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偌大的神殿里如今只有他和阿莫斯两个人。鞋跟敲打地面传来旷远回响。
最终之战的魔法幻影早已消失不见,黑曜石基座的陈列台却是一如既往。
远远能够看到战神之盾的碎片正在发出恒定的光亮。
“我仔细回忆,那天致意结束之后你似乎在这里多站了一会儿,”阿莫斯问道,“当时是有感觉到什么吗,孩子?”
艾尔文斯想了一想。“有一种心悸,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它,”他答道,这倒也是实话,“当然,也有可能是受到那过于震撼的场面以及凄怆气氛的感染。”
神官点了点头,静默地带着他向前走。大殿两旁由半圆柱隔开的壁画一幕幕缓缓后退。当走经记载黑暗精灵内战的壁画时,艾尔文斯忍不住又悄悄多看去了几眼——目标是在画面中寻找他的导师。
但并没有找到。
“就这么感兴趣魅魔吗?”阿莫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实不相瞒。那天回去之后大家都在猜测你会不会是战争神选。那会儿我还说,战争之神怎么可能会选一个精灵当神选,而且那个精灵还专业研究魅魔。”
研究魅魔……
艾尔文斯顿时陷入莫大的心虚,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为什么会猜测我是战争神选呢?”
“因为你们中总有一位战争神选……神选,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必然与神明有关。”
阿莫斯带着他走向陈列台,“在过往的年代,确定神选有很多种手段,还有一些神选者甚至不需要确认,他们直接便能够听懂神明那晦涩的呓语,从中获取隐秘的知识与技艺。然而随着神明陨落,神术失灵,圣器失效,只剩下神明留下的这些遗物……”
他退向一边,向他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来试试看……能不能从中感觉到什么?”
“……”
艾尔文斯那当然是能了。
他感觉到这神盾碎片它超委屈的!
它对外界的反应似乎有点迟钝。隔了一会儿方才感知到他的存在……抑或是确认了他的身份,随后便开始向他靠近。但并不是漂浮着缓缓向他靠拢,就像他的导师之前所描述的那样,而是心灵层面的一种贴近。
然后。它就开始疯狂向他告状!
不是声音也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感觉。哭唧唧的非常努力地在告状的感觉,某种程度上,竟然与他的导师缠着他撒娇的时候有点相像……
嘿,他试着集中起精神,能听到我说话吗?
神盾碎片传来精神的波动,表示它能的。
……不委屈了不委屈了,艾尔文斯于是便哄它,我回去会告诉导师,让他认识到他错了,不该拿你铸剑的。
神盾碎片对他说话的效力表示怀疑。
不要怀疑,艾尔文斯说,尽管他有点苦涩,导师他最听我的话了!……
半天过后,委屈唧唧的神盾碎片可总算是被他给哄好了。
一层玄妙的光华从它表面浮离,将站在陈列台前的精灵笼罩。
艾尔文斯感到奇异的有若泉涌般的浸没的温暖。
光没入他的身体。
“那是?!”
神官的眼睛因震惊而瞪大,“那是什么?!”
“似乎是……”艾尔文斯感受了一下,“一种能够用来防御的效果……”
阿莫斯左手用力按在他的肩膀。然后停顿了小片刻,把右手也同样按在他的肩膀。
深色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艾尔文斯:“…………”
现在好了。他真的要被当成神选了。
……
“温斯顿家的精灵居然还真的是神选!?”
家族核心圈小会在密室里召开。得知这个消息的莱蒙德都惊了。
“难怪,他的剑术……他的格斗技!安德拉当时问,他说是精灵术士总有一些渠道来获取知识。我们不好细究。现在,一切可终于有解释了。”
“战争之神居然会选择一个精灵当神选,我到现在都觉得,精灵应该偏向自然侧……”
“那都是刻板印象啦,刻板印象!别的不说。你们单看那些战争壁画,精灵有少出现?和人类打仗,和矮人打仗,和巨龙打仗……实在没得打了他们甚至自己还和自己打仗!那么武德充沛……战争之神选精灵当神选其实也是正常?”
“是啊是啊。这个精灵。你们数数他这入学以来都锤过多少人了?第一天就打架。克莱夫家的。然后是那个菲……菲什么丁?最近还有雅克,嗐那可怜孩子,现在对剑都留下了心理阴影天天嚷嚷着要转职业!这种精灵。战争之神……难怪。难怪!”
“……倒是多亏了温斯顿家把他给送过来。”
说到这里,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莱蒙德家的武者们在静默中交换过眼神。
“咱们需要了解一下,艾尔文斯这孩子和他家里……”
“——没错。”
……
艾尔文斯其实也有非常努力地澄清过,然而现在连神选光效都有了,除非他把某个真正的神选给拉出来,不然的话,他的澄清还能有什么效果?
关于神选的事阿莫斯嘱咐他保密千万不要在外面说。然而他却是明显地感觉到,教官们对他都更好了。
他在大厦里面走动,都能时不时地偶遇一个大佬级别的莱蒙德,热情招呼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如果他们也和在他一起的话)去训练室里“来两把”,开小灶各种指点;他去E级区打对战,一向不苟言笑的安德拉还让他没事了就到她那里当助教,“担任助教的学员会有额外积分发放。”
E级的课程内容是格斗,虽然有防护措施也每天都会有各种伤员,在这里担任助教正好练习治疗魔法——上次受伤对治疗魔法增加了理解过后,他现在不仅可以治疗自己,也可以为他人提供治疗了。
“感觉基地现在是把你当S级备选在培养啊,这样回头等你基础都打好了,升S级怕不是妥妥的。”被他一发治疗下去拉满血的安塞尔羡慕地说。
“那当然了,”乔恩说道,“F级的时候吊打E,D级的时候吊打B,这不升S谁升S?”
“呜呜呜为什么艾文就可以魔法武技两开花,像我,我的魔法天赋好歹也是个B级!现在一天天的净是被摁在地板上摩擦,啊……在魔鬼与变态之间挣扎求生的我真的是太难了……”
虽然已经脱离了F级远离了魔鬼教官杰弗里,但在安塞尔同学看来,在基地里的生活每一天都很魔鬼,所以他这种说法并没错。
艾尔文斯想想也觉得他以后没准儿还真能升S,毕竟现在基地这边对他这个虚假神选是各种资源倾斜,而照这么倾斜下去,他的实力快速提升,而战神之盾看起来对他似乎也很亲近的样子,没准哪天战争之神并不介意顺水推舟一下增加一个名额,让他这个虚假神选升级成真神选?
……咳。
对此艾尔文斯当然是感到很开心了。不过开心和他思念他的导师并不冲突。
又许多天过去,风时终于摘下了他的勿扰牌子,“艾文,如果你方便的话就召唤我。”
艾尔文斯怀着无比复杂的忐忑心情召唤了他。
咒语念出,空间波动。银发的美人从中转位面踏出,宛如一颗闪亮的流星一样直接就落到了他的怀里。
便如上次的小别一样。
空寂的心房瞬间被填满。他屏住呼吸。奢丽的银发洒在他身上,迷人的幽香在扑洒,他感到那种熟悉的令人舒适的弹性。
从脸颊,到耳根,再到脖颈。他的导师贴着他蹭个不停。
“先生……”他紧紧抱住他,一遍遍地喊,“先生。”
“艾文,”风时答应,话音仿佛都带着一点哭腔,“……我好想你呀。”
艾尔文斯现在相信他之前是真的临时有事在忙了。
他想要吻他。可是现在角度是错开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推着他一步步向后退。
总之最后风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他的精灵给推倒在了床上。
好像、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的样子……?!
他愣了一下,扣在精灵那漂亮腰窝的手指连臂微微用力,带他翻过了身。
年轻的精灵并没有反抗他。在这种事情上,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由导师来主导。任他居高临下,一如以往的那些夜晚。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像以往一样了……
“……………”
风时觉得如果这是在某些需要表现画面感的文艺作品里,他头顶一定已经冒出了好长一段的省略号。
——怎么办怎么办!!
第72章
他动作突然停下,表情变得心虚,成功让年轻的精灵心下升起疑虑。
“……先生?”
风时立刻转头,在房间里看起了风景!
看风景成功地为他带来了灵感,“这里怎么是宿舍呀,艾文?”
“?”
艾尔文斯头顶缓缓冒出问号,“不是宿舍里还能会是什么地方……”他把他的腰扣得更紧,“我没什么要忙的时候就一个人待在宿舍,这样方便随时召唤你呀,先生。”
他的声音是年轻人的清清朗朗,很好听。而且带着一种温柔的甘甜。
然而,虽然是魅魔但风时手握金手指老爷爷剧本,绝不会轻易被他所诱惑,“不!你应该在私人训练室,”他严肃地说,“你想,都多少天没有训练了?”
艾尔文斯愣了一下:“……”
确实有很多天没有训练了。他慢慢地放开他。声音有点低低的,“但是先生……我们也有很多天没有见面了。”
风时不听不管。他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边,抬手掠了掠那奢银色的长发。
“去训练室!”
艾尔文斯一点也不想去训练室。但他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重新整理好作训服,向门口方向走去。
淡金色的长发在眼前飘洒。走出了几步。余光里似乎少了些什么。他的导师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跟上他。
他转过头,看到银发的美人逆光坐在床上。精灵德鲁伊的白袍垂洒。侧身的剪影看上去宁静而又悲伤。
“先生……?”
艾尔文斯喊了一声,折身想要回到他身旁。然而风时看到他的动作,却是竖起左手以一个禁止的手势让他止步。
“去开训练室,艾文,”他冷淡地说,“开了之后,重新再召唤我。”
“……”精灵默了一默。
“我这就去。”
他搭乘电梯去开训练室,心绪惶惶然,仿佛变得比之前还要更加混乱。
——并不知道他离开之后,某个魅魔坐在床上吓得都要哭了。
风时是现在才悚然意识到这一点。两个人伤都好了,平日里没事就那么腻腻歪歪地呆在一起。艾尔文斯有那么一段时间都没有去开训练室了。而他呢?他也好多天都没有练剑了。
——居然好多天都没有练剑!
这哪里还用得着进行性行为——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堕落了。
被拉扯的感觉。他的精灵再次召唤了他。风时也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两个人相对站在训练室里,空气竟一时沉默。
风时抬手拉了拉衣襟。贤者长袍。这玩意儿真的是太麻烦了。如果是过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它给脱掉!然而现在……
现在他也好想把它给脱掉。好多好多天没有吃饭了。饶是晋阶八等之后一次吃饱能管更多天他也有点扛不住,他好饿……
但是……!
风时把长袍变幻成了一套基地制式的白色的作训服。
他的对面,精灵试着探向武装束带的手有点尴尬地重新放下。
“先生,我们今天都学些什么?”他问道,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然。
“太久没有训练了……”风时的声线同样因过于想要自然而变得紧绷,“所以我们先复习一下之前学过的那些内容。先是剑术,然后格斗术。”
“是,先生。”
艾尔文斯答应。但是他怎么可能有心情安心训练?
看着他不停地在失误,风时惊了。
……居然退步这么大!这就是荒废这么长一段时间所造成的后果吗?
作为爱岗敬业认真负责的导师,那他肯定得加大手劲来帮他重新找回状态。
艾尔文斯很快便感受到了他的帮助:“?!”
不是吧不是吧,他的导师今天下手居然这么黑的……吗?
这他哪可能顶得住。还好。战神之盾那天给他加了BUFF。这并不是一种一次性的魔法增益,而是一种已属于他的非常方便的防御技能。只需要他把意志向“防御”上稍稍集中,灌注一些魔力,他的体表就会升起光华,形成坚固的盾护……
在训练场上,这一度让他的对手们非常头痛。
面对导师那既沉且猛的攻击,艾尔文斯熟练地使用盾护。明亮的魔力之盾守御着他的身体。然而……
然而这对他的导师一点没用。
这大概就是真实神选与虚假神选的差距。魔力之盾看起来仿佛单纯只是光效而已。
接着他就惨遭毒打。
训练结束之后又是一身淤伤。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
艾尔文斯感到疲惫且委屈。这样的轻度淤伤,以他如今的治疗能力,一转眼的功夫便可以痊愈。可是他却懒得理会它。
然后便见他的导师把药水给取了出来。
“过来。”
银发摇曳着垂下,风时坐下来,轻轻拍了拍面前泡沫地板,“我给你上药。”
艾尔文斯沉默无言,但还是顺从地在他身前坐好,解开武装束带,脱下作训服叠了叠放到一旁。
也许不该这样,可他身下还是升起了某种隐秘的期待。
风时也同样在期待——他可总算是能恰到一点饭了!
但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
指尖点上淡色的药水,轻轻抚过精灵后脊那微微隆起的淤伤。这样的小伤。如果是之前的话,一转眼就会好的,可是现在,他居然还需要让他来涂药!
不止武技退步了,治疗能力也跟着退步了……虽然之前好像用了用看起来像是防御术的什么,但一点效果也没有所以完全可以忽略,总之卡内基说得没错,他堕落了,他的精灵也会被带着一起堕落!
绝对不能堕落。不然的话……大家都会死的。
风时越想越难过。
“嗒”的一声。然后是湿润的微凉。
精灵的肩膀向上耸了一耸。好像有什么液滴,落到了他的背上……?
他猛地翻转回身,对上了一双闪烁着水色明光的魅紫眼眸。晶莹的露珠要往下滚落,暗银色的眼睫难堪承受地在颤抖着。
“先生,您怎么哭了?”
他有被吓到。意识到他的导师必然是为他垂泪,当下连忙使用魔法,一瞬间便把所有的淤伤全给治好了。
不会有什么安慰能比这更有效,风时:“……”
风时当场就打死也哭不出来了!!
妈的先是骗他,明明有治疗能力偏偏装作没有,任他给他涂药;他涂药,然后恰饭,还没恰到两口,这货又咻地一声,治好了身上全部的伤……
风时觉得他被耍了,而且是被耍得非常惨的那种,“所以说,”他问道,一脸严肃,“你的治疗能力根本就没有退步?”
“没有,先生,”艾尔文斯手足无措地说,“没有。”
风时:“…………”
风时:“那就给我过来继续练!!”
某个精灵于是再次惨遭毒打。
……而且被打得刚才还要惨。
“先生您怎么可以这样!”艾尔文斯超委屈的,“不管,这次我不治了!你来给我涂药。”
风时开开心心地来给他涂药,漂亮柔润的银色发卷圆圆的弹弹的堆在他的背上。
艾尔文斯感觉得到气氛在逐渐变得正常。
于是他便试探着问,“先生,您前段时间都去哪里了啊?”
“哈,这个呀,我啊……”风时习惯性心虚了一下,然后想想觉得这没什么心虚的,当下便又理直气壮:“我去地上城镇补充物资储备啦!”
“您之前去地上城镇补充物资从来没有用掉这么长的时间。”
“是呀,因为这次我换了一个城镇,相比之前那个离得比较远。真的真的。这绝对不是假话。”
风时一边说着,一边非常坦然地就掏出了大堆大堆的食物以及其它的魔法材料,一时间遍地都是五颜六色的魔法果实与蛋在乱滚,“你看你看,超多的,对吧?所以我这些天里就是一直在忙这些,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艾尔文斯:“……”
气氛眼看到了马上就要睡了结果导师突然消失一连消失许久今天终于回来把他两顿毒打,完事掏出一堆吃的问他惊不惊喜?
那他可真是太……太……太……
“太惊喜了,”可怜的精灵惊喜得都快哭了,“谢谢先生。”
“不谢不谢哦。我是你的导师,这些都是应该的!”
风时拥有慷慨而又谦虚的美好品格,他偏过头,看着他把这些果实与蛋都收进空间,“既然这么惊喜那么一定是不生我的气了。”
“我哪里有生您的气。”
“原来不是生气啊?那就是在怨念了,”风时确定从他那里感知到了些什么,虽然没有听到具体的心理活动,“总之现在你不怨念了吧?”
艾尔文斯:“……不怨念了。”
“太好了太好了,”风时超高兴的,并把长生公司的黑卡给掏了出来,“既然你不怨念了,那么接下来肯定也愿意帮我下订单再打造几柄剑了?”
艾尔文斯:“………………”
对不起刚刚就不该说假话他超怨念的尤其是现在都快要怨念死了。
“这次我搞到的材料可多了!”风时兴奋地说,比比划划,“到时候给你也订制几柄吧。”
“好呀,先生,”年轻的精灵唇角向上翘起来,然后想起了些什么,“……话说我还欠着您一柄剑呢。”
“那些以后再说!我们先来想办法确定一下你的各项数据……”
基地里有专门的地方提供这样的服务,艾尔文斯拿到了自己的各项数据,然后前去医疗区寻找苏子斐。
“两种不同规格的单手长剑,一种打造十柄。另一种打造五柄……”白发的医生把他提交的订制单浏览了一遍,“所以说,这次定制的武器是要给两个人用吗?”
“对啊对啊,”艾尔文斯说道,“另一套是给我前些天召唤出来的精灵德鲁伊用的,你信吗?”
“哇!”苏子斐立刻就信了,并发出兴奋与期待的声音:“那你可以把这位精灵德鲁伊带过来给我看看吗?作为回报,这次的订单我请了,不需要再用材料来抵价。”
艾尔文斯:“?!”
中转位面的某个虚假的精灵德鲁伊:“!?”
这怎么直接就信了啊!
“啊哈哈开玩笑开玩笑,”苏子斐旋即又摆了摆手,弯起了他那双银色的眼睛,“我知道有些武者应对不同场景用的是规格不同的武器,精灵德鲁伊什么的怎么可能会有啦。来把材料给我,过些天通知你来取。”
艾尔文斯心脏提起来然后又落下去:“…………”
竟有点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绝对不会有人能比他更欠打了。
他把各种矿材与锻料从空间里取出来给他,还有上次从他那里借的、可以容纳生命的吊坠形空间容器。
风时这次回去带回了这个吊坠,抓了几个敲击怪、尖叫魔之类的低阶小型邪恶生物在里面,“之前的事情多谢了,这些是回礼。可能会有攻击性。取出来的时候要小心。”
“合作愉快,下次再来,”医生热情地和他握手,“而且我这里正好就有一个合作想要和你谈谈,听说你是战争神选?我非常感兴趣神选之子与普通人类的数据差异,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考虑!!”
艾尔文斯愤怒地离开了苏子斐的工作间。
至此事情已经办完了,风时立刻便开始催促他送他回去,“你看这里很多地方都没人诶!你可以直接念咒语。”
精灵拢了拢他那淡金色的长发,“等等,先生。您再跟我回房间一趟。”
“……”
风时当时就慌了。
居然不放他回去……完了完了,这一定是要抓着他问安心入眠小助手的事了!
他瑟瑟发抖,当下便开始疯狂组织起了语言。
艾尔文斯余光瞥见身边猛地一空。
他看过去。
他的导师人已经没了——更确切地说是还在。但是,他已经不再能够看到他了。
他收回目光,回到公寓房间。反身把门关上停了一会儿,人却依旧没有出来。
“先生?”
“……嘤。”
风时只好出来,楚楚可怜,怀里还抱着组织语言用的小本本。
精灵沉碧色的双瞳对上他慌乱的紫色眼眸。
然后,向他靠近了一步。
风时连忙往后退。艾尔文斯再次前进,他也就再次后退。
直到后背砰地一声撞上墙壁。
如今他所能做的只剩仓惶地垂下眼睛。
然后他看到一只手。修长的漂亮的但却丝毫不乏力量感的手,来到他的身前,扯住了他的衣襟。
“艾文?”心脏像是被攥紧,带动他的声音也在摇颤,“你干什么?”
嗤地一声,他的领口被撕开了。
淡金色的长发随着惯性落在他胸膛,带来一种如电流般的微凉。他的呼吸停住。但接下来精灵却没有了别的举动。
甚至没有碰到他的皮肤——他只是单纯用目光在巡视他的锁骨。
从一边,到另一边。直到确认并不是他把侧边记错了,而是那个丑陋刺眼的黑色烙印已经完全不见。
然后他把他给放开,如旧乖顺地低下了头,甚至还向他道了歉:“对不起,先生。冒犯到了您。”
“不冒犯不冒犯不冒犯,”风时大松了一口气,现在他只会说这个了,除此之外就是,“现在你该送我回去了!”
艾尔文斯念出咒语送了他回去。
事后没有问。第二天也没有问。
一连许多天都没有问,也没再做出那些会让他感到心惊肉跳的举动。无论是训练还是什么,都保护着非常良好的距离。
一切都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风时对此非常满意。这样的生活,除了容易饿得慌别的也便没有什么缺点了。而且某种意义上,忍饥挨饿也不是什么缺点,为了增强意志力,他要把自己给饿习惯。
直到这天。
金发的精灵非常开心地和他说:“我升到C级预备了,先生。”
“C级还要有预备吗?”风时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的。因为C级和其它的级别还不一样,”艾尔文斯说,“到了C级,就要学习元气战技,正式成为超凡者,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走上超凡之路。”
“为什么?”
“因为没有资质,先生,”艾尔文斯说,“基地里很大一部分学员,是来自那些微小甚至落魄的势力,和温斯顿家族不一样,他们没有条件来检测子世代是否拥有资质。C级预备就像是一道分水岭。如果能够测出资质,那么便可以升到C级,如果不能,那么就停留在预备阶段,等待下一次检测——有的人还真能在后来的检测里测出来——同时继续学习深造各类武器、尤其是现代武器专精。毕竟那些机甲类武器的杀伤力绝不比超凡者的元气战技要弱。”
“原来是这样,”风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那你……”
“您知道的,魔力很容易转化为元气。只要能进预备,我升C级就已经稳了。”
“那恭喜哦,艾文!”
风时开心地说,“你在D级可真是待了太久了。”
“其实相比之下……还好?”艾尔文斯说道,“我是和老几期的学员们一起进预备的,之前的那些室友们都还没有进。”
即使是以风时那优秀的情商此刻也隐隐感知到了些什么。他略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研究起泡沫地板交接处没有对得很齐的地方。
空气安静了小片刻,年轻的精灵接着说,“先生,您的想法我是完全理解的。您看,我有好好学习,努力进步,除了那天……除了那天不在状态,表现得有点糟糕之外,其它时候的对练您也能感觉得出来,不是吗?”
“是啊是啊,”风时赶紧夸奖,“艾文你可真是太棒了!”
然后猛地噎住,当时就后悔了。他就不该说。
可是他已经过快地说出了口。发自内心的夸奖让他的精灵碧色的双眸格外明亮,“所以先生,现在……”
他靠近他。举起了手。从动作上来看是想要抚摩他的脸庞,但最终却只是轻轻撩起了他一缕长发,“现在,您可以给我解释一下那件事情吗?”
风时:“……”
风时的内心立刻哭得超大声!
但脸上还是要显得萌萌哒,万一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让他萌混过关呢,“你在说什么呀,艾文?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件事情,我不知道你指的究竟是哪件……没准儿我已经忘了呢。”
精灵沉静地看着他。
“别的也就算了,这件事您是绝对不可能忘的。既然事情很多,那么就由我来精确地提醒您一下——是‘安心入眠小助手’,亲爱的先生。”
第73章
“啊?……哦!你说安心入眠小助手啊,”风时眼神乱飘,但还是非常顽强地在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之前都和你说了,那是我从你梦话里听到的,并不是我演的!……而且我就不信了,一个纯粹靠想象营造出来的幻象,还能什么地方都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他努力暗示。拼命想要让某个精灵记起他和小助手唇色不同的BUG。某个精灵也确实记起来了,但却丝毫不为所动,“我不觉得给自己的口红换个色号对您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先生。”
“我才没有涂口红!!”
风时张牙舞爪地愤怒澄清,那强大的气势竟像极了战争壁画里不幸被画成了召唤兽的卡内基。然后……
然后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精灵的唇角旋起笑意,一点点、一点点地迫近了他,用手指碾上了他的唇瓣。
而魅魔已经完全无措……唯一所做的竟然是本能地恰了一口饭。
他好饿啊……接下来肯定又要被狠揉一通了。风时首先惊讶,随后又一点也不惊讶地发现他对此居然还有点期待。
但他错了。艾尔文斯并没有揉他。他所做的比揉搓要更加过分得多。
他直接撬开了他的双唇,把指尖探进了内里——接着指节向上弯曲,如蜂蝶采蜜般的轻灵的动作勾了勾他的上颚。
而后满意地看着他肩膀宛如过电般猛然耸起,紫罗兰色的虹膜被蒙上水汽。
“我的先生,”柠檬海盐的香气扑洒在他的耳根,“这样的反应,您又要怎么解释呢?”
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指尖还没有停下,而是在类似于弹琴的节奏在轻点。
直到风时猛地一把将他向后推开。
奢银色的发卷散乱。他双手抓在心口,大口呼吸。用舌尖顶着试图擦掉那种感觉。
精灵的手歉意地轻轻扶住他的肩膀。而他当然也知道他的这幅模样该有多可怜。
……所以他就一直可怜到把适合的说辞给想出来。
然后一脸确凿无疑地说道:“很多人的上颚都是非常敏感的区域。我看你也不例外——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试着用舌尖轻轻地扫一下。”
艾尔文斯对此当然是一点儿也不信。
然而听他的导师说完,他还是不自禁地用舌尖试着向上扫了一下……
接着顿时就怀疑起了人生。
风时立刻就得意起来:“你看!我说的对吧?”
艾尔文斯:“……”
就算这样他也不要信他。他选择求助小伙伴。
面对他的求助,小伙伴们很快便给出了反应。
[亚瑟]: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艾文,你居然没有接吻的经验吗?
[萝西娅]:对哦对哦!你要是想知道更多技巧,姐姐我可以教你哦!
艾尔文斯:“…………”
而风时到这一步则是已经满血复活。他首先叉起了腰,然后手舞足蹈,“你看,你看,你看!”
艾尔文斯:……被你这么一说就一点儿也不想看了呢。
“好吧。先生,既然这样,我就暂且后退一步,假装相信小助手不是你演的,”他说道,话锋却是猛地又一转,“不过那天,也就是分别的那天晚上,那个你绝对不是小助手,对吗?”
然后又强调式地重复道:“这一点我们双方都可以确信。”
“是啊,那个确实是我,而不是小助手,”风时承认,然而这个问题,他是一点儿也不带怕的,“当时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非常非常纯洁、即使是导师对学生使用也完全不显得奇怪的送别吻,都是你把它给变得不纯洁的!”
艾尔文斯听得愣住,事情硬要说也可以是这样,可是当时……
看到他的精灵还想说些什么,风时果断用气势把他给完全压制住:
“你还好意思说话!还不快向我认错!你怎么可以对你尊敬的导师大人做出这种事情!!而且之前也就算了,你不提我也不提这事也就过去了……刚刚你还又欺负我!”
这一招果然起到了极好的效果。精灵的瞳孔在震颤。再也说不出话。有那么一刻风时都要觉得他要被他给凶哭了。
但他还是非常顽强地继续撑着严厉导师的架子,维持着那一脸愤怒又失望的表情。
对峙了片刻过后,艾尔文斯最终选择给他道歉:
“对不起先生。是我冒犯到了您。请您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他说到做到。
而这也就导致,风时饿得更厉害了。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饿饿也好,可以提升意志了。这么多天来,他是一次都没有吃饱过,而现在,他的契主是能不碰他就绝不碰他。
本来,脱掉衣服贴身肉搏还可以给他挣到相当可观的能量,可是自从那天他穿作训服陪他训练开了个头,他就再没办法把衣服给脱掉了。
有一次他只管强行脱掉,艾尔文斯甚至还主动提醒他穿上,“先生,我怕我不一小心再冒犯到您。”
同时还用一种充满了求知欲的、出现在学生的角色上完全没有一点毛病的探寻目光看着他,并提出疑问,“怎么今天突然就又要脱衣服了呢?”
“啊,是因为现在已经开始学习超凡战技了嘛,脱掉衣服方便你更加清晰地了解能量的运转。”
“但是我可以感知到的,先生,”艾尔文斯说道,“对能量的感知是C级最基础的课程。”
“主要是……这个战技……它相当复杂……”
这个借口被通过了,但脱衣服却依旧不被准许。而这也导致,这天他不仅没有恰到几口饭,还被迫现场找了一个超级复杂的元气战技进行教学,从而消耗了更多的能量。
风时饿得都快要不行了。越来越难维持理智。每天看着他的精灵,他都只想让他来喂饱他。
在卧室里喂饱他。在训练室里喂饱他。在机甲的驾驶室里喂饱他。在全息模拟训练舱里喂饱他。
在桌子上。在床铺上。在他室友都不在的时候的厨台上。其实就算他的室友都在,也……也非常可以……
还好。他靠谱的血魔法师朋友及时地拯救了他。
“风时风时,考虑到我们都面临着走向堕落以及带着契主一起堕落的危机,我最近又研究出了一个新的低风险的进食方法!”
趁着西弗法尔搞事业,卡内基过来找他,现场演示给他看,“你看,被契约独占的魅魔,是可以从契主那里抽取能量的,只是能抽取到的不多,也就堪堪维持到不会饿死的程度。但用这种方法,你只要这样……然后这样,就可以从契主那里抽取到更多的能量!虽然也不会让你吃得太饱,但也比勉强不被饿死要好多了。”
“哇——”
风时都快要饿出灵魂空洞的眼睛瞬间就恢复了焦点,“卡内基你是什么天才啊!”
“但是这个想要实现需要一些条件,你得让你的契主答应你对他这样,然后这样……”
“嗯嗯嗯嗯嗯这个没问题,”风时小鸡啄米式点头,“我下次再到那边一定会给你带来更多的材料作为回报的卡内基。”
“这个倒也不用,”血魔法师豪爽地摆了摆手,“说到材料,我之前给你的小王子做的那些魔药用完了吗?”
“差不多了诶。”风时清点了一下,“都这么多天了……”
卡内基微微偏过了头,“那个精灵专属幸福魔晶也用完了吗?”
“这个倒没有,”风时说道,“最初的时候他打死也不用,后来不需要用这个我们也挺幸福的……到了现在,我是好想用,但是不敢用,这一天天的都要饿死了,再用了这个,他稍微露出点意思,我怕不是当场就完蛋了。”
“说得没错,”卡内基对他给予肯定,“你把魔晶拿出来给我看看。”
“哇!”风时恢复了焦点的双眼立时又被点亮出高光,“难道说,你是找到了什么办法,要把魔晶也改造了吗?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放心用它,同时也不再担心堕落了?”
血魔法师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所以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风时当下便激动地把精灵专属幸福魔晶给拿了出来。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卡内基接过了魔晶,接下来所做的居然是咻地一声就把它给收进了自己的空间戒指里面。
风时:“???”
他头顶缓缓冒出问号,“卡内基?”
“这玩意儿可不能再给你了——以你和你的小王子现在的状态,再拿着它真的是太危险了!”血魔法师严肃地说道,“我是出于防范我们走向堕落的责任感把它从你那里给收了回来,绝对不是我和西弗法尔的幸福魔晶这些天里被用完了。”
风时:“?????”
“明明就是你和西弗法尔的幸福魔晶这些天里被用完了!”他愤怒拆穿,“卡内基你怎么可以这样,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以再收回来!?”
一边大声抗议一边试图夺回来,然而现在他饿得完全没有力气了,卡内基轻而易举便甩开了他,义正辞严再次强调:“真的是为了我们的梦想考虑!好吧……这里也存在着一部分对幸福生活的追求。我们恶魔难道还要讲道理吗?这个魔晶是我做的。我想收回来就收回来。”
风时:“………………”
在饥饿与愤怒之下,他用高超的情商刹那洞察了一切,“一边说着不用讲道理一边和我讲道理,满满都是心虚的样子,我现在非常有理由怀疑,你研究新的进食方法,也是为了让我能撑更多时候,这样,你和你的精灵城主也就可以享受更多的幸福生活同时承受更小的心理压力……万一不幸堕落,反正有我负责打醒呢对不对?!”
卡内基:“?!?!?”
卡内基当场亮出大翅膀,扑棱扑棱就想飞走。
然而魅魔和魅魔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风时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虽然十分饥饿但也瞬间就追上并抓住了他。卡内基极具先见之明地立刻便变没了犄角,但他并没有想到,某人的目标是他举在那里得得瑟瑟摇个不停的暗红色的桃心尾巴……
场面一度非常惨烈。
惨烈到当天西弗法尔回来,某个天才法师立刻便向他求助,“西弗!我严重地受伤了,迫切需要你来帮我安抚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把饱受凌虐的可怜心心递了给他。
“哦?”精灵城主饶有兴味地转过了头,银白长发丝丝流泻如月华垂洒,“你怎会伤到尾巴?”
一边说着,一边接住。流动着一抹深红光泽的漂亮桃心软巴巴地扁在他手里,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却了平时的活力。于是他用双手把它覆住,轻轻下压,像是在研究它能扁到怎样的程度。
“都是风时掐的!该死,这家伙是真不知道他一个练剑的手劲有多大,”卡内基愤怒谴责,“居然这么欺负一个柔弱法师!”
西弗法尔唇角挂起淡淡笑意。“他回来了?”
“啊啊,就回来了那么一趟就又被召唤走了。”卡内基说道,同时快速回想一遍,在和他的小王子注意控制距离之后,风时身上光明精灵的气息已经淡了许多,自己沾到的只有更少,而且闹完了那一场过后,他又特意用法术驱除了一下,所以问题应该不大。
西弗法尔又换作单手,以一种仿佛和着某种韵律的节奏轻轻地抓那颗桃心,直到感到它重新变得富有弹性,“他为什么要掐你?过往的经验告诉我,事件的起源往往不在人家。”
卡内基被他给看透:“……”
然而,他会为此感到羞耻吗?
当然不会了,他超得意的,并当场就把一块流转着迷之光华的粉色晶体给掏了出来:“哈哈哈哈西弗!我把他的幸福魔晶给骗过来啦!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继续体味之前那奇妙的快乐了呢。”
“他的幸福魔晶?”西弗法尔覆住了法师的手,将他手腕旋动,把粉色的晶体给翻转了过来,“和我们的魔晶一模一样……难道说,他的契主也是一个精灵?是谁?”
“才不才不,”卡内基连忙否认,“我从最初就是为我们做的!给他只不过是让他拿去实验一下基础效果,只是基础效果而已,对方是不是精灵都可以的。”
“喔,”精灵城主点了点头,银蓝色的眼眸流转过冷调的光辉,“是这样啊。”
……
风时顺利地对他的小王子使用了能够抽取更多能量的方法。
然后,他可总算是从之前那股饿劲儿中缓过来了。虽然依旧会饿,但比起之前好了很多。这使他得以继续和保持当前的安全距离。
日子一天天度过。这天实战对练时,艾尔文斯的铭牌落到了地上。
风时捡起来,就要给他递过去,但余光却突然又扫到了些什么,于是便又拿回来看了一看。
然后瞳孔立刻便开始震颤,“艾文,你什么时候升到B级了?!”
“啊,就这几天升的。”艾尔文斯说道,伸出了手示意他把铭牌给他。
风时给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说,”艾尔文斯回答,但又怕他觉得自己这是在因为之前的事情怄气,便又额外解释,“C级要学的只有元气使用和通用战技,课程内容很少,不像之前D级古代现代远程近战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武器装备都要学,所以在这个阶段停留得短一些也是正常的。”
“是吗?”风时问道,“你的那些同期呢?”
艾尔文斯借着把铭牌戴上的动作默了一默,说道:“我之前一直在各种练习魔法。元气这种纯粹的能量,调运起来比魔力要简单得多,理应比他们更快一些。”
风时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实际上快得并不止是一些,对吗?”
年轻的精灵坦然与他对视。
“先生。我知道您很关心我的成长。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取下墨绿色的发圈,重新拢束了一下在对战中变得松散的长发,铭牌也丢进了衣服里,“现在,我们来继续今天的训练吧。”
风时目光掠向别处,却没有动作。片刻后他放下了手里的教具长剑,在泡沫地板上坐了下来。
“艾文,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的,但是现在却有一种愧疚在纠缠着我,你这次没有主动问我要奖励,甚至升了级都没有让我知道……可我却偏偏想要奖励你一些什么了。”
总是过于直白。直白得让人心跳加快。
精灵的目光同样不自然地掠向了别处,试探着开口:“先生想要奖励我一些什么呢?”
“——是魔药哦!”
作为合格的金手指老爷爷,风时的答案来得没有半点迟滞,一边说着一边超快乐地就把一大堆不断向外散发邪恶气息与刺鼻味道的魔药给掏了出来,以及一个用地狱语书写的说明书卷轴:
“因为之前的魔药差不多都用完了,所以我们的血魔法师先生又给你制造了一批新的魔药!而且这一次的和上一次的还不一样,因为一些只要我说了你肯定就会问个不停所以我也就懒得多说了的原因,这一次的魔药对光明精灵格外有好处哦!”
艾尔文斯:“……?”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答案跟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啊摔!!
但是,考虑到这些魔药是出自魅魔之手,总会带上一些奇奇怪怪不可描述的效果,而他敬爱的导师现在要奖励他,所以一旦这种效果出现……
风时:“而且我向他反馈了上一次的用户意见,所以他这次认真调整了配方,可以放心食用,有些药物也许会有点刺激,但是,绝对不会再出现之前那种奇奇怪怪的效果了哦!”
艾尔文斯:“……??”
什么意见?不,他没有意见!
……作为魅魔法师,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丢掉自己的种族风格呢这未免也太不坚定了!
不行,果然还是得用上次的产品,“先生,”他提醒道,“上次的魔药还没有用完呢,我记得有一个挺漂亮的魔晶?好像一直都没有用过?”
“啊,你说那个精灵专属幸福魔晶啊,”风时立刻便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卡内基前些天又要回去了,因为他要和他的精灵过幸福生活。”
艾尔文斯:“?!?!?”
又、又要回去了?!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送出来的东西居然还带要回去的?
第74章
某个性情高洁纯良,并曾坚定拒绝使用迷之魔晶的光明精灵当时便对恶魔法师出尔反尔要回魔晶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谴责。
“是啊是啊!太无耻了,”风时也跟着一起谴责,“他还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我们又用不到!但是就算现在用不到,以后也会用到的啊,过分。”
以后也会……
艾尔文斯动作微滞,用眼睛的余光悄悄向他的导师看去。而后者此刻脸上的表情生动而又自然,显然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刚刚不经意间究竟都说出了些什么。
也许是从他先前谴责的话语中听出了怨念,他得意的语气中似若又带着一点安慰的意味,“不过,我已经让他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狠狠掐了他的心心尾巴!”
艾尔文斯:“?!?”
心心尾巴……?
这只是上半句话。下面还有。说下半句的时候,某人还倾身过来,兴奋抓住了他的手臂摇晃,“艾文,我现在完全理解你了!小心心玩起来手感超好的……在中间最厚的地方,狠狠地掐下去,或者是把它整个儿给搦住,用力搦,直到心心的两边重叠到一起……啊!那种感觉,真的是太解压了。”
艾尔文斯缓缓地向他转过了头。
对上他探寻的目光,风时这才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立刻闭上了嘴!刷地一下缩回手就向一旁转了过去。
“先生,您之前给我讲的,魅魔不是箭头尾巴吗?”艾尔文斯作出身为学生理应去做的事情,也就是追到他身前提出问题,“你是因为喜欢心心饰品所以才特意把尾巴给变成心心。我们的血魔法师先生的心心尾巴,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风时:“……”
风时立刻绷出一脸能够完全把他给压制的表情,“你看,你的教官都说你不正经了,你还是尽关注些魅魔的问题!”
“但是先生,阿莫斯神官也就算了,我不觉得某个动辄变成魅魔晃来晃去的精灵贤者也可以在这方面对我提出要求,”年轻的精灵一脸冷漠,并把问题再次重复了一遍,“所以,为什么卡内基也会有心心尾巴呢?”
风时:“………”
风时当时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嘤了。
还好,多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已足够他想出借口:“当然是因为我的尾巴是心心!他觉得好看,于是就也把自己的尾巴给变成了心心。”
然后又进行补充以进一步增加真实性:“而且你还漏了一点——之前我和你说的,心心尾巴的魅魔卖得比箭头尾巴的要贵呢。”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一言难尽地转过身去,旋即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又一脸惊悚地转了回来,“这么说的话,卡内基就是心心尾巴,所以那个壁画其实没有画错?”
“对啊对啊,”风时说,“不过他是法师不是召唤兽哦。”
艾尔文斯看着他。目不转睛,一眨不眨。
风时被他给盯得重新又心虚起来,“怎、怎么了?”
“先生您说的后世基于魅魔的糟糕属性产生联想,所以在相关作品里往往会把魅魔画成心心尾巴的形象,当时我觉得很有道理,然而现在想想……会不会画师们都是真实记载,因为他们看到的魅魔确实是心心尾巴,至于为什么是心心尾巴,显而易见是被你们给带出了潮流……”
某个虚假主角动用他那优秀的脑补能力,大胆假设,展开分析,并推出结论,“而你,就是传说中的万恶之源??”
风时:“???”
风时:“………………”
这黑锅好大哦,而且他背得好冤!!
不能再让这家伙继续发散下去了,风时把说明书卷轴扫了一眼,飞快地抓了瓶药过来,“好了,艾文,该吃药了!”
艾尔文斯默默地再一次把头转向一旁:“……”
他不想吃!
“与其进行那些没有营养的话题,我们不如来做一些富有营养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什么能比天才血魔法师亲手调制的魔药更有营养了!所以艾文,快过来吃。”
“道理我都懂。但是就是不想吃,”作为血魔法师的卡内基制作的很多魔药都有着很大的血腥气,对于精灵来说那可真的是太折磨了,艾尔文斯觉得他今天好悲催的,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打击了,“今天先不吃,等回头再吃。”
风时:“……?”
之前荒废了一段时间,格斗技巧和治疗能力没有回退,现在吃药能力居然回退了?
作为合格的金手指老爷爷,他绝对不能容许任何方面的回退发生,当下扑了过去,直接就把他带的主角给扣到了怀里,“不行,现在就给我吃!”
艾尔文斯动作猛地僵住。
时隔这么多天。他终于又一次被他给满满地抱在怀里。
终于又一次闻到那熟悉的不知缘何的魅人的香气。
药物刺激性的气味都仿佛被身后美人的香氛所冲淡,他一瞬竟完全失却抗拒乃至思考的能力。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就着被送到唇边的药瓶喝了一口。
然后便被那过于辣厉的味道给冲得脸色发白。不过这样的苦难并没有持续太久。
娴熟到有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一颗糖被喂到了他的嘴里。比晶莹糖果还要更加漂亮的指尖无意触到了他的唇瓣。舌尖随之绽开了浓郁醇厚略相像于木瓜,却又带着一点点薄荷的清凉的甜蜜。
“这是……另一种糖?”他记得之前的糖果是蜂蜜香。
“是现在的小镇特有的一种糖果哦,在别的地方买不到的。”风时在后方回答道。
年轻的精灵心下突然升起一种慌乱,这种慌乱促使着他本能性地想要抓住导师的手臂。但指尖将要触及,却又半途改道,终究只是隐秘地按住了他的一点衣角。
很小的动作。应该没有被注意到。就算被注意到了,以他的导师那过于优秀的情商,应该也……
温暖。更多的温暖。更浓的香气。长发如银色的波涛倾泻。
风时没有放开他,而是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
“不可以不吃药哦,艾文,”他说,“这个时代魔力这么稀薄……没有足够的滋养,进境可是会很慢的。”
“我明白的,先生,”艾尔文斯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我明白。”
“嗯呢,那这些魔药我给你留在这里,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按时吃药,好不好?”风时悄悄地在追寻他发间凛苍兰的香氛,“……我们要一起努力才行呀。”
“当然,先生。”
风时放开了他。然后转向一旁,从空间里取出了日记本。
笔尖摩擦纸面发出沙沙的微响。恶魔使用的语言他的精灵当然是看不懂的,所以他需要用通用语把说明书给翻译一份。
艾尔文斯亦转过来,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浓密的眼睫如蝶翼般翕动,紫罗兰色的眼眸流转着专注的光影。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帮他拢了拢那垂散的银发。
仅此而已。但是他却变得开心。他的先生很关心他的实力进境。他对此当然理解,并绝对不允许自己和导师怄气……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变得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好开心呀,艾文,”风时把翻译好的说明书一页撕下来递给他,“就像是在地下城待久了,到处黑漆漆阴森森,却突然回到了地面上,让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一样开心。”
“我也一样,先生。”
艾尔文斯凑近去接过。沉碧色的眼眸下敛,在浏览说明书,也在思考要不要握住递来说明书的那只的手。
只是拉拉手而已……
“……为什么会一下变得这么开心,难道说,待会儿是有什么好事会发生吗?”
那只手还没等他纠结完就又抽了回去,同时它的主人一脸兴奋地就展开了分析:“会不会是……会不会是今天神盾碎片终于要答应跟我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呼一声就站了起来,恶魔的双翼在背后展开,“我这就去问问!”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目瞪狗呆,“先生……!”
“不行艾文,我得赶紧去,”风时人已经没影儿了,他的声音是通过心灵链接远远传回来,“万一过一会儿它再反悔了——”
艾尔文斯:“…………”
这还能说些什么,不愧是他的导师!
……多么好的气氛,说没就没了。
然而他坐在地板上,却是忍不住悄悄笑了出来。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风时便又从地下回来了。不再像先前那么开心,而是气鼓鼓的,因为神盾碎片依然不愿意跟他走,就算他把如今新铸的一批剑拿出来给它看有理有据地表示他现在已经用不着它了都没有用。
“它肯定是觉得您的承诺是暂时的,就算您已经铸了剑,等这批用完,下批就轮到它了。”
“那当然了!这么好的材料不拿来铸剑也太浪费了。”
艾尔文斯:“……”
先是吃药,然后翻译说明书,接着又看神盾碎片,来来去去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你该送我回去了。”风时提醒说。
“啊,好的,先生。”
艾尔文斯念出咒语。风时踏入空间的漩涡。但临消失之前,却是又重复了一遍:“我们都要努力哦,艾文。”
艾尔文斯那当然是要疯狂努力了,但有些事情,却是努力也不能解决的。
“这些潜行者战技,你是死活都放不出来啊,温斯顿……就连隐个身都做不到,”身材娇小的三星潜行者,安妮塔莱蒙德解除了隐匿效果,从扭曲波动的空气里现身,“有理由怀疑,这些战技只适用于人类,而非精灵来学习。”
“……看起来确实像是这样。”艾尔文斯扶住额头,熟悉的魔力消耗过度的感觉,一阵阵尖锐的头痛。
“剑士的那些战技你是怎么搞的?之前C级的那些通用战技呢?”
“C级的通用战技,当时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直接就过了,可能是它们普遍比较简单?至于剑士的战技……很多我并不是严格遵循伊恩先生的教导,而是按照自己所掌握的那些知识来的。”
“应该便是这样,比起潜行者战技需要元素共鸣,C级的那些东西确实是简单得可以,”安妮塔把粒子鸣振匕首在空中抛出了一个漂亮的螺旋,而后又接住,转头看向他,“我说,接下来你只能想办法去搞来一些新的知识了。”
说到这里,她的身形陡然消失,但下一刻,却又在精灵被冷色灯光投下的影子里出现,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再去战争神殿里坐一坐?”
比起让某个一看到他就双眼疯狂放光的神官先生再带他去神殿,艾尔文斯选择直接把战争之神的某个神选给召唤出来。
“先生,我在学习潜行者战技时遇到了一些困难……”他把事情简单描述,“这方面我也可以请教您吗?”
“……潜行者?”风时听完不由一愣,“你选择的职业专精不是战士的剑士分支吗?”
“是这样的没错,但潜行者的战技是大家都要学的,”艾尔文斯解释道,“毕竟,时代变了——在正面战场上,超凡武者比起那些机甲等等重武器,其实并没有什么优势,所以无论是哪个职业,都要掌握一些隐匿与暗杀的技巧。”
“我不记得那个雅克有……”
“啊,潜行者学员一般都有暗影亲和,而选择其它职业的学员没有,学这些首先还要先和暗影之力完成元素共鸣,难度比较高,所以这个课程被排得比较靠后,雅克属于比较菜的那种,当时他还没有学到,”艾尔文斯说,“不过现在他学到了,而且在这一门课上的成绩比我还要高……我可以完成元素共鸣。但是那些战技却怎么都放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无比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的金手指老爷爷——虽然向兼职剑士的精灵德鲁伊请教潜行者技法听上去未免也太过离谱,但既然是金手指老爷爷,那么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而他的金手指老爷爷也确实不负重望,听完他的诉求,毫不犹豫地就点了点头,然后同样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原地就开始了祈祷:“战争之神啊,我在教学潜行者战技时遇到了一些困难……这个领域的知识你可以也打包发给我一份吗?”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难道说,战争之神是他的金手指老爷爷的金手指老爷爷么?
……金手指老爷爷居然还可以无限套娃的,他一时竟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他是主角还是他的导师是主角。
不过,接下来的情节展开证明了他才是主角,老爷爷套娃什么的不存在的,战争之神并没有回应风时的祈祷。
“可恶,居然不发给我,”风时愤怒地说,“我连借着这次知识传输蹭饭都准备好了!”
“蹭……蹭饭?”艾尔文斯一时间竟有点听不懂,“先生您说什么?”
风时一个激灵,“我是说我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和战神攀攀关系,看能不能去他们家蹭饭哦,艾文!”
然后又赶紧把话题转开:“没事的,不着急。这方面我确实不太了解,不过,我可以回那边请教……”
“黑暗精灵们吗?听说黑暗精灵擅长隐匿与暗杀……”
“不。先请教一下血魔法师。”
……
卡内基正在暗石塔二层解剖一具炎魔的尸体,大大小小的血肉魔像在他身旁奔来跑去,不断递来各种器具。
风时在一旁等待,因为无聊便盯着看,越看越觉得这个炎魔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炎魔是真不错,我喜欢他那颗燃烧的心脏——如果没有被你一剑捅对穿就更好了。所以下次再碰到,务必换个地方下手,”血魔法师终于忙完,转向了他,“你是有什么事吗?”
“你来帮我鉴定一下,”风时抬起双臂,走到他身前,转了一圈,“我身上光明精灵的味道还大吗?”
卡内基在他身上嗅了一嗅,又撩起他的长发,“你是打算往黑暗精灵们那里去?”
“我需要和他们探讨一些潜行方面的技法。”
“为了你的小王子?”
“哇你好聪明呀!”
“这种众所周知的事实不需要过多赘述,”卡内基说道,把他头发放下,同时不动声色地将手向下方探去,“看来这些天你们两个之间距离保持得还不错。”
风时反应急速一把捞起自己心心护在手里,“没什么味道了?”
“嗯……”血魔法师遗憾地收回了手,用指背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基本上没有了。但也有那么一点点……?这是由契约的链接带来的,不可避免。不过只要不是特别在意的话就发现不了。”
“之前也有吗?”风时谨慎地问。
“之前也有的。”卡内基点了点头。
“好哦!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风时前往永夜之森,见到了阔别多日的精灵朋友们。确实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永远地留在了那场战争中。他为他们哀悼。
如卡内基所说,他身上光明精灵的气息已淡到很难发现得了。后续的日子里和黑暗精灵们的技术交流也确实没出什么差错,他向精灵们请教潜行技艺,作为交换,也向他们分享了自己新领悟的斧斗技。
这是一场双赢的互利。精灵们为他的斧斗技感到惊艳,就像之前折服于他的剑术一样。他们很少藏私,风时也便得以顺利完成学习,然后再回来转授给他的小王子。
他的小王子也非常顺利地完成学习。基地安排的课程方案上还有更多的事物等着他来学习。
直到将近天星交汇的复苏之日。
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为每一次天星交汇都将带来魔力的进一步复苏,这对泽坦尤其是泽坦超凡者而言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节日。学员们都放了假,艾尔文斯把风时给召唤了出来。
“先生,您那边过复苏节吗?”
“当然不了,地底世界怎么会有复苏节这种东西啦。”
“那今天训练完先生不要急着回去,我们在一起过节日好不好?”
“好呀好呀。”
墙壁上门把上,到处都是气球与彩带。基地里一片热热闹闹,学员们在不同的场地参加活动,答题,游戏,以及打对战。
艾尔文斯带着风时走来走去到处看。
“你不和大家一起玩吗,艾文?”
“啊,他们参加这些活动是为了赢取点数,用来抽奖获得礼品,以及一次回家的机会——毕竟基地封闭管理,放假只是放假,不允许回家,”艾尔文斯说,“我又不想回家。所以还是把机会让给大家好了。”
“好哦。那我们去干什么呢?”
“我这段时间里已经把各种炊具给买全了。我们去商场买些食材,然后回家……不对,回宿舍里做好吃的吧,先生觉得呢?”
“好呀好呀!”风时大翅膀扑棱扑棱,并一键换上之前穿过的围裙外观,“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要把头发低低地往一边束起来,以进一步还原他从文艺作品中看到的温柔人夫形象。
然而某个精灵对此却是一脸冷漠,“把您的外观给换回去,就算再迫不及待您也不准下厨房,先生。”
“……嘤。”
两人去商场买了食材,然后回到公寓。风时这时发现就算艾尔文斯答应他下厨房他也下不了……因为他的室友们也都在,毕竟是放假了。
“你们不去参加活动吗?”艾尔文斯试图把这些电灯泡们都给支出去。
“嗐,懒得去。”
“回家的名额就一两个,这得多红才能抢到。”
“而且那些小奖品也没啥用,你真要用还不如拿积分买。”
室友们都是老学员,对于复苏节的活动自是不像新学员一样热情。艾尔文斯有点失落。于是风时便提议:“既然都是人,不如干脆把你的朋友们喊过来,大家一起折腾着做菜,热热闹闹的,你说呢?”
第75章
“好,我试试看,”艾尔文斯点亮了通讯终端,“不过大家不一定就会来,毕竟他们还要参加活动……别人我不是很清楚,至少乔恩和安塞尔他们两个是超想家的。”
然而收到他的信息,朋友们却是非常爽快地都答应过来,安塞尔来得尤其积极,积极到艾尔文斯几乎怀疑这家伙其实是一个扮猪吃虎的隐藏B级,就住在他隔壁。
“你去得也忒快了吧,安塞尔?”乔恩拨来通讯,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要一起做吃的哎!你不先去商场一趟买点东西?……这直接就跑过去了,你去别人家也这样?”
“哎呀,哎呀,”安塞尔拍脑阔,“一不小心就忘了诶嘿嘿嘿嘿,那啥,你替我捎点回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一家人一家人。”
乔恩把通讯断掉买东西去了。“你们都不参加那边节日活动了吗?”艾尔文斯问。
“唉!”安塞尔一听立刻拍大腿,“回家的名额就一个!现在已经被开出来了。我们还给那儿待着干什么。”
“这么快的吗。”
“是啊是啊,你猜是谁开出来的?——博比!博比你敢信?这小子在我床下睡那么久,我只看到他头发红,都不知道他脸居然也这么红的!可恶。你说他这浓眉大眼的,怎么就背叛了我们回不了家大联盟了呢……”
安塞尔逼逼不停,简直酸成了一只安柠檬。艾尔文斯对于回家不回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带着微笑听他说,同时开始准备做饭所要用到的食材用品。片刻之后亚瑟萝西娅等人也都过来了,说起博比赢得了回家的资格,千山同样散发出柠檬的气息,和安塞尔前所未有地说到了一起。
几个室友也过来帮忙。一群年轻人捋起袖子围着桌子,一起烤蛋糕做馅饼拌沙拉,时不时偷吃一个什么,气氛温馨和乐。说说笑笑的,话题不可避免地也就转到某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神秘精灵:
“艾文啊,你男朋友现在在干什么呢?”
“什么时候带他出来见见大家啊?你看你看。从咱们上次说过,到现在,都多久了。”
“可不,连个影儿都没有见着。我都要怀疑你们不是精灵族,而是鸽子族了。”
“就是就是,我们挠心挠肺,你们咕咕咕咕。”
明了真相的朋友们都在催促。而不明真相的室友们也只管跟着起哄。
艾尔文斯把目光悄悄地向中传位面中的导师投去。后者虚坐在空中,一只手托在下颌,正在以一种宛若孩子般的新奇去看千原正在制作的异域食物。好像置身于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里,而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话题。
这让他无法不去对比之前的那次聚餐,听朋友们说到他,他兴奋地在一旁飞舞不停,恨不得立刻就现身出来的情景。
内心泛起淡淡涩味,一如手里的调味用苦柑子,但他还是笑了一笑,“这个……还是要再等等啦。”
“啊——你男朋友他复苏节也不休息的吗?”
“他们那边不过这个的。”艾尔文斯回答道,同时忍不住又向风时那边悄悄看去了一眼。
“好吧好吧——”
“那你把我们做的食物给他留一份吧!反正放在空间里也不会坏,可以等下次有空见面的时候吃。”
“什么时候打开都有复苏节的祝福哦。”
艾尔文斯拿过了一个单独的盘子来放留给风时的食物。话题又转向别处,课程的事情,教官的事情,一个叫古德的小子练习裂空步时由于天赋异禀竟一步裂到了女生宿舍结果惨遭毒打,博比是真的好红啊一发抽到了回家直接把大家参与活动的热情都给终结了,估计下一年的复苏节活动会改一下……
晚餐过后,众人散去。
艾尔文斯回到卧室里,把为风时留出的食物一样样摆到了桌子上。
“因为有室友们在的缘故,大家当时只是提了一下,没有多说……”他说道,又取出了餐具,把椅子也拉来好让风时坐下,“但是,大家都好想见您呀,先生。”
“这样吗,”风时坐下,快乐地说,“我那会儿光顾着看千原包饺子了,这是叫‘饺子’……吧?”他试着重复了一下那个有点拗口的异界语单词,用叉子配合勺子一起掬起了一颗白白胖胖的面点,“哇好可爱。”
“上次都说了想要见您,然后往后推,推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艾尔文斯用手势比划,“你看,我们都被叫做咕咕了。”
“对诶,是好久了,”风时吃掉饺子,眨了眨眼睛,“但是,上次你不是说不安全嘛,家里的人在这边盯着你,不止是尤金?他们可能会通过一些手段来从朋友们那里获取我们的信息?”
“……是啊。”
艾尔文斯承认是有这么说。可是现在他却又后悔了。
甚至忍不住狠狠地想,就算让家里知道又能怎样?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怕饭菜太咸了,便转过身来倒了一杯水,放到了风时手边。
风时吃过了晚饭。
“我来收拾。”
艾尔文斯走来收拾餐具。风时还坐在椅子上便有点碍事,于是站起身,转而坐到了一边床上。
艾尔文斯提了垃圾出去,临出门时回头问道:“您要用我的漱口水吗?”
风时点了点头。艾尔文斯拿了柠檬海盐的漱口水过来。他也便就着他的手噙了一口。
漂亮的手指按在床沿,过长的银发流淌在靠枕上。画面竟有点熟悉。一如过去那样。
艾尔文斯看着他,不知怎么地就开口问道:“先生,今晚您留下来吗?”
然后他便迎上了一双略有些错愕的紫罗兰色的眼睛。
“呃……那个,我只是想到这边大家都在欢度节日热热闹闹,您一个人回地底世界孤零零的可能会有点无聊……”年轻的精灵这才意识到不妥,忙慌乱地分说道,“睡觉只是睡觉啦,你睡在床的一边我睡在另一边,或者打一个地铺也好……绝对没有别的什么,先生。”
他所得到的回答,是他的导师连忙从床上站了起来。
艾尔文斯低下头去。
“您不方便的话……我这就送您回去吧。”
咒语念出。面前很快便一片空空荡荡。
精灵的视线停留在浅色碎花的床单上。那里曾经放过一颗因为没有被他带出去给朋友看就气鼓鼓把自己给裹起来自闭的魅魔团子。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他当然也明白,其实就连前些天的那颗魅魔团子也不该有,但是……
窗外的塔列克半岛万家灯火。因为是节日的缘故又多出了许多缤纷的彩色。隐隐的有烟花声在响。
一定是那些烟花的缘故。年轻的精灵想道,抬起手臂掩住了那双沉碧色的眼睛。
……害得他半天睡不着。
第二天。
抽到了回家资格的红发少年格外欢快,他给所有碰到的人都送上了大大的拥抱,“要回家啦要回家啦要回家啦!哦天哪……过往还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久,而且回不了家也就算了,连通讯都没办法往家里打。”
空气里飘荡着柠檬的气息。但众人还是恭喜他,有人问道,“你家在哪儿啊,博比?”
“在巴巴萨大谷地的漠洲喔!话说你们知道漠洲是什么吗?顾名思义,就是绿洲——大沙漠里的小绿洲!从高空看,就像是一片漂亮叶子落在白沙地上。”
“哇——听你这么一说我好想过去看看。”
“我之前有看过,确实很漂亮。不过巴巴萨离咱们这边好远哦,咱们这边是塔列克半岛!这么远,你要怎么回去啊,博比?”
“是啊是啊,咱们这假才放几天,你可别再刚走到半路上,还没回到家呢咱们这假期就过完了!”
“……到时候可该咋整,是接着回家啊还是回来上课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员们都笑起来。红发的博比贾克斯挥舞拳头,“哼,笑什么笑!你们以为这些基地会想不到吗?——基地会送我回去的啦,有特快通道!我只要收拾好东西联系教官就可以了。送我回去再带我回来。我什么都不用管。”
“卧槽,咱们基地这么人性化?”
“也太好了吧?”
“毕竟就那一个名额……”
空气里立刻便只剩下了羡慕的声音,“好红呀!”“博比博比,快,让我摸摸你的小红手。”
不止是小红手,红头发也被揉个不停。博比扭动身子,艰难地从众人魔爪下逃出来,“好啦好啦,你们也不用太羡慕了,我回来会给大家带东西哦!给你们带我姑妈做的超级香的巴巴萨大圆饹,还有我们那里特产的一种白浆果!白白浓浓的就像是牛奶一样,特别的香,出了我们那块小洲子就不长……”
他和大家都告了别,迫不及待找教官去了。
安塞尔咬着一块餐巾角:“呜呜呜哇哇哇我也好想回家呀……”
“行了行了安塞尔!别给这儿丢人了,”乔恩敲他一下,“能回去的就那一个,剩下的可以和家里拨通讯,咱们申请拨通讯去……啊,顺便也喊上艾文一起。”
艾尔文斯不想家也不想拨通讯。但是两个温斯顿都推着他,“我们都拨就你不拨岂不是显得很奇怪,走嘛走嘛。”“别的就不说了,你好歹给你爸拨一个。”
三人去找了负责相关事宜的教官。教官指示三人前往专用的小隔间,“里面有对外联络专用的光脑,识别身份打开联系人列表。”
“啊?……光脑?”安塞尔愣住,“不把手机暂时还我们一下吗?之前入学时候收走的?”
“这事应该不难理解,”教官淡淡看着他,“手机上东西太杂了。要防泄密。”
艾尔文斯进入隔间,点亮光脑,识别身份,给父亲拨去了通讯。
汉默很快接听,出现在了另一端的画面里,显得很是惊喜。艾尔文斯送上节日祝福,并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汉默表示一切都好,随后便开始问起他在武者基地里的事情。
“我现在是B级。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升到A级。”艾尔文斯说。
“不不,不是问你这些,”汉默摆了摆手,“你和同学们处得怎么样?有没有人因为你是精灵欺负你?你看,现在你的耳朵……”
他关心他从人类向精灵的转化,所问尽是一些生活方面的问题。艾尔文斯逐一作答完毕,汉默才重新又把话题拉回他的成绩,“实在是太优秀了,儿子,没想到你即使是成为武者,也依旧能取得这样令人惊叹的成绩。我想,伊薇露莎她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艾尔文斯视线移转向下。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提问顺序是因为家族有人比如尤金在基地里工作,有关他的成绩汉默早便有了解过……但还是觉得,听从乔恩两人的意见,给家里打个电话似乎也不错?“谢谢您,爸爸。”
“你把好消息带给我,我也要把我这边的好消息带给你,”汉默又道,即使是光线不太好,也能看得出来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灼灼的喜悦,“你的弟弟杜维,他被哈伦卓耿录取了。”
“……哈伦卓耿?”艾尔文斯还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吗?也对……这方面的事情,家里透露给你们的还是太少了。”
汉默顿了一顿,调整了一下镜头。
“哈伦卓耿,一所综合传授魔法、武技,以及其它各种超凡领域的知识的高等学府,是泽坦一界最古老、最强大的超凡者学校,是无论咱们温斯顿家学还是莱蒙德基地,都远远无法比拟的一所……呃,单止这么说,你可能还是没有概念,那么这么说吧,”他向前更进一步地靠近了屏幕,声音也随之压低了几分,“这个学校,是龙族开的。”
精灵沉碧色的眼瞳微微收缩。
“有说是龙,也有说只是龙裔,因为以如今魔力稀薄的程度,真正的巨龙根本负担不起它们那庞大的身躯……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所传授的,都是龙族珍藏的技艺——这个学校本身就座落在异重域界的龙之岛上!这可不是一般的超凡者能进去的地方,”汉默兴奋地说,“你别看你弟弟有的时候有点……啊,他现在是真不错。”
艾尔文斯轻轻摩挲着平板那光滑而略有弧度的屏幕边缘,“嗯。”
“杜维年纪毕竟小,不太懂事什么的……你是哥哥,得能容着他一点。艾文,今后啊,你一定要和弟弟好好的。你也知道,像爸爸我啊……唉,”汉默唠唠叨叨,“很多事情,包括以后,能互相帮扶的还是得你们兄弟两个……”
“……”
艾尔文斯开始后悔听话拨这个通讯了。心情本来就不好。
他熬到汉默说完,把通讯断掉。离开小隔间,看乔恩和安塞尔都还没有出来,于是便给两个人发消息:“我先回去了。”
“啊?这么快就回去?不是吧,”安塞尔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要去训练。”
“没必这么拼吧我的大少爷,现在放假诶!”乔恩惊了,“像这复苏节特殊假期,登记一下甚至可以出去,你别回了,等我们两个拨完通讯一起出来的。咱们去街上玩。”
“不了,”艾尔文斯说,“我要去训练。”
他丢下两个温斯顿在小隔间里隔空懵逼,开了间私人训练室,把他的金手指老爷爷给召唤了出来。
“艾文!”风时左看右看,目光最终定在悬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今天好早。”
“是啊,因为放假嘛,”艾尔文斯说道,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把长发给束起来,“不需要上课。所以就有很多时间来跟着您学习。”
风时微微偏过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没事的,先生。快来训练了。我们继续学上次还没有掌握的那个剑气技?”
风时拿出了教学用长剑。
剑气技便是剑士所使用的元气战技。艾尔文斯接过长剑,灌注元气,向外挥出明亮的光弧。
一练便是一天。中间从储物空间里取出食物充当了午饭。训练结束便已经到了晚上,因为精神过度消耗而有点头痛。他坐在地板上休息,风时递来了冷敷袋给他敷额头。
“谢谢先生,”艾尔文斯接住,“稍等我送您回去。”
“那个……艾文,”风时微微向前倾身,然后又撤回去,“我今天其实不太急着回去。”
艾尔文斯没有说话,他用冷敷袋按住两边太阳穴,静静坐着,直到不适感消退。
“那我们做些什么呢?”
风时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又说:“今天你不太开心。”
艾尔文斯站起来。
“因为是特别假期的缘故,学员们可以离开大厦,要不我们去街上走走吧,先生。”
“好呀。”
“我先去登记。”
他点亮终端查了一下,前往指定地点登记。姓名。学号。离开时间,预计回来的时间。在这里值班的是一位魔法师,接过他填好的登记表扫了眼,挥舞法杖为他施加了要求保密的心灵禁制与伪装外貌的法术效果:“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然后又问:“打算消费吗?”
艾尔文斯想想,既然要去逛街,那么自然要买点东西,他点了点头,魔法师直接丢给了他一沓现金。
“你们的终端不能在外面消费。花不完的还回来上交给我,花掉了的回头会从你们账户里扣。”
他收好现金,从指定通道离开大厦。
跟在中转位面的风时双眼亮晶晶:“好多钱钱呀。”
“先生您需要吗?”
“不,我只是随便感叹一句,”风时不要,又说,“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吗?”
他将视线向街道上投去,“……明明前段时间才开心起来。”
节日的街道很热闹。原本宽敞的道路因摊贩支起的小帐子而变得拥挤起来。吆喝声笑闹声。孩子们尖叫着跑过,手里高举着五彩缤纷的复苏节果串。
“是啊,前段时间才开心起来,”艾尔文斯说道,“所以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先生您看,这些彩色的。彩灯、彩色果串……实际上代表了随着天星交汇而得以复苏的不同属性的魔法元素,”艾尔文斯说道,“但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并不知道这些。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为了纪念古时候一场可怕的寒灾结束,大地上重新迎来缤纷的色彩。”
他很显然不愿意多说。风时也便不再多问。
而是非常努力地用读心外挂在偷听。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精灵精神状态不好他的外挂不太好用了,还是因为本身就没有产生什么特别明晰的心理活动,他什么也听不见,于是只好默默地跟着向前走。
直到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女孩跑到艾尔文斯身前。
“大哥哥,买花吗?”
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一朵娇艳的红色玫瑰。
艾尔文斯不由一愕。
“我为什么要买花?”他说道,赶紧往身周扫去了一眼,他的导师显然还在中转位面,他的翅膀甚至和旁边商贩的帐子叠合到了一起,“……我只有一个人啊。”
“哪里有,你身旁明明跟着一个大翅膀的漂亮哥哥,你看他他看你的眼神就像那边那对哥哥姐姐一样。”
小女孩一边说道,一边更高地举起了玫瑰花,“哥哥那么漂亮,你不送朵花给他吗?庆祝复苏节。别的哥哥姐姐都有花。”
艾尔文斯给吓到。风时也给吓到。他赶紧拉低了飞行高度。
“哥哥,你的翅膀好厉害啊,”小女孩看着他,“为什么你可以有翅膀……”
“不,”银发的魅魔眨了眨眼睛,“你看不见我,小妹妹。”
小女孩于是不再能够看得到他,她举着花朵站在那里,脸上神情懵懂而茫然。
“好了,没事了——买下她的花!”
艾尔文斯买花。
“哥哥,你一个人,也要买花呀。”
“对,”艾尔文斯掏出钱币,“给我你所有的花。”
他买下了所有的花。小女孩快乐地跑走了。
“先生……您对她使用了精神法术,”艾尔文斯担心道,“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吧?她才那么小。”
“不会。”风时回答,同时看着他手里的玫瑰花。
“天哪,这个孩子居然可以看见您!”艾尔文斯震惊道,“她一定有着非常卓越的天赋……”
“是啊。”风时回答,同时继续看着他手里的玫瑰花。
“我是不是应该把她的事情和教官们谈谈……”艾尔文斯纠结道,“但是又觉得未必合适,而且她看到了您……”
“嗯嗯,你看着办吧。”风时回答,同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看着他手里的玫瑰花。
艾尔文斯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先生?”
“艾文,”风时干巴巴地说道,“你看,这么多的花,你拿着不累吗?”
第76章
艾尔文斯愣了一下。
面对敬爱导师的殷切关怀,他肯定要表示:“不累不累,只是几朵花而已,怎么可能会累得到一个每天都用血魔药淬炼身体的精灵剑士呢?”
风时:“?!”
“那边大桥上灯展诶好漂亮!”艾尔文斯指着,“先生我们一起去看吧。”
他走到桥上看灯展,风时接着眼巴巴地看他手里的玫瑰花。
从桥上下来是商场,艾尔文斯走进去,“好久没有逛过商场了诶,外面的商场和基地里的商场感觉还不一样。先生先生,您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风时没有想买的东西。他超级无敌气鼓鼓地看着他手里的玫瑰花。
逛了一圈之后艾尔文斯大包小包地出来,“先生,您看那边,电影院!正在上映的是《风之原II》?!这个系列很棒的!我们一起……”
一场电影看下去可要多久,风时到这一步终于忍无可忍决定不忍,“艾文!!你的导师每天都对你辛勤教导,你连一朵花花都不送给他吗?”
“但是先生,这是玫瑰花诶,送给您的话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您看刚刚那个小妹妹就误解了我们,”艾尔文斯有理有据地说,“如果您想要花花的话,那边有花店,我去买别的。”
风时:“……”
风时要气死了。
然而这时,他却从某个心情低落了一整天的精灵那里清楚听到了一句心理活动:哎嘿嘿。
风时:“?”
风时:“?????”
他缓缓转过头来。
某个年轻的精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武者基地的训练为他培养出了敏锐的战斗直觉。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被一股强大的杀意给笼罩了。
——这天艾尔文斯是被追杀回基地的。在又往值班法师那里去了趟后回到房间,他赶紧就把玫瑰花给捧了出来。
“您看,先生,都是因为您突然开始追杀我,导致我没能去成花店,只好把从小妹妹那里买到的玫瑰花送给你了。这是无奈之举,绝对不影响学生送花给导师的行为的纯洁性,所以,不可以多想的哦。”
风时气得一把从他手里抢过花,并从中挑出一枝还没有大开的花骨朵用力敲到了他头上。
“哎呀,”艾尔文斯捂住,从发丝间捋下了一片被他给敲掉的花瓣,“其实早就想送给您啦,先生,”他老实交待道,“只不过当时是在外面,如果我把花送给您,那么造成的效果就是我拿在手里的一大捧玫瑰突然消失,可能会带来一些风险。”
“……”
风时不听不管。他还是好气啊。卧室里地方不大,于是他把玫瑰花随手给丢到床上,扯着某个精灵衣领把他也给摁到了床上。
然后扑上去就是一顿怒锤。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
衣服扯得乱七八糟,身下辗碎了满床的玫瑰花瓣。
窗外隐隐传来节日里烟花的炸响,床头台灯投下昏黄的光照暖软。
魅魔的动作逐渐僵硬下来。银色的长发还洒在精灵的胸膛。他目光慌乱。
“这只是尊敬的导师对他做不到尊师重教的学生的惩罚,”金发的精灵挑了挑眉梢,“绝对不能进行其它无关的联想。”
“是啊没错就是这样!”风时喜欢这个解释,这样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赖在他身上不起来……甚至还可以快乐地扭来扭去。
艾尔文斯突然又很想问问他的导师今天晚上愿不愿意留下来。
但他的思考过程却是被突然响起的通讯铃声给打断。
是安塞尔拨过来的,“艾文!”灰发的瘦削青年在画面的另一端哑着嗓子说,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博比回来了。”
“他怎么就回来……”艾尔文斯意识到不对,“发生什么了?”
“他家那边出事了,”安塞尔说,举起手来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艾文,你也过来劝劝他吧……呃,”他又抹了抹眼睛,“是我哪里看错了吗?……我怎么感觉你的金头发里面混进了几缕银头发?”
风时赶忙向后撤开。艾尔文斯断掉了通讯,坐起身来。
“博比?”风时琢磨这个名字,“好像是……昨天你们说的那个……”
“嗯。”
艾尔文斯匆匆整理衣服,“先生,我先送您回去吧。”
博比的进度和安塞尔乔恩两个差不多,都住在E级区。艾尔文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他的宿舍里安慰。
红发的少年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昨日的快乐与飞扬的神采,他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哭到所有的悲伤都随着泪水流尽,只剩下绝望到宛若心死的空洞。
陪在一旁的学员们在小声地说:
“也太可怕了……为什么会这样……”
“所有人……因为没办法准确定位,所以他们干脆杀了所有人……”
“该死的乌斯卡人!他们造下这么大的孽,就不怕遭天谴的吗?”
“他们怕什么!!他们可是连我们的神都杀了!我们,这,这谁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艾尔文斯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然后又悄无声息向后退出来。
只言片语中收集到信息。这已经不是苍白无力的言语所能安慰的程度。但他还是迫切需要知道事情究竟怎样,“安塞尔?”他在周围寻找熟悉的面孔,“安……?”
他是纯粹靠着那一头温斯顿家标志性的灰发方才找到要找的人。瘦削的青年蹲在廊道转角处的地板上,刚刚给他拨通讯的时候还只是眼睛发红,而现在却是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乔恩双手环胸倚在墙上,沉默地陪在一旁。
艾尔文斯向两人走去。
“太残忍了,太……”安塞尔的声音像是砧板上被片掉但神经却还尚未死去的鱼肉般抽搐,“博比都那么久没回过家了,这、谁能想到……来基地之前的那场告别就是……和……和家人见的最后一面,而且这还不止是他家,乌斯卡……乌斯卡……”
“我们泽坦人迟早有天要夺回自己的界域!”乔恩恶狠狠地说,“要把那群流蓝血的肉虫子统统赶出去!”
“你在放什么屁,”远处不知道谁的声音叫道,“赶出去哪里够,我们要把他们统统杀掉!”
乔恩没有因为被他骂作放屁而生气,“没错!”他举起拳头挥舞,狠狠砸在墙壁上,“把他们全都杀掉!!”
“杀光乌斯卡人,给博比的家人报仇!”
“乱说什么,博比家人只是失联了,回头一定会找到他们的——为博比的故乡报仇!”
“呸呸,”说错了话的学员赶紧吐唾沫,“我们要报仇!为了巴巴萨大谷地的漠洲!!”
整个生活区都是喊杀声。E级的生活指导教官,矮个子的库拉姆有点忧虑地从办公室里探出了头。但他并没有对学员们进行约束。因为地位斐然的战争神官也没有对学员们进行约束的意思。后者正从另边的廊道里缓步走来。
“阿莫斯神官……”
看着他那仿佛燃烧着焰烬的肃穆黑袍,学员们的愤怒更进一步地拨高。
“为无辜身死的泽坦民众报仇!”
“为前赴后继的泽坦英雄报仇!”
“为洒血星海的战争之神报仇!!”
年轻人们挥舞手臂挥舞拳头,中高阶的学员们身上甚至燃烧起了明亮的元气光焰,“让他们的蓝血把河流都淌满,让他们的尸体堆积成山在星空中慢慢腐烂!”
黑袍的神官点了点头,目光缓缓从所有人脸上逐一扫过。
“我们终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我们会让乌斯卡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们必然重新拥有我们原本拥有的一切。”
怒吼,哭喊,高呼。激昂,悲伤,愤怒。
艾尔文斯感到神官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犹豫了一下,他跟上他的脚步。
“你似乎有点游离在外,孩子,”阿莫斯说道,“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跟我来。”
艾尔文斯跟着他来到休息室。阿莫斯打开光脑。将一屏画面投影了出来。
“这是一个天星遥感影像……巴巴萨大谷地的漠洲?”
就像博比所形容的那样漂亮。白沙上几片绿叶在飘扬。然而神官却把这幅投影推向一旁。
“这是从前——更确切地说,两个月之前。”
艾尔文斯感到他的心脏隐隐地在收缩,“那么,现在呢?”
阿莫斯投影出第二个画面。
还是天星遥感影像。同样的地点。艾尔文斯作出最坏的打算。他以为他会看到弹坑。一个恐怖的狰狞的大坑洞,几片漂亮的叶子再也不在。
但他错了。叶子还在。只是转为了枯黄,萧瑟一如冬天的色彩。
“……乌斯卡人做了什么!?”
神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将视角拉近。
枯黄进一步分出层次。棕黑,暗褐,灰败。分别是树冠与树干。枯枝上挂着萎缩发皱的铅白色果实。小小的果实都清晰可辨,绿洲的房屋当然也不例外。现代化的高大楼宇,以及地方风格浓厚的传统民居……不过其门窗都已成若要择人而噬之的黑暗空洞。
一个小院落里,晾晒的衣物在低低飘舞。不过其材料已经烂碎成絮。
没有人。活人、死人,以及其它的任何生物……什么都没有。这是一派令人毛骨悚然的空寂。
“……是不是很好奇,这里的生命,都去了哪里?”
神官抬手扶住了额头,将视线转向了一旁,似是不忍再看下去,“在这里。”
但他并不影响他把画面拉近。再拉近。最终聚焦在被风沙染作牙色的大块石板铺就的道路上。
艾尔文斯努力辨认,惊悚地看到横横斜斜、近似人形的深色痕迹。
痕迹在被他发现的一刻开始变得刺眼。心跳声。像是被什么击中。寂静的画面仿佛带着一种直入灵魂的冲击。
“乌斯卡人确信巴巴萨谷地某个漠洲存在反抗势力,但非常隐秘,把他们抓出来需要成本。所以,他们便选择了廉价的解决方案,”神官轻轻地说道,可是每一个字词却都是如此沉重,“那就是——直接对整个漠洲,照射死光。”
投影画面先后关闭。艾尔文斯阖上眼睛。然而那些痕迹……深色的人形,却是许久挥抹不去。
“‘死光’。尽管有着这个名字。但它并不是光线,而是一种辐射。源自乌斯卡人所独掌的一种能量……让包括骨骼在内的生物质汽化蒸腾的大范围无差别的杀伤……
“精准清空生命,而对其它诸如基础设施的影响很小。乌斯卡的无人机已经在当地播洒下茜星树种。再过一段时间,漠洲便又会重新变得郁郁葱葱,不过,会对乌斯卡带来烦扰的泽坦人却是再也不在了。你看这个过程,它像不像是清除某种害虫?
“在我们的土地上,我们却被当作害虫被清灭……
“……博比抽到了回家的资格。然而这边和他家里人却是联系不上。孩子好久没回家了,那会儿是着急得不行……我们想想,决定只管先带他回去,到那边再想办法——毕竟从事地下活动,尤其是他们那样的小型势力,时不时地失联一下实乃常事,到了那边自有办法重新搭上线。
“……不算是什么难的。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们是怎么回去。那些交通工具?没必要。泽坦人有自己的奥法之门。我们直接传送到了黑石堡节点——这是最近的节点。然后,再打探贾克斯家族的消息……
“万万没想到,竟然完全没有贾克斯家的消息。我们只好又动用了别的一些渠道,这才知道,原来整个漠洲,都已经……”
听完阿莫斯的讲述,艾尔文斯深深吸了口气。
“所以,你们其实也并没有联系到贾克斯家族,对吗?”
“他们只是失联?”黑袍的神官摇了摇头,“大家都希望是这样的结局。但很可惜……”
“已经确认过了?”
“是的。专程联络了有这方面能力的人来确认。得知了结果之后,大家都感到悲伤……而且震惊,”阿莫斯叹了口气,“现在是信息时代,不是吗?可是我们却在几个月后,才得知原来我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如果不是那孩子要回去……”
“是乌斯卡人的信息时代。他们掌握了所有的信道,并布下天网,”艾尔文斯说道,“泽坦人在技术领域已经完全没有和他们对抗的可能。除非另有来自域外的高位文明愿意向泽坦伸出援手,否则的话,我们只能通过传统的超凡领域来寻求突破。”
阿莫斯抬起手,缓缓地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说得对,孩子。”
他阖上了光脑的屏幕,“比敌人的残酷更加可怕的,是与残酷敌人的差距。”
静默之中,狂乱的怒喊声听上去尤其清晰。
“杀光乌斯卡人!”
“报仇!报仇!报仇!!”
黑袍的神官向外望去,旋即又转回视线。
“即使是得知真相,你也并不如他们那样激动。”
“但我同样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只是外在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艾尔文斯回答道,“这与性格有关。”
“我并没有不满于你的反应而提出批评的意思,孩子,”阿莫斯说道,他突然笑了起来,“你觉得他们这一刻的狂热,又能持续多久?”
艾尔文斯没有对他的问题作出回答。
而神官也并不需要他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
“一群半大孩子。出于保密的需要,绝大多数的长辈并不会在他们拥有足够的认知能力之前就向其透露历史的真相。比起成长过程中的耳濡目染,成人后方才获知的信息往往给人以一种很难赋以情感的遥远,除非,亲身体会。”
他淡淡地说,“比起挟裹在某种气氛中一时所表露出的态度,真正重要的,是日复一日的行动,与关键时刻的选择。”
数据证明了他所说的是对的。
得知巴巴萨漠洲死光照射事件之后,当天就有很多人自发放弃了节日假期,开始进行训练。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大量同期学员的各项数据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但也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然后,便先先后后懈怠下来。
艾尔文斯很高兴他没有懈怠。他的朋友们也没有。
燃烧的焰枪在空中划过耀眼的明光,金发的骑士从侧边冲锋而来。精灵唤出藤蔓组成障壁,骑士被纠缠被迫放缓了速度,发色如火的女武者却是一步裂空直接出现在了障壁的另一面。
剑光闪动。艾尔文斯与萝西娅以快打快,数招之后将女武者向后迫开。
似乎占据优势,然而黑发的青年有如一道影子在他身后浮现。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将流转着暗蚀幽芒的短刃送进了对手的腰间。
战斗法师的盾护术削弱了这一着必杀的偷袭,然后又丢一个斥力戏法把几个年轻人分开。
“虽然按规定教官不该打断,但你们天天这么搞谁顶得住啊……别的指导教官就没我这么倒霉的,欺负战法万金油是吧,”雷德顿了顿他那开了血槽的黑铁法杖,“到点了,都先去给我吃饭!”
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走。
“啊啊啊,”萝西娅被剑刃给划到了一道,摘下了拳套大力挥舞,“你倒是给我们丢个治疗术啊教官!!”
然而某教官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让精灵给你们治!”
艾尔文斯扶着腰,“精灵也需要治疗啊教官!”
雷德举举法杖,丢出了一个群体治疗术到对战场上。
几个人在光雨中快速恢复,某个在旁观战并没有受伤的黑发少年也跑来蹭,“你们打得好炫!!我怎么就被丢到了C级啊呜呜呜……哎呀!哥你又打我。我不呜了我不呜了——都是被安塞尔给带坏了!”
亚瑟慈祥地摸摸他头,“你现在年纪小,精神力稍微差一点,在C级多留一段时间稳一稳好。”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想升B!!”千山满场乱跳,“艾文都A了!都A了!都A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有一个金手指老爷爷啦,”某个虚假的主角诚实地说,“所以升级快一点也是正常的。”
“你那是一个老爷爷吗?你那是一群老爷爷好吗?阿莫斯,塔荷特,罗柏,扎古,还有吉……吉……”千山掰着指头数,有一个名字死活想不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冒出来一句,“吉尔曼?”
“噗——”
“你这么搞吉尔伯特先生是要找你决斗的。”
“就算不尊重吉尔伯特,也尊重一下安塞尔的劳动成果好么?”
安塞尔和乔恩现在也升D级了。乔恩倒还好,以安塞尔同学的实力,原本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但他和博比当过很久的上下铺,关系相当不错,就算绝大多数的学员都已淡掉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他也依旧惦记着必须要努力,才能帮助朋友向乌斯卡人报仇。
莱蒙德基地也又迎来了一批新学员,作为泽坦反抗者的地下组织,出于安全方面考虑,基地招生自是不像普通的学校一样规律,这次招新与上一次间隔了颇长的一段时间。而这也就使远在迈特兰的温斯顿家族得以重启被某个精灵掀了桌子的天赋检定,又给送来了两个有武者天赋的温斯顿。
艾尔文斯还在跟杰弗里的早操,桑里斯布朗带来一批新学员(这一次他细心地把女生也给带了过来),他立刻便凭借扎眼的外貌成为了新生的焦点。
“他是……精灵?!”
“不是吧不是吧这是什么神仙基地居然还有精灵学员!”
“呜呜呜这辈子值了值了居然还有活的精灵让我看见……”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惊叹,同时也有熟悉的不友善被他给听见:
“妈的,应该就是他没错了,艾尔文斯。弄坏了咱家的魔法晶石,害咱们天赋检定往后推了这么久!”
“……这得是多菜,入学比咱们早一届诶!现在居然还跟咱们一起训练。”
“听说武者基地这边鼓励学员间对战!看我回来非得给他点厉害看看。”
两个年轻的温斯顿摩拳擦掌,直到有着魔鬼之名的教官严厉的视线扫过来。
“我是杰弗里丹恩,一星战士,在你们晋阶E级之前,都将担任你们的训练教官……”
杰弗里如旧做了自我介绍,以及让新生们对教学计划进行初步了解。然而接下来却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即刻带领展开训练,而是去喊站在一边的某个精灵:“艾尔文斯!”
“在。”
“哼哼,想之前F级清空,我都休假了每天还都起大早带你跑早操,现在!终于到了你来回馈教官的时候……”
高大的战士露出魔鬼的微笑,重新转向或忐忑或兴奋的新生们:“给你们介绍一下——艾尔文斯温斯顿!你们上届的学长,晋阶最快的学员,有目共睹的天才,A升S的备选!他,将担任我的助教,一起带领大家进行当前阶段的训练!”
“好耶!!”
新生们当然是发出如潮的欢呼,唯独两个温斯顿:“?!?!?”
某个由于太菜而至今还在跟F级一起跑早操的精灵接过助教权限,看向两个同族的萌新,露出比魔鬼还要更加魔鬼的微笑。
两个温斯顿忍不住当场就发出了勇敢的声音:
“卧了个大槽!!!”
第77章
艾尔文斯的身体已经稳定了下来,成为纯粹的精灵,完全脱离了人类与精灵之间的混沌状态。但他还是要定期前往苏子斐那里做全套检查,进行长期观察。
这天他搭乘电梯前往医疗区。医疗区所在楼层比起A级生活区要高,电梯稳定上行,但却突然停住,又向下降去。
倒不是故障,而是下层的搭乘者使用了优先通行的权限。艾尔文斯之前也见过几次,对此并没有怎么在意,直到电梯停到了一个他从未去过,也没权限去的楼层。
血腥气伴着电梯门开扑进轿厢。几个工作人员抬着担架疾步冲了进来。
一路上大滴大滴的鲜血从担架兜布开口处啪啪砸向地面。
艾尔文斯连忙向旁让开。
躺在担架上的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年轻人。身上多处擦伤,但最严重的还是枪伤,从前胸到下腹,整个躯干都几乎被打碎。户外运动的高弹性紧身上衣被鲜血浸染成黏腻的深红,艾尔文斯从他左侧胸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莱蒙德家的标志,但并不是剑与斧,而是他们对外使用的、极限运动集训基地的浪花彩带。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两侧长发盖住耳朵,“这是……”
“妈的,那些该死的混血虫子!”
一个一作工作人员愤愤地骂道,却也没心和他详细解释,“快快快,快按电梯!!”
艾尔文斯按下电梯。合金门合拢关闭,电梯向医疗区上行。几个工作人员抬着担架手忙脚乱地在电梯里面回转过身,抬头看到他身上穿着的是基地制式的作训服,这才开口向他解释:
“基地这段时间举办山间赛事!这算是挺出名的极限运动盛会,很多观众专程赶来现场看,这里面就有混血虫子……日他,还叫什么蓝血贵族!他们有支持的选手,被休利给压了……你猜他们干什么?”
艾尔文斯眉头抑了一抑,“他们直接就开了枪?”
“那可不是!那个小虫子,小兔崽子……先是嗷嗷着在骂,然后看他喜欢的那选手实在是反超不了,直接就从保镖那儿拨了枪!”
“妈的那还不是一般的枪……你知道吧,像他们这种乌斯卡混血,在外面行走是有遭暗杀的风险的,谁会暗杀他们?只能是泽坦的超凡者,所以这枪……”
艾尔文斯释出感知。选手休利的枪伤有隐隐有不祥在缠绕着。暗蚀之力,还有别的什么。
“他这几枪下去,全场都惊了。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搞,你猜那小肉虫子怎么说?‘从山上打下来一只泽坦猴子而已!能怎么?’然后还问我们,‘你们想干什么?’”
“他这一问,场面直接就紧张了——实际上,从他掏枪时候就已经紧张了。贴身陪着他的保镖。其它的一大群走狗。监视着活动的黑皮狗!那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是生怕有人对他做什么!”
“我们又能对他做什么?做什么也不至于当面就做!——最紧着的还是得救人!被他给这么一搞……完!”
“像这极限运动高危项目,本来就有法师跟着看着的……那会儿愣是不敢出手,蓝肉虫子的设备都精密得很。稍微有点不对立刻就给你拉警报。”
“……然后只能等离了那边场子再说。孩子那会儿就已经要不行了。我们法师给他施了术,但是对上那枪……现在只能说是勉强吊着。霍肯带着他往这边传送过来,我们接住赶紧送他进电梯,你们看这电梯,我的妈……”
楼层数字变幻,电梯在不断地上行。其实也算是挺快的速度,但在一道道焦灼的目光中却慢到宛如蜗牛爬。
“怎么就不再传一次!!”
“净是在说些什么废话……传送,空间挤压!这孩子哪还能撑得住啊。”
“医师总没事吧,怎么就不让医师传送过来?”
“刚不说!现在咱们都进这电梯……”
“妈的这垃圾电梯。等到了怕不是人都没了……休利,休利!”
“休利!”
手臂上刺了黑色荆棘的工作人员俯下身来,在重伤的选手耳边喊,“你撑住,哪怕再多撑一会儿,电梯到了,马上到了……只要到了你就能活!”
“拿出你打比赛的劲头!”其它几个工作人员也都在喊,“不是骗你,我们的医师他会魔法。”
“魔……法……”
原本近若昏迷状态的休利竟是突然有了反应,他的双唇嗫嚅着发出细弱的声音,“就是……这个吗?”
几个工作人员的呼吸与动作都齐齐停住。
他们看到微微的、淡淡的,青绿色的光点。那狰狞的伤口处隐约有什么不祥被驱散。鲜血还在汩汩向外狂涌。但被弹束撕碎的血肉已经颤栗着开始弥和。
心脏的跳动逐渐恢复平稳,重伤的选手眼睛缓缓睁大,闪烁出难以置信的亮光。
电梯门开。银眼的医生。灰发的法师。科技侧与魔法侧,一群医师已经等候在外。
但这时反倒没人去关心医生,而是都在寻找刚刚和他们一起乘坐电梯的年轻人。金发的精灵似乎并没有移动脚步,但是他的身影却是已经出现在了廊道另边,漫不经心地向担架摆了摆手:“不谢哦。”
艾尔文斯这天没能做成常规检测。
他第二天再次过来,苏子斐坐在工作间里已经没事了,甚至还在转笔。艾尔文斯接受仪器扫描,同时问他:“昨天那位受伤的选手怎么样了?”
“已经活蹦乱跳了。”
“那就好。”
白发的医生却是宛如杠精一般抬了抬他那双银色的眼睛,“不好喔。”
艾尔文斯自然要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昨天也看到了,以他伤到那种程度,是绝不能活蹦乱跳——活蹦——其实连活都做不到。可是现在他却不仅活下来,还活蹦乱跳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会引起外界怀疑?”
“所以在外界眼中,天才极限运动员休利霍纳已经死去。因为是山间赛事出的意外,所以莱蒙德家族要为此承担责任,并对他的家人送上丰厚赔偿。”
艾尔文斯伸手调整了一下身前的仪器,“没有人会去追究蓝血贵族的责任。”
“对。没有人,”苏子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包括并不需要出现在明面上的、你所知道的那种追究。”
艾尔文斯唇角带着几分戏谑挑起,“为了避免引起怀疑。”
“对。就算追究,也要视情况等到很久很久之后甚至多年之后才会去追究,”医生摊了摊不需要转笔的另只手,“不过以超凡者的寿命不在乎这个,这也算是唯一的安慰了……我们还是回到之前的话题。”
“……他的家人领到了丰厚赔偿?”
“对。毕竟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
“但他实际上还活着,”艾尔文斯隐隐猜出他接下来所要说的,“所以这位休利选手……”
“——必不可能坐视着他所爱的家人沉浸在失去他的悲伤之中,”医生点了点头,“而同时,他也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座大厦里。他的身份也是问题。”
“那么基地方面对这些……?”
“首先,要和他说清厉害关系,取得他的理解——理解对他使用心灵禁制的必要性,毕竟总不能指望一个普通人情感总能让步于理性。然后,为他更改外貌,为他准备身份,为他未来铺路,好让他能够开始一个对他没坏处对我们也安全的新生活。”
艾尔文斯叹了口气,“还真是一套麻烦的流程。”
“对,而他,只是个普通人——就算在极限运动领域表现得相当优秀,实际上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医生的话音微微上挑,推动身下那金属冷硬风格的人体工学椅转过了一个半圈,“这件事情,成本最小的解决方案是放任他死掉。”
“可是基地却没有这么做,”艾尔文斯说道,“因为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做。“
触控笔转动的速度缓缓降下,最终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落在医生指间。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艾尔文斯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段时间之后——很久的一段时间,久到休利的事情早已过去,但同时不可避免地还会有其它新的事情发生——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个夜晚,他的终端发出尖锐蜂鸣,收到一条又一条的紧急消息,而近乎是与此同时,阿莫斯莱蒙德急促敲开了他的房门。
“孩子,有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你也许已经从终端上看到,但我还是要再次告诉你——我们的基地,暴露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到,”因为某位神官来得实在太快。艾尔文斯向后退开把他给迎进来。
如今他已是A级,可以独享一整套的房子,但无论是厨房还是卧室,装饰摆设都远不如之前B级合住的公寓要温馨。
黑袍的神官作了一个施法手势,房门自动闭锁并叠加了隔音的禁制。
“好的,那么现在你知道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双手痛苦地扶住了额角,“乌斯卡人决定对半岛莱蒙德自治领照射死光。”
死光。
一阵凉意像是毒蛇的尾巴席卷过后脊。枯叶般的漠洲仿佛在眼前浮现。艾尔文斯的目光下意识投向窗外。那里除了灯光便是黑暗。
“他们暂时还不会照,”阿莫斯说道,一点点把手重新放下来,“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你……因为你在这里。”
艾尔文斯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耳廓,“因为……我?”
“有一个异界域的生化疯子,珀维亚洛卡——为乌斯卡人军方工作,职阶是准将,”阿莫斯深色的眼睛忧虑地看着他,“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从而确定我们基地里有一个纯血精灵。”
艾尔文斯在他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
“所以,他希望能够得到我?”
阿莫斯低下头去。
“为了他的研究,乌斯卡军部可以暂缓使用死光,纳撒尼查顿统领的猎鹰军团将登岛作战执行这个任务。”
“猎鹰军团,”艾尔文斯在军事知识的学习中,有听说过这个番号,“这并不是乌斯卡人的军队,而是泽坦这边……”
“没错。军如其名,数典忘祖的可耻鹰犬。”
空气短暂地沉默了一刻。
莱蒙德家族的神官所来当然是要说些什么,但显而易见接下来的话语对他很是艰难。
于是艾尔文斯开口:“您是想要请求……”
“……他们要用死光照射整个自治领。倚山临海的荒僻地域……人口不算很多,但也有近五十万,”阿莫斯的声音有着一种生锈般的滞涩,“自治领是一个重要节点,设置有大型的奥法之门,通过它可以很快离开这里前往其它安全地区。”
艾尔文斯点了点头。“如果我在这里多待上一些时间,那么就可以尽可能多地组织民众进行转移。”
“你的安全也很重要,孩子,”阿莫斯重新抬起头,“我们可以使用奥法之门立刻送你走。”
精灵没有说话。神官的目光再次偏向一旁,“我们送你走,但假装你还在。他们不确定的情况下,依旧不会轻易照射死光。”
“但怕就怕,他们有某种方式,用来确认我在不在某个范围里?”
“……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得到的你的情报,”阿莫斯缓缓地说道,双手交叉在一起拧转,艾尔文斯看到他的手背被他按出深深指痕,“所以,你说的……确实……确实很有可能。”
“毕竟世界上存在着神秘的力量与高超的技术,有太多的未知我们从未了解,”艾尔文斯淡淡地说,“您之前曾经说过,比起一时的狂热,更重要的是日复一日的行动与关键时刻的选择。您已经看到了我的行动。而现在,便是作出选择的时刻了。”
他笑了一笑。“您知道我的选择。”
然而神官对此却是郑重地摇了摇头:“不,孩子,我不希望过去的话对你造成太大的、甚至类似于道德绑架的压力。我并不希望将你置于危险之中。”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别的不说,你是战争神选——如今神明已死,再度出现的神选意味着什么?又会为战争的大局带来什么?……五十万人。也许其中有些人存在着潜在的天赋,但绝大多数都是凡夫俗子。莱蒙德家,以及其它势力的超凡精英,完全来得及和你一起转移到安全地区。两边摆在一起,孰轻,孰重?这个问题是很难回答的。”
确实很难回答。但艾尔文斯并不需要纠结它的答案,“其实,”他说道,“我并不是战争神选。”
黑袍的神官深深看着他。
精灵平静地与他对视。
他从那双沉碧色的眼眸里看到的是诚实。
这让他感到些许诧异。
“就算你不是战争神选,我也不会劝你留下来。安全,还是危险,你有作出选择的自由——每一个人都有。绝对神圣,不可侵犯。对于你的选择我们将绝对保密。而且,如果我所知的信息没有错的话,你身上还流淌着精灵王室的血统?为了族群,也要爱惜自己的生命。”
“精灵王室更加不会自己逃到安全的地方,而任由数十万民众来不及转移在辐射之下痛苦死去。”
阿莫斯站起身来。
“在决定要怎么做之前最好还是深思熟虑。因为情报得来得早,这点时间我们目前还是有的。而且,作为战争神选,这件事上究竟如何选择,你也应听听神明衪怎么说。”
艾尔文斯又一次被他给带到了战争神殿。
脚步声回响在廊道里。两侧壁画描绘着冰冷目光俯瞰战场的神祇。黑袍的神官走到大殿的尽头停下,再一次召唤出最终一战中战争之神的光凝巨像。
“现在我们已经开始对群众进行转移,”他说道,再次强调,“不要着急,还有时间,足够你静心,思考,与神明建立起链接,聆听衪的教导……”
他转身离去,“我在外面等你。”
脚步声渐远,只剩下年轻的精灵一个人留在偌大的神殿里。
艾尔文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已经说过他不是战争神选了。
作为虚假的神选,神明当然是什么都不会和他说。不过事关重大,他还是应该和他的导师谈谈。
他把精神聚焦在心灵链接。
风时秒接,超快乐的:“是不是要召唤我呀,艾文?”
“不是的,先生。而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
他把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另一边的声音沉了下来,“所以,艾文,你是决定要留下?”
“是的,先生。我当然应该这么做,不是吗?”艾尔文斯问道,但同时已经知道他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他的导师当然会支持他的决定。
可他错了。
“不是,当然不是,”心灵链接另一边的声音,是他过往所从未听过的冰冷,“你应该立刻就走——告诉阿莫斯,现在,立刻,带上所有的精英,通过奥法之门离开!”
艾尔文斯愣了一下,“……先生?”
风时现在正坐在床上。重新建起居所之后新安置的床。他的手指陷入木料,把床沿抓坏出深深的沟壑,银色的发卷垂落在背上,他感到它就像蛇一样滑凉。
那种感觉。先前他受伤的时候,就要告诉他的精灵他魅魔身份真相的时候,曾经纷至沓来充满心间。情绪。宛如冰冷的湖水在拖拽着他向下沉溺。愤怒。绝望。无尽的哀戚……
他在深渊里。他沉进深渊底。
双肩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但这一次他的精灵不会再把他给抱在怀里。
过于年轻。在另一边……还坚定地觉得他所做的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艾尔文斯。”
他狠狠地说道,“我是你的导师,你要听我的话。我不允许你留下来,你必须离开!”
艾尔文斯沉默了片刻。原来他的先生也会对他这么严厉。“我知道您担心我的安全,”他小声地说道,“但是,如果敌人通过某种渠道得知我已经走了,便会对自治领照射死光,这里的人口有……”
“——让你离开你就离开。”
“先生!……”
不听话的后果就是最后被拉黑了。与之前还不一样的特殊的拉黑——设置了“我这就离开”作为自助解除拉黑状态的口令。显然如果他执意要留下来,他的导师是不会再搭理他了。
……除去为他的安全考虑之外,里面还有别的。这是一种隐隐的感知,让他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选择。
艾尔文斯抬头看向光凝神像。
他突然希望,这位已逝的神祇真的能够和他说些什么,好让他得以明晰他究竟要怎么做。
手持长剑的神像恒定地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神明已经死去。他耳边只有沉寂。
不过,这里也有着尚未死去的。
艾尔文斯转向陈列台上的神盾碎片。
“关于我是该尽快离开,还是留下来好让群众们完成转移……”他试着从心灵的层面靠近它,向它讲述了事情来去,“……你觉得呢?”
碎片的回应同样是沉默。
它静静地悬浮在黑曜石基座的陈列台,少了不断向外逸散的焰烬般的光点,看起来竟是宛如一件死物。无论是可浮现在表面的文字,还是可传入心灵的讯息,都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它的光辉好像变得比之前要黯淡了。
他注定只能自己来决定究竟要作出怎样的选择。
艾尔文斯在大殿中缓步走过,将后背倚靠在他们曾经认真研究过的黑暗精灵内战的壁画上。
神明已经死去。他比过往任何时候都更要确信这一点。他大可选择离开,让人认为这是他从战争之神那里得来的启示……无论他是不是神选,他与神明曾经发生过链接都显而易见。
多么高明的借口,既不会让他去冒落入敌人手中的危险,也不会让他的名誉遭到侵害。同时,对精灵族也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
他作出了选择。
“阿莫斯先生,神明没有给予我答案。我依旧决定要留下来。”
黑袍的神官为他打开了殿门。莱蒙德家的深色眼睛在颤抖着。
“好的,孩子,好的,”他伸过手,重重地揽住了精灵的肩膀,“那么现在,你和我来……”
饰有精致雕纹的黑钢殿门在两人身后缓缓闭阖。大殿尽头,光凝的神像并未消散。
没有人看到,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神明的脸颊缓缓滚落。
第78章
艾尔文斯跟着神官回到了当初举办入学典礼的大厅。
再也没有了当时那热闹欢融的气氛,哪怕这里有着比典礼时还要更多的人。
所有的学员都已集合在了这里,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届的下届的往届的,EF级的,CD级的,AB级的。从闪动的铭牌上,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一向神秘的S级。
他们的神情是少有的镇定。而其它绝大多数的年轻面庞,都写满了忐忑,紧张、与茫然。
“怎么会这样?”
“居然就暴露了……”
“那么咱们……咱们这是要,这就要上战场?”
“还用问!你是为什么被送到这里?”
能被送到这里,所有人当然都知道,自己终将面对战争。
但谁也没有想到战争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战争之神啊!……”
“我还没有……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还……”
“好了,”大厅尽头宣讲台上,一头白发的扎古莱蒙德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学员们的私语,“能够理解大家的震惊。但还请保持安静。”
阿莫斯向他走去,艾尔文斯在后方融入人群。台上的两位高层进行了简短的交流。片刻后,艾尔文斯对上了扎古的视线。
老人目光赞许。
“接下来,我将宣布基地对诸位学员的安排——请大家向后转过身。”
向后转过身,便是大厅的厅门。
“乌斯卡人很快便会照射死光,自治领已非久留之地,”扎古说道,“所以,E、F低级学员,以及更高等级但未成年的学员,现在,请离开。你们的教官将带领你们通过奥法之门传送前往安全地区。”
“不是吧,”有低级学员忍不住小声惊讶,“我们居然可以离开?”
也有人问道:“可是如果我们不想这就走呢?”
其它的学员们保持安静没有发出声音。但其中相当一部分脸上的不安已经转化为不自觉的放松与力图隐藏的欣喜。
不过,并没有人向左侧踏出一步。
扎古的目光从学员们脸上缓缓扫过,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宣读未完的安排:“D级以及D级以上、年龄已达到成年的学员,你们有两个选择。其一,和他们一样离开;其二,帮助阻击敌人,争取时间,协助尽可能多的民众从奥法之门完成转移——有必要说明,这个选项,有可能会使你们失去宝贵的生命。”
“不是吧,”有高级学员也在感叹,“我们居然也可以离开?”
“懦夫才会逃走!”另有人当场便喊叫道。
“低级学员也不想走!”一个灰发的温斯顿举手,“我们可以不参加战斗,纯粹帮忙引导群众!”
“别说了,孩子。你们对自治领可有了解?到时候自己都迷路,”扎古说道,向门外微微扬起下巴,“杰弗里,安德拉!带走你们的学员,以及,那些未成年的高级别学员,自觉自己跟着走!我们所剩的时间如今已经不多。”
两位教官早已等在门外,闻言入场催促自己的学员离开。杰弗里暴躁且魔鬼,安德拉寡言但严厉,在这样的教官的催促之下,表现出乖巧是顺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不过也有人试图留下来,就像某些虽未成年但已经升入中高级别的学员一样。
扎古低头操作了一下终端。于是,所有符合范围但却不愿离开的学员随身佩戴的终端纷纷开始发出尖锐的锋鸣。
其他的教官纷纷入场,把这些学员强行向外带出去。
“我成年了啊,我成年了!”千山跳着脚喊,一边喊着一边溜向千原,试图拉着兄长胳膊把自己给钉在这里,“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你们这个统计有问题!怕不是用的刚入学时候的年龄……”
然而千原当场隐身,让他拉了个空。下一秒,千山便落到了C级教官的手里。
“生日没过,虚岁不算!”
黑发的少年叉手舞脚,但依旧像小鸡仔一样被教官给拎了出去:“啊————”
是十分令人感动的场景。不过这样的场景里,也有D级,B级,乃至A级的学员行使选择的权利,随着人流一起向外走去。
“看不出来啊,这么弱的吗,皮拉特?”
曾经有着一对豁门牙的卷发青年向自己的朋友大声嘲讽。
名叫皮拉特的短发男孩强行绷着脸上神情不变,但双脚移动的频率却是变得更快了。
“哇,好、好多人都走了啊……”
灰发的瘦削青年咬着手帕角,看着离开大厅的高级学员,脸上满满写着羡慕。
“实在想的话你也跟着走吧,安塞尔,”乔恩道,“你那么菜,你家还就你一个……我们不会说你的。”
“我哪菜了,我哪菜了?我这半年进步很大的!”安塞尔愤怒地逼逼赖赖,“我才不会走的好吗?走了我就再没脸待在这儿了,难道你想让我回家去找那个变态?什么居心,说!”
一边说着,一边又向博比这边靠了一靠。他们是被生活指导教官统一带来,所以在这边站着的学员都是D级的。
片刻后结束,大厅里还剩下一小半人。
“接下来是要给我们分发作战计划吗,扎古先生?”
“不,”回答这个问题的是阿莫斯,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柄法杖,“其实还有那么一点时间。所以在上战场之前,你们首先要通过一场试练。”
法杖通体沉黑,在其上方燃烧着血与火。震颤的空间能量把所有人都挟裹。
眼前光影纷乱,扭曲感严重的传送过程之后,所有留下的学员都被带到了一处黑暗的空间。
“这里是……”
“地牢吗!?”
火焰飞向四方,逐渐把周围照得明亮。这是一个完全由石头搭建的厅堂,似乎处于地下,幽暗但却宽阔。玄色合金打造的立式刑架从地下缓缓升起,围出一片近似圆形的空场。
有虚弱的人形被束缚在刑架上。
“是啊,要上战场,那肯定得先见见血,”有学员点头,“不然到时候生死攸关的,你犹犹豫豫地下不了手,末了死的可就是你了。”
“所以……所以这是要让我们杀人吗?我有点……我有点……”
“这有什么好怂的?想想你磨炼那些战斗技巧又是为了什么?”
“——乌斯卡人都要对我们照射死光了!就算提前转移,也肯定有人逃不了……就当是提前给他们报仇!”
“但是,那……那不是乌斯卡人……”
乌斯卡人近似人形,但身躯更为肥大,皮肤呈现蓝色,且额头生有一到两个令人恶心的肉触。可是刑架上的人却并非如此。
随着光亮的增加,把一切都看得清楚,刚刚还对神官的安排表示理解的几个学员先后没了声音。
只剩下惊疑不定的询问:“阿莫斯先生,这……?”
“战争来得猝不及防,使大家的毕业礼不得不提前,”法杖在身侧悬浮,黑袍的神官摊开双手,“是的,你们没看错,被固定在刑架上的这些,都是是泽坦人——土生土长。与我们流着同样的血。”
死一样的安静。
然后被固定在刑架上的人开始发出声音: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么年轻……都还是孩子!你们要让这群半大的孩子把我们……?!”
“孩子们,听我说,我们都只是无辜的人,好好的正在过自己的生活,但却被他们给抓在这里……”
“泽坦人不杀泽坦人!我知道你们有怨愤,你们大可对乌斯卡人发泄……欺负我们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们叫喊着哭泣着挣扎着,身上的锁链发出呛呛啷啷的声响。潮湿霉变的汗水与污垢的味道随之在空气里弥散开来。不少学员都下意识向后退去。
但却无处可退,因为身在圆形场地的中央。最终只能是后背狼狈地碰撞在一起。
刑架上的人见状双眼爆发出希望的明光,纷纷喊叫得更加响亮:
“孩子们,看看他那一身衣服——这个人他妥妥的邪神使徒!!这就是个大型邪祭现场,快打倒他,救救我们!”
“谁?有没有谁帮我们报一下警?……”
阿莫斯任由他们喧嚷,神情冷冷淡淡。
“你们可以选择是否相信他们的话。”
“除非傻子才会相信!”有学员喊道,但却是用颤抖的声音。
“那么,接下来就是作出下一个选择了。”
阿莫斯再次挥舞法杖。背心碰撞在一起的学员被迫分开踉跄着向前。因为在圆形场地的中心又有新的事物缓缓升起,那是一个环状的平台。
平台上摆满了刀剑、枪矛、匕首等等等等各类武器。
——都是冷兵器。
许多双年轻的眼睛因震惊而瞪大,刑台上人的叫喊声首先戛然而止,然后猛地再次响起。
变得比之前还要更加凄厉:“你们杀人犯法——”
“是啊。我们杀人犯法。反抗犯法。哪怕只是出于不满网上嘀咕几句同样犯法——乌斯卡人的法律,还真是神圣不可侵犯,”阿莫斯平静地说,转向基地学员,“出身于泽坦而心系乌斯卡,这样的走狗你们以后还会碰到很多——甚至我们接下来所要迎战的便是。孩子们,作出你们的选择。”
刑台上的人哭嚷嘶喊。可是场地中心的空气却沉默到有若凝固。有人试探着向兵器伸出了手,但随后又缩了回去。
神官在沉默中侧过了身,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知道会有人做不到。善良、仁慈……绝并不是什么坏的品质。你们之前的选择已足够展现出你们的勇气。即使现在转身离开,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希娜,如果有人离开的话,你就带他走吧。”
黑发的女教官出现得丝无声息。没有人流的掩护,在这时选择离开绝不容易。可她那过分慵懒的气质,却是极大地能够减轻人的心理压力。
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都有些睁不开,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镜框般的道具,摆弄了几下在身侧打开了一扇宛如星空般的次元之门,然后便拨弄着凌乱的长发打起了哈欠,看起来完全不把学员们的选择当作一回事。
“基地……其实根本不差咱们这点战力……实话说,我相信基地。可是杀人……乌斯卡人我可以,但是泽坦人……对、对不起。”
有人小声说道,然后走向她,消失在次元之门里,化作星空中的一个小小光点。
他起了一个头。更多的人开始跟上。
“喂,喂,这就走啦?”
一个留了一头珀金色长发的学员吊儿朗当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向他投去,而后震惊地从他的铭牌上看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S,“不过说起来这些人不少还是我们给抓回来的,我想我们几个就没必要再走这个过场了。”
“是啊,”阿莫斯看向他,“所以,拉斐尔,你们要负责照看好你们的学弟学妹们。”
“哦——”拉斐尔一脸无聊地偏了偏头,然后目光便在人群里搜寻起来,“我记得这里面有一个S级预备来着?快快,以后要升S,连几个乌斯卡狗都不敢摁死怎么能行,来作个表率啊,学弟?”
他很快搜寻到了他的目标。毕竟后者实在是太显眼了。
“啊,呃,我在。”艾尔文斯答应,将关注点从意识海里的心灵链接上移开,那里又多出了一行新状态——“你到底听不听话”。
他从武器台上挑出一柄单刃长剑,“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第一个出手可能会让人观感不太好,所以打算等有人动手了然后我再跟上来着。”
“我可太喜欢你这个答案了,作为善良的学长,我这就告诉你,你现在是一个公开出柜天天惹事还在私人训练室里跟人乱搞的基佬精灵!都传到我们那边了。所以,你可以放心大胆地上了。”
艾尔文斯:“…………”
他提起长剑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刑架。
被束缚在这个刑架上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的嘴巴因他的接近而如蠕虫般扭曲地张大,“我没有存心害人!”他喊道,“我只是按规矩办事……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活,我不做也有别人来做,精灵……喂,你是精灵吗?你们精灵不都应该很善良,你听我说!我家里、我家里还有一个……”
精灵没有让他把话给说完。
封喉的一剑。出血说多不多,但也循着剑刃往下滴落。除了血腥,空气里又多出了新鲜的人类的便溺的味道。
艾尔文斯快步折身走回来,依旧将长剑放回台上。
“好了。”
确实是很好的带头效果。亚瑟拿起了那柄染血的长剑。
他把剑刃举起,澄蓝色的双眸跃动着坚定的光芒,“背弃荣誉的恶行绝不被容许。”
沉默的青年如一道阴影般闪过,鲜血在他背后高高溅起。
“喂圆圆!你可以怎么冲在我前面!”
红发的女武者愤怒地谴责,然后向斜前方的刑架冲去。
她没有使用武器。
乔恩觉得接下来显而易见轮到他了。但向前跨出一步之后,却又一点一点退了回来。他的犹豫让身边的人冲到了他的前面。是博比贾克斯。
闪亮的短矛刺入耻辱着的心脏,然后被忘记了拨出来。
“……我其实有点介意,”红发的少年说道,开始喃喃地念,“乌斯卡走狗和乌斯卡人没差,乌斯卡走狗和乌斯卡没差,乌斯卡狗狗和乌斯卡人没差……”
一个又一个的学员接上,乔恩终于也咬紧牙关冲了上去。
惨呼声、求告声、忏悔声几乎要从这个并不逼仄的地底空间里满溢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给那群蓝血虫子卖命,残害咱们泽坦自家人。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再给一次机会,能不能……”
而选择了这位泽坦耻辱者的灰发青年也是相当地礼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杀你的呜呜呜,可是你已经给蓝血虫子卖命,残害过了咱们泽坦自家人,虽然你知道错了,想要再拥有一次机会,但是被你害死的人也不能再拥有一次生命的机会啊呜呜呜,所以我不能,我不能……呜呜呜呜呜呜……”
长剑刺下。刑架上的耻辱者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嚎叫……嚎叫……嚎叫半天之后发现自己原来还活着。
——反抗者青年的双手抖得实在是太厉害,导致他的长剑只是刺破了他一点皮肤,根本就没能穿下去。
这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大慈大悲,发发善心,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
某个青年拒绝给他生的希望:“不慈不悲,不发善心,不能饶,呜呜呜呜绝对不能饶。”
“饶命啊啊啊啊!”
“不饶呜呜呜呜……”
两人一度陷入拉锯,以至于拉斐尔带领的S级,某青年自己的朋友们,站在一边哈欠不停的女教官,以及某位非常艰难地在保持严肃的神职人员竟先后赶来围观。
泽坦耻辱者终于深深绝望自行放弃生命:“别呜了,哥……要不你干脆给个痛快吧?我实话跟你说,我给乌斯卡那边抓你们的人抓了有十三个。他们都死了。死挺惨的。”
“呜呜呜呜呜我也不想啊我的手好抖啊呜呜呜呜呜……”
“………………”
行刑不太顺利当然不止他一个。
闪亮的弯刀在即将切入耻辱者咽喉的时候生生停下,看着刀身流溢的鲜血,曾长着两枚标志性的豁门牙的卷发青年发出比受刑者还要更加刺耳的尖叫。
他尖叫着丢掉了弯刀,跌跌撞撞向后退去,退出了一段距离后猛地转过了身,一头扎进了希娜依旧立在那里的次元之门里。
“谁啊?”
很多人没有看清,因为还在忙着围观某个明明超弱却过分坚强的温斯顿。
“是菲尔丁,”离得近的人说,“回去找皮拉特去了。”
有着一头亚麻色短发的女性学员在完成行刑后猛地抛掉了手里的钉头锤,慢慢地、慢慢地蹲下了身。
然后双肩剧烈颤抖,开始大声哭泣。
“你还好吗梅卡?”萝西娅连忙走向她。
“没事的,萝西娅,”身材娇小的少女把头埋在友人的肩膀,“我可以……我可以。”
黑袍的神官看着这一切,退向阴影中,缓缓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太早了……按照计划,这些孩子还要有很长一的段时间才……”
“战争可不等你,”希娜莱蒙德懒洋洋地说,“以后有必要调整一下课程安排了……”她打了个哈欠,“如果我们还有以后的话。”
阿莫斯深深地看着她。
“会有的。希娜。”
所有的学员们都已作出选择。希娜收起了次元之门离开。阿莫斯带领余下的学员,小部分中的小部分,再次回到了之前的大厅里。
“现在,孩子们,是时候给你们编队,以及分发战斗计划了。”
……
艾尔文斯没有被编队。
他的战斗计划就是跟着保护者们在自治领里躲躲藏藏。这让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基地发给他的一大堆装备药品。
“只要不让他们得到你,孩子,乌斯卡人就不会对自治领照射死光。在这段时间里,民众们就可以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所以,不要去想什么战斗的事。只要你能不被他们找到,那么就是胜利。”
艾尔文斯点开终端查看地图。
如今猎鹰军团已经登陆半岛,对自治领发动了进攻。莱蒙德势力也同步展开防守,亚瑟、萝西娅和千原被安排协防中部的金海椰区,乔恩、安塞尔两个D级则是在诺米塔区帮助转移民众,和博比等同学一起。诺米塔区靠近奥法之门,算是比较安全的区域。
而他如今所在反倒在自治领外围,他也不知深度几何的一处地底,“但这里其实很安全,设有多重隔绝机制,一般来说不会被找到,就算被找到也没关系,我们随时再转移。”二星的战斗法师如是说。
他说得没错。安全到近乎安逸。甚至还有侍者机器人浮游到面前送来冰淇淋。
“我留了下来,只是在躲藏,一点事都没有,先生。”
艾尔文斯试着说道。虽然是拉黑状态,但他想他的导师其实能够收到他的讯息。从那还会变化的拉黑状态中判断。
“……是吗,艾文?”
他果然收到了回音。
坐在地底的密室里,并不会看到另一个时空的地下城,银发的美人坐在那里,手指深深陷入床沿,哪怕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却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可是我却感到……很不好。”
第79章
实在是感觉到很不好。
风时缓缓转过头,看向四周。他感到他的颈椎好像是生了锈。继承了矮人的遗产过后他可以说是很有钱了,这是委托地侏工匠清理废墟后重新搭建起来的房屋,更精致更漂亮,种下了更多的发光蘑菇。莹白色水青色沙黄色浅绾色缥绿色暗蓝色。或冷或暖的光辉宁静地晕散着。
但却并不能驱散那无边的黑暗。
黑暗将他挟裹,拖拽着他沉没。他垂下眼。魔雾幻现成长靴把小腿与双脚都包覆住。脚跟落上地面,他从床上滑下来。
想要去纾解一下,去找卡内基,或者是他的精灵朋友……卡罗琳就算了,若是让她得知他所苦恼的事,必然又要展开魅魔大姐姐小课堂,让他换个乖点的契主。
然而,当走进院子里,他的脚步却是又狠狠地在地板上钉住。
——不祥。
极端强烈,如影随形,驱散不去。
远非之前偷吃导致心心被发现的那次能够比拟。
……不能,绝对不可以去卡内基或者精灵们那里。风时呆站了良久。最终他还是选择联络他的精灵。
“艾文。”
“我在,先生。”
“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对吗?”
……
再次拒绝的后果,就是被彻彻底底地拉黑了,“我这就离开”的口令也被撤掉。
里面还有别的什么,艾尔文斯再一次确定。他的导师宁愿双翼都被打碎也要救出被当作奴隶贩卖的黑暗精灵男孩。不可能纯粹只是担心他而置自治领数十万民众的安危于不顾。
艾尔文斯回想他的话语,试图引起保护者们的关注:“我感觉到很不好。”
冷白色吸顶灯投下的影子摇曳,身材娇小的潜行者无声无息地在他身后出现,“即使是现在想要反悔,其实也来得及哦?”
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将一件魔方形状的魔法道具向空中抛去,“看到这个了吗?激活它,就可以把你直接传送到奥法之门。需要我来激活它吗,小艾文?”
“别开玩笑了,安妮塔女士,”艾尔文斯无奈地说道,“我只是预感不太好。希望能够提醒大家小心。”
“喔……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安妮塔莱蒙德手指灵动地变幻,传送道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暗青色的粒子鸣振匕首在空中抛接,“实不相瞒。这个任务真的是太无聊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做些更有意思的事。”
“安妮塔。”
站在门口处的吉尔伯特莱蒙德淡淡地道。他看起来很年轻。可是纹章上却是挂着五颗星。
身量娇小的三星潜行者吐了吐舌头,身形隐没不见了,吉尔伯特缓步走回来,也向机器人那里取了一杯散发着丝丝冷气的冰淇淋。
“不祥的预感,究竟是怎样的……有具体的预示吗?”
艾尔文斯摇了摇头。具体怎样连他的导师也说不清楚,更不用说他只是代为传达。
吉尔伯特在他身旁坐下,用小勺子对付着冰淇淋冒出的尖顶,看上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您是有什么……请尽管说,吉尔伯特先生。”
吉尔伯特决定尽管说,“我知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我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他往年轻的精灵身旁又挪了一挪,深邃的眼睛微微闪光。艾尔文斯也越发认真起来,这位莱蒙德家的隐世大佬所要和他说的一定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从他们对他的额外关注乃至今已获知他拥有王血的事上来看,也许他是打算……
隐世的五星进一步压低了声音,“那天的神盾碎片表面,为什么会出现‘莫挨老子’?”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
对不起。您这题超纲了。
时间流淌。消失的安妮塔再次出现,神情不复刚刚的调皮。“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们注意,”她说道,“他们正在往咱们这边搜索。”
联想起导师不好的预感,艾尔文斯紧张起来。
然而吉尔伯特却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没关系,雷德?我们转移。”
二星的战斗法师挥动他那开了血槽的黑铁法杖,在地板上勾勒出一个以六芒星为基底的传送阵。传送阵很大,足以把所有人都笼罩在阵法的范围里。一个合金制的信标被投进了六芒星的最中心。
明亮的霜紫色光芒。随着信标燃烧殆尽,所有人都被转移到了下一个地点。
这是一个位于半山腰的安全屋。身下的沙发被换作了舒适的藤木椅,艾尔文斯的座位正对着落地式的观景窗。
能够看到远方天空光彩缤纷缓缓流转,宛若极光一样漂亮。
只是这种漂亮无法让人心旷神怡,“看到那里面的红色了吗?——死光。已经开始照射了。”吉尔伯特说。
艾尔文斯吃了一惊。
“不过不要担心,”吉尔伯特接着说,“并不是全境照射,而是一个宽近百米的强辐射带,圈起了整个自治领。”
“为了防止人员逃逸?”
“没错,”吉尔伯特说道,“我们还有奥法之门这个出口。也通知了民众,不要挑战辐射带,前往中心区域,莱蒙德家将保证他们从密道里离开。”
但这并不能让精灵打消他的担忧,“那那个宽近百米的强辐射带里……”
“自治领外围的民众是最先安排、紧急转移的,”吉尔伯特说,“我们也有自己的情报源。知道他们每一步大概要怎样。”
“其他的颜色是其他的能量光线,”站在窗边的战斗法师说道,“屏蔽网络,隔绝信号。范围覆盖整个半岛。我们的许多设备也同样受到影响。你可能不信,这是一场战争,但它无声无息——外界依然歌舞升平。只要乌斯卡人不希望消息传出去,那么便可以轻易区隔出一个信息孤岛。某种意义上,繁华的塔列克与大漠之中的小绿洲并无区别。”
“是这样。”
死光笼罩的天幕当然不可能宁静。无人机、机甲、智能战械、小型舰艇,乃至一些超凡者……大大小小的阴影如飞鸟般从高空掠过。
爆炸。炽亮。黑烟。残骸。
燃烧的味道几乎穿透由特种材质打造的玻璃与墙壁。
接下来又转移了两次。装饰奢华的酒店,看似平平无奇的民居。
安妮塔第四次汇报外界的动向,从置物架投下的阴影中现身,神情已经不止是正经,更称得上是严肃。
“又往这边搜索过来了?”雷德问道。
“不。这次不是搜索,而是我们已经暴露,”潜行者说,“敌人来了。”
艾尔文斯再一次记起他的导师的不祥预感,并再一次紧张起来。
吉尔博特点了点头,身形潜入阴影消失不见。
两秒钟后。他再次出现,“好了,敌人死了。”
艾尔文斯:“?”
□
安妮塔:“??”
“哦嚯,老爷子你居然这么搞,”三星的潜行者震惊,“这么说的话,等下一波……”
“这里已经不安全。我们且先再转移一下再说。”
这次转移又一次回到了最初的地底密室(雷德表示禁制没人触发所以还是安全的),浮游的智能侍者也再次送来冰淇淋。
一段时间过后,又有敌人搜索过来,潜行者女士果然也这么搞了一波:“敌人搜索过来了!不过已经全死了。啊!真好玩。我开始喜欢这次的任务了。”
“放宽心,别紧张,”一个始终表情严肃侍立一旁从未开口的莱蒙德说道,“他们想要找到我们没那么容易,我们应该是可以等到民众转移完毕再从容撤走的。从心灵网络里收到消息,现在撤离了将近60%的人口了。感谢我们的圣武士。”
艾尔文斯无力吐槽:“……”
就你最紧张好么?紧张得直到现在才说出来一句话都要完全没有存在感了!
他都要怀疑他的导师的不祥预感是否只是太过敏感,然而现在,他已经处于被完全拉黑的状态,再也无法给导师发送消息了。
意外出在第十七次传送的时候。
战斗法师祭出传送阵。信标燃烧发出霜紫色的光芒。众人进入了传送的过程之中,然而空间的能量却突然剧烈震荡。
大范围的震荡。恣肆席卷的乱流。
眼前的光影比高速旋转的万花筒还要更显纷乱。
有力量想要拉住他。但却失败了。
艾尔文斯失去了对莱蒙德家高手位置的感知。
……
“精灵留在岛上,这样我们就不会冲他们照射死光。等民众转移得差不多了,然后再把精灵给带走……哼哼,想得还真是美!我们直接用空间武器轰击他们的奥法之门!”
穿着一身浅灰色长军服的年轻人重重一掌拍在悬浮着实时战况立体投影的桌上。
他有着高大的身躯。浅蓝色的皮肤光滑无体毛,黛紫色的小眼睛嵌在过肥过圆的脸盘上,额头有一个突起,但只是鼓包并不足以形成肉触。是典型的乌斯卡-泽坦混血的长相。
胸前的工作牌上标示着他的名字与职务——得罗罗察巴坎巴夫,猎鹰军团第二处参谋长。
“不愧是察巴坎巴夫参谋长阁下,这一着实属高明,想也知道,那些无家可归的泽坦老鼠现在可该慌乱什么样。”
猎鹰军团军团长,纳撒尼查顿说道。
他有着一副极符合上位者形象的外表,但这并不妨碍他向他的下级参谋折腰。他是土生土长的泽坦人,比不得眼前这位由高贵的乌斯卡大人和本土情妇结合诞下的子嗣。得罗罗来他军中不过是镀镀金,能得一份从军的履历,后续坐上高位那便更能服人。
“如果他们识相,现在就该把精灵给咱们送上。乌斯卡人执政以仁。就算是泽坦超凡者,只要能为我们所用,并不至于对他们赶尽杀绝。”
“是啊。是他们不义在先,就休怪帝国下手无情……”
指挥桌另端传来一声冷哼。
两人打住话头,目光纷转过去。
容貌冷隽的准将仰坐在转椅,擦得像是镜子般锃亮的作战靴架在长长的指挥桌上。狭长妖冶的黑色眼睛凛冽讥诮,覆着黑色薄质手套的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在转着一柄哑光黑的手术刀。
黑如永夜的长发几乎垂落在地上。
能够感知到两人的怒意。但他毫不介意,接着甚至还能再点评一句:“真是肉麻,令人恶心。每次你们两个一说话,我都看到这次行动失败的可能性在以指数速度上升。”
“洛卡准将,”纳撒尼脸色很是难看,“您是拥有最高的军衔,但战斗是我们的领域。我希望我们能够互相尊重。”
“莱蒙德领有组织有计划地对治下民众进行转移,毫无疑问是因为他们拥有奥法之门;而面对拥有奥法之门的敌人,毫无疑问应该使用空间武器进行干扰——你觉得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作为技术人员会看不出来?不。明明智障都看得出来。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吹嘘的必要。”
珀维亚洛卡冷冷淡淡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我的发言对你们不够尊重的话,请你,首先,尊重我的智商。”
纳撒尼无从反驳,饶是厚颜脸上也终于挂不住,唯一能做的只有狠狠皱起眉将头转向一旁,心里暗骂该死的异域人。
得罗罗的脸盘涨成的病死的猪肝色。因为一般的猪肝没有他那样的蓝紫。似乎是被骂作了智障……除了在父亲那边,还没人敢给他这么大的难堪。可他愣是不能发作。半个异域人碰上整个异域人。他的血脉不再加成给他能量。
脚步声响。浅灰军服的副官来到指挥舱,“准将阁下,小型舰已备好。”
“搭载S-3921号攻防阵列?”
“是。”
“次级舱1号桌换成了解剖台?”
“是。”
“无糖的欧迦咖啡已经在加热?”
“是。”
“很好。”
珀维亚把双脚从指挥桌上放下,拢拢头发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纳撒尼猛向前倾身,“你要下去吗?”
“不然呢?留在这儿指望马屁精和公子哥给我抓来精灵吗?”黑发的生化学者说道,“而且我还有一个老熟人在这半岛上。我得去会会他。”
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纳撒尼神情僵硬,站起来追赶,“你别给我胡来,洛卡!你一个技术人员……!!”
哑黑色手术刀激射而至。这波攻击来得猝不及防全无征兆,军团长话头打住,双眼悚然瞪大。
——还好它在将刺入他眉心时陡然刹住。悬停半空,距离与皮肤不过一寸。
冷汗慢了有半拍,这才潸潸而下。
黑色的长发飘扬,珀维亚话音戏谑,“其实你这个军团长还真未必能打得过技术人员,你信吗?”
手术刀重新回到他的手里,深色的军服下摆在身后摇曳。他依旧在向外走,中途甚至没有回身。
纳撒尼当然相信。
他没有再劝阻他。
……
树木倾倒。房屋坍塌。一片狼藉。艾尔文斯在天旋地转中快速戴上了用以改变形貌的魔法面具。
面具是基地配发给他的装备之一。不断转移有可能暴露在外面,有面具遮掩便不至于被看见。而现在,是用得着它的时候了。
他从中转位面摔了出来。
在半空中。不过没关系。对风元素的操纵可以极好地减缓下落之势。他以一个漂亮的受身动作落地,然后暗影共鸣,使用暗影斗篷进入隐匿状态寻找到合适的掩体,小心地观察周围环境。
颜色转黑的血液。很多的尸体。民众的。反抗者的。敌方军人的。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交战。猎鹰军团不断向自治领推进。在他们强大的火力之下,莱蒙德势力的防线也在不断向内收缩,他现在置身所在,是自治领外围的猎鹰军团占领区。
——相当不妙的状况。
而更加不妙的是,终端打开信号为空。本地功能还可以使用,但却无法与基地方面取得联络了。
应该是敌占区针对基地方的通信屏蔽更强的原因。
艾尔文斯记起导师的不祥预感。他努力忽视掉那些尸体,把精神集中在意识海中的链接。
依旧是完全的拉黑状态。他的先生再不愿意理他。
当然,他可以强行把给他召唤出来,如果他想的话。
他并不想。
虽然在外围但也不算特别外,而他的速度很快。只要赶到莱蒙德势力的控制区,重新和基地取得联络,那么一切就能重回正轨。
当然了,这个过程必须要小心。
艾尔文斯向自治领中心区域快速移动,同时取出了一个特殊的护身符。移动出了一千米后护身符开始震动,这意味着他触发了敌方对隐匿者的监测,他作出闪避动作,由无人机射出的弹束从他耳侧擦过。
他用暗影步传送到数十步外的房屋阴影里。
追击被甩开了。
随后继续向前,但却听到枪声。这一次的枪声不再是由无人机打出来的,从节奏可以判断。艾尔文斯维持隐匿状态,向战场悄悄靠近。
一个半大的男孩倒在街道上。他的生命已不复存在,身下汩汩涌出新鲜的血浆。
精灵的听力捕捉到用乌斯卡推广的官方通用语说话的声音。
“一个屁孩而已……你打他干什么?”
“这有什么可惜。待会儿照射死光,早死晚死都是死。我给他一枪还算是给他个痛快!被光照死那是多难受哦。”
“哈哈哈哈。”
“没必要说那么多。打就打了。又不是精灵!精灵抓住,其他的都能杀。杀了也好排除生命目标。”
“真不知道那精灵在那儿!求求了让我们找到吧。立他妈一大功……嘎?”
说话的士兵难以置信地看着染血的剑刃透出自己的前胸。
他缓缓向后回过头来。
沉碧色的眼睛。以及轻悄耳语,像是微风流动,“在这儿呢。你找到了。”
生命如杂草般被收割。伪装了形貌的精灵站在幽影之中,暗银色的剑刃轻振,挥落了沾染的鲜血。
从这队士兵的对话以及位置上来看。他们在搜寻。
搜寻生命。附近还有生命。
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民众,或者干脆便是基地的反抗者。艾尔文斯暂且收起了长剑,作出施法手势。
通用元气技,生命侦测。
他很快便在一处倒塌的房屋中发现了生命信号。
通过一种超凡技艺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的生命信号,可以完美地闪避一般的监测方式。但他是自带生命与自然之力的术士。
确认过周边安全,艾尔文斯小心地接近,使用元气辅助,猛然发力抬开了一侧倒塌的墙壁。
被压在下面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性武者,后背向上,以范围性防护技护着一群孩子。他黑色的战斗服全是血,对于墙壁被抬开没有半点反应,但防护技却依然在维持。而孩子们渐次意识到得救了,纷纷发出压抑的欢呼。
艾尔文斯向他们作出噤声手势,示意他们慢慢地爬出去,同时把手按在武者后颈,对他使用治疗术。
抽去了一些魔力。但武者也得以复原,缓缓向上抬起头来。
看到他的脸,艾尔文斯愣了一下。
“多伦克莱夫?”
听到他的声音,多伦也同样愣住。
旋即拒绝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不!你不是温斯顿!你和他长得一点也不一样!!”
“我用了魔法面具。”艾尔文斯发出无情的声音。
多伦:“……………”
棕发的青年表情尴尬到不能更尴尬,还好,他并没有尴尬太久。
一小队士兵突然死亡,敌人当然很快便会搜索过来,这里已经变得很危险,艾尔文斯一手抄起了一个孩子,多伦也同样——同时脖子上还多骑了一个——迅速地向远处转移。
到了稍微安全的地方,两人略略放慢了一点脚步,“这些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多伦说道,“……本来孩子们都应该先走的,但是当时出了一点意外,”然后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温斯顿家的精灵?”
“同样是一点意外,”艾尔文斯说,“和你在一起的人呢?”
多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抿住双唇,向下低下头去。
“都死了?”
艾尔文斯试探着问。
“你也看到了我们这边究竟是怎样的状况。”棕发的青年说话已经带上了鼻音。
艾尔文斯亦低下头,看着被他抄在怀里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像是隐隐感知到了些什么,害怕地紧紧抓住了他。
“那糟了,”他说,“我们这样迟早是要被敌人给发现的。毕竟带着他们隐不了身。”
“不能把孩子们留在这儿!”多伦说,“他们会死的。”
“我知道。”
艾尔文斯说。
同时再度把精神焦点到意识海里的心灵链接。
还是被拉黑。但就算被拉黑他也可以强行把他的导师给召唤出来。这样便不必冒险,风时先生一定可以解决一切。
……所以,要召唤么?
第80章
“我知道我们这个区的秘密传送节点,温斯顿,”多伦喊道,“我们其实也不需要一路跑出敌占区。只要能进入节点,就能传送到安全的地方。”
“好,”艾尔文斯再一次把焦点从心灵链接上移开,将意志向另一个方向凝聚,“在哪里?”
多伦感到他的身体变得格外轻灵,轻灵到像是凭虚御风,孩子们的体重——尤其是坐在他脖子上的那个,也不再给他特别大的压力了。
精灵对他使用了风元素的祝福。
“在这边。”他说。
快得简直不可思议。这已经不是单凭人体所能够实现的速度。孩子们震惊然后是害怕,忍不住想要发出尖叫,但刚一张嘴便被灌进去了满满的风。
花坛。喷泉。倒塌的雕像。骑士的战马断裂的双蹄高举向空中。直行,转弯。从大街小巷中穿过。一切事物都在飞速后退。
“那栋大楼,看到了吗,”多伦说话的声音也施加了一点元气的强化,不然的话同样会被吹散在空中,“我们只要能进入到里面……”
精灵微微眯起他那沉碧色的眼睛。
当然可以看到,但实在是很远。同在视景中的,还有几架蟹甲青色的乌斯卡无人机。
“隐蔽!”
Z字冲锋。两人急转身冲进了路边的商场,高速移动带起气流把挂架上的服装掀得摇晃。多伦停步辨认方向,想看能不能从商场另边冲出去。骑着他脖子的男孩放出了一个响亮的屁。
“…………”
“被、被风灌得了。”收到同伴们的目光,男孩羞红了脸解释说。
几个孩子都笑起来。
直到听见四面八方响起无人机接近时那细腻的嗡鸣声。
笑声戛然而止。
“裂空步!”
多伦喊道,示意放屁的男孩抱紧他,一步踏出击碎了空障。他隐没在空间的裂隙里。艾尔文斯双唇微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已来不及。于是只好跟上去。
被挟在臂弯的两个孩子发出无声的尖叫,脸蛋被空间挤压得扭曲。还好一切正常,没再出现之前那样的状况。短途的空间穿行结束,两个年轻的武者带着一群孩子出现在了宽阔的街道上。
无人机被留在了先前的商场里。
做得相当不错。多伦脸上浮起笑意。但也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
一身外骨骼装甲的精英士兵正从远方围拢过来。在他们身后更有一台中型战斗机甲,铿合金的外壳在斜阳中流转着燃烧般的光。
艾尔文斯微微扬了扬下巴。多伦明白了他所指的方向。
元素共鸣,暗影步同时发动。两个人挟着孩子们出现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里,几乎是同一时间,机甲举起了它的手臂。
明亮的光柱冲向街道。
一阵令人牙酸的烧灼声响过后,两人先前所站立的那一块地面已是被烤得漆黑乃至酥软。
浓烟升腾向空中。刺鼻的味道蔓延开来。
这让精灵竟不自禁地想起他的导师所做的饭。
两个人都不是武师专精,做不到连续使用裂空步。不可能再像先前一样甩掉这些敌人并靠近那栋大楼。
敌人开始往小巷方向搜索过来。
……所以,要召唤么?
艾尔文斯这么想着,下意识又一次将关注焦点移向意识海里的心灵链接。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拉黑状态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艾文,”他的导师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来,“召唤我。”
艾尔文斯念出了咒语。
空间能量开始震荡,但随即,这种震荡又凝固了。
——完完全全的凝固。
风时意识到哪里不对。他猛地转向窗外。
他看到月光。有如银纱般皎洁的月光笼住了他的院落。
这是一个地下城。地下城当然不可能会有月光。它唯一的来源只会是一处地方。
银发的魅魔悚然站起身来。
他果然在他的门外看到了手握权杖的地下城主。
“我可不会让你逃走。”
黑暗精灵那银蓝色的眼睛里流转着比极地的冰凌更冷的光芒,“这次逃走之后可就再不会回来了,是不是啊,小风时?”
焦虑槌击在胸口,心跳一瞬间近乎停止。风时的手指紧握而又放开,竭力压制住拔剑的冲动。
一个超阶强者。他绝不是他的对手。
“城主阁下,我们之间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不。什么都没有误会,”西弗法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不妨好好和我讲讲你的契主,那位光明精灵的小王子?”
魅魔紫罗兰色的眼瞳瞬间收缩。
越过西弗法尔的肩膀,他果然看到了他的朋友。血魔法师身上有银色的丝线缠绕,那是一种束缚法术,而他引以为傲的血金法杖则被拿在一旁的黑暗精灵战士手里。对上他的视线,卡内基神情显得无力而又愧疚。
风时并不打算怪罪他。契约恶魔不可能违抗契主。他收回了目光,意识已经将存在储物空间里的长剑锁定。
声音同样变得冰冷,“你们已经暗中监视了我很久。”
“但是,绝对不如你欺骗我们更久!”
愤怒的叫喊。暗色的衣甲如林,精灵战士们高举起雪亮的兵刃。
“我们把你当作值得尊敬的朋友。”
“可是,你却……和光明精灵的王族结契?”
“我们多少兄弟姐妹死在那场残酷的战争里。亏你还为他们哀悼,假惺惺地哀悼!”
“那场战争……永夜之森之所以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是因为你吗,风时?你给他们送上了我们的情报!!”
“这么说的话,最初的菲罗,其实也是阴谋?!”
“错不了。派你这样接近我们,然后你再把朋友送到城主的枕边!该死的光明精灵……”
……
光明精灵没有见到他的导师。
他垂下眼睛,目光扫过几个孩子。孩子们的小脸都吓得煞白,大气都不敢出,努力想要把身体完全蜷缩在阴影中。
“真可惜……我们也都不是潜行者专精,没办法带着这些孩子一起隐身,”他把挟在臂弯里的孩子放到地面上,“不然的话,也许可以悄悄地溜出去。”
两个孩子惊惶地拉住了他的衣角,指肚因用力而泛白。
“——你打算干什么,温斯顿?”多伦的表情变得僵硬,“你刚刚……你刚刚那个咒语,是用来召唤的,对吧?我有感觉到空间能量的波动……你别急!再召唤一次试试。”
艾尔文斯缓缓抬头看向他。
“召唤不出来的,克莱夫。”
棕发的青年声音隐隐在颤抖着,“为什么?”
艾尔文斯从空间里取出一个涂画着扭曲条纹的盾形道具。
“因为我还不够努力。”
“?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多伦用力甩了甩头,“关键是,温斯顿,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们马上就要搜过来了。啊,你手里那个……”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拿的其实是主角剧本来着。主角遇到困难,在还没尽最大的努力之前,直接召唤出他的金手指老爷爷代为解决是不可能的。”
艾尔文斯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迈步,往小巷子邮件柜方向撤,同时示意两个孩子跟上他。
两个孩子战战兢兢地跟过来,多伦犹豫一下,也小心地跟来,“什么跟什么……我怎么更加听不懂了。”
艾尔文斯把手里道具抛向空中。魔法的光尘闪过,空气变得扭曲。无形的屏障遮蔽住几人的身形。
“曲光屏障,你的这个比统一发的看起来要高级一点,”多伦说道,稍稍松了口气,骑着他脖子的男孩也又崩出了一个小小的屁,他忙不迭地把他给颠下来,“它能护着我们不被他们发现吗?”
“不能,”艾尔文斯向外扫了一眼,外骨骼装甲的军团士兵头戴式的感应器如呼吸般闪烁着红光,“因为他们接下来显然是要对这边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那……”多伦顿时焦灼地再次转过了头。
他看到他的同伴作了一个双手举向脑后的动作。如果是不熟悉的人,看到这个动作兴许会感到迷惑,甚至误会他是打算向乌斯卡走狗们投降。
可是他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
——是为了束起长发。魔法面具隐没了他那头淡金色的长发。
天知道他过去在这个束发的动作过后,挨了多么惨烈的毒打。
“艾尔文斯,”他近乎失声,“你是要……?!”
“我去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把他们给全杀了。”
精灵把两个孩子推了给他。他的身形快如浮光掠影。距离最近的士兵瞬间倒下,而这也让其他的士兵们发觉他的存在。
动力外骨骼流动着苍蓝色的冰光,辅助着他们迅速作出反应,同样是快到令人不可思议。弹束如雨向阴影中的超凡者倾泻。
身影如梭。明亮的剑光在闪烁。
点燃了一双深棕色的眼睛。
多伦回转过头,看了看身周的几个孩子,又重转回来,看了看身前的曲光屏障。真的是比统一发配发的曲光屏障要高级得多,不仅扭曲光线隔绝感知,更能起到相当不错的防御效果。
他一巴掌拍上身旁男孩的屁股。
“不准再放屁。”
男孩的双脸再一次涨红,嗫嚅着还未来得及答应,高大的青年便已冲了出了出去。
多伦在半途中从战斗栅格里取出黑钢打造的阔刀与可充能式战盾。两者都叠满了玄秘的魔法符文。
“我顶在你前面……我是一个战士!”
战盾释出明亮的光辉,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弹束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向盾牌飞去。
火力的压制一瞬间失效,耳边锋鸣着高速接近警告的士兵感觉到不妙。
现在所该做的显然是立刻撤——
他的头颅向一旁滑去,一道血柱猛地向长空冲起。闪耀着青芒的剑刃能够轻而易举地劈开他脖颈处的防护。
距离最近的几个士兵在动力骨骼提供的推进之下飞快地向旁散去,同时放弃了射击,而是在身后丢下黑色的投掷物。
闪光,爆炸。他们的敌人速度太快收势不及,直接撞到了爆炸的正中心。
高举战盾的青年一瞬间身上寒毛全然炸起,“艾文——”
“没事,”平淡的声音响起,精灵颀长的身形依旧在向前冲锋,由光凝成的盾牌环绕守护着他的身躯,“我也是一个战士。”
长剑被双手高举,在空中划过光弧,向满脸惊悚的士兵劈下。
是标准战士风格的正面攻击。
然而士兵竟是硬生生闪过了这一击,靠的并非自己,而是动力骨骼,那是一个以人类身体几乎无法完成的动作,完成闪避的同时,甚至还释出了几道切割光束进行反击。
反击打在了战神盾护上。但这也足以多伦那边又给吓得一哽,“妈的这些智脑运算!”
士兵们已经完成托管。现在是动力骨骼带着他们进行战斗,他们只需要顺应战甲作出动作。
这样的战斗方式完全可以把会受情绪影响、会出各种差错的普通士兵化为冰冷而精准的战斗机器。
但很不幸。
运算的难度被加大了。
火焰在环绕。但有时只是令人迷恋的温暖。气流。时尔凝化作锐利的风刃,时而只是轻柔得像是春风拂面。嫩嫩的青草在身下铺成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茵。危险的藤蔓如毒蛇在游动。极寒的冰霜爬上士兵的枪管,但落在脸上的却是带着舒缓效果的细腻雨丝。
——而且以上诸般随时互相转换。
动力骨骼:“?????”
“不好意思,”某个精灵礼貌地致以歉意,“我还是一个术士。”
动力骨骼的运算陷入混乱。像这种复杂的情况往往需要士兵们自行完成判断,然而现在士兵们比外骨骼还要更加混乱,因为他们还要应付那诡异万变的阴影,以及阴影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剑刃,“也许还有,一个潜行者?”
士兵们:“……”
暗影潜行者的可怕他们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
一片混战。士兵们呼叫支援,同时边打边撤——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术士的狂野魔法甚至混淆了他们对周边环境的感知。混战中多伦耗尽了他战盾的能量,以他目前所剩余的元气无法对其完成充能,这便使得他被一梭弹束打碎了肩骨。
“别慌。还是一个德鲁伊……也许?”
伤势很快恢复。幸存的士兵们目瞪狗呆。他们也曾见识过不少泽坦超凡者,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人能打出全职业的效果。
而作为队友,多伦也同样目瞪狗呆,一时竟觉得他还不如待在屏障后面和孩子们在一起呢。
“温斯顿……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让我也帅一会儿好不好?”
“好的呢,”艾尔文斯从善如流地抬手指去,“那台机甲就留给你了。”
E-124苍蓝之刃,攻击力防御力机动性都相当均衡。多伦的目光把这台机甲从头扫到脚,再看看他左手的小破盾与右手的小破刀:“…………”
“不了不了这个,”他也表现出谦让的美好品格,“你还是继续帅下去好了。”
他只是在开玩笑。
他们不可能顶着它的攻击带孩子们逃跑。拆掉它。炸了它。别无选择。而这绝不是以一人之力能够做到。
多伦收起了他的阔刀。艾尔文斯递给他铭刻着感应符文的高爆源块。是基地配发的武器,和他不同,多伦之前参与战斗,自己的源块都已经被消耗。
风元素的祝福再一次加成移动速度。两个人急速向远离孩子们的方向转移。苍蓝之刃那黑洞洞的发射口有光辉凝聚。灼热光柱追逐在武者身后。切割开楼宇,烧穿了地皮。
艾尔文斯向后回瞰。如今已算是比较安全的距离。他不再奔逃,而是借着暗影向机甲接近。多伦亦在同一时间使用了裂空步。
奇异的能量场在推拒。艾尔文斯用剑气将其破开。沉黑色的源块掷出,被精神力引爆,但位置不是很好,对战甲造成的伤害有限。几乎是同一时间,机甲左侧壁后方关节处滑出开口,向他喷来高温的废气。
极少有驾驶者会使用废气来攻击。艾尔文斯被它给喷了个猝不及防。温度着实很高,他的防御护符自动激发,但他依旧被灼伤。他再次隐入暗影好让伤势恢复。这时耳边传来砰地一响。
是多伦突入驾驶舱失败,从高空中摔了下去。
能量束发射口转向他,多伦突刺到了机甲脚下。似乎是攻击的盲区,但那铿合金的装甲表面旋即泛起电弧。他受到吸引,身不由己向机甲脚部滑去,千钧一发时刻擎起战盾使用斥力技将自己向后推开。
“好难啊!”他绝望地吼道,“徒手拆机甲……这在基地里也没让咱们拆几个啊!!”
“……毕竟成本在那儿放着,”艾尔文斯无奈地耸耸肩,“这样,多伦……攻击它的三号动力舱。”
一度惨不忍睹。两个人一个B一个A,甚至都还没有升到一星。元气战技的杀伤对有着铿合金外壳更套着几层能量护盾的机甲可以说是相当之可怜。艾尔文斯还折断了一柄剑。
最终还是做到了,凭着高爆源块以及他灵光一闪施展出来的油腻术。机甲的关节被油腻加滑以致出现失误,多伦得以爆掉中枢处有着特殊防护效果的外甲。
艾尔文斯一步裂空进驾驶舱。
他击杀了驾驶员。然而机甲还在继续作战,显而易见又是某种智能托管。他听到外面传来战士学徒的一声惨呼。
一切都结束之后,他才知道为了拆掉这台机甲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棕发的青年再一次从高空摔落在地。这一次的冲击让他全身多处骨折。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
他被烧焦了半个身躯。
艾尔文斯对他施以治疗。然而,绿色的光芒亮起,绿色的光芒淡去。
是因为之前高强度的奔逃与战斗……
“魔力……耗空了,对吗?”
青年深棕色的眼睛光华变得黯淡。艾尔文斯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但他还是在搜刮着最后的魔力对他进行输送。
“你别管我了,温斯顿,”多伦用气声说,“去……带着那些孩子……快跑。这样的战斗……他们肯定已经……指挥部……这里,不能多留……”
“我不会让你死的,多伦。”
“好了……你不要安慰我了,”棕发的克莱夫不屑地说,“决定要留下的……谁他妈怕死?”
精灵静静地看着他。
多伦缓缓把头转向旁去,笑了一声。这样的动作牵扯到了他一边的身体,有焦黑的炭块因而之剥落。
“……是真没想到。我最后,居然……居然是和你在一起!温斯顿家的精灵。你知道吗?我好讨厌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有点激动,使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碳块剥落。和着鲜血。
他缓缓阖上了那双棕色的眼睛。
“不过……算了。事情最初,其实……其实还是怪我。你不是一直想听我对你道歉吗?对不起。艾尔文斯温斯顿,我向你道歉。”
片刻的停顿之后,他慢慢地、慢慢地又重复了一遍。
“对不起。”
接下来便是沉默,沉默,沉……
沉默到再也无法沉默下去。
“你他妈怎么还不走呢?!?”
多伦大吼。
吼完震惊地发现自己中气变得十足,忙把眼睛睁开,顿时一脸懵逼——某个精灵正在他身旁好整以暇地坐着,一只手在他身上按着,另只手则拿着瓶魔药正在喝,看他一副想要呼一下坐起来的样子,便加大了点按着他的力道,同时进行温馨提醒:
“你别乱动哦。眼看要治好了万一再被你给动死了。我记得好像哪一本书里面就有这样的案例。”
多伦:“?”
多伦:“?????”
“不是!”他接着吼,“你有补充魔力的药水,你刚刚为什么不告诉我?……愣给这儿坐着听我说半天!!”
“啊,你当然知道,我因为向精灵转化的缘故,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往苏医生那里去一趟,”艾尔文斯说道,“像这样的治疗技巧是他教给我的。说这样的话,不仅能够在治疗过程中继承一些账户密码什么的,伤员在治疗完成之后也会表现得格外富有活力。”
多伦:“…………”
那可真是太有活力了。
在满血复活爬起来之后,某个战士学徒就算打不过也要顽强地对他的救命恩人进行追杀。
“温、斯、顿!
“——我他妈最讨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