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的指尖紧紧地掐进了掌心,他想起了很多往事。比如那个暴雨夜,茅草屋顶被掀翻了,黎族阿婆抱着蓑衣冲进雨幕里,用不太标准的粤语喊着“后生仔快躲灶房”;还有常梅姐,总是把地瓜粥里稠的部分舀给知青们,自己却喝那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
广播里还在继续说:“十三队坚持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斗争精神,短短数个春秋就让荒山变绿林,让荒野变肥田。粮食增产了,知青们开始围绕增强集体经济开动脑筋。九龙公社地处湿润地区,水量充足,云雾缭绕,知青们就在缓坡上栽种了万亩茶树,没想到,这样一个举动绿了荒山富了农民,十三队也正式成为岭南九龙公社茶场十三队。”
然后播音员又说了一些知青们刚来的时候的情况,比如开始是分配到各生产队劳动,每个生产队二三人,吃住在村民家,和村民一起劳动,记工分,参加分粮和年终决算。后来公社把牛棚整理出来让知青们住,那条件可真是艰苦啊,地上铺的是秫秸、麦秸、稻草和椰树枝混搭的地铺,男知青住东间屋,女知青住西间屋,中间那间就当客厅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厨房也是临时搭建的,锅台也是凑合着用的。
“大省城的知青来插队,乡亲们都很热情,特别是村里的年轻男女,都到知青们居住的院子里来看西洋景,指着知青们的穿着打扮品头论足,也有几个年轻人帮着知青们搬行李摆放行李,还有几名妇女为知青们张罗晚饭。”播音员说道,“那天晚饭后,于主任简单介绍了一下岭南九龙公社的基本情况,并宣布省城来的 21 名知青为一个知青集体户也就是知青小组,让常明湖担任知青小组的组长,还安排他闺女常梅暂时帮助知青们做饭。后来几年,知青不断被派来,最终人数达到48位。”
广播里还提到,公社对知青们的生活很关心,要求各生产队每人每天保证1市斤口粮,确保知青们的生活保障。知青们每天挣的工分还能参加夏秋粮的分配和年终决算。后来,为了加强管理,公社还集体盖房供知青们居住休息,配有灶房、灶具和厨师,指派了炊事员付建等人专为知青们做饭、搞好后勤管理。还为知青们参加了合作医疗,患病时可以免费到医疗室看病,凭医生证明休息养病。
“知青们除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外,还同村中的民兵摸爬滚打、投弹射击、走步做操等训练,以此提高军事技能。公社订阅的省市报纸杂志免费供知青阅读学习,以此提高政治思想觉悟。每半个月休息两天,洗衣返城皆可、自由安排休息时间。”播音员接着说,“为了活跃知青的文化活动,岭头公社组织社员们和知青们搞文艺活动,唱歌、快板、三句半、样板戏舞蹈、武术等齐上阵。按照上级文件精神和通知,公社从政治上、思想上、生活上和行动上给予知青以极大的方便。政治上有方向、思想上有开导、生活上有人管、生产上有人教、行动上有指引。在岭头公社插队的知青,虽然环境条件差但照顾的很周到,几年的功夫,知青们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最后,播音员说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这期间也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留在了社员们的心中,比如那年给东陵原上拉架子车装满土肥,返回时知青们为了省时间少跑路,全都蜷缩在车厢里,一个名叫黄白的男知青驾着满载土肥的板车冲下山坡,车轮碾过碎石那刻,车上坐的三四个人像撒豆子似的全都滚进沟渠,等众人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泥沟沟变成了化妆品,个个灰头土脸全都变成了大花脸,大家相互见了都笑了,拍掉身上的泥土又赶路返回。”
播音员的话刚落音,“轰”的一声,十三队所有的社员们全都笑翻了。那笑声可真是大啊,把梁上的积灰都给震落了。可是黄白却瞥见常明湖悄悄地抹了一下眼角。黄白知道,这三年来,常明湖总是把回城探亲的名额让给其他知青。其实常明湖和他一样,父母都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就算回去,又能见到谁呢?想到这里,黄白的心里也觉得酸酸的,他看着常明湖,心里对这个队长充满了敬意。
社员们的哄笑声像涨潮的海水似的,“哗啦啦”全往黄白身上涌。知青们一边笑,一边齐刷刷朝他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打趣的劲儿。
黄白?就是那个每次自我介绍都用一套固定说辞的年轻人。这会儿他正攥着个满是茶渍的搪瓷缸,缸沿都磨得发亮了。
“我爸姓黄,我妈姓白,我是革命家庭的结晶,所以叫黄白。”这话他说了不下百遍,可从没跟人提过后半句——他爸其实是广州老中药铺的股东,手里攥着好几本祖传的药方子;他妈是圣玛利女中的英文教员,从前总教他念那些拗口的外国诗。
广播里的女声还在接着说:“开荒挖茶沟那阵子,有知青双手磨得血泡全烂了,疼得瘫在梯田上偷偷哭……”
“轰!”这话刚落地,屋里的笑声又炸开了锅。几个年纪大些的知青,眼神偷偷往角落里的常梅瞟。谁不知道啊,当年这位穿惯了旗袍的西关小姐,硬是咬着牙举着缠满纱布的手,在茅草屋里一笔一划抄《红旗》社论,纱布上渗出来的血珠把纸都染红了好几处。
“还有同志得了‘打摆子’,高烧烧到四十度,被抬到场部医院的时候,躺在担架上还迷迷糊糊喊‘姆妈’……”
又是一声“轰”,可这次的笑声稀稀拉拉的,像秋风扫过落叶似的没了力气。黄白眼角余光瞥见常明湖正用生满冻疮的手摩挲膝盖——那是1971年冬天修水库,天寒地冻的,这位东北汉子背着昏迷的他,在满是冰碴子的地里爬了足足二里路,回来的时候,常明湖的裤腿都冻成了冰壳子。
男播音员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把这有点凝滞的空气撕开了个口子:“他们刚来时啊,连麦青和韭菜都分不清,马、骡、驴看着都一个样,农器家具更是摸都摸不熟,连稻草、杂草和麦苗都认不全……多亏了社员们耐着性子手把手教,知青们才慢慢摸清了生产和生活的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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