被恐怖的魔能完全凝实，它在高空游曳，与人类战士缠斗，利爪闪耀着金属般的亮光，天边的云层被龙炎给点燃，炽烈的完全烧成了晚霞般的颜色。
“卧槽……”
“这就是校长吗？”
学生们看得目弦神驰：
“远程近战一起打——”
“这不就是召唤系？”
“关键是魔力枯竭，哪来的魔法生物给你召唤，召唤系早凉凉了，他这居然能——”
“就问，换成过去没枯竭的年代，又几个召唤师能召唤出龙？”
“这除了牛逼还能说什么……啊啊啊啊啊！想到我的钱居然是这么牛逼的人给罚的，突然间就完全不感觉生气了呢。”
“诶嘿嘿。他抓我违反校规。敢信吗，一个神级术士！亲自来抓我违反校规——”
“怎么感觉那么光荣的样子。”
“是哦是哦。”
“回头咱们再去违反校规让校长过来逮吧——”
“话说咱们可以申请让他用龙来逮么——”
“——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学生们的发言日渐迷惑。与这发言一同响起的还有教授们的呼喝声，“回去，这些学生——”“淘气蛋——”“都回你们自己学院里去！”
越来越多的教授凭空出现，或者是从传送阵里走出来。或是来查看情况，或是来尝试劝架——“莫桑迦德，本，这是怎么了突然就打起来？”“这年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有学生扯着嗓子喊道。上了年纪的老教授们感动于一群淘气蛋里居然还有人这么听话，当下跟着也一起喊，还用魔法强化了自己的声带，“要打去练武室打！！”
场面一度非常欢乐。当然了，能够欢乐的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伊莎贝拉教授带了神圣魔法系以及圣武士学院的高阶超凡者们高举法器撑起防护穹顶，以免这浮空平台因打斗的冲击而震动。一向和这些神圣系不对付的亡灵们也在古丽维娜的带领下过来帮忙了，还非常遗憾地再次确认：“要是就这么放着不管让他死了，我们学院真的收不到人么？”
“收不到！”术士学院院长萝拉碧丝缇带着一众龙裔术士盘旋在高空，用血脉同源的力量来抵挡莫桑迦德狂野魔力的外溢，遥遥地回过头来吼道：“那是我们的学生！”
“各位，教授，”一个白骑士高举着魔能扩音器喊道，“请你们带走自己的学生——”
教授们在赶来，学生们也在源源不断地涌来。通往这个浮空平台的学生传送权限已经关了，但就算用不了传送阵，消耗价值不菲的传送卷轴，他们也要过来看这场战斗。
“太炫了，这是校长对谁？……话说那人等阶也好高。”
“听说是战士学院的院长……”
“哦豁。”
“流批。”
“校长吊打院长现场……”
“等等，不对，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打不过？”
……确实是打不过。莫桑迦德的境界只是刚刚达到宗师，远远不如康华里的传奇。如果，康华里没有融合那片神异的火焰，他刚刚从外面执行高危任务回来，本身就有损耗，该在魔法阵里静养的时候又在外界活动，他手里握着校长的权柄，能动用哈伦卓耿的资源，还是可以搏上一搏的……只很可惜，没有这个如果。
学生们都很看好他。因为他们的等阶实在是太低了……宗师也好传奇也罢，对于对他们而言都是强到遥不可及根本感觉不什么差别，同时校长的身份又比院长要高，术士的魔法还比战士的武技炫酷……但再特效再炫酷也只是光污染而已，加不了攻击，也加不了防御。
还加不了闪避。巨龙的幻影被凌厉的刀光给击碎了，这个过程并没用掉太久。它旋即再次凝结，但形体却远比刚刚要小，与之对应的，魔导技术学院的热力图上的显示也随之变得黯淡了些。
然后再一次被击碎……如此往复，直到再也无法凝聚。
再后，法术也失却了先前的威力。莫桑迦德开始感受到魔力耗空的感觉，他现在就像是从一片干涸的土地上努力想要挤榨出水。
可是康华里依然在巅峰的状态——他时不时地看到他身上浮起他所融入的那团虚幻的火焰的光影。那究竟是什么？莫桑迦德想道，像他可以抽取哈伦卓耿所积蓄的魔能，还要精打细算地只能用初级技能……而它，居然可以让一个传奇强者恣肆使用力量，而完全不用担心损耗？
冰冷的刀锋到他的面前收住，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到不盈数尺。
被迫拉近的距离，对于一个施法者而言意味着什毋须多言的，“认输吧，莫桑迦德。”
莫桑迦德的回答是迎面一拳向他砸了过去。
康华里瞳孔微微放大，他疾速后撤，但却依然没有卸下去势，整个人被他的拳力震得流星般向下飞堕，莫桑迦德振起双翼，俯冲向下追去。
他的双手化为龙爪，全身覆上鳞甲，学生们、包括教授们在内都发出声声惊呼——任是谁也不曾想到，一个术士如今居然和战士贴身肉搏。
龙裔术士和一般的术士是不一样的。巨龙先祖的血脉让他们拥有远较一般的施法者要更加强健的体质，而莫桑迦德的血脉纯度，更是绝非一般的龙裔术士能比。
他的战力，使得在场的物理职业都深受震撼自惭形秽，但很可惜——他依然不是康华里的对手。
本职业就是战士的传奇……还比他多了武器。
康华里早便可以杀了他，但一直在克制。他只是把他甩开，向平台的急救室冲去，但莫桑迦德飞行速度很快，转眼就又追上来截住他，同时空间的封锁一直在维持，把他限制以自己为中心一定的距离里，无法传送前往范围外。
康华里被他带得离空中平台越来越远，落到了下方的沙地上。
这让他再也无法抑制那狂燃的怒火，“莫桑迦德，还不认输……再打下去你就要伤及本源了！”
龙裔的鲜血向上溅起。莫桑迦德用火焰蒸腾了遮挡视线的血花，转瞬又冲上来，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你这是在干什么，”康华里声线沉冷，“就这么执著那件……就算你拿到了又怎样，你是没听说过‘有钱没命花’么？”
“我相信，只要我能把那件东西拿到，受到的损伤全数便能补回来，力量甚至还会比之前更多。”莫桑迦德淡淡地说。
康华里灰金色的眼睛在刀锋后深深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你不是，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哪来那么确定它能弥补你损伤的本源？你的作风我知道，再是贪财也绝不会甘愿拿性命来换……告诉我，莫桑迦德，究竟是什么、或者说谁让你非要掺来这一脚？”
随着他前踏一步，森寒长刀居高临下将龙裔校长迫在了地上，“要知道，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莫桑迦德的目光在刀锋上停留了片刻，突然间大笑起来，就仿佛是听到一件简直不能更好笑的事。
“没有关系？——你是说，你要杀哈伦卓耿的学生，跟我这个校长没有关系？？”
他猛然间将横在颈间的长刀掀开，呸地一声狠狠吐出了口中的涌血。
“那个精灵，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看着他……当然了，目的是为了抓他违反校规，但我看到的，是哈伦卓耿一个优秀的学生——我不容许，你来伤害我的学生。”
第240章
康华里同样爆发出疯狂的笑声。
“那又怎样呢？”他说，“你又打不过我。”
两道身影冲天而起，战斗再一次开始，或者说，它从来没有结束过。
那两句话的功夫根本不能算作是什么中场休息，但它却是一个转折点，分隔了这场战斗。学生们扒在结界的边缘向外看，发现情况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卧槽，那么多的血！”“谁的，校长的？”“他们两个这是……不会吧，他们还真打啊？！”
知道莫桑迦德今天这闲事是管定了，康华里也便不再像先前那样手下留情。学生们看到鲜血——在摇曳的火焰闪耀的刀光，以及那拖出了残影的高速位移中，鲜血的飞溅清晰可见。一片惊呼后是沉默，嬉笑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无不消去，他们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不行吧？”
“这么打下去……”
“谁都好——有没有谁能过去拉一下他俩两个？”
教授们早就过去拉了，可是他们根本就无法接近。骑士学院的院长连人带着战骑被从空中击落。哪怕很多人联手一齐上没有用。他们抵御一下两个人外溢的能量还行，想要介入这场战斗，是绝不可能做到的。因为实力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咱们学校的宗师，很多根本不是宗师境，主要是现在魔力枯竭，升级是越到上面越难，所以大家把标准就给放低了，他们现在实际上是处于高阶的巅峰与宗师之间的阶段，这要是搁古时候，像他们这些实际上是不能称做宗师的，只能叫做大师，甚至七星都得叫大师。”有懂的人说。
“那校长……？”
“校长这应该是真宗师……你看也就他能和战士院长过几招。但是也打不过。这个院长，显而易见是真的传奇。”
“那是相当厉害了，嗨呀……”
在场的战士们很多都面露得色。虽说他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打起来了，但那是自家院长，他们天然地和院长是站在一起的。
“他为什么只是院长不是校长，还不是因为他不是龙裔！”
还有人这么酸溜溜地说。
龙裔的鲜血染红了暗色的山岩。
“你不是我的对手，莫桑迦德，”人类战士冷冷地说：“我再说一遍。”
黄金的竖瞳怒视着他，莫桑迦德再次吟唱出咒语，不同于之前，他的声调发生变化。辽远的混响让他的声音一瞬雌雄莫辩，带着上古的浩瀚的威压。
不再是基础的元素之力，他施展出高深晦涩的龙语魔法。
康华里眉稍向上挑起。灰金色的眼睛看起来饶有兴趣，“哦！”他说，“除非你换狄洛奥茵维斯——”
轻而易举地，他再次压制了他——一个强弩之末的施法者，要如何在被整整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大境界的战士手下施法？
略带着一点弧度的刀锋向上微微挑起了一线，形成一个邀请的姿态，“你要换吗？”
非人的黄金瞳燃烧着鄙弃与不甘与愤怒。
换作狄洛奥茵维斯，这个借着人口骤减魔力集中而生堆硬灌上去的人类传奇绝对不是对手。但然后呢？
巨龙那庞大的身躯在现今时代根本无法得以维系。封存着倒还好说，若是直接暴露在自然环境里……
黄金的竖瞳缓缓闭阖，金属光泽的手爪分开。
……他已经无法再一次缠住他，对他造成威胁了。
莫桑迦德没有再站起来。
“校长！”
萝拉碧丝缇从空中俯冲下来扶住了他。其它的龙裔们同样围拢过来。当然了，他们也有尝试拦住康华里——但莫桑迦德都无法做到的，他们当然更不可能，人类战士大摇大摆走出了龙裔的包围，鲜血从长刀刀刃缓缓滑落，那色泽——不再有火光的映衬，它呈现出原本的颜色，稠厚的红近乎于绀紫，一如术士学院的女院长那双满含愤怒的妖异竖瞳。
“康华里。”她一字一顿地说，“你重伤了我们的校长，还要杀害我们的学生，今天所发生的事情，龙族永远也不会忘记。”
“嗯，”康华里向后回望了一眼，“我相信你们是有这个记性的。”
萝拉碧丝缇把莫桑迦德交到了治疗者那里。展开了双翼再一次腾空而起。空间的封锁还在持续，但她对此有特殊的豁免。赶在康华里前面，她回到了空中平台，传令哈伦卓耿所有的院长教授，更重要的是那些隐世的强者，前来支援这片区域，禁止康华里靠近。
……如果这是别的地方就好了，中央宫殿也好，术士学院也罢，最好的地方当然还是医学院，都有的是方法来形成绝对的封锁，然而偏偏是这么一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空中平台。她一早便问过，艾尔文斯如今的身体状况已经撑不住进行转移。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强者能够为局势带来改变了。
然而强者们首先带来的却是问询，“我们……要拦住卢西恩？”“出了什么事？”“——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萝拉碧丝缇说，这一切都发生得都实在太快，“唯一能够告诉你们的，那个精灵——莫桑迦德他最初甚至想要开除他！然而现在，他做了什么，你们也都看到了。”
校长是不会有错的。有些强者当时便投向了对这座中平台的防御。但也有些人——往往是武者职业，则是提出了异议，“但是，卢西恩他做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啊？”“你的意思是说，这难道是我们院长的错吗？”
这话一说出来，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萝拉碧丝缇作为龙裔虽然在众多院长之中地位超然，但也不是轻易就能使动这些强者的。如果她不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说法，他们自然是不会执行她的命令。
萝拉碧丝缇向说话的几人处深深看了一眼，感觉到这些问题所散发的阴险，“不管谁对谁错，先把人救回来再说——这一点你们没有异议吧？”
……怎么可能没有异议，执行了高危任务回来本该休养的康华里却在外面和人动手，同他动手的更是一向除了抓学生违纪最积极别的什么事都不干的校长，再加上精灵所受到的致命的污染以及现场巨量的污染残留，他们装得迷惑，心里对究竟发生了什么再清楚不过，一旦把人救回来……
但是，就算再有异议那也是不能提出来的，萝拉碧丝缇的话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还好，问这两句话的功夫——已经足够康华里来到了。
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根本拦不住他。依然还站在这里的一群人向他涌过去，“这究竟是……”
康华里现在反倒不太着急。“那个精灵偷走了我的东西。那是战争之神传下来的，”他说，“他把它、给了一个恶魔，现在用遣放的术法把那个恶魔送到了未知之地。必须通过他，把那个恶魔给抓回来，如果再晚一会儿……”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他沉肃地摇了摇头，“恶魔这个种族，和神明……他们是正义与邪恶，水火不容的对立。毫无疑问，他会把那件东西毁掉——然后，泽坦，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什么？”
“神之遗物？”
“那个恶魔……？！”
神明的遗物，恶魔的窃取……这一切实在太过震撼，一张张难以置信甚至带着责备的面孔转向萝拉碧丝缇。当着这么多的人，战士院长必不可能说假话，“萝拉，你看，事情它其实是这样……”“就说卢西恩怎会平白向一个学生动手。”
龙裔女术士的目光依旧坚定，“莫桑迦德看人绝不可能看错。”
“是的，绝不可能看错，这个精灵是个好孩子，我相信。”康华里温和地说，“他只是被恶魔给蛊惑了——它的装束，那身衣服，长相秾艳，桃心形状的尾巴——那是最擅长蛊惑人心的魅魔。”
“嘶……”
“魅魔。”
很多人看向急救室方向的目光当时便变得暧昧起来，“居然是魅魔。”“还是个男的。”“说好的精灵是最纯洁的种族呢？”“和魅魔鬼混在一起……”
“——关键是他还偷战神留下来的东西！”有人显得出离地愤怒。不过陡然提高的声调更多的是为了掩住内心的恐惧。魅魔。当年的他们曾把阿修琉斯……
衪回来了。事情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更加严重。不是精灵得知了真相或别的什么，而是——衪回来了。
一道道惊悚的视线隐秘地完成交换。随后，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强者移动脚步，反而站到了康华里的身后。
萝拉碧丝缇浓紫色的竖瞳微微收缩。
“这么年轻的孩子……我其实也不想伤害他的，但是，如今别无选择，”康华里说，表情是如此沉痛，“让开吧，萝拉。”
萝拉碧丝缇依然没有让步，但是站在她身后的许多人却都开始动摇了，他们当然相信艾尔文斯，但被蛊惑了这是没办法的。
但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冲到最前。
“——他在撒谎！”
丰盈的羽翼炸开，天使圣武士的战袍因愤怒而鼓荡，“我是拉斐尔斯托克，康华里院长的弟子，我为接下来的话负责——我的导师，他在撒谎，真实的事件与他所说恰恰相反。”
“什么？”
“天使？”
“哦……他就是那个……”
“——拉斐尔。”
康华里逼视着他。灰金色的虹膜所覆盖的冰芒让人不寒而栗，“魅魔的魅力是真大，让你连导师都能背叛。”
周围众人一片哗然。
“这……”
“嗐！”
“还是个天使……”
“卢西恩这一波……哎！真的是……”
康华里本已不再收弟子，是破例才将他纳入了门下。这让在场者们深深地为他感到不值。
拉斐尔收到数不尽鄙弃的视线。只能说不愧是他的导师——只消一句话，就从根本上否定了他，让他接下来所要说的、哪怕是再石破天惊的话，都成了不足为信的笑话。
……不过，这真的能从根本上否定掉他吗？
“先生，”拉斐尔平静地说，“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对你撒谎了。”
“你连协助精灵窃取神明遗物的事都做得出来，对我撒句谎又算得了什么。”康华里同样淡淡地道。
拉斐尔笑了一笑。
“不。那件事……说起来有点丢人，还当着这么多的人……但是没有办法，事情到这了一步，我只能说出来了。”
他顿了顿，举起了一边翅膀遮住了脸，“我一直在假装成经验非常丰富的样子，这样才配得上作为不良的老大的身份，但实际上……我是个处男。”
空气突然间那么尴尬地一静，“我是个处男，这一点……嗯，当然可以证明，”拉斐尔说，翅膀放下去，昂然抬起头来，“你说魅魔蛊惑了我，那么，我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是处男呢？”
康华里的表情微微僵滞。刚刚还动摇了的许多人又以疑惑的目光看向他。事情的真相一下就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这到底……”
康华里一边的唇角讥讽地向上挑起。
“因为你是个圣武士啊，斯托克。圣武士要保证贞洁，这样才能拥有更纯粹的力量，然而贞洁的认定……有的是手段可以绕过。哪怕是什么都做了，只要避开了最关键几步，那么，你就依然可以被认定为贞洁——过往的教廷里可没少发生这样的事。”
这一下拉斐尔呆住了，这家伙居然还可以这么说。
康华里眯起了眼睛，“这套说辞是早就想好的吧，嗯？”
“……”拉斐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然而这时，白发苍苍的女教授大步走上来，撩了撩他的战袍，又查看了一下他的翅膀。
“但是他身上没有堕落的气息，”伊莎贝拉沉声说，威严的声调又重复了一遍，“真正接触过恶魔甚至还是魅魔的人告诉你，他的身上，没有哪怕一点儿黑暗的堕落的邪恶的气息。”
“那是因为他是天使。天界生物天生可以净化——”
“但也同样会受到侵染，不然又怎会有堕天使产生，”女教授冷冷地说，“他不可能净化得了那个魅魔的气息，因为它的等阶远远比他要高。”
康华里一时哑口，是不曾想到没了莫桑迦德，一向以慈祥温和而出名的白魔法系女教授居然也会插来一脚。
不过很快，他便明了伊莎贝拉也会来横插一脚的原因，“这个精灵是战争神选，”女教授笃定地说，“你曾经也是，然而现在，你不是了。能就这一点和我们解释一下吗，康华里？——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阵阵议论声爆发出来。康华里皱起了眉头。他必须留神来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伊莎贝拉把拉斐尔推到了前方去，用守护的光辉把他笼罩住了。
“你来说，孩子——跟在导师身边，你都得知了什么？促使你如今公开站出来反对他？”
拉斐尔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等这一刻，他可真是等太久了，“是这样的，”他用魔法强化了自己的声带，以确保声音能够尽可能远地传出去，“战争之神并不是被乌斯卡人杀死的。是我的导师，以他为核心的一群人——为了谋取神格，谋害了因受乌斯卡重创而极度虚弱的战争之神！”
一刹那极度的安静。
这是从未听说过的——所有人，在这浮空平台上，听到了这句话的，全部都愣住了。
在导师刻意压制着，但内里恨不能生啖他血肉的仇恨目光的注视里，拉斐尔把艾尔文斯曾告诉他的、那恐怖的历史真相大声向众人说了出来。
实际上，可能比他所知道的这些还要更加恐怖——魅魔，战争之神为什么会变成魅魔？
但这一点是不能说的，包括他与艾尔文斯的情侣关系，他神明的身份。这些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反而还会带得他其它的话也失去可信度。不过，单是其它的那些冲击力便已足够，议论如潮水在空中广场上席卷开来。
“战争之神实际上是被谋杀的……？！”
“这战士院长是真的敢——”
“关键是，他们再怎样应该也不至于打得过战争之神……”
“对啊，要是别的职业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还是个战士！”
“但如果不是，咱们校长又怎会么……你看过往，校长他什么时候出手过。”
“命都不要了，单说是为那个精灵？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个精灵了……”
“——一派胡言！”
康华里骂道。
他逐条驳斥拉斐尔所说的。沉默的时间足够他思索想出合适的应对，每一条反驳听上去也是相当有道理，更有参与或与参与者相关的人也在为他说话……以至于场上的人再次混乱起来，不知道究竟该信哪边了。
战士们很多是相信自家的院长的，“他信仰战争之神！”“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那个精灵又是什么好人了？网上帖子你没看过？”“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是战争神选，伊莎贝拉一定是老糊涂了。”
而术士们毫无疑问相信拉斐尔，校长与艾尔文斯。双方两边对峙，争执不休，眼看要发展成大型团战现场。法师们则是在理性分析与看戏吃瓜——说起来法师学院与战士学院一向日常看不起，战士们觉得法师高傲，法师们觉得战士粗鄙，而同时，法师学院与术士学院也是一贯地不对付，同作为施法者，法师的风格充满确定与条理，而术士则简直就是混乱的代名词，天生地就无法忍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故此术士与战士倒是关系不错，而此刻，这两个关系不错的眼看就要打起来，法师们这边看戏看得可以说是非常舒适了，甚至，趁机拱火，比如某个雷系的元素法师就是其中代表。
杜维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东插一句西插一嘴，充分展现出节奏大师的实力。今天，是憋屈了这么多年来，最为开心的一天，一瞬的扬眉吐气，使得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尤其是听着他之前放在网上的消息被一遍遍援引，形成证明精灵人品不行天使和他沆瀣一气自然也不能相信的有力证据。这让他周身都洋溢着一种飘飘然的满足，只可惜，他并没有飘太久。
一个一头水青色短发的少年杀气腾腾走过来，“没错，就他——艾文他网上黑料就他发的，现在又搁这儿带节奏呢。”
在他身后是一群衣服头发花里胡哨的龙裔，一听纷纷对他怒目而视，当场抡起法杖就是一顿狂轰溢炸。
杜维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瞬间挨了不知多少下，整个人被龙火烧得刚刚从煤井里钻出来似的，当下激活了一块疾风纹章，飞步向战士们那边逃窜。
术士们的魔法混乱随机不好控制，落到这些战士身上必然是一场群架，到时候他就可以趁乱逃遁——此即是节奏大师的生存之道。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刚刚来到战士们那边，立刻便迎来了一个热情的熊抱……更确切地说是擒抱加抱摔，“妈的就是他！”“杜维温斯顿，艾文那个辣鸡弟弟。”“……听他都在说些什么，艾文都这样了！”“别说了，给我往死里打！”
这些显然便是莱蒙德基地出来的人了，武者基地的学员那是大多分布在战士学院，他们支持艾尔文斯与拉斐尔，和别的战士们格格不入，原本没在这边，是乔恩一眼看到他，把大伙儿给带了过来。
杜维整个儿被打傻了，别说他，旁边围观的其它人也都傻了——这战士和术士们吵着吵着眼看就要打起来了，怎么突然间就团结一心，暴锤起一个打酱油路过的法师了？
法师们懵逼地不知道是不是该过来帮忙，毕竟是自家学院的人被打了……还被打得那么惨，然而这时却有一个心灵法师站出来，“别管，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信我，看我头发，嗨简直丢人，我们两个还是一家的……”
——安塞尔温斯顿。他们虽然都很担心艾尔文斯，很关心现在他情况怎么样了，但却不像拉斐尔一样有人带着突入隔绝的结界，在外面又着急又生气，偏偏还有杜维在这儿带节奏，那自然是直接撞到了气头上。
只是，这一顿痛揍，气是出了，但却并不能让现状有所改变。
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乱——是康华里觉得他已经解释得差不多了，冲开了萝拉碧丝缇等人的拦阻，大步流星，走向了急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