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风时双手叉腰，扭来扭去，给卡内基看他华丽的魔纹和装得满满的桃心。
卡内基看，很快便忍不住发出了柠檬的声音。
而后又问：“正常吗，风时？有没有试过满阶后觉醒的那些天赋？”
“正常的，”风时说，现场给他演示了一个，“你看呢。”
“啊——”
血魔法师柠檬的声音顿时更大了。
他酸到满地滚，“好想满级啊，我也好想一下跳到满级啊……你看我现在还是八等上阶。”
“安啦，慢慢升也挺好的，”风时宽慰，“你看我之前肚子疼成什么样。”
“肚子疼我也认了，”深红色的桃心在地板上怨念地拍，“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空间泛起涟漪，银色的月光洒下，是西弗法尔传送了过来，“风时，”地下城主微笑道，“你回来……喔。”
他的目光在他小腹的魔纹处停留。
卡内基从地上跳起来，扑了他满怀。
“西弗，西弗！风时满级了……要知道他过去比我还低一个小境界呢，”他抓着他的手臂摇晃，可以说是非常地恨铁不成钢了，“你要努力啊！！”
“……哦？”比月华还要更加清冷的银发滑下肩膀，手握权杖的地下城主收回了目光。
他左手举起，指尖轻轻描摩了一下举起在空中的红色桃心那饱满的弧度，“努力？”
深红桃心猛地一个激灵。
“咳……”血魔法师清清嗓子，“咳……其实也不用太努力了，我最近还有非常重要的研究在忙。”
西弗法尔唇角向上挑起。“丢魔。”风时鄙视地说。
卡内基：“…………”
“真的忙，骗你们干什么……看我的书！”他炸毛道，指两人看旁边桌子上堆着的一大摞书，“查个资料难死了，哎，真想要你们的星界图书馆，还有那叫什么，互联网。赶紧的去研究怎么向上突破等阶，风时！——西弗，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西弗法尔拿起一本书看了看，在他身旁坐下，“没什么，听说风时回来了，于是过来看看。”
他的目光再度向一旁的银发魅魔回转，“满阶了……感觉如何？可又有不适么？”
“没有了，多谢关心，”风时答道，就很不好意思，“抱歉走了这么久……待会儿我就喊他们恢复训练。”
“不着急的，你晋阶辛苦，大可再歇息一段时间，”地下城主摆手，端起了梦魔侍者奉上的茶盏，“说起来，卡罗琳她很担心你，上次走前，还特意请求我留意你一旦晋阶失败所可能再次出现的地点。我想，也许你应该见见她，也好让她放下心来。”
“啊，那当然，”风时问道，“卡罗琳姐姐她在城里吗？”
“不在。她又回到了她的诗人那里——但我可以把她给请回来。”
作为一方城主，西弗法尔一向事务繁忙，他并没有在这里坐太久，又聊了几句北方战局的事，便消失离去了。
“哇，”风时挪坐到卡内基身边，“西弗法尔也太好了吧！”
血魔法师唇角扬起。
“他最好了。”
卡罗琳很快回来了。当然，如果只是为了确认风时是否平安，她用不着专程赶回来。西弗法尔没有明说的是，魅魔们需要当面讨论一下有关等阶突破的事。
风时顺利升到满阶，而且身体也已稳定下来，正如卡内基所说，是时候着手研究怎样突破种族的限制了。
“也许你会想要听听，我为了突破都曾做过怎样的尝试。”妖娆的女性魅魔尖尖手指轻轻抹过胸前星空色的发丝，“……那些无用的尝试。”
“你讲……等等，卡罗琳，”风时拿出本子，哗哗后翻，“我记下来。”
记作清单排除掉，回头便可少走许多弯路。他的初衷是这样的，但记着记着，却发现不对。
这位年长的魅魔姐姐实在是尝试了太多太多——全部排除的话，他就无路可走了。
卡罗琳笑了一笑，伸手将他悬停在半空的笔给按了下来。
“这只是我，风时——我做了没用，并不意味着你做也会没用，”她摇了摇头，“很多还是值得试试的，不是么？”
确实值得一试。在没有满级之前，他天然地能够感知到等阶提升的路径，只要顺着来就可以了。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他已经到达了终点，不再有向前的路。
想要向前，唯有自己想办法开辟出一条路。从无到有，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卡罗琳探过的路，尽管没有走通，也依旧可以为他减少掉很多的迷茫。
“这个看起来最适合你，”卡罗琳走后，血魔法师帮他的朋友整理笔记，“尝试在生死一线的战斗中，同时用自己与敌人的力量把身体推过临界点，从而将限制打破。”
“是啊，战斗……”
风时内心燃起熊熊斗志。
但他并没有即刻展开行动。
——说好了要让卡斯特罗的精灵以及恶魔精锐们恢复训练的。
训练用了好久，等结束的时候另一边已经中午了。艾尔文斯下了课，急匆匆地赶去传送阵。
导师已经回去了，下午还有课。中午应该不回的，但他还是回了宿舍。
“要吃午饭吗，先生？”
风时刚刚传到北方，正往交战处赶——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卡斯特罗又向前方推进了，是以现在战场离传送阵就有点远，“不吃了，艾文，”他说，“我的能量损耗得不多，现在心心都还是满的呢。”
“你带他们训练也没消耗掉多少能量吗？”
“是呀。”
实际上训练是有消耗掉一些能量的，毕竟他有下场对战。但那是消耗的自身的，桃心储存的能量依然是满满的没碰。
余口兮口湍口√
因为他另有用途。
“但是，先生，我在这方面有一点奇怪的强迫症，看到终端只消耗了一点能量，99%，96%，会比看到40%50%还要更加想要把它给充满，”精灵坚持道，“您回来我给您充一下吧，先生。”
“不了，艾文，我还有事情。”
“怎么还有？”
“我走了那么久。现在刚一回来，事情当然便会比较多……”
“好吧，先生，好吧。”
艾尔文斯也就不再说话了。他坐在椅子上，看看书架，又看看花藤。
按理说他应该抓紧这个时间去竞技场的。前段时间为了照顾导师少刷了很多分。可他不想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旁一下变得空空荡荡的不习惯，他现在格外的心烦意乱。
到了晚上，他终于能够把导师召唤出来。
然后便看到他魔纹的桃心空了。
“先生，”精灵的眉头拧起，“心心怎么空了？”
“因为，因为我后来又带他们训练了，”风时说，“这假休也太长了，就很不好意思，前后两次，训练量比较大……于是心心里的能量就被用完了。”
艾尔文斯冷冷地看着他，“前一次还是满的，”他说，“后一次就用完了。”
“因为有对抗嘛——”
“我不信他们还会给你造成必须消耗心心能量才能抵御的伤害，”艾尔文斯走去椅子上坐了下来，把头转向一旁，“你又骗我。”
“艾文！”
风时连忙追去，他最害怕精灵说他骗他了。片刻的沉默之后，他承认道，“好吧……我去战场了。”
金发的精灵定定地看着墨绿色的硬质叶子果盘。“反正有心心抵命，不会让链接断开，所以死一次也没关系，是吧，先生？”
有碎星般的晶莹在他沉金色的眼睫下堆积。风时心下顿时升起慌乱。
他握住他的手，一万个想要改口补救，说他没有死，桃心的能量是一点点消耗完的……但最终还是坦然道：“我需要提升等阶，艾文。”
第192章
淡金色的发丝反重力地向上拂起，精灵呼地一声站了起来。
风时无措地低下头去。
他生气了……因为他所做的。果然，他就不应该把这些和他说。
现在挽回还有用吗？和他说因为不是真的死了所以并不会疼？但是满心的能量之所以能够抵消必死伤害，首先要受到必死伤害，怎么可能会不疼……糊弄不过去的。
精灵向前迫近，风时向后退缩。但洞窟里的空间不大。他很快便退无可退了。
他等待着接下来的兴师问罪。但它并没有如预期中般到来。取而代之的是精灵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用魔力配合双手。
柔软得就像是云团。他在云团中被放进了大大的果壳。风时转过头来，神情茫然，银发像是波浪从他肩头淌下，“艾文？”
“疼吗，先生？”艾尔文斯问道，手忙脚乱地查看，“都伤到了哪里？”
衣服被他拉开。风时愣了一下，撤掉了幻化衣装的魔雾，艾尔文斯把他前后看了一遍，“您用幻形法术把伤口覆盖住了？”
“没有，”风时摇头，“没有伤口，德鲁伊们都治好了。”
精灵倾身，淡金色的直长发垂下来扫在他的锁骨。他又问了一遍：“疼不疼？”
“没什么，”风时说，“你看我很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不是不疼，而是没什么。他用回避取代了谎言，而这一点精灵当然也看出来了。
他沉默地转过身去，拉过了毯子将他裹住。
风时的表情微微凝滞，时间还早着，他其实不想待在床上的，于是试图钻出来。
但精灵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
风时的动作停下，指尖抚上他的背脊，“……艾文。”
他想他又要哭了。但事实证明他错了。他只是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而后问道：“吃饭吗，先生？”
风时：“！！”
一说吃饭他可就精神了，“当然！”
艾尔文斯去了鞋子，移坐到他的身旁。风时高兴地掀了毯子过来吃饭，但却从那双沉碧色的眼眸里看到如夜幕般深重的悲伤。
风时伸出在半空的手一点点回落，意识到主动提出请他吃饭，只是因为他亟需补充能量，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心情同他做这些事。
于是他改了个方向，圈住了精灵的肩膀。
仰面凑近去，像是舔舐糖果一样浅浅吻他的唇。
“……先生，”艾尔文斯轻轻地道，向一旁躲去，“您快点吃饭……没必要这样。”
“我只是想亲亲你，”风时目光向一旁转过，“你直接把能量传给我就好。”
“可以吗，先生？”艾尔文斯问，“直接传输的能量……您现在的身体……”
“可以的，”风时点下头去，“我现在身体已经完全稳定了。”
艾尔文斯输送给他能量，又去看他小腹的魔纹。
魔纹桃心的能量并没有上涨。
他有些担忧地停下来，“要先吃饱，”风时说道，“吃饱后心心的能量才会涨上去。”
艾尔文斯把所有的魔力都转化为能量传输给他。
风时吃饱，桃心的能量终于涨了一点点上去。他抬起眼睛，看到精灵额角微微沁出汗意。
他轻轻地为他抹去，偎依在他怀里。
两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倚着坚果壳壁。过了一会儿，艾尔文斯开口：
“您过往所说的，在忙，在做准备，在这样那样……是不是也都是去了战场？”
风时点了点头，“嗯。”
艾尔文斯揽住他，又问：“那您一连忙好多天，不过来见我，是不是受了伤——不太好处理的那种，躲在另边悄悄地养伤？”
风时想了一想，再次点了点头：“……嗯。”
艾尔文斯不再说话。风时又开始担心了，他向下滑，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努力想要听清楚精灵现在在想些什么。
可他听不到。不知道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想，还是想得实在太多，抑或是暂时把他的读心外挂给屏蔽了。
这让他越发地紧张，脚趾一点点蜷缩。
不知道多久过后，精灵终于有所反应，把他揽得更紧了。
“先生，”他说道，“如果今后您再受伤，需要休养的话来到我这里，我来照顾您，好不好？”
风时怔住：“诶！”
“我是说、就，治疗过后，脱离了危险，也不需要再换药什么的，单纯只要休养，就来到我这里，”艾尔文斯补充道，生怕自己说不明白，“我没办法治疗你，但你说，多待在我的身边，对你是有好处的？所以我想着……这样的话，也许可以让你恢复得快一点。”
“是的，”风时答应，“如果我再受伤，就过来你这边。”
艾尔文斯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又过了许久，他问道：“今晚可以留在我这里休息吗，先生？”
“可以的，”风时说，“我继续向上升级，需要多睡觉，多和你待在一起，我会常在你这里休息的。”
精灵的唇角终于向上扬起了一点，“每天都来吗？”
“呃……”风时想了想，“看情况，可能也不会这么频繁。”
扬起的唇角又慢慢地落下去，艾尔文斯转向一旁，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您要升级。我耗空了魔力也有点累。我们这就睡吧，好不好？”
“好。”风时乖巧。他的精灵居然没有训他！绝对不会有人比他更乖了。
他使用了清洁术。这样的话就不用再下床洗漱了。艾尔文斯把毯子向上拉了拉，在他身旁躺下。
风时向他翻过去。
“要亲亲。”
艾尔文斯亲亲。风时眼睛弯起。
空气又静默下来，带着安静了没准儿就要挨训了的紧张，他飞快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风时看了看魔纹。因为怕挨训睡得急没敢用尾巴心心偷吃，一夜过去能量并没有涨上多少，桃心还是浅浅地刚被盖住一个尖尖。
他还是饱的，并不饿。但桃心如果不被灌满，他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放开手脚无所顾忌地战斗了。
他又开始慌乱——他会灌满他么？
第193章
艾尔文斯给他输送能量，但是并没有输满。
桃心里魅紫色的能量波波漾漾，只上涨了一点点。
“对不起，先生，”他说，“我只有这些了。”
这是实话。风时两相比较，这一次输送的量和昨天晚间的差不多。
他高兴起来。他的精灵并没有通过限制能量来阻止他战斗的想法。他真的是理解他的。
“我的魔力池还是太浅了，”艾尔文斯歉然道，低下了头，“回头得想办法再扩大一些才行。”
……居然还向他道歉！风时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声安慰：“不，艾文，这不能怪你。都是因为我的等阶太高了。”
艾尔文斯抬起头来，“您等阶太高了？”
“对，也就是你的等级太低了，”风时简明易懂地解释，并举出便于理解的例子，“如果换作是西弗法尔，宗师级的强者，我一下就吃饱了。”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受到一万点伤害：“您安慰得真好，以后不准再安慰了！”
风时缩头：“……嘤。”
他把他拉到怀里揉搓，“我知道，艾文，你已经很努力了……谢谢你这么支持我。话说，你把能量都给我了，剩下的还够不够上课？反正一次也灌不满——你看上一次咱们灌满心心用了好几天——今后你还是留些上课，不用全都给我。”
“没关系，先生，”艾尔文斯道，帮他理了理蓬乱的发卷，“待会儿吃早饭还会再恢复一些的，上课用够了。”
“对哦，吃饭，”风时记起一件事来，从空间里掏出了一大堆的魔法果实以及其它各种能量食物，“艾文，看！我给你买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有滋补效果的哦！”
艾尔文斯：“……”
“我和你说了不会虚了，先生！”
然而风时不听不听，把一大堆滋补食物都往他身前推，“其实我本来想去问卡内基要补药的，但是……”他不敢让血魔法师知道他已经吃到了的事，不然后者肯定又要痛心疾首了，“总之没好意思说，你先尝尝这些看。我悄悄问了精灵们，他们用了都说好。”
艾尔文斯：“……先生！！”
他摁住他的手，“不要，我不要这个。先生，您收回——您不收，那好吧。谢谢您的关心。既然您这么坚持我是会虚的，那么，为了养生，今后我就不那么喂你了……反正您现在身体已经稳定了，直接输送的能量也行。”
风时：“？？？？？”
风时气得掏出心心拍他，“不行，我要吃！你不能这么虐待我。”
艾尔文斯捉住他的心心，“那这些材料——”
“……”
风时委委屈屈地把滋补的食物给收回去了。当然了，他并不会轻易放弃，他决定以后要再争取一次做沙拉的机会，把这些被ban掉的果实再放回去。
艾尔文斯把他送回到另边，而后吃饭上课。
两人之间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从前……不，比起从前，很多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不再担心翻车，风时开始常常到他这里来了，训练间休息的隙间甚至都会跑来见他一次（只要他这边方便），下阶段训练开始前再回去，而且遇到了各种事都会和他说。
艾尔文斯也学会了在意识海里挂上状态，标明他现在在干什么，在认真听讲和对战刷分的话风时就不打扰他；同时风时也进一步细化了自己的状态，在给西弗法尔练兵，在给卡内基帮忙，在商业区剁手，在战场上打架……不再像之前那样，神神秘秘地只挂一个勿扰牌子了。
“你知道吗艾文？”这天风时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开心地说道，“恶魔的契约链接很好用的！因为恶魔并不归属于主物质位面，所以，与恶魔的契约天然具备跨空间通讯的能力。如果换成一般的契约，我们说话什么的，就没现在这么方便了。”
“嗯呢，我从书上看到过。”艾尔文斯说道，直直地看着垂在头顶的花藤。
他一点也不为此感到高兴。导师如今成了恶魔……而且还是魅魔。
犹豫了片刻，他艰涩地开口：“您每天都去战场，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到等阶有提升吗，先生？”
风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了。
他没有回答，也开始盯着上方花藤式的夜灯。
“我在观察，先生，您的桃心每次上涨的能量，”艾尔文斯轻轻地说，“通过亲密行为得到的能量会随着您的愉悦程度忽高忽低有所变化，但由我直接输送的能量却是稳定的，所以它可以作为一个重要数据对您的等阶提升进行观测。我输送给您一定的能量，您心心的能量就会上涨一定的比例，而这个比例，它从来没有变过。”
他一点点扣住了导师的手，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僵硬。
“按照您之前的说法，随着您等阶提升，能量上涨的比例，应该是会减少的，不是吗？”
风时把手抽回去，按了按小腹的魔纹。
“呃……这是因为你也在提升呀，艾文！你看，你最近提升也挺快的——”
“我输送给您的能量是固定值，先生，”艾尔文斯说道，“您应该有注意到，我给您输送能量并不是连贯的，中间会停顿一两次，之所以停顿就是我需要让其中一次输送给您的能量卡在一个固定值。”
风时噎住。
天知道他还以为除了最初几回，精灵给他输送能量，中间都会有所停顿，是因为把所有的能量一气灌给他太累了！
“你、你未免也太阴险了，艾文！”他愤怒地说，“居然这么试探我。”
“对不起，先生。原谅我窥探您升阶的事情。我是有点担心，您每天都要承受那么痛苦，承受那么大的风险……等阶再没有得到有效的提升，”艾尔文斯抬手按了按眼尾，“我之前一直没有和您提这个话题。因为我想，您曾是神明……自然与普通的魅魔不同。然而现在看来，您确实是被卡了上限……”
“——不！”
风时打断了他的话，“你之前的想法没错，艾文。我是神明，所以不会受等阶的限制。你看，我现在还保留了穿越时间的能力，普通的魅魔做不到像我这样。”
艾尔文斯抿了抿唇。
穿越时间等等普通魅魔不会拥有的能力……这是他过往一向用来说服自己的话。
他从一开始就在担心。这样的话让他忍受了这段时间。但现在，它无法再说服他。
“我不会被卡住的，你不要担心，”风时转过来，拉住他的手，“之所以比例看上去不动，是因为个比例本身太小了，艾文。升阶的变化更加不明显，导致你看不出来。”
“这样吗，先生？”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艾尔文斯看着他，从那双有些惶乱的紫罗兰色的眼睛里看出了他也希望会是这样。
“好吧，”他说，“也许那确实是因为变化太小了。”
“是啊是啊，”风时说道，“而且它还不是静止的，它还一直在波动。”
艾尔文斯坐起来，从空间里拿出纸笔。
风时缩了一缩，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妙，“干什么呀，艾文？”
“我画下来，先生。”艾尔文斯松开手，让两者悬浮到空中，使用法术，以1：1的比例，把他的桃心与剩余的能量画了下来。
然后给他输送定量的能量，又画了一张。
他把两张纸上下交叠，灯光的照耀下，两颗桃心完美重合。
“——上涨的能量很容易就看出来了。”
他又取出第三张纸，在一角记录下能量上涨的面积并标注日期。
“以后每天我们都记录一次，先生。一段时间过后，就可以很明晰地确定您是否有提升了。”
第194章
一段时间之后的结果是没有提升。
由于反应能量上涨比例的图形形状并不规则，为了保证精确，艾尔文斯甚至用工程师专业的测量仪器进行比对。
没有提升就是没有提升。
“先生。”艾尔文斯把手里的画纸放下，抬起头来。
他看到导师那双梦幻的紫罗兰色的眼睛里原本璀璨如繁星般的光辉变得黯淡，旋即强作无谓地转向了另边。
他扣住了他的手，想要开口，然而风时却是已在前面说道：“时间太短了，艾文。作为寿命没有上限的种族，提升等阶往往需要很久的。卡内基现在也才刚刚升到七等。”
“呃，现在才刚到七等，那他是在八等上阶卡了挺久的。”
“是呀，”风时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艾尔文斯通过了考试认证，纹章的虚星变成了实星，风时依旧没有提升。
这天艾尔文斯给他记录魔纹桃心能量上涨的面积，风时把羽毛笔从空中按下来。
“先生？”
“不要记录了！你记录这个，我每天都在想有提升没有，”风时说道，“会很焦虑。”
“好吧，先生。”
艾尔文斯把纸笔收回到空间里。
……导师开始感到焦虑了。这让他原本就像是浸泡在咸海里的心脏更加感到压抑。
静默了片刻之后，他问道：“先生，您有没有试过……换别的方法？”
他不想让他再继续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去战场上冒险了，“那么疼，频繁地死去然后复生……对您的身体其实也不好吧？”
风时转过头来，银色的发卷扬起扫过他的肩膀，“——那不算死掉，艾文！”
“那就算，”艾尔文斯生硬地说，“之前您还承认。”
风时无言地阖上了双唇。
“——先生。”
金发的精灵催促地道。
“……那是必要的，”风时默了一默，缓缓地说，“就算没有用，战斗对我也是必要的，必须不断战斗，不断挑战极限……从而提升技艺，保持手感。”
他靠近他，将他淡金色的长发掠向另边，看着他沉碧色的眼睛。
“你能理解我吗，艾文？”
“……”
艾尔文斯点下头去。
“我能理解，先生。”
衣袍遮蔽的隐秘角落，他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空气不再是幸福而又甜蜜的了，而是充满了无奈的苦涩。
风时有点坐不住。他看了看盆栽，又看了看立柜。最终轻轻说，“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帮卡内基处理材料，你送我回那边吧，艾文。”
艾尔文斯送他回去，遗返的咒语把他拉进了空间的漩涡。
他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精灵抬起双手，把面容给掩住了。
……
“怎么了，风时，这么低落，”卡内基问道，“……你和你家小王子吵架了吗？”
“没有，”风时摇头，“我们可好了，才不会吵架呢。”
“我假装忘掉了过去某人和他家小王子大吵的许多架，虽然这对我来说是相当具有难度的，”卡内基耸了耸肩，“那是怎么了？”
风时晃晃药钵，用研磨杵狠狠地碾碎了一枚丽甲贝。
“……我好像卡住了，卡内基。”
血魔法师摩挲着手里的幽绿色的魔石，向一侧微微偏过了头。
烛芯摇曳着，投下了友人悲伤的侧影。
“现在下这个判断，是不是太早了？”他说道，“你知道等阶越向后提升得越慢的，现在才过去多久。应该是提升太小不明显，导致你看不出来。”
……这话听上去是这么熟悉。风时苦笑，“不，那不是粗略的感觉，而是有精确的数据来证明的。”
他把艾尔文斯的数据追踪和比对的流程讲给他听。
卡内基听着，默住了。手里魔石缓缓地放下。
“我现在好难过啊，卡内基。努力了那么久，一点儿用都没有，”风时把一缕掉下的长发挂回到耳后，对友人说出了对精灵不敢说的，“我都有点怀疑，魅魔的等阶限制……”
“你看看你，风时，”卡内基皱起眉头，“卡罗琳姐姐努力了那么久，你这才几天，就开始怀疑魔生了。我不喜欢看你这副样子。”
“——正是因为前面卡罗琳姐姐努力了那么久，所以我才会怀疑的啊！”风时说道，有点生气，“如果只是我自己试了，这么短的一段时间，我肯定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卡内基拍拍他。
“这样……你要不要吃点好的？”
他提议，觉得这也许能成，“你都满阶了，却还从来没有吃过……没准这么刺激一下——”
“——我吃过了，卡内基！”
卡内基目瞪口呆。
“什么，你已经……？！”
“……呃，”风时的声线弱下来，向后缩了一缩，“之前我不是跳阶吗，就，满阶的那天……然后我时不时地总能吃上一次。不过、不过！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堕落，不是吗？”
“没有，风时，你做得很好。”卡内基看了看他的魔纹，那颗桃心被补满后，总是很快就又空了，“是我看轻了你。对不起。”
风时愣了一下。
“你居然向我道歉！”他不可思议地说，“……一定看我心情不好所以特意哄我。”
“为了起到更好的哄你的效果，”卡内基抽走了他手里的研磨杵，“一起去喝一杯吗？”
“……好的。”
两人来到了黑暗精灵的酒馆，要了一壶用许多种暗夜果实配鹿奶酿造的古荷巴洛。
两个容貌精致的小妖精一人一边拎来了酒壶，幽青色与明紫色，半透明的羽翼在她们身后不停地扇动着。
醇厚的酒浆在银制的杯盏里旋转出氤氲着幽秘光尘的小小漩涡。
“好好休息一下吧，风时。这段时间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血魔法师说，两块魔晶从他手心飞出，两个小妖精快乐地抱走了，“想干什么干什么，想你家小王子的话就多去陪陪他……至于升级的事情，等你的天才法师朋友也升到满阶，然后再一起研究？”
第195章
总自称天才法师，就显得很不天才也不法师。
可他真的是个天才法师。
风时感到轻松了一些。但旋即又说：“等你升到满阶，都什么时候了。”
“唉……”卡内基叹了口气。必须承认，是要挺久的时候，毕竟他现在刚刚七等下阶，魔纹只有非常简单的几道底部的线条，“你之前在龙族藏宝库，是接触到了什么物质啊，风时？我看我能不能也刺激一下。”
……把王冠弄回来借给他戴戴吗？风时思考了一下。现在胜利之冠没有心智，无法确定王冠对他之外的别人还会不会有用，有用的话是否会留下副作用。万一有副作用的话可就糟了。
“我不知道，卡内基，”他摇了摇头，“那边东西太多了，好大一堆，谁知道究竟会是什么。”
“好吧。”卡内基说，把玩着雕纹精致的杯盏，“你可以多在那边呆一呆，风时——正好多陪陪你家小王子——说不好就又刺激突破了呢。”
风时笑了一笑。
“……我可不觉得这样的好事会有两次。”
他仰头将酒饮尽，把杯盏放下来，“我慢慢等你满级吧。”
“好哦，”卡内基说，“我尽量快点，多问西弗要点吃的。”
风时：“嗯嗯！”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反正，现在卡内基已经知道了，“你能给我做一些滋补用的魔药吗，卡内基？”
“呃，”卡内基关切地拉过他的手，检查了一下他体内魔力的流动，“你是最近承伤太多了，想要补补身体？”
“不，不！是给艾文用的，”风时兴奋地说，比比划划，“就是那种，增强男性的功能……”
卡内基：“？？？”
卡内基震惊，“怎么，他虚了？”
“目前还没有，”风时说，一脸严肃，“但是考虑到我的饭量，有必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卡内基：“……”
卡内基一言难尽地把他的手按到桌上。
“用不着——我跟你说，精灵是不会虚的！”
“什么啊，”风时不信，“之前我问战士们，滋补的食物，他们给我推荐了好多。”
说着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大堆给他看。
卡内基看了看：“……这是滋补，但不是那种滋补，这是常上战场常受损伤，用来修复保养的，风时！”
风时愣了一下：“呃……”
“嗨呀，你这家伙……让我怎么说，”卡内基赶苍蝇式摆手，让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给收回去，“总之你就记住，精灵这个种族恢复力很强不会虚的完事了，更不说他还是个王血。”
“诶？”风时的知识增加了，“原来王血在这方面还会有特别的增强吗？”
“你非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做，”血魔法师说道，“但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风时看着他，恍然大悟，“所以，那天你并不是真的在忙，而是真的丢魔吗，卡内基？”
他对他进行谴责，“你看你演的，我都信了。”
卡内基：“…………”
他跳起来摇他的犄角，“——风时！！”
“好好好，”风时被他摇出残影，“是你作为法师太柔弱了……”
总之和他柔弱但却天才的法师朋友喝完酒，风时心情好了很多。相比之前紧绷得像弓弦，他也确实放松了。
陪在精灵身边的时间多了一些，去战场的时间也便随之少了一些。这让艾尔文斯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觉得那天和他说的尽管被拒绝了，但终归是有用的。
时间流逝。亚瑟、萝西娅还有千原先后结业了快速提升课程，从没有星星的预备学徒成为了一颗虚星的正式学徒。
安塞尔与乔恩也升到了提升班。当然，乔恩升班比起安塞尔要早一点，毕竟安塞尔是半路转的职业。
曾经对未来陷入绝望的博比贾克斯也转职了——炎地考场的元素风暴使他觉醒成了一名火焰术士。这让朋友们都很惊喜。虽然他还不会控制火焰的能力，未来还要在后进班再待上一段时间，但前方等待着他的已是更为广阔的天地了。
搬宿舍那天艾尔文斯专门去接了他，和他讲了术士学院的坑。博比作为人类那是肯定受不了暴躁龙魂深夜赶人的，所以搬宿舍的时候选择了没有元素属性的大通间。
千山终于登上了群岛，参加哈伦卓耿的招生考试。莱蒙德武者基地为他提供了推荐信。对于他的考试，大家都很关心，说好了如果他没能考过——发挥不好而非差得太远的情况下，就为他买准考证多来几次（“之前我们说买通知书的但那玩意儿其实是坑的！”萝西娅说），但千山考试格外顺利，远超出录取标准，直接进了培优班。
不止是他。他们从他那里得知武者基地的学员很多都考很好，“风时先生留下的教学视频太赞了！”千山说，“基地那边全面优化了课程，学员们整体实力都被拔高了。就，这几年哈伦卓耿的录取率，能甩其它学校一条街，现在大家想进基地受训都要挤破头了。”
“这么说，基地这些年来发展不错？”
“是啊，这一切都要感谢风时先生，”黑发少年、不，现在已经是青年了，把他的精灵朋友拉到一边，“什么时候他来找你，我要当面谢谢他。”
“那要等段时间了，千山。”
艾尔文斯说道，尽管导师的状态现在是【想你，没事就拉我过去呀】，后面还缀着一个心心符号。
千山的境界相比之前提升了很多。然而风时还是在七等上阶卡着，丝无寸进。两人见面的话，也许会刺激到他——尽管他也时常显得很是轻松，但艾尔文斯感觉得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轻松正在逐渐变得脆弱。
风时脆弱到甚至不敢见卡罗琳了。卡罗琳上次走，西弗法尔给了她一面传讯魔镜，卡内基保管着对应的另一面。如此两边联系便很方便了，不需要再跑那么远的路，但风时愣是这么久一次通讯也没有发起。他生怕让这位大姐姐知道他也卡住了。
但卡罗琳终究还是知道了——她告别了诗人，回到了地下城，见面感受到他的气息，和之前她离开时一般无二，联系起这些天没有收到一个通讯，一切便都明白了。
第196章
“对不起，卡罗琳，让你失望了。”
风时向她道歉，同时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话语好对她进行安慰。这位好心的大姐姐一直在为卡等阶的事情焦虑，她指望着他能够有所突破，可是如今，他也卡住了。
但在他开口之前，卡罗琳反而温柔地安慰了他，“这没什么，亲爱的。突破限制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多给自己一些时间，慢慢来，就算突破不了也没什么，你看，我们还有卡内基呢。”
卡罗琳受到打击，但也不是太大的打击。和他一样，想到还有卡内基——这位让地下城主都为之倾心的天才法师在，焦虑的心海里就能落进一方安定的岛屿。以他超绝的智慧，可以发明出不依赖性行为来获取能量的进食法，击破种族的桎梏，也不是没可能吧？
“等我，”血魔法师说，“我现在已经中阶，离满级已经不远了。”
日子一天天度过。艾尔文斯突破到虚三星，又一点点攒学分从把虚星变成实星，卡内基终于升到了满级。
在两个朋友的翘首企盼中，他也卡住了。
他的卡住和他们的卡住还不一样。他们是经验式的，不断地尝试，这种方法不行，那就换那种方法，还是不行……所以，究竟要怎样才能打破等阶限制啊好难啊。卡内基则是拿出了一本系统的详实的、厚厚的研究手稿，计算推演，亲身验证，最终得出了结论——魅魔，更确切地说是所有的下位魔族，想要突破等阶限制是不可能的。
“——这违反规律。”
“怎会！”
风时猛地探身过去，拿过了他的手稿。
他一页页地翻，翻到后面越来越快，最后颓然地又放回到桌子上。
他推翻不了他的结论。
风时从舌根处品到苦涩。心脏在下沉，不断地下沉，在永世无光的深渊里沉没。“怎会……”
他摇了摇头，把发卷甩到耳后，向血魔法师搭起头来，旋即愣住，脸上又一点点泛出喜色。
“但是——还是会有方法的，对吗？”
他的法师朋友看上去没有陷入彻底的绝望，“尽管违反规律，但其实，还是——”
“——同样违反规律的方法。”卡内基说。
“啊，”风时按住了他的小臂，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有光火迸炸，“就像你发明的新式进食法！”
“不，”卡内基微微摇头，“那不算……依然是摄入体1液，不能算是违反规律。”
迸炸的光火又一点点黯淡下去，“那……”
血魔法师向上握住了他的手，“——在你身上，风时。”
“……我身上？”
风时怔了一下。
“因为你和卡罗琳都在等着，我着急升级，花了好一番功夫研究要怎样才能加快升级速度，”卡内基说，“最后西弗帮我，你知道的——所有的能够加速魅魔等阶提升的方法，都离不开契主的辅助。可你那次，却是个例外。”
风时微微侧身，将刚刚甩到了身后的头发又给掠了回来。
“你接触到了一种物质，”卡内基说，“后续肚子疼我们详细问过当时的事。你和契主并没有进行什么值得在意的接触，而且，因为那段时间你们吵架，你们在一起比起往常甚至还变少了。从中可以得出结论，你的加速和契主无关，更多是源于那种物质的影响，这违反魅魔这个种族的生命规律。”
“所以，”风时轻声说，“你是要建议——”
“给我再去接触那种物质，风时！”卡内基摇晃他的肩膀，“想要打破限制，那种物质也许是我们唯一的办法！去，去龙族的宝库里再感受一下它的影响，想办法弄明白它究竟是什么。别再告诉我什么‘不会幸运两次’——现在所有的希望全在那里了！”
他催他立刻就走，不准再在地下城里待了。深红色的发丝散开在他胸膛，智慧过人的法师情绪也濒临崩溃。
风时联系他的小王子，还好后者现在不忙。几秒钟后，他出现在了他的宿舍。
银发被晃得凌乱。艾尔文斯关切地伸手过来帮他理顺，“怎么了，先生，出什么事了？”他记起导师的状态挂的是去找卡内基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其实他更怀疑这两个是打架了。
“没有，”风时说，走去客厅餐桌椅子上坐下，“虽然我们每天摇犄角掐心心互相鄙视，但我们是好朋友，不会吵架的。”
艾尔文斯跟着过来，“那这又是……”
风时摇了摇头，扣住了他的手，和自己的手一起支在了下巴下。
“有一件事……让我想想，艾文。”
所谓“不会幸运两次”，不过是他随便找的借口。当初之所找借口拒绝掉卡内基再次对身体进行刺激的提议，是因为他对胜利之冠有顾虑。
这和之前的升级加速还不一样——作为魅魔只要多吃点饭，少作些死，升到七等上阶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没有它的刺激，晚上一段时间，他照样能够升到满级，所以对他不算有特别大的帮助——而突破等阶限制，它对他的造成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胜利之冠是由凡人共同的想象赋予给他的，而非由他自身所凝聚。突破等阶限制，这样关键的事，无法通过自身完成，而是依靠它的助力，是否会再一次让他沾染上信仰之力？
但是……但是，凡人们亲眼看到他被乌斯卡舰团轰杀，不败神话在他们心中破灭，他失去了“胜利”的神职，胜利之冠也因此死去。
所以，它对他的影响，或许并不会那么大？也许会有一点信仰之力，只要他多加注意，并不会走上老路，被信仰所控制？
……而以常规的方法，他不可能突破等阶的限制——卡内基对此已有详细论证——因为这违反规律。
风时作下了决定。
“艾文，我要在你这里再住上一段时间。”
“好啊，先生！”金发的精灵高兴地说，“您住在我这里，不再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情，每天心情都好好的，没准会有惊喜。”
“是呀，”风时笑了一笑，“你说得没错，心情——为了让我心情更好一点，我们去把王冠拿出来吧！”
第197章
“这样的话，您岂不是又要把盾盾给换到宝库里了，先生？”
“咳……”
风时掏出单刃长剑，把神盾碎片从上面抠下来。
“盾盾！去把王冠换出来什么的，你一定是可以理解的吧？”
他双手捧着它，双眼亮晶晶，“你看，可怜的我和小王冠都这么多天没见面了……”
神盾碎片对他表示理解：【→_→】。
“太好了，艾文，”风时高兴地转了一个圈圈，“你这就过去接我吧！”
艾尔文斯穿上外袍出去接他，并发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的声音。
“谢谢夸奖！”某个曾是神明的魅魔拥有谦虚的美好品格，“我就知道我最可爱了。”
他的盾牌：【←_←】。
艾尔文斯来到藏宝地入口念出召唤咒语。风时飞进去，很快便把胜利之冠给戴了回来。
夺目的金冠让他的容颜更加惊艳。漆黑的魔翼展开在背后，神圣与邪恶交织出难言难绘的美感。这让精灵再难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他走向他，小心地为他把发型调整了一下，“好棒……先生，这顶王冠真的好适合你呀。”
“那当然了，”风时大翅膀扑棱扑棱，“这本来就是我的王冠嘛。”
艾尔文斯向后退开，按住心口，微微摇了摇头，承认刚刚的话说得好傻。这就是他的王冠——因为他是战争之神。明晰了这一点，让他心中升起了比起上次来又大为不同的感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它。
他绕着他。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前面看到后面，终于忍不住开口：“先生。”
“嗯？”风时头跟着他转来转去，“怎么了呀？”
“我有点好奇，”艾尔文斯咬了咬唇，“希望这不会让您感到冒犯，先生。看到戴着胜利之冠的您，我忍不住想……可以让我看看您过去神明的形象吗？”
“神明……”巨大的魔翼折叠敛起，化作了翼纹消湮不见，“神明没有固定的形象啊，你知道的。”
“是，我知道的，先生。但是您也许会有比较常用的形象……”
风时目光流转，回忆起过往。片刻后他笑起来，“好吧。既然你想看。”
魔法的光尘闪过，他的形容开始变幻。
妖娆魅惑的紫罗兰色从他的虹膜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血与火燃烧的狂焰。五官依旧是先前的轮廓，但却再不见柔美妩媚，主宰征伐的神祇带来死亡与毁灭，那是一种令人心生寒悸的无情与超然。
波浪式的卷发依然是华丽的流银，但其长度变短了大半，发梢刚及肩膀，不再像先前那样流淌垂落腰间。他的背后，华丽的披风漫卷，不规则的边缘处焰烬明灭不定点点逸散。
铠甲明光四射，极具质感，战袍穆然垂下，下摆有鲜血浸染。胜利之冠中心的宝石亦然有所变化，从神秘的幽紫转化为深邃的玄红，魔雾在他身周氤氲，幻现成了守护之盾与杀伐之剑。
变幻到这一步彻底完成。风时注意到身边不自然的安静。精灵看着他，一时间连呼吸都给忘记，碧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想要把他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一般，连瞳仁都隐隐放大。
于是他走向他。
艾尔文斯下意识地向后退却，撞上了放在洞窟一角的衣帽架。他手忙脚乱地抬手将它扶好，低头时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地在跳。
“先……先生。”
盾牌与长剑消失不见。神明露出微笑，修长手指玩味点按在他的心口，“我是因为宠你才变给你看——你该不会要再建立一下信仰来报答我吧？”
“不，先生，”艾尔文斯越发地慌乱，“我只是，一瞬间，这种冲击……”
指尖向下拖曳，一点点滑下，“没关系，就算再次建立信仰也不怕，我只要像先前那样，再操作一遍就好啦。”
“……先前那样？”
精灵在慌乱中依旧稳稳抓住关键，“您是说，上一次，其实是您计划的操作吗？”
风时：“？！”
这可不能让他知道，“没有，艾文！”他飞快地否认道。
“……先生？”
艾尔文斯怀疑地看着他。
风时：“……”
还好他现在的形象为他带来优势，精灵并不敢一直看着他。
脸颊一点点浮起红晕。艾尔文斯很快败下阵来，闪闪躲躲，并开始没话找话，“您的这个形象，好像是国王啊。”
“是呀。胜利之冠还被叫做王权之冠，因为历史上绝大多数战争都源自于对王权的争夺。人类不可能想象出从未见过的事物，所以投射给我的很多形象都和世俗的国王很大程度上存在相似。”
“还有您的眼睛，先生，”艾尔文斯试探着伸出手去，但在触及到他的脸颊之前便悬停又复放下，“原来您的眼睛过去是红色的……好巧呀。”
他点点开心，“我的眼睛是绿色，你看正好配成一对。”
“呃，很配吗？”风时提出不同意见，“我怎么记得有一句俗语好像叫做‘红配绿赛狗屁’啊？”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
内心乱撞的小鹿一头撞死，某个神选之子当场对他的神明愤怒呐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先生！”
风时肩膀耸起，“嘤。”
……但这也有好处，他新的形象不再带给精灵那么大的压力了，毕竟但凡是个正常神明，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艾尔文斯追着他，开始新鲜起他的战袍，披风，以及铠甲。风时抬起双臂给他看，两人在客厅里转啊转，最终来到了卧室在床沿坐下。
“好奇铠甲的结构吗，艾文？”
“嗯！”艾尔文斯好奇极了，这副铠甲和他所知的所有铠甲的结构都不一样。
“因为它是幻化出来的，幻化出来的服装很多不必遵循一般的设计，你看……”
看着看着，铠甲一片片卸掉了，战袍也出于避免影响视线的目的而寸寸消失。艾尔文斯抬起头，视角从局部拉远到整体，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高高在上的神明，战争与杀伐的主宰，战袍零乱，铠甲只剩下了可怜的小小几片，冷白的皮肤笼罩着神圣的光辉，大面积地暴露了出来。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胸中有冲动升起，像是地狱的黑火在蔓延。
这让他深深感到羞愧，但却很好地控制了表情，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好啦，您把那些卸掉的部件还装上吧，先生，”他说道，从空间里拿出了纸笔，低头装作翻看纸张的样子，“我来给您画几幅画。”
……必须趁着导师还没有意识到，赶紧的把这事情给揭过去。不然，以其高尚的情操，到时候一定会说——
“装上？……别了吧，”风时侧过身来，指尖轻轻描摩腰下那完美的弧度，高尚的情操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你不觉得直接这么画更带感吗？”
第198章
“……”
艾尔文斯把画纸点点上移，遮住了自己的脸。
“更带感吗？才没有呢。这里少一块那里少一块看起来怪怪的，所以把您的装甲都给穿好，先生。”
“你的脸变红了，”风时指出，“我看见了！”
亏是战神形象没有桃心尾巴，不然的话他的桃心又要举起在半空摇摇摆摆了，他催促：“快画。”
“先生——胜利之冠在您头上看着呢。快点儿，变回去……别闹了。”
“那有什么，看到又怎样，何况它看不到，”风时说，“现在它没有意识的。”
艾尔文斯把画纸放下来。
“不画，”他生硬地道，“我才不会画这样的画。”
“好啊，你不画，那待会儿整装的样子也别想画了，”风时收手回来，撩起了一缕发丝，在指尖转了一转，“你想画的，对吧？”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那还不是只能画。
绚丽的羽毛摇晃，笔尖飞快地在纸面上移动，真实的笔触记录下面前的美景。神圣而又靡丽，冷酷但却放纵……矛盾在冲撞在调和在交融，反而呈现出慑人心魄的美感，引得心脏有如擂鼓般跳动。
他转眼画完了一张。其实很想再画一张……不，再画许多张。但说出口的却是：“好了，先生。把你的衣服给穿回去。”
一边说着一边把图画向风时面前一递，递的时候甚至还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早死早超生。
焰色的眼睛戏谑地弯起。风时接过图画，看了一看，放到了一旁。
“什么，一张，一张怎么够呢？”
他坐起来，把铠甲又卸掉了两片，凝现出守护之盾，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虚虚挡在身前，“继续。”
“……”
艾尔文斯继续。风时不断地换姿势，很快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把残留在身上的甲片与衣料变得破破烂烂：“战损版。”
“——先生！”
艾尔文斯抬头看了一眼，声音都不受控制地有点发颤。
风时拿过了先前幻化出来的杀伐之剑。他双膝屈起向两边打开，剑尖向外剑柄对向自己放在身前，“给我画！”
艾尔文斯机械性地施展了绘画的魔法。安静……好安静。他不再听得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完全停止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被全然清空。
一次施法结束，画纸飘落到他的手中，他方才回过神来。
然后啪地一声。
一滴血落在画纸上，艾尔文斯愣住，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来，探了探鼻孔。
“诶？”风时这时也发现了异样，“——诶？”
艾尔文斯把纸笔丢下，逃也似地冲到了盥洗室里面。
“……哇，”风时叹为观止地追到了门外，对他表达的深切的关心：“太弱了吧，艾文。”
艾尔文斯把脸埋在水里：“%#@*……”
从盥洗室里出来，他再也不愿意和导师目光相对。风时追着他，好半天的哄。
“哼，哼！”艾尔文斯整理画纸，专门翻过一张背面朝上好盖住图像，“……跟谁学的这么不正经，太过分了，先生。”
“这个啊……我们很有必要谢谢他，不然的话现在的生活怎么会这么多姿多彩，你说是吧？”
“才不是，”艾尔文斯向一旁别着脸，把一叠画拍到他手里，“给你的画。”
风时又给他推回去，“这是你的画。”
“你的——你让我画的画。”
“我让你画的给你的画啊。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有这些画——”
“啊啊啊啊啊先生！！”
总之最后艾尔文斯留下了画，无敌羞耻但其实特别开心（他疯狂对后者进行否认）。
时间分秒流逝。风时急着升级，早早地就爬到了床上，“——我们这就睡觉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王冠缩得小小的，成了个镯子戴在手上，热情地向他挥动。
艾尔文斯怔了一下，“您要戴着王冠睡觉……不把它放回去了吗？”
“嗯嗯。”风时说，拉过了被子。他想要突破种族限制，和直接跳到满阶难度是不一样的，这需要王冠对他进行更加持久的影响。
“呃，”艾尔文斯目光转过，“不好吧，先生。就这么把盾盾一个人……不对，一块盾丢在那里。它会很伤心的。我看今天它答应您的时候就不是很高兴。”
“哪里有，才没有，”风时赶苍蝇式摆手，“盾盾一直就是这样。”
“难道不是您一直欺负它吗？”艾尔文斯唇角抽搐。
“——你是没见过它欺负我的时候！”
风时可气了，但也知道，单这么说是没有用的，当下便耐心地和他讲道：
“是这样，艾文，这些天我上战场比较多，”……因为卡等阶，“盾盾它一直保护着我的剑也挺累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它说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休息一下，躺在宝物堆上好好睡上一觉。”
它当然是理解他的。
“这样啊，先生，”艾尔文斯在他身旁坐下，轻轻吻了吻他垂落在脸颊的蓬松发卷，“您也挺累的，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是呀，是呀！”
“……总之盾盾会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艾尔文斯抬起头来，又有了新的担心，“就是，先生，如果哪天龙族检查他们的宝库，会不会发现……”
“不会啦。考虑到这一点，盾盾特地变成了王冠的形状。”
“那就好。”
艾尔文斯放心下来。脑补了一下神盾碎片变成王冠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你看盾盾它好宠你，以后要对它好一点。”
“嗯嗯。”
风时把灯关掉，翻过身来抱住他。
现在不止有了胜利之冠，还有契主陪在身边……等阶的事情，会迎来转机吗？
……
第一天没有转机。
第二天也同样。
第三天——相拥而眠的第三个夜晚，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不一样。
那是一种向上的、熟悉的——胜利之冠一向是这么性急——推动着他，向等阶的上限发起冲击的力量。
第199章
轻盈的喜悦把心田充满了。风时记不清他已经多久没有这么高兴过。
他把心神沉潜下去，追逐着它。
像是风，像是水流，更像是萤火般的点点明光，在前方飘飞着，指引他穿过黑暗与迷雾。
原来应该这样……如果想要向前更进一步的话。风时惊讶地发现，这种魔力运转方式他曾经尝试过——最初是卡罗琳尝试过，那天一并分享给了他。这位执著于突破限制的大姐姐评点说，这种方法会给魅魔以一种很好的，令人惊喜的感觉，仿佛这样下去便能成功突破，然而实际上并不能。除了魔力耗空后漉漉的饥肠，它不会让他收获任何。它只是一个玫瑰色的、极具欺骗性的美丽幻象。他的尝试验证了确实是这样，从此便把这种方法给丢一边去了。
……所以说，这种方法其实是正确的，能找到这条路，离突破限制已经很近了，只是他们后续不小心走进了死胡同。
而如今，胜利之冠将指引给他正确的路径。
像是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隧道。风时等待着，等待着眼前随着他的前行而豁然开朗——所谓拨开云雾见月明。
喜悦之情像是江河在奔涌。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他的身体又将出现怎样的变化，他要坐起来疯狂摇醒他的精灵。到时候必须饱餐一顿，再做些更加快乐的事情。还有他的朋友们，说起来他好久没见过他们了，到时候一定要在宿舍里开一个派对！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回一趟地下城，告诉卡内基和卡罗琳，他成功突破了限制——实际上也不用特意告诉，升到六阶便是中位恶魔了，那是他们看一眼便能感觉得出来的强大。
然后他就回不来了，首先，他们两个肯定会缠着他分享晋阶的方法，接着，西弗法尔必然要举办盛大的宴席，卡内基其实已经是城主夫人了，虽说他们那边不用“夫人”这种称呼……
星光，或说流风，或说水流，总之是胜利之冠带给他的引导，全无征兆地突然停下。
风时顿住，心下升起疑惑，他眼下还在一片迷雾里……？
精神在前方聚焦，他的心脏陡然间收缩。
——为什么停下？
因为到头了。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的障壁。
无法逾越，无从突破。因为那是创世伊始便即存在的法则。
……
虚幻的月轮缓缓移转，随着天幕渐透的清光而逐渐隐去。
年轻的精灵睁开了眼睛。
导师已经不再抱着他，而是翻到另边去了。他轻轻地坐起来，下床穿了衣服。
然后使用魔法洗漱，检查了一下上午可能用到的装备。这个过程用掉了一点时间，完事后回头看了一眼，柔亮的银发铺在枕上，导师仍在睡着，艾尔文斯也就悄悄地离开了。
上午有两节课，一节室内一节野外。艾尔文斯上完课，借信息智能与网络部的传送阵传送回来，开了禁制走进宿舍，只觉空气格外地安静。
他感知了一下。导师还在睡。
……这睡得是不是也太久了？艾尔文斯有点奇怪，举步往里面走。
然后便看到了熟悉的画面——导师依然侧身向内在床上躺着——熟悉到有点诡异。
艾尔文斯脚步停了一停。目光从床头看到床尾，又从床尾扫回来，回过味来究竟诡异在哪里。
柔润的银发铺散在枕头上。早上是怎么铺的，现在便是怎么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动过。
……怎么可能会睡得这么沉，而且正常来说就算睡沉了也是会动一动的，“先生？”艾尔文斯快步走到床前，“您……”
他的话语只发出了一个头音便生生刹住。因为他的导师并不是睡沉了，而是根本没有睡——他的眼睛，其实是睁着的。
艾尔文斯形容不出他的眼神……那是怎样的一种木然的空洞的眼神！仿佛无机质一般，没有感情，没有生命，将他的心脏深深地刺痛。
他从未见过导师露出这样的眼神。也从未见他脸上的那灰败的黯淡的神情。他机械化地向前，屈膝半跪在床前的毯子上，试探着向他伸出手去，“……您还好吗？”
像是生了锈一样，慢了有好几秒，风时的目光方才转向他。
他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艾尔文斯当然不可能相信。风时坐起来，拉着他起身，扯动唇角给了他一个微笑。
“只是有点累，想休息一下……没什么事，艾文。”
一边说着一边向他靠了过来。艾尔文斯揽住他，在床上坐下，轻轻为他理顺散乱的长发，“……怎么突然这么累？”
“有的时候就是会突然感觉很累的啦。”
风时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看上去累得不想说话。
艾尔文斯揽着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要吃饭吗，先生？”
风时摇了摇头，“不想吃。”
“给我看看您的心心。”
风时拉起睡袍，给他看了看魔纹的桃心。
……能量还有三分之二。艾尔文斯把他的衣服放下去。
“您到底怎么了啊？——快点和我说。”
“说了没什么啊。”
“先生！！”
风时又不说话了。艾尔文斯看着他，心急如焚。
他开始猜，猜他是不是做噩梦了，是不是又回忆起了不好的事。风时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送我回那边一趟，艾文。”
“您要干什么，先生？”艾尔文斯说，“您先告诉我，您到底……”
“——送我回那边。”
片刻的沉默过后，艾尔文斯念出了放归的咒语。
风时因为脱离了他的追问而感到轻松，但下一刻便又深深感到后悔。他是从卡内基的法师塔被召唤走的，所以被送回去后，他也再次回到了卡内基的法师塔里。
魔法烛台摇曳着恒定不灭的光。一摞摞书籍几乎从地面堆到天花板，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根艺术化的柱子一样。列满了公式与辅助图形的手稿与卷轴散乱在桌子上，风时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关于魅魔等阶上限突破可能性的研究资料先前曾经摆放过的地方。
必须承认，他的法师朋友真的是个天才，魅魔——更确切地说是包括魅魔在内的所有低等魔族，都不可能突破等阶的限制，这一点他借助胜利之冠的指引方才明白，然而他只是单凭运算实验便推了出来。只是，他把那当成了规律，寄希望于反常规的手段，但那并不是规律，而是法则，规律或可打破，然而法则……
风时猛地转过身，飞快地向外走。
得趁着卡内基没看到他赶紧离开，不然，他要怎么和他说——要怎么和这位天才法师朋友说，等阶的限制不可能打破，他永远也无法实现成为传奇法师的梦想了，永法无法以平等的身份和他爱的地下城主在一起，无法熬过魔力的枯竭，加盟哈伦卓耿，去享受互联网，图书馆，和龙族一起坑钱……和他在遥远的未来再相见？
他没能走掉。
“风时！”
血魔法师从廊道的窗子飞了进来，玄色的双翼在背后敛起，“这么快就回来——怎么样了？”
第200章
风时脚步停下。
背后墨紫色的翼纹隐隐浮现，他想要逃跑，从那打开的窗子里飞出去……可是他的身体是这么僵硬，让他纹丝也无法移动。
他看着他的眼睛……那闪耀的，像是红宝石一般的亮光灼伤了他。
他低下头去，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该怎么说……模糊一些，不要说得那么确定吗？但是事实便是如此，事实已经确定。模糊的空间给他带来希望，未来他付出大量努力揭穿那残忍的真相，只能陷入更加深沉的绝望。
空气死一般的宁寂，只剩下了花园里枯枝似的格里乌伊从玫瑰丛中穿过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卡内基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向他，红宝石一样的亮光从他的眼睛里渐渐淡去。
不需要他说，他已经明白了。
“不行吗，风时？”
风时沉默良久，最终慢慢地点了点头。
卡内基转过身去，看向窗外满园的玫瑰。
夜色玫瑰静静地生长着，逸散出馥郁的迷人的花香。晶石灯洒下冷淡的光，进一步加深了它那独特的颜色。
从窗外收回目光，血魔法师用魔翼揽了揽他的朋友。感受到后方的推力，风时麻木地跟着向前走。穿过长廊，登上旋梯……来到了塔里的起居室。圆形的扶手椅柔软舒适，长得像是个大大的团子。卡内基按他在椅上坐下来。
“龙族宝库里，对你造成影响的物质，究竟是什么？”
……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胜利之冠。”风时说。
“胜利之……”卡内基震惊地抬起头来：“你是说战争之神的胜利之冠？！”
“是啊，”风时说，下意识拍了拍左手手腕，想要将王冠取下来给他看，但却摸了个空。他想起昨夜发现王冠也没有用之后他就把它给摘下来了，现在应该是在枕头边放着，于是改而道：“你知道我们那个年代祂已经死了。”
卡内基摇了摇头，转过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难怪，会让你一下跳到满阶……神器的影响，对于神选之子……”
他从空间里取出了研究手稿，翻开，然后又阖上。
“我那本书写的什么？”
“什么？”
风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恶魔研究》，”卡内基道，“就是你家小王子之前借的那本。魅魔、低等恶魔不可能突破等阶的限制……那么我在这本书里又写了什么？”
“这本书不全，”风时说，他明明是知道的，“是译本，还缺了很多页，写到等阶后面就没了。”
“写到等阶后面就没了……有两种可能，”卡内基说，“一，译者出于某种原因特意删掉了，二，在漫长的时间里缺失了。而且这本书很厚，对吗？”
“是的……”拿在手里仿佛就像是提着一块砖头，“是很厚。”
“所以是被译者特意删掉了，”血魔法师笑了一笑，“于是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把魅魔等阶相关的内容删掉呢？”
“呃，”风时不解地抬起头，“你怎么确定的它不是缺失了，卡内基？艾文说缺了很多页的。”
“是啊。缺了很多页，但还是那么厚。最关键的内容正好就丢了的几率是非常小的，然而它不见了，那么极大可能是被特意删掉了，”卡内基说，“之所以特意删掉，又有两种可能，一，后续的内容与这本书的主题无关；二，留下这内容可能会发生译者所不希望看到的事。考虑到这是本研究恶魔的书，对魅魔等阶限制的研究当然包含在其中，‘二’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那么，译者所不希望看到的会是什么呢？——他是一个人类，对吗？”
他玄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渊微的光。风时惊讶地看着他的法师朋友——后者兴奋到几乎难以自抑，猛地倾身向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你能把那本书拿来给我看看吗，风时？”
“？？？”
风时噎住，“不能的，卡内基。这本书是后来的你写的，我拿过来给现在的你看，回头你写这本书的时候……”
这算是什么操作？自己抄自己？“这就出BUG了啊……书上的内容最初是从哪来。”
“呃，法则不会允许的，是吧？”卡内基想起得罗罗，他说没了就没了的蓝血样本，“那你不用拿了，回去把那本书上的内容记住复述给我就好。”
说得显得可机智了。风时目瞪狗呆，拿心心拍他，“——你这不还是自己抄自己吗？”
“我知道你其实是害怕背书，风时！没事的，听我说，不需要你把整本书都背下来，你只要……”
“停止你钻空子的想法，卡内基！”风时说，神情严肃，“不该知道的，就算记住了，转头也会忘掉的。而且明知故犯地去挑战法则，很难说除了这些你还会忘掉什么……或者根本不会忘掉，我看完这本书就再也回不来了。”
卡内基把手收了回去，“这样吗。”
“是啊。”风时干涩地说。
卡内基把他的心心尾巴看了一会儿，转身又把放在一旁的手稿拿了起来。
“我写这本书的语气并没有很伤心。”
风时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也有可能是翻译的原因。”
“我知道。”
卡内基说，翻看手稿，不再说话了。
语气有可能是翻译的原因……魅魔等阶相关内容的缺失也有可能不是翻译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些内容很危险。而是单纯被丢掉了，经历了那么久的流传，丢掉的几率再小也是有可能丢掉的，更不用说法则还有该死的自我保护的机制……
一切又变得不确定了。目前唯一能够确知的，是魅魔、乃至所有的低等魔族都不可能突破等阶的限制，因为这是法则。
规律就已经够让人绝望，法则……
他所连接的法师塔的防御法阵突然通过心灵桥梁传来提示。
卡内基呼地坐直，飞快地将手稿丢进了空间里，“卡罗琳来了！”
“卡罗琳，”风时同样紧张起来，拉着他问道：“她知不知道……”
没说出口的字词被他生生地截住。
年长的女性魅魔已经从门口飞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不走心的裙子，长发是原初的黑色，凌乱而没有光泽。风时下意识抓住了法师的衣袖。
——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