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高考又一春》 第252章 坏人有恶报 就在这时,仓库边沿的大道上,传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颜雨抬头一看,两名村妇正并排走着,头凑得极近,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声音不大却很热闹。颜雨心里好奇,就停了攀爬坑道的脚步,蹲下身子,支起耳朵仔细听——这一听,可把他乐坏了,俩婆娘正把村里的偷情秘辛说得活色生香。 “你说啊,老尤家的狗蛋,看着怪老实的,没想到人这么大胆,竟然把邻村傻妞的肚子搞大了!”一个穿蓝布棉袄的妇人,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手还偷偷指了指老尤家的方向。 另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妇人,一听这话眼睛立马亮了,眉飞色舞地接话:“你还别说,那傻妞虽说脑子不太灵光,但仔细一瞧,长得还算水灵,皮肤白嫩嫩的。狗蛋看着傻憨傻憨的,心里可精着呢!” “我看啊,他八成是想白玩,没成想把傻姑娘的肚子搞大了,人家那边不干了,说要带人来砸家呢!”蓝布棉袄妇人说着,还拍了下手,跟说大戏似的。 “老尤那火爆脾气,谁敢惹啊?当年跟人争水浇地,差点没把人家的锄头给掰断!”红头绳妇人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点忌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这回理亏啊!怎能硬得起来?”蓝布棉袄妇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全村人都知道这事儿了,可老尤见了人还是笑呵呵的,跟没事儿人一样,你说怪不怪?” “那老头子城府深着呢,坏得狠!我跟你说,把这事儿捅出去的刘二和王福,往后肯定得受他报复,你没瞧着人家两家人的媳妇儿,这几天都愁得睡不着觉吗?”红头绳妇人叹了口气,却又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 俩妇人边说边沿着大道往前走,压根没注意到蹲在坑里的颜雨,早已经笑得脸都抽搐了。之前被尤队长算计,诓来守这空仓库的旧怨,此刻倒成了消食的陈醋,心里那点懊恼和疲惫,一下子散了大半。 “坏人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颜雨在心里嘀咕着,想起尤队长当初设的“空城计”,把他骗来守着没粮的仓库,差点没饿死,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幸好老子运气好,从老鼠洞里挖出了粮食,要不然早就成饿死鬼了!”颜雨越想越觉得解气,浑身顿时来了力气,也不纠结饿不饿了,手脚麻利地爬上坑道,又开始搬石板。他把一片片大石板贴着墙根竖起来,恨不得把地基里的缝隙堵得死死的,绝不让老鼠再进来作妖。石板立好后,先填了大块的石渣,再往缝隙里填泥土,拍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话说回来,老尤的城府还真让颜雨捏了把汗。没过多久,村里就传开了——老尤家要给狗蛋和傻妞办婚礼,而且办得还挺隆重。 说这婚礼隆重,那可是被社员们誉为“天价”的规格,从订婚到结婚,该有的环节一个都没落下。虽说女方是个傻子,肚子还大了,可尤家愣是按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规格来办,看得村里人眼睛都直了。 先是相亲环节。在当时的农村,婚嫁最讲究的“门当户对”,就是看出生“成份”——贫雇农、下中农、富农、地主,得先对上号,才敢往下谈。成年人的婚事,大多是亲戚或媒人介绍,父母听了媒人的话,再安排父辈带着“新人”见个面,只要没太大缺陷,基本就能定下来。双方再交流个两三回,就该选良辰吉日“定婚”了。这良辰吉日,也不是单看老黄历就行,虽说算命被当成封建迷信,但老百姓骨子里的讲究改不了,男方老人总得找个“懂行”的人,掐掐算算俩新人的八字合不合,至于具体日子,反而好定。定婚前,男方还得邀请女方的“长辈”来“看家”,也就是让女方家人看看男方的家庭环境和门户,在家摆个一两桌酒宴,就算是“有脸面”的人家了。虽说狗蛋和傻姑娘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可这些程序,尤家还是严格走了一遍,半点不含糊。 双方没意见,就开启了下一个程序——订婚。“订婚日”这天,男方得给女方扯几件布料、买双新鞋,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得花个几十元。双方的舅舅家和长辈都要入席,吃了这顿酒,就算是把婚事定下来了。当然,订婚不代表正式结婚,中间要是发现不对劲,还能托媒人解除婚约。可在老百姓眼里,脸面比法律还重要,办了订婚礼,就相当于把婚事公布于天下,两家就算是绑在一起了。更别说狗蛋和傻姑娘,那婚约都明晃晃地揣在傻姑娘的大肚子里,想毁约都毁不了。 订婚后,就是“送日子”——也就是结婚前一个月,双方父母选定结婚的吉日,再让男女方的媒人,按乡风规矩筹备礼品,像办酒席用的肉、糖、烟、酒,都得提前准备好,顺便通知双方的亲戚朋友,准备送婚礼金。那时候条件差,随份子大多是送东西,送一两元现金就算大方的,要是能送个脸盆、两个暖水瓶,那绝对是贵宾级的厚礼了。 不过,乡亲们的随份子倒不是重头戏,关键是男方给女方的彩礼。虽说当时不兴 “彩礼” 这个说法,但女方要求的新婚衣服、鞋袜,还有办酒席用的肉、酒、糖、烟,都得男方提前备好,而且得提前一天送到女方家。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尤家多富裕——老尤夫妇给傻姑娘家的彩礼,算下来有三百元! 要知道,当时农村人一年的高收入也就百十来元,三百元绝对是笔巨款。更难得的是,那时候买东西不光要钱,还得要票据,扯布要布票,买糖要糖票,买肉要肉票,可尤家啥票都不缺,这可把村里人都惊呆了,背地里议论了好几天。 女方家这边,也不含糊。傻姑娘家先办了送亲酒,等男方来接新娘时,还安排了“三代人”送亲——得有爷爷奶奶、父母辈、同辈的亲戚,才算体面。女方自然也要准备陪嫁的嫁妆,在那个讲“成份”的年代,没什么“压箱底的硬货”,就算有家传的黄金首饰,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出来显摆。可傻姑娘家却陪送了一只祖传的玉手镯,碧绿的镯子戴在傻姑娘手腕上,油光水滑的,一下子就让乡邻们对她家刮目相看。后来才有人翻出旧账说,傻姑娘的祖上是跑马帮运货的商人,家底厚着呢,只是到了傻姑娘爹娘这一代,家道中落,才成了贫农,没成想还藏着这么好的宝贝。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3章 傻姑娘的嫁妆清单 没隔几天,村里又炸开了新话题——傻姑娘的嫁妆清单,被好事的妇人传得绘声绘色。那嫁妆里,三代人的衣鞋帽一应俱全,还有大中小“三圆”——黄铜包边的脸盒、红漆脚盆、带着吉祥花纹的子孙桶,摆出来能占半间屋。床上用品更是厚实,两床新棉被絮得蓬蓬松松,蓝布被面绣着鸳鸯戏水,连枕头都是新缝的荞麦皮枕芯。日用品也没落下,新的牙膏牙刷、胰子(肥皂),还有姑娘她娘连夜手纳的四季单鞋、棉鞋,针脚细密得能数清,鞋底还纳了“喜”字纹样。 有人说,傻姑娘家看着穷,可她奶奶是个讲究人,总说祖上是“老夫子”文化人,娘家当年也是十里八乡的大户,哪能让孙女受委屈?这不,陪嫁的“压箱底”里,竟铺了满满一叠纸币,总共一百元!虽说在尤家的三百元彩礼面前不算啥,可在当时,这已经是普通人家大半年的收入了,图的就是讨个吉祥如意、新婚美满、百年好合的彩头。 这些“天价”嫁妆听得村里人啧啧称奇,颜雨却只能暗自叹气,琢磨着自己的实际情况。那会儿大家都在生产队集体出工,靠挣工分过日子。一个工日的价值低得可怜,最差的生产队才值两分钱,好点的能到一角多,可这样的生产队全公社也没几个。手里能攥着几块钱,在村里都算“富户”了——要知道,一元钱能办不少事:买两斤多玉米面、扯一尺半粗布、打半斤煤油,还能给孩子买块水果糖解馋。 除了出工要消耗粮食,到了年终决分的时候,家里劳力多的,兴许能分上几十元,这样的人家才能像样地办年货过年。也难怪农村人都愿意多生孩子,为的就是攒足劳力,年底能多捞点分红,日子能好过些。 颜雨翻遍了自己的小布包,找出攒了大半年的两块钱,又从枕头下摸出两斤粮票——这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家当”。他拿着这些,厚着脸皮去供销社换了两小瓶红苕酒,总共一斤,用旧报纸包了包,就准备去参加尤家的喜宴。 虽说之前他也跟着村里人一起,议论过老尤家的闲话,心里还暗戳戳觉得解气,可真到了跟前,他倒摆出一副“我说了你又能咋地”的无赖架势,反正嘴长在自己身上,议论几句也不犯法。 喜宴当天,老尤夫妇站在院门口热情迎接客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颜雨赶紧举起手里的两瓶红苕酒,大声给老尤道喜:“尤队长,恭喜恭喜啊!” 老尤一看是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抬起大巴掌“啪”地拍在他肩膀上,那力度跟夯土似的,震得颜雨胳膊都麻了:“你小子行啊!听说你把粮库照顾得特别好,不仅把老鼠全灭了,还把仓库的角角落落都修缮了一遍。老任干了那么多年都没打理利索,你一去就干了实事,真是全体社员的榜样!我已经把你的事上报给公社了,给你多记二十个工分哩!” “这……这没啥!”尤队长的一席话,把颜雨说得脸都红了,赶紧把话头往回拉,“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修修仓库本来就是看库人的本分,不算啥大事。” 坐在宴席的席位上,颜雨心里暖烘烘的。一想到前几天还在背地里嘲笑老尤儿子的蠢事,他就觉得有些愧疚;再看看自己带来的两小瓶红苕酒,在旁人送的脸盆、暖水瓶面前,显得又低档又寒酸,更是觉得对不起尤队长的看重。 心里空落落的,他没怎么吃菜,只吃了些甜食糖果,又喝了好几杯浓茶,到后来脑袋晕晕沉沉的,竟有些醉茶了。直到新郎官狗蛋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出现,众人顿时鼓掌呐喊起来,气氛一下子热浪滚滚,颜雨也被这热闹劲儿熏染得更加迷糊了。 没喝几杯红苕酒,他的脑子就彻底转不动了。全场的哄笑声里,辛辣的红苕酒混着喜糖的甜味滑进喉头,烫得他耳根都红了。他眼神发飘,竟觉得新娘子隆起的腹部,比满桌的代食品(土豆干、红薯片)更让人觉得“饱足”——至少这是实实在在的希望。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颜雨发现自己竟躺在仓库的土炕上,衣服都没脱,身上胡乱盖着被子的一角。他挠了挠头,完全不记得昨天是怎么回来的,还以为是旁人把他架回来的。可抬头一看,房门从里面插着门栓,还顶上了木桩,这才断定是自己回的屋。可昨天喜宴上后来发生了啥,他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摸了摸发胀的脑袋,思绪一团乱麻,最担心的就是自己醉酒后胡言乱语,要是得罪了老尤家,以后在村里可就难立足了。可到底说了啥,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能干着急。 复又缩回被窝,颜雨盯着房梁发愣——自打新郎官露面后,昨天的记忆就像断了片的胶片,只剩下零星的碎片。他不担心别的,就怕自己酒后吐真言:若是把在老鼠洞抠玉米粒的糗事抖出来,或是说漏了狗蛋半夜翻傻姑娘墙根的秘闻,那他这辈子的清誉可就全完了,以后谁还会待见他? 担忧了大半天,苦闷了大半天,颜雨心头的愁云突然被一阵“咕噜噜”的肠鸣声打散了。他猛地掀开被子,拍着大腿懊恼道:“昨天真是被尤队长两句好话哄得晕头转向!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山珍海味摆在跟前,竟光顾着端架子,一口正经菜都没吃!” 他越想越气:“自己这番去喜宴,不就是为了多吃口菜、多喝口酒嘛!比起填饱肚子,啥脸面、啥愧疚都是狗屁不如!竟然傻到把最要紧的事给忘了,真是蠢到家了!” 颜雨懊悔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能啃昨天剩下的冷硬玉米窝窝头。他边啃边拼命回想宴席上的油腥味,可脑子里空空的,丁点滋味都想不起来。这倒让他笃定:那些酒肉终究是黄粱一梦,还不如手里的窝窝头实在。 接下来的日子,颜雨过得浑浑噩噩,每天守着粮仓敲敲打打,修修补补漏洞,日子平淡得像仓库里的尘土。直到有一天晌午,尤队长领着一个斜挎布包的眼镜青年走进大院,颜雨才觉得生活有了点波澜。那青年的布挎包上,“县广播站”三个红字格外醒目,刺得颜雨眼睛都有些疼。 “颜雨同志,这是县广播站的张鸣同志。”尤队长搓着手笑,汗津津的解放帽檐压得很低,“他听说了我上报的你的事迹后,非要来写你的先进事迹,你们好好聊聊。” 颜雨瞥见张鸣别在采访本上的英雄牌钢笔,那钢笔锃亮,一看就值不少钱,他的喉头突然发紧,莫名有些紧张。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4章 醉倒说错话 采访进行得很细致,张鸣问得很详细,从他怎么发现鼠患,到怎么修缮仓库,连细节都没放过。一开始颜雨还很拘谨,说着说着就找到了感觉。临结束时,他不忘浓墨重彩地提及公社对知青的关心,大队对知青的照顾,尤其是尤队长如何细致入微地关爱他,把尤队长夸得天花乱坠。 待到暮色四合,三人盘腿坐在尤队长家的土炕上,就着一碟咸菜喝玉米粥。张鸣举着搪瓷缸感慨:“要是全县的队长都像尤队长这般体贴知青,咱县里的知识青年工作可就做到家了!” 席间,张鸣一个劲地夸赞尤队长关爱知青,尤队长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颜雨在记者面前说了他不少好话,看向颜雨的眼神越发和善,明显是另眼相待了。 当天夜里,颜雨躺在仓库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他亲口说的那些 “公社春风化雨”“大队无微不至”“尤队长人好着哩”的词句,像小石子似的硌得他心慌——毕竟这些话里,掺了不少水分。可转念一想,张鸣说话的话术更圆滑,比他会来事多了,怪不得人家能在广播站工作,会耍笔杆子呢。 没几天,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播报的正是颜雨修缮集体粮仓的故事。可让颜雨没想到的是,故事的重点全放在了尤队长的教导上,说他是在尤队长的鼓励下才做出这些成绩的。听着喇叭里字正腔圆的播报声,颜雨的脸颊烧得厉害,觉得有些不自在。 虽说这报道违背了一些事实,但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县广播站的播报里,颜雨还是忍不住开心,也算是在村里长了回脸。之后出门,不管见了谁,他都笑得合不拢嘴,那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 又过了几天,大队召开会议,商量明年的种粮计划。让颜雨意外的是,尤队长竟然让他也去参会。他心里满是纳闷:自己既不是小队组长,也不是知青组长,来开大队的会,名不正言不顺啊。 坐在会场的条凳上,颜雨觉得屁股滚烫,如坐针毡。尤其是正对着会计老马的烟袋锅子,老马抽的旱烟味呛得他直咳嗽,还时不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激得他手心直冒汗,双腿都微微发抖。 会议一开始,尤队长的一席话就打消了大伙儿的偏见,也解开了颜雨的疑惑。他清了清嗓子说:“这次会议是关于粮食的,颜雨同志作为临时粮仓管理员,对仓库情况熟悉,也来听听。接下来咱们要考虑粮食增产,得适当做好扩大仓库分区和建设的规划,他的意见很重要。” 颜雨听了这话,眼神才从桌面上挪开,正视着坐在桌子那头的尤队长。他从尤队长的眼神里,看出了鼓励的意味,这才挺直了腰板,让自己的胸膛离桌面远了些,不再那么拘谨。 其实,那次会议大部分内容都和粮仓无关,可让颜雨没想到的是,从那以后,他竟正式进入了大队的核心圈子,成了必不可少的一份子。更让他惊喜的是,大队成员还有额外的福利粮,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当他拎着小半袋玉米和小半袋小麦面回到仓库时,看着墙角那袋从老鼠窝里扒出来的、还掺着泥土的玉米粒,突然觉得不香了。他忍不住笑了:“正经人谁还吃那些啊!”这日子,总算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人生中的许多惊心动魄,大多来自于有差距、有悬殊的陡然改变。当这种改变一旦被时光拉长,也就成了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颜雨借着仓库管理员的身份参与大队事务,逐渐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他脑袋灵光,也肯下力气,更重要的是,他能手握英雄牌钢笔,将厚实的一沓画着绿杠杠的本子垫在大腿上,开始与老干部们边聊边写着什么。过不了几日,村喇叭里就会播报这些人的故事,还是县广播站的人给播报的。 颜雨一下子成了村民们的香饽饽。谁见了都会逮住他拷问一番:“这个能不能帮忙宣传一下?”颜雨时常被大娘大婶们围堵。 “颜雨,你帮俺家的姑娘写写东西啊,好找主儿。”“征婚启示写不了。”“为啥写不了?”“你家姑娘长得实在是太俊哩,十里八乡都出名,再出名了,整个县都知道了,到时候你选女婿挑花了眼也着急!”颜雨用一番违心的话成功化解了大婶们瞬间要变脸的危机。“你小子花花肠子真不少,我知道你拿瞎话骗人!”望着骂骂咧咧走远的婆娘,颜雨长舒一口气,但这也只是暂时的。这家姑娘长,那家姑娘短,颜雨掉进了福堆里,拔也拔不出来。 等颜雨突然有一天在尤队长家撞见傻姑娘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遛弯时,他突然意识到男人的尊严根本比不了那个傻缺二蛋!“自己捉兔子比他强,没想到在造人方面,那个傻缺竟然远远胜过自己!”颜雨心里不平衡,便在全村范围内寻找可以与之造人的对象。 一向自以京城里来而自居的颜雨被现实打脸,打得咣咣直响。虽然他有口碑,人长得也不赖,但很多姑娘都绕开他。村东头水灵的小芳见他就躲,连向来热情的刘婶子递窝头时,都要隔着三步远。 颜雨曾经试着跟几位相中的姑娘表白过,得到的是对方低着眉头,双手掐着衣角,半日才嘟囔出一句话来——“俺爹不同意。”颜雨为无法征服姑娘们的阿爹苦恼了许久。 “颜雨啊……”直到数月后,一次偶然的机会,颜雨在劳作后回仓库的路上,听到了隔着豁了口的土墙,王木匠的烟袋锅敲得炕沿当当响:“那个小子不孬是不孬,但人家是城里娃,城里娃就像檐下的家雀,看着近,扑棱翅膀就飞回金窝窝咯!到时候他吃国库粮,你吃大队粮,你跟他去城里?可城里没有你吃的粮食哩!”颜雨恍然大悟。终于为找到问题症结而能大口喘气的颜雨高兴地连蹦带跳,回到仓库后便把珍藏的一点白酒拎了出来,就着咸菜条喝得迷迷瞪瞪。 当了村干部的颜雨吃喝不愁,只是让颜雨觉得自己的价值太过低廉。粗粮这种东西,吃得多,能被消化得却很少,颜雨感觉自己就是个造肥料的机器。 看着粮囤里金灿灿的玉米,他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些鸡鸭鹅并无二致——填饱人肚子的,终归要化成粪土还田。人活一世,总得干点儿什么,可自己游荡荡如万千蝼蚁一般,活着只为了吃饭,这样的人生简直就是白糟蹋了。老祖宗说得好,饥寒起盗心,饱暖思淫欲,人吃撑了,就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5章 小伙子,加把劲 当横亘在城乡之间的无形壁垒愈发清晰,颜雨开始用轻佻举止试探村姑的反应,却屡屡碰壁。这个挫败犹如嵌进鞋底的碎石,硌得他整日眉头紧锁,连灶膛里的柴火都烧不出个痛快。 苦思已久,必然得其法。某个暴雨如注的深夜,土炕上的辗转反侧骤然化作一道惊雷 ——灵台清明时,颜雨突然大彻大悟:一念恶魔,一念成佛。等那一股迫切的怨念化为一股苦水逝之东流了,颜雨突然觉得男女之事真的令人无趣,令人恶心。 世间情爱不过寒潭倒影,那些辗转反侧的执念竟如融雪般悄然消逝。自此,颜雨便彻底斩断了男女情丝的念头。 为了排遣苦闷,褪去情丝的青年开始用采访本丈量乡土。写好了稿件便给县广播站送去。当他的声音通过县广播站传遍公社时,村民们望着土墙上挂着的流动红旗,终于认可了这个 “文化人”的新身份。颜雨这样的作为,既宣传了大队,又争得了工分,尤队长逢人便夸赞他,全村人也都拿他当个宝。 村口古槐下,裹着蓝布头巾的老妪们总爱往他衣兜里塞红枣,粗糙的手指藏着世代相传的怜爱。老汉们则郑重递上用舌头舔好的土烟卷,从灶膛里抽出来的跃动的火苗,点着了烟卷,也映亮了两张相视而笑的脸。颜雨自觉其乐,来者不拒。这样的舒服日子一过又是一年。 在华北平原尚存秋意时,北纬48度的寒潮已掠过完达山脉。因为靠北又靠着天空太近,每年的九月份中下旬便是北大荒的秋收季节。 颜雨毫不意外地跟大伙儿一起进入“战时”状态,一起忙碌着收拾粮食到仓库。当岁月的腿深入十月份的时候,气温会从勉强零上骤降至零下三十度,这里便是天寒地冻的景象。颜雨所在的大队距离北大荒大营地百里之遥,却共享着同频的生存节律,忙碌或者闲着都是同节拍的。 抢收是场与气象赛跑的“战役”。从田地里的豆子彻底成熟,到开始动镰刀收割大豆,再到颗粒归仓,时间跨度不长,但气候却是滑铁卢般地急转直下。社员们挥镰收割时,豆荚还在噼啪裂响;待到豆秸垛成连绵山丘,呵气已在睫毛凝成冰棱。时不我待,社员们只能拦腰斩断大豆秧,保持不脱粒状,连同豆秸一起,一垛垛集中堆放在离大路较近的田边。 一段时间里,大家紧锣密鼓地只是磨镰刀、砍豆秧,然后短暂运输到地头。除了这些饱和的动作,再也不能有多余的事情。 哪怕夜间,黑灯瞎火的时候,田间地头也是一盏又一盏的煤油灯笼,或者是一个又一个的熊熊燃烧的火把,点缀在黑夜里,和那高高低低的坡地里。若从远处瞧,这里也就有了曲曲折折、密密匝匝的星光点点,如同萤火虫在颇有韵律地飞舞一般。 社员们没白没黑地抢收粮食,还是赛不过气温,终于在收割任务收尾时,人们都裹上了厚厚的棉衣棉裤,头戴面帽子。抢收的大豆秧儿累累叠放在地头。一夜北风虎啸,大雪来了,也不至于这些大豆被埋在田里无法收割。 最惊心动魄的是地头脱粒——当红色条幅在脱谷机上猎猎作响时,所有生物节律都要让位于机器的咆哮。 待到地瓜干也被收进仓库,田地里都裸空无一物了,公社便安排人力将大豆脱粒入仓。公社给各大队分配机务人员。机务人员开着拖拉机,把大型脱谷机拉到大豆堆放比较集中的地方。 那里早早地被大队的人用碌碡压出一个平整结实的场地来,确保能存放大型机械,也防止大豆钻入土里,造成损耗。大型脱谷机身上还挂着红色条幅,条幅上用红色方块纸写着一些大字,无非就是“顺利完成大豆脱谷攻坚任务,向北京……”云云。机器一旦开动,便昼夜不停地转,社员们只能轮班倒。 颜雨初到北大荒时,乍触碰十月初的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差点儿把整个人冻僵了。第二年参与脱谷攻坚战时,已成仓管员的颜雨已深谙生存法则。 本来就是极寒的天气,太阳下山后,北风呼呼地一个劲儿地吹,让冰冻的大地再上几层冰冷,那感觉让人一旦接触一次便永生难忘。避免不了要在夜间当值的颜雨要跟大伙儿一起去打谷场脱粒。吃过晚饭,手持着手电筒到大队院落门口集合,人到齐整了,便乘坐着四轮拖拉机来到打豆场地。 他永远记得那晚:拖拉机载着他们冲进墨色原野,一路的风尘被颠簸和劲风吹没了,也把身上的热气吹得散了,鼻尖和脸蛋冻得冰冷,耳朵都冻得生疼不比。功夫不大,车灯劈开的黑暗里,数十座豆秸垛如同蛰伏的巨兽。 车停住了,颜雨要招呼大家快点儿干活,早干完早回家。说话时,嘴巴都被冻得不听使唤了,叽里呱啦地一通,颜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众人却会意。 机务人员把拖拉机的大灯打开,黑暗里便劈出一片工作面来。麦场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几人忙活的。七八米高的大豆垛就像一座座小山立在黑暗里。 有一位初来乍到的女知青冻得浑身打哆嗦,揣着手,整个人在寒风中瑟缩如秋叶。众人都很可怜她,唯独颜雨却不冷不热地厉声呵斥:“北大荒冻死懒人!运动生热,静止等死!”——这残酷的生存法则,是北疆大地教会他的第一课。 女知青被这一嗓子吼得一哆嗦,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但还是赶紧动起手来。颜雨看着她的样子,心中虽有不忍,但他知道,在这北大荒的寒冬里,心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大家迅速分工,有人负责将豆秸抱到脱谷机旁,有人操作脱谷机,还有人在一旁清理脱粒后的残渣。颜雨在麦场中来回穿梭,检查着各项工作的进展。 寒风如刀,割着每个人的脸,大家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色的雾气,在灯光下缭绕不散。脱谷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豆粒从机器中飞溅而出,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在和寒风对抗。 颜雨来到脱谷机旁,帮忙将一捆捆豆秸递进去。他的双手已经冻得麻木,每一次用力,都像是牵动着僵硬的木偶。但他咬着牙,一刻也不停歇。旁边操作脱谷机的大叔,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此刻也被寒风吹得面色通红,他大声喊着:“小伙子,加把劲,这机器可不能停!”颜雨点了点头,更加卖力地干活。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6章 啊!有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麦场上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大家的动作也渐渐变得迟缓。但没有人提出休息,因为都知道,一旦停下来,寒冷会迅速将人吞噬。女知青的手脚已经冻得不听使唤,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豆秸堆上。颜雨见状,快步走过去,扶住她:“别慌,活动活动手脚,继续干!”女知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振作起来。 终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夜的奋战即将结束。脱粒的任务完成了大半,麦场上堆满了金黄的豆粒。 大家疲惫地坐在地上,望着这一夜的成果,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拖拉机再次发动,准备将脱粒后的大豆运往仓库。 颜雨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心中感慨万千。在这北大荒的土地上,每一次与严寒的较量,都是一次对生命的考验,而他们,又一次战胜了严寒,迎来了新的一天。 北风跟疯了似的呼啸,卷着雪粒子往人骨头缝里钻,活像头饿急了的巨狮,张开血盆大口朝众人猛扑,那股子狠劲能把棉裤都吹透。谁不犯怵这大半夜的罪啊?跟白天干活的社员比,夜里守着机器挨冻,简直是遭罪中的遭罪。换谁不想窝在家里,裹着浆洗得软乎乎的棉被,听着窗外的风声打盹?可眼下抢收的豆子还堆在地头,没人敢歇。 颜雨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往掌心哈了口热气,三两下就给大伙儿分好了工:“老张、老李跟我上豆垛,负责挑豆秸;小王你们几个守着机器入口,看准了往里头送;剩下的兄弟盯着出口,豆粒归豆粒,豆秸赶紧垛起来!”话音刚落,他抄起旁边的二齿长叉就往豆垛冲,那股子利索劲儿,半点不带犹豫。 “突突突——”脱谷机猛地轰鸣起来,柴油机的震颤顺着地面传到脚底,像是在跟北风叫板。刚开始那噪音还让人觉得吵,可听着听着,心里头反倒热乎起来——机器转起来,就意味着活儿能往前赶,就能早点回家。技术员蹲在机器旁,手猛地一扳开关,内燃机的声响瞬间拔高,硬生生撕开了沉沉的夜幕。 灯光下,社员们立马忙活起来,活脱脱组成了一支临时交响乐团。颜雨跟老张他们爬上七八米高的豆垛,二齿叉往豆秸里一扎,手腕轻轻一挑,一大捆豆秸就顺着垛子滑下来,动作连贯得像指挥家在挥棒;守着机器入口的人更不含糊,叉起豆秸往里头送的瞬间,长叉划出的弧线,跟跳动的音符似的;最让人眼热的是机器出口,金黄的豆粒顺着传送带奔涌而出,哗啦啦的声响别提多喜人,那就是流动的乐章,到了末尾,有人赶紧把脱完粒的豆秸归拢好,一捆捆码成新垛,半点不浪费。 没一会儿,大伙儿的额头就冒了汗,厚重的棉袄裹在身上跟套了层壳似的,又沉又热。这时候才真明白,劳动者的热血啊,比啥棉袄都管用,就是抵御严寒最顶用的燃料!灯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北风还在吼,可没人再觉得冷——手上的活儿不停,心里的劲儿就足,连呼吸都带着热气,一呼一吸间全是白雾。 金黄色的大豆粒滚圆饱满,顺着粗大的传送带从脱谷机里涌出来,又顺着坡度滑进旁边的拖拉机车厢。刚开始,硬邦邦的豆子砸在铁板上,噼里啪啦响得热闹,跟放小鞭炮似的;可没过几分钟,车厢里的豆子积得多了,声音就变成了窸窸窣窣的,听着就踏实。 颜雨一边挑豆秸,一边偷摸往远处瞅——开走的拖拉机亮着两盏昏黄的大灯,照出来的路正好是回村的方向。他心里盘算着,这拖拉机到了仓库,直接就能把豆子倒进院子,等明天太阳一出来,晒上大半天,就有人来扬豆子,把豆皮儿吹走,剩下的净是好豆粒。 不知道拖拉机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社员们身上的热气越冒越多。厚实的棉袄早就敞开了怀,手套里的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腻得慌,干脆一把扯下来揣进兜里;头上的棉帽也戴不住了,摘下来往旁边一放,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没几秒就冻成了小冰粒。有人还开玩笑:“早先还觉得自己能冻成冰棍,现在倒好,恨不得穿单衣干活!” 大伙儿越干越起劲儿,嘴上说着累,手里的活儿却没停。眼瞅着半宿过去,原本堆得跟小山似的几十个豆垛,渐渐见了底。当最后一铲豆秧被丢进脱谷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连腰都不自觉地弯了弯——这通忙活,可把人累坏了。 机务人员早就在机器旁等着了,听着机器里的声响从嘈杂慢慢变成空转,他立马伸手扶住扳手,使劲往怀里一拽。 “呼呼呼……嘎!”机器声先是变成一阵暗哑的嘶鸣,接着就只剩履带摔打的动静,最后彻底停了。 没了机器的压制,北风立马嚣张起来,卷着雪粒子往人身上扑,那股子冷意比之前还厉害。人一歇下来,疲惫感就跟潮水似的涌上来,胳膊酸得抬不起来,眼皮子重得像挂了铅,连说话都没力气。 “快,找个背风的地方躲躲!”有人喊了一嗓子,大伙儿赶紧往坡地下方挪——身上全是汗,这时候要是被风吹透,保准得感冒。年纪最大的王大爷,颤巍巍地从旁边的豆秧垛里抱了一捆干豆秧,丢在避风的地方,又掏出个皱巴巴的火柴盒。他小心地推开匣子,抽出一根火柴,“嚓”地一下划着,赶紧用双手拢住,生怕火苗被风吹灭。 旁边的小李眼疾手快,赶紧拾了一撮干柴递过去,王大爷把火苗凑上去,看着火慢慢舔舐干柴,才小心翼翼地把柴塞进豆秧堆底下。刚开始火苗跟星星似的,微弱得很,可一旦烧起来,任凭北风怎么吹都灭不了,反倒越烧越旺,“轰”的一下窜起半人高。 其他人见状,赶紧抱来更多的豆秧,很快就拢起一堆篝火。火光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靠得近了,能感觉到皮肤被烤得发烫;可后背对着风,又冻得跟贴了冰块似的。有个机灵的小伙子,干脆转着圈烤,边烤边笑:“这才叫‘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今儿个算是真体验到了!”大伙儿跟着笑起来,刚才的疲惫也消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个刚下乡没多久的女知青突然红着脸站起来,往篝火照不到的黑暗里跑。有人看明白了,赶紧把头扭到一边,正好瞧见王大爷正拿着根干柴棒,慢悠悠地往烟斗里塞烟叶,又把柴棒凑到火上点燃,动作慢悠悠的,透着股子仪式感。大伙儿都看入了迷,连呼吸都轻了些。 可没等王大爷抽上一口烟,远处突然传来女知青的尖叫:“啊!有东西!”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7章 麦场奇闻 “咋了?”众人吓得赶紧站起来,手里还下意识地抄起旁边的工具。 女知青连滚带爬地往火堆这边跑,边跑边喊:“有老鼠!好多老鼠!”她指着身后的黑暗,眼睛里全是惊恐。 “老鼠?你该不是尿尿呲着老鼠窝了吧?”有个爱开玩笑的社员打趣道,话刚说完,就见女知青又尖叫起来——只见坡上的豆垛底下,窜出一群老鼠,足有二三十只,有的慌不择路,竟朝着火堆这边跑过来。 “好家伙,这么多!”王大爷沉下脸,“快打!这些玩意儿偷粮食最厉害!”话音刚落,大伙儿就蹦起来,用脚往地上踩。有几个老社员动作麻利,一脚下去就能踩住一只;可年轻的知青们就慌了神,光蹦跶着躲,生怕老鼠钻裤腿。 那女知青吓得连连后退,没注意脚下,突然又是一声惊叫。颜雨离得近,赶紧上前扶住她:“咋了?崴着脚了?” 女知青带着哭腔摇头,指着自己的脚:“没、没有,我踩着老鼠了!” 颜雨低头一瞧,果真有只灰溜溜的老鼠在她脚底下扭动,还发出吱吱的叫声。女知青吓得浑身发抖,不敢用力踩,又不敢抬脚,急得快哭了:“怎么办啊?我不敢动!” 颜雨忍不住笑了,伸手一把捏住老鼠的后脖梗子,从她脚底下提起来,对着老鼠的脸啐了口唾沫,转身就把老鼠往脱谷机的铁架子上一按。那铁架子被夜里的寒气冻得冰凉,老鼠刚贴上去,就跟被粘住似的,悬空挂在上面。也就几秒钟的功夫,老鼠蹬了蹬腿,就不动了 ——早被冻僵了。 女知青看呆了,刚想开口问,就见其他社员也提着老鼠过来,跟颜雨一样,把老鼠往铁架子上一按,没一会儿,架子上就挂了一串。 等这场“灭鼠大战”过去,天已经蒙蒙亮了。大伙儿又歇了会儿,才接着把剩下的活儿干完。当最后一捆豆秧喂进机器,启明星正好爬上远处的白桦林梢,淡淡的光洒在旷野上。机器一停,旷野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北风卷着雪粒子的声响。 颜雨望着拖拉机大灯照出的归途,突然想起那些窝在被窝里瑟缩的人——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当人靠着一双手、一股子劲跟自然较劲的时候,能焕发出多耀眼的光。那光,比篝火还暖,比灯光还亮,是刻在骨子里的劲儿,是在北大荒的土地上,最让人踏实的底气。 冬去春来,院墙外的柿子树发了新芽又落了叶,花谢花开轮了两遭,连总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喜鹊,都还记着往颜雨守的仓库这边落——毕竟之前常有人来求他写稿,顺带会给仓管员塞把瓜子、递个窝头,喜鹊也跟着沾过不少光。可颜雨的心思,早没在这些琐碎上了。 前阵子他好不容易瞧上邻村的姑娘林晓梅,人长得白净,说话温温柔柔的,还识得几个字。俩人暗地里通了三封情书,每回收到折成三角的信笺,颜雨都能揣在怀里暖半天,夜里躲在仓库炕上,就着煤油灯反复看,连字里行间的标点都觉得甜。可就在他满心欢喜,琢磨着找个机会跟姑娘爹娘提提这事时,却撞见林晓梅红着眼圈,趁四下没人,把一沓厚厚的信塞到他手里。 那瞬间,颜雨心里咯噔一下——姑娘的脸白得像张纸,头垂得低低的,视线死死钉在脚边的泥地上,连看都不敢看他。他捏着信笺的手不自觉收紧,硬邦邦的纸边硌得指节发白,喉头像堵了团棉花,连气都喘不顺,眼眶却先热了。不用拆信,他也知道,这信里装的不是情话。果然,指尖刚碰到信封口,那股子雀跃的心跳就沉了下去,从心口到脚尖,全是凉的,止不住的兴奋转眼就变成了堵得慌的悲伤。 入夜后,帮忙收豆子的社员都散了,偌大的仓库大院静得能听见风刮过麻袋的声响。那些装满豆子的麻袋堆得老高,连绵起伏的,在月光底下瞧着,竟像古战场的防御工事。颜雨打着手电,在这些“壕沟”间来回转——明天这些黄澄澄的豆子就得运去公社粮仓交公粮,可不能让老鼠或野牲口啃了麻袋。 刚巡查到最后一排麻袋,阴沉沉的天上突然飘起了雪粒子,细细碎碎的,打在脸上凉丝丝的。颜雨索性停下脚步,仰起脸迎着那些碎琼,让雪花落在晒得粗糙的面皮上,那点凉意透过皮肤往骨子里钻,像是要把他从春梦里叫醒。一想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意,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蔫了的情愫,满肚子的酸楚跟宿醉似的往上涌,苦水直往喉头冒。 “天地这么大,怎么就容不下我颜雨这点念想!”悲愤从心底翻上来,可喊出声来,却连个回声都没有,只有北风裹着雪粒子应和。他胡乱念着“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浇愁愁更愁”,念着念着,突然想起炕头箱子里藏着的那瓶高粱酒——还是去年公社表彰时发的,他一直没舍得喝。 颜雨转身就往库房冲,掀开炕席,从暗藏的木箱里摸出那瓶酒。塑料封皮一撕就破,他用牙咬着拔掉塑料盖,一股冲鼻子的酒精味立马钻了进来,呛得他打了个喷嚏。啥下酒菜都顾不上找,他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就往外跑,踩着雪爬到最高的麻袋垛上,找了个稍微平整的地方半坐半躺。 抬头看时,雪粒子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飘飘扬扬的,把天和地都裹成了一片白。颜雨拧开酒瓶,往搪瓷缸里倒了小半缸,仰头就灌。烈酒刚进喉咙,就跟吞了把刀子似的,又干又烈,直接呛得他眼泪直流。可他不管,又猛灌了一口——嘴里辣得烧得慌,心里的苦却半点没减,反倒更沉了。 憋着的愤懑、委屈终于忍不住了,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北风卷着他的哭声往荒野里散,这么大的天地间,就只剩麻袋垛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孤零零的。这地方离村子远,又是大半夜的寒冬,没人能听见他哭,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难过有多沉——以前是肚子饿,现在连心里都空落落的,比饿肚子还难受。 他不明白,为啥自己总要遭这些罪?先是从北京来北大荒,后来想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又这么难。哭着哭着,眼泪流干了,反倒生出一股悲怆来。他举起搪瓷缸对着天,扯着嗓子狂笑:“来!这酒,咱跟老天爷一起喝,同销万古愁——”喊到最后,气都喘不上来,尾音在风雪里碎成了渣。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8章 鲤鱼跳龙门 就在这时,他突然懂了李白“对影成三人”的孤独——原来那些漂泊在外的古人,为啥总写些寂寥的诗,因为当人孤零零一个,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时,也只能对着天地、对着酒,把心里的话倒出来。颜雨“腾”地站起身,挥舞着手臂,醉醺醺地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从吟诵到瞎唱,又从唱变成半吟半唱,他越喊越激动,抱着酒瓶直接往嘴里灌,没一会儿,一整瓶高粱酒就见了底。脑袋晕乎乎的,脚下跟踩了棉花似的,可心里那点清醒还在 —— 他知道自己醉了,可又没完全醉。 颜雨跌跌撞撞地从麻袋垛上滚下来,摔在雪地里也不觉得疼。他爬起来,从仓库门后扯了几片干得发硬的烟叶,又摸了盒火柴,转身又爬上了麻袋垛顶。雪已经积得很厚了,垛顶上白茫茫一片,可他半点不觉得冷,一屁股坐回原来的地方。 醉眼朦胧中,他把烟叶搓碎,刚想找纸卷烟,却发现没带卷烟的小纸片。他在身上的口袋里胡乱摸,指尖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纸包——掏出来一看,竟是傍晚林晓梅塞给他的那封情书,还被精心折成了个心形,棱角分明的。 看着这个“心”,颜雨突然觉得好笑——都要断了念想了,还折这么好看干啥?“少她妈扯犊子!”他吐了口带着酒气的唾沫,刚想把信扔了,又突然停住:这不就是现成的卷烟纸吗? 他伸手撕开封口,借着雪光,先瞥见开头“颜雨同志亲启”那几个娟秀的字,鼻腔里顿时泛起一阵酸涩。可手上的动作没停,他把写满少女心事的信纸撕成细条,捻了点碎烟叶放上去,用舌头沾了点口水,把纸条卷成一头粗一头细的烟卷。 火柴“嚓”地划亮,火光照亮了信纸上最后半句:“……成分问题实难违抗父母,望君珍重。”颜雨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把烟卷凑到火苗上点燃,猛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信纸烧成的灰烬,随着北风飘进雪夜里,没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转过年春天,柿子树又发了芽,颜雨也彻底变了个人——以前还爱跟社员唠两句,现在却寡言得很,脸上总没什么表情。村民们常看见他独自站在仓库院子里,仰着头看墙上柿子树上的乌鸦,一看就是大半天,乌鸦“呱呱”叫得聒噪,他也不烦,就那么愣着。 可大队还得靠他——想多挣工分,就得让他给县广播台写稿;谁家想出名,也得来求他编点好事,比如谁捡了粮票上交了,谁扶着邻村老大娘翻山了。颜雨一开始懒得动笔,他们就拎着鸡蛋、揣着红糖来求,软磨硬泡的。 颜雨慢慢发现,以前他笑着应承,旁人倒不怎么当回事;现在他冷着脸,话也少,反倒没人敢怠慢他,还多了几分敬畏。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这种冷漠——没什么高兴的,也没什么难过的,日子就这么过,旁人的日子热热闹闹,他的日子安安静静,仿佛外面的变化都跟他没关系。 直到某个晌午,大队院里的喇叭突然“吱呀”响了两声,接着就传出公社通讯员的声音:“接公社通知!接公社通知!教育部宣布,恢复高考制度!今年冬天就举行第一次考试……” 当时颜雨正跟社员们一起装豆子,手里的搪瓷缸“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豆子撒了一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平时总佝着背的仓管员,突然挺直了腰杆,朝着仓库就狂奔而去。衣角扬起时,藏在里面的残雪簌簌往下掉,像惊蛰前最后一场碎玉。 大伙儿看着他大步流星跨进仓库,反手轻轻带上门,“咔嗒”一声,门板关得严严实实。正纳闷呢,仓库里突然传出一阵狂笑,那笑声特别响,穿透门板,震得窗棂都嗡嗡颤。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忍不住笑了——这城里来的小伙子,怕是高兴坏了。 可没笑一会儿,那笑声突然转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哭得比上次在麻袋垛上还凶。场院里瞬间静了下来,社员们也都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儿,没人说话。他们都懂,这哭声里装的不是难过,是积压了太多年的委屈——那些在北大荒熬的夜、受的冻、藏在心里的苦,终于有了个出口,有了个盼头。 等颜雨平静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高考复习资料。他跑去大队小学,找同样是知青的王老师请教,可王老师挠着头,一脸茫然:“高考?这都多少年没考了,哪还有正经教材啊!我这儿就剩几本旧课本,还是教小学生的。” 颜雨没放弃,连着半个月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琢磨了好久,终于咬着牙,拿出珍藏的信纸,给北京的父亲写了封信。信里的字写得工工整整,每一句都透着恳切:“爹,我想考大学,求您帮忙找些复习书寄来,不管多难,我都想试试……” 提笔的时候,他仿佛已经听见父亲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的声音:“你小子疯了?就你这在北大荒混了这么多年的水平,还想考大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可他攥紧了笔,指节都泛了白——不管父亲怎么说,不管有多难,这一回,他都要搏一把,为自己搏个不一样的将来。 鲤鱼跳龙门,高考就是那让鱼儿飞跃的激浪。 1977年,在海南岛岭南九龙茶场十三队插队的黄白,正眼巴巴地盼着高考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每到夜里,他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直犯嘀咕: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子弹,把自己本该像小鸟一样自由飞翔的青春给打死了呢? 说起来,那还是1968年的夏天,黄白刚从广州培英中学毕业。那时候,整个社会就像一个大熔炉,他一个小小的毕业生,根本就没办法抵抗,只能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给卷进去,感觉自己就像一片树叶,在时代的大漩涡里飘啊飘,完全找不到方向。 记得离开广州那天,黄白胸前戴着“下乡光荣”的红绸花,其实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是周围的人都在敲锣打鼓地欢送,他也只能任由别人把笑容画在自己脸上。他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家唱着那些激昂的歌曲,背上那个薄薄的行囊,被人群推来推去,就这么混进了去海南的队伍里。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9章 牛棚当宿舍 绿皮火车上挤满了和他一样命运的年轻人,大家都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火车一路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到了海边,又坐上船,在咸涩的海风中,甲板晃得厉害。黄白看着远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突然,五指山脉的轮廓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这个西关少爷的人生,就要被钉在这个荒岛深处了。 到了十三队,黄白才发现,这是一个新建的小队,人也不多,全都是知青,一共四十八个人,其中一大半都和他一样,是背着“特殊背景”的西关子弟。剩下的那些人,虽然来自全国各地,有说话带着东北腔的伐木工,以前居然是拉小提琴的,还有从陇南来的会计,以前穿着洋装跳交谊舞,但他们的身份都差不多,不是地主资本家的少爷,就是海外侨属家的大小姐。 在那个年代,大家都得响应号召,“狠抓革命,猛促生产”,只有拼命干活,才能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合格的人民社员。黄白他们每天都挥舞着砍刀,去劈开那片原始森林。橡胶树被砍开后,乳白色的汁液就顺着刀锋滴下来,看着就像他们这些少年被生活逼出的眼泪。 “开荒大会战!每人每日四亩茶沟!”每天天还没亮,晨雾还没散呢,哨声就像一把刀,穿透了茅草房。黄白就往手心里啐一口唾沫,然后抡起那把十二斤重的开山锄。他每次挥动锄头,那泥土里好像都埋着他的梦想,比如那本《约翰?克里斯朵夫》,还有母亲藏在行囊底的杏仁饼铁盒。等到晚上,月光照在他那晒脱皮的脊梁上,广播里还在不停地喊:“要脱胎换骨,就要狠抓革命、猛促生产!”喊得多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好像这些口号就变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每天不是上山伐木砍竹,就是在烈日下挥锄大会战,开垦茶园,采摘茶叶。有时候还得下海捕鱼捉螃蟹,在大风大浪里捞海带,就为了给公社节省点口粮。这么多年下来,黄白从广州带来的的确良衬衫早就磨成了渔网,北纬18°的阳光可真是厉害,把他们的皮都扒了好几层,以前那稚嫩的模样早就没了,换来的是一身古铜色的皮肤,还有那带着乡土气息的口音。 一年四季里,最难受的就是台风季了。每次台风来的时候,他们都得顶着暴雨去抢收橡胶。那海浪打得厉害,海带在浪尖上翻涌,就像幽灵的裙摆一样,看着都吓人。 有一次,黄白砍竹的时候不小心失手了,那毛竹尖在他左肩上划了一道三寸长的血沟。赤脚医生来了,居然用烧红的镰刀来烙他的伤口,那滋味可真是疼啊。就在那一瞬间,黄白突然想起了西关大屋雕花窗棂投下的光影,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可是,一等到忙碌结束,黄白对家乡的思念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整个知青大院都给淹没了。他在这个异乡,人生地不熟的,虽然这里的每一块地都是他们自己开垦出来的,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到了晚上,那就更难熬了。椰叶葺顶的茅屋漏着星光,蝈蝈从春天叫到冬天,叫得人心烦意乱。黄白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的思念就像那椰树一样,一年四季都是绿的,又像那酸豆树一样,全是酸味。他想回家,可是能回家看看的机会就像那凤凰树一样稀少,那凤凰树“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可他却很难见到。 黄白经常盯着屋梁上结网的壁虎看,一看就是好久。他的思念就像五指山的藤蔓一样,不停地疯长。他想着泮溪酒家的虾饺,那味道可真是香啊,现在肯定已经出锅了吧。还有荔枝湾的龙舟鼓,是不是还藏在何叔的阁楼里呢? 这些念头就像酸豆角的汁水一样,呛得他鼻腔直发酸。故乡的那些桥啊、巷啊、树啊、人啊,总是在他的梦里出现,可是一醒来,却又什么都没有了。他多希望能再回到故乡,去走一走那些熟悉的街道,看一看那些熟悉的面孔,哪怕就只停留一会儿,他也就满足了。可是,醒来后的他,身心却更加疲惫了,那思念就像一个影子,一直跟着他,怎么也甩不掉。 不知不觉,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又到了年末。海南这里的天气总是那么湿热,浓绿的植被让人分不清四季,只能靠着墙上的日历来提醒自己。这不,日历上的数字又告诉他们,春节又要到了。每到这个时候,知青们就特别想家。他们劳动了一整天,累得不行,什么都不想干,就连之前编排好的节目也懒得再去训练了。 吃完饭后,大家就坐在屋门口,吹着那热乎乎的冬日热风,听着小喇叭里男女播音员在那里高亢地播报着公社的新闻。黄白扫视了一下院子,发现十三队的所有人都整齐地围坐在红星牌收音机前,原来啊,是林淑敖上个月投给县广播站的稿件被选中了,今天要播出呢。大家都很重视这件事,不管多忙,都要听听自己的故事。 广播里,先是说了一些国家大事和国际风云,然后男播音员终于说了“下面”两个字。这时候,所有知青都竖起了耳朵,腰杆也挺得笔直。“下面开始播报本地新闻,今日播发知青来信,今天要讲的是岭头茶场十三队的变迁故事。”大家一听到“茶场十三队”这五个字,心里都猛地一震,没想到他们的故事真的能通过电波传出去,传到那么远的地方。 黄白的头皮都麻了,他赶紧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广播里的内容。那女播音员的声音很有感染力,一下子就让人有了画面感:“1966 年秋,接到琼中县通知,岭南九龙公社干部群众热烈欢迎知识青年来公社劳动锻练。知青们插队落户时,公社组织全体社员敲锣打鼓欢迎知青们的到来。就这样,48位来自天南海北的知青共同组成了十三队,开启了新海南人的生活天地。” 男播音员接着说:“当时腾出牛棚当宿舍,地上铺着椰树枝拌稻草。”女播音员又说:“乡亲们趴在篱笆外看西洋景——穿卡其裤的姑娘,戴眼镜的后生,有个戴列宁帽的还夹着英文书!”大家一听,都知道说的是谁,忍不住哄堂大笑。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0章 搪瓷缸子 黄白的指尖紧紧地掐进了掌心,他想起了很多往事。比如那个暴雨夜,茅草屋顶被掀翻了,黎族阿婆抱着蓑衣冲进雨幕里,用不太标准的粤语喊着“后生仔快躲灶房”;还有常梅姐,总是把地瓜粥里稠的部分舀给知青们,自己却喝那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 广播里还在继续说:“十三队坚持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斗争精神,短短数个春秋就让荒山变绿林,让荒野变肥田。粮食增产了,知青们开始围绕增强集体经济开动脑筋。九龙公社地处湿润地区,水量充足,云雾缭绕,知青们就在缓坡上栽种了万亩茶树,没想到,这样一个举动绿了荒山富了农民,十三队也正式成为岭南九龙公社茶场十三队。” 然后播音员又说了一些知青们刚来的时候的情况,比如开始是分配到各生产队劳动,每个生产队二三人,吃住在村民家,和村民一起劳动,记工分,参加分粮和年终决算。后来公社把牛棚整理出来让知青们住,那条件可真是艰苦啊,地上铺的是秫秸、麦秸、稻草和椰树枝混搭的地铺,男知青住东间屋,女知青住西间屋,中间那间就当客厅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厨房也是临时搭建的,锅台也是凑合着用的。 “大省城的知青来插队,乡亲们都很热情,特别是村里的年轻男女,都到知青们居住的院子里来看西洋景,指着知青们的穿着打扮品头论足,也有几个年轻人帮着知青们搬行李摆放行李,还有几名妇女为知青们张罗晚饭。”播音员说道,“那天晚饭后,于主任简单介绍了一下岭南九龙公社的基本情况,并宣布省城来的 21 名知青为一个知青集体户也就是知青小组,让常明湖担任知青小组的组长,还安排他闺女常梅暂时帮助知青们做饭。后来几年,知青不断被派来,最终人数达到48位。” 广播里还提到,公社对知青们的生活很关心,要求各生产队每人每天保证1市斤口粮,确保知青们的生活保障。知青们每天挣的工分还能参加夏秋粮的分配和年终决算。后来,为了加强管理,公社还集体盖房供知青们居住休息,配有灶房、灶具和厨师,指派了炊事员付建等人专为知青们做饭、搞好后勤管理。还为知青们参加了合作医疗,患病时可以免费到医疗室看病,凭医生证明休息养病。 “知青们除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外,还同村中的民兵摸爬滚打、投弹射击、走步做操等训练,以此提高军事技能。公社订阅的省市报纸杂志免费供知青阅读学习,以此提高政治思想觉悟。每半个月休息两天,洗衣返城皆可、自由安排休息时间。”播音员接着说,“为了活跃知青的文化活动,岭头公社组织社员们和知青们搞文艺活动,唱歌、快板、三句半、样板戏舞蹈、武术等齐上阵。按照上级文件精神和通知,公社从政治上、思想上、生活上和行动上给予知青以极大的方便。政治上有方向、思想上有开导、生活上有人管、生产上有人教、行动上有指引。在岭头公社插队的知青,虽然环境条件差但照顾的很周到,几年的功夫,知青们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最后,播音员说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这期间也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留在了社员们的心中,比如那年给东陵原上拉架子车装满土肥,返回时知青们为了省时间少跑路,全都蜷缩在车厢里,一个名叫黄白的男知青驾着满载土肥的板车冲下山坡,车轮碾过碎石那刻,车上坐的三四个人像撒豆子似的全都滚进沟渠,等众人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泥沟沟变成了化妆品,个个灰头土脸全都变成了大花脸,大家相互见了都笑了,拍掉身上的泥土又赶路返回。” 播音员的话刚落音,“轰”的一声,十三队所有的社员们全都笑翻了。那笑声可真是大啊,把梁上的积灰都给震落了。可是黄白却瞥见常明湖悄悄地抹了一下眼角。黄白知道,这三年来,常明湖总是把回城探亲的名额让给其他知青。其实常明湖和他一样,父母都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就算回去,又能见到谁呢?想到这里,黄白的心里也觉得酸酸的,他看着常明湖,心里对这个队长充满了敬意。 社员们的哄笑声像涨潮的海水似的,“哗啦啦”全往黄白身上涌。知青们一边笑,一边齐刷刷朝他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打趣的劲儿。 黄白?就是那个每次自我介绍都用一套固定说辞的年轻人。这会儿他正攥着个满是茶渍的搪瓷缸,缸沿都磨得发亮了。 “我爸姓黄,我妈姓白,我是革命家庭的结晶,所以叫黄白。”这话他说了不下百遍,可从没跟人提过后半句——他爸其实是广州老中药铺的股东,手里攥着好几本祖传的药方子;他妈是圣玛利女中的英文教员,从前总教他念那些拗口的外国诗。 广播里的女声还在接着说:“开荒挖茶沟那阵子,有知青双手磨得血泡全烂了,疼得瘫在梯田上偷偷哭……” “轰!”这话刚落地,屋里的笑声又炸开了锅。几个年纪大些的知青,眼神偷偷往角落里的常梅瞟。谁不知道啊,当年这位穿惯了旗袍的西关小姐,硬是咬着牙举着缠满纱布的手,在茅草屋里一笔一划抄《红旗》社论,纱布上渗出来的血珠把纸都染红了好几处。 “还有同志得了‘打摆子’,高烧烧到四十度,被抬到场部医院的时候,躺在担架上还迷迷糊糊喊‘姆妈’……” 又是一声“轰”,可这次的笑声稀稀拉拉的,像秋风扫过落叶似的没了力气。黄白眼角余光瞥见常明湖正用生满冻疮的手摩挲膝盖——那是1971年冬天修水库,天寒地冻的,这位东北汉子背着昏迷的他,在满是冰碴子的地里爬了足足二里路,回来的时候,常明湖的裤腿都冻成了冰壳子。 男播音员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把这有点凝滞的空气撕开了个口子:“他们刚来时啊,连麦青和韭菜都分不清,马、骡、驴看着都一个样,农器家具更是摸都摸不熟,连稻草、杂草和麦苗都认不全……多亏了社员们耐着性子手把手教,知青们才慢慢摸清了生产和生活的门道。”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1章 缝纫机 这会儿屋里的笑声已经没剩多少了,稀稀拉拉的不成样子。不少社员听着这话,都想起了自己刚来时的窘迫劲儿——有的把稻种当杂草薅了,有的用锄头把菜苗铲了,还有的挑水时连桶带水摔进沟里,浑身湿得像落汤鸡。好些人盯着自己粗糙的手,眼神都飘远了,像是跌回了当年那个手忙脚乱的场景里。 笑声渐渐歇了,黄白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道横亘的裂口。这道疤是七年前割茅草时留下的,当时茅草叶像刀子似的划开了手,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随便用布条缠了缠就接着干,后来结了痂,就成了这辈子都褪不去的“勋章”。窗外的橡胶林“沙沙”响,风一吹,叶子就像在说悄悄话。十年前他们亲手栽下的小树苗,现在都长得能割胶了,乳白的汁液顺着刀痕慢慢往下淌,蜿蜒着像极了他们被热带毒辣阳光晒化的青春;而树身上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又像是他们被岁月反复打磨出来的老茧,硬邦邦的,藏着说不完的故事。 院子里的凤凰花还像往年一样开得热烈,花瓣红得发亮,透着股矜贵劲儿。可黄白忽然想起,那些在台风天里,大家围着一棵椰树,你一口我一口分啃一个椰子的情谊;那些傍晚收工后,坐在茅草屋前,手把手教黎族孩子写自己名字的黄昏——这些日子虽然苦,可何尝不是另一种扎根呢?就像橡胶树的根,慢慢往泥土深处钻,不知不觉就扎稳了。 过了好一会儿,黄白才从回忆里醒过来,广播里前面大半内容都错过了,耳边已经是后半段的总结。突然,女播音员的声音清亮起来:“按照有关政策,符合条件的知青,可以返城招工或者推荐上大学。之前有个别知青提着礼物去村干部家,想走后门,都被村干部拒绝了。干部们跟知青说清楚了政策规定,只要符合条件,公社肯定盖章放行,绝不会耽误娃们的前程。” 这话像颗石子儿似的砸在黄白心上,他立马想起上个月林淑敖悄悄塞给他的那本《内部参考》。那页泛黄的纸被他当成“尚方宝剑”,天天压在枕头底下,边角都被磨得起了毛边。上面写着“家庭问题不牵连子女”,可常梅的入团申请,还是在支部会上被卡了三次。每次开会,有人提起常梅爸妈的事,她就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一句话也不说。 广播里还在念:“谈到岭头九龙公社茶场十三队知青小组在农村的表现,邢淼、来子昂等村干部都齐声夸赞:十三队知青小组贡献大!” “十三队的知青自从在生产队落户,在公社干部和广大贫下中农的关怀教育下,在农业学大寨、普及大寨县的运动中,做出了突出贡献,受到干部群众的一致称赞。” 听着这些夸赞,黄白心里跟明镜似的——有些话掺了水分,可大家还是愿意听,甚至心甘情愿跟着高兴。墙角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冷哼,黄白不用看就知道是赵振铎。这位连续七年春节都留守茶场的文书,写了好几份入党志愿书,可上面永远缺个关键的印章。每次公社有人来考察,赵振铎都忙前忙后,可到最后,还是没个准信。 “他们思想觉悟高!坚持政治学习,抓牢世界观改造,联系实际团结知青,在大干社会主义的农业学大寨运动中贡献力量……从1973年起,在公社党支部的关怀下,学习从没断过。十三队的学习有计划、有安排、有目的,做到人员、内容、时间三落实……针对知青里存在的问题,还专门举行专题讲座和讨论,提高大家的思想觉悟。大部分知青坚持写读书笔记,学习风气越来越浓……这些年,十三队先后有21名知青入党入团,11位知青分别担任了大小队干部,工作业绩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们学习积极性高!结合政治夜校的学习,积极参加公社各项政治运动,用社会主义思想占领农村阵地。在批判‘四人帮’运动中,知青们主动上阵,口诛笔伐,精神面貌有了很大变化……十三队配合大队党支部、团支部和政治夜校,办了批判专栏、墙报、诗刊62期,开广播批判会12次,写大批判文章200多篇,几乎天天有主题,月月有内容,年年有专题,有力推动了大批判的深入开展……” “他们劳动能力强!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充分发挥突击队作用。正因为十三队抓好了政治学习和大批判运动,思想上的提高转化成了物质力量。三夏、三秋大忙的时候,知青们白加黑、5+2连轴转,抢收抢种,确保庄稼及时收割、运输、碾打入仓……冬天给田间送肥,修建水库的时候,知青们更是发扬大干社会主义的精神,不少人逢年过节还在劳动,出勤率大大提高,为普及大寨县贡献了力量……除此之外,知青们还积极参加水库建设、种试验田、丰产田等科学种田活动……” “他们舍小家顾大家!把知青的吃穿住行安排得妥妥当当,办好集体灶,让大家成了一个坚强的集体。从1973年开始,在公社干部和社员的关心下,集体灶就一直开着。采取凭票吃饭、节约归己的方式,还成立了灶委会,日清月结、民主理财,每个月开三次生活会,培养知青的共产主义思想,克服小生产观念。知青们团结一致,互相帮助、互相爱护……还结合青年人的特点,配合政治夜校组织各种文体活动……这么一来,知青们不想家了,出勤率也提高了,更愿意扎根农村,在建设大寨县的劳动中发挥青年突击队的作用。十三队还被评为琼中县知青先进集体,光荣地出席了县、市表彰大会。” 当播音员念到“1973年开办集体灶”时,黄白耳边仿佛响起了饭盒相撞的“叮当”声,鼻尖也似乎嗅到了记忆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咸鱼粥味道。他想起黎族阿嬷总把舍不得吃的虾酱偷偷埋在他的粥底,每次他舀到最后,都能尝到一口咸香的惊喜;想起冬天粥太烫,大家围着灶台,你吹吹我吹吹,笑声能盖过风的声音。想着想着,困意像五指山的晨雾似的漫了上来,他靠着门框慢慢滑下去,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里,他好像又看见了珠江水面上粼粼的波光,还有岸边叫卖云吞面的吆喝声。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2章 酒菠萝 白天在茶园里干了一整天活,锄头抡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傍晚又吃了顿饱饭,再加上广播后半段的内容实在有些单调,像催眠曲似的,怎么能不让人昏昏欲睡呢? 黄白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冲破暮色,停在了院子门口,车灯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耳边刚好传来广播里最后的结尾:“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公社知青办的仲秋雨主任从吉普车上下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格外显眼。女副主任吴梦娜脖子上系着一条丝绸方巾,在热带的晚风中飘来飘去,像只轻盈的蝴蝶。这个从上海来的姑娘,穿着得体的干部服,皮肤白净,跟天天在太阳底下晒得黝黑的知青们比起来,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跌进了浑浊的池塘——男知青们赶紧假装整理衣襟,其实是想把皱巴巴的衣服拉平整些;女知青们则偷偷拽着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衣角,希望能遮住那些显眼的破洞。 “我代表公社余主任来看望大家了!这一年来,大家在茶场辛苦了……”仲秋雨主任开始讲话,内容又长又单调,可没人敢走神。其实大家心里振奋的原因,多半是因为站在他身后的吴梦娜。她长得太好看了,站在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仲秋雨旁边,就像大黑猩猩身后开了一朵娇嫩的白莲花。她的出现,一下子让傍晚灰蒙蒙的天色亮堂了不少,又像是在昏暗的小屋里突然照进了一束白月光。她笑的时候,眼角弯弯的,连说话的语气都软软的,看得人心里直发颤,差点就失了魂。 黄白盯着吴梦娜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太失态了,赶紧往周围扫了一眼。这一看,他忍不住乐了——不管是男知青还是女知青,目光都黏在那位上海姑娘身上。表面上大家都装作在听仲秋雨讲话,可眼神却一个劲儿往吴梦娜那边飘,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黄白忽然有点生气,不是气别人,是气自己。他长得普通,个子不算高,脸上还有晒出来的雀斑,平时又不爱说话,跟那些能说会道的知青比起来,一点优势都没有。要是以后有返城或者上学的机会,自己怕是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想到这儿,他心里又酸又涩,一股气馁的劲儿涌了上来。 黄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之前那道旧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磨得快没底的解放鞋,鞋帮上还沾着干硬的泥巴;再抬头,瞥见吴梦娜脚上的牛皮靴,靴尖只沾了一点红泥,看着又干净又体面。这时,坐在他旁边那个总替他补裤子的四川姑娘突然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个小石子儿似的,惊醒了满屋子小心翼翼的窥视。大家赶紧收回目光,假装认真听仲秋雨讲话,可脸上的红晕还没退下去。 当吴梦娜把慰问的糖块轻轻放在常梅结着痂的指节上时,黄白忽然看清了她眼里闪过的那一丝水光。那眼神他太熟悉了——那分明是十年前,他们第一次在绿皮火车上看到五指山轮廓时,眼里流露出的那种惶惑和迷茫。 那种惶惑,黄白比谁都懂。就像他再也回不去的家乡,父母早就不在原来的地方,西关大屋的雕花窗棂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又像那些缠在橡胶树上的藤蔓,突然断了根,只能在风里晃来晃去,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连一点希望都抓不住。 他看着吴梦娜,又看了看身边的知青们,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不管是来自上海的干部,还是来自广州、东北、四川的知青,大家其实都一样,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挣扎着扎根,盼着有一天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光。 黄白心里像被塞进了块凉冰冰的石头,那股落差感堵得他发慌,不自觉地垂下头,目光落在知青大院中央那几坛还没开封的菠萝酒上。酒坛是粗陶做的,壁上坑坑洼洼的,却胡乱贴了张淡雅的红纸,纸上“菠萝酒”三个字写得墨迹淋漓,笔锋歪歪扭扭的,倒像院角疯长的野草,透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 这菠萝酒他再熟悉不过了。在海南扎根这么多年,他不止一次见过黎族老乡酿这酒。每年菠萝成熟的季节,老乡们会挑那种七八成熟的果子——果皮得泛黄,用指腹轻轻一按,能陷出个软乎乎的小坑,还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勾得人鼻子直发痒。寨子里的老把式最会酿酒,只见他们抄起柴刀,“咔嚓”一下削掉菠萝头顶的冠芽,再连皮带瓤切成厚厚的片,一层菠萝一层糖,码进半人高的陶瓮里,最后浇上自家酿的米酒,那米酒黄澄澄的,还带着新米的清香。封坛前,老把式总会把脸凑到瓮口,深吸一口气,眯着眼说:“得让日头晒透,月光浸透,山风再从坛缝里钻透,这般酿出来的才叫活酒,喝着才有劲儿!” 酿这酒可是个细致活儿,每两三天就得搬着坛子轻轻晃一晃,让菠萝的甜味和酒气混得更匀。大概等上三四个月,酒就酿好了,掀开坛子盖,那股甜香能飘出半条街。泡在酒里的菠萝也别浪费,捞出来剥了皮就能吃,嚼着又甜又软,还带着酒香。 就连削下来的菠萝冠芽,海南人也舍不得丢——那玩意儿最有营养,埋在土里就能生根发芽,来年又是一棵菠萝苗。每年酿菠萝酒的时候,总有人下乡去收那些菠萝档削下来的冠芽,拉回去种在自家地里。还有削掉的菠萝皮,堆在角落里发酵几天,就能当成牛和羊的饲料,一点都不浪费。黄白总说,这菠萝啊,真是浑身是宝,连渣都能派上用场。 去年立冬那天,黄白去椰林寨阿婆家串门,阿婆特意给他尝了块浸在酒里的菠萝。那果肉泡得变成了暗琥珀色,咬下去的瞬间,酒浆在嘴里炸开,比新鲜菠萝还甜润三分,米酒的醇厚裹着果香,竟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用老白干渍的醉枣——那时候每到秋天,母亲就会把红彤彤的大枣泡进酒里,等过年时拿出来,他总能偷偷摸几颗解馋。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3章 见色起意 黄白是医药世家出身,见了这菠萝酒,难免要琢磨琢磨它的功效。那天晚上,他在油灯下翻遍了带来的《本草纲目》,终于在泛黄的纸页里找到几行小楷:“菠罗蜜瓤味甘香,微酸,平,无毒。主止渴解烦,醒酒益气令人悦泽。核中仁味同,主补中益气,令人不饥,轻健。”他按着白话琢磨,这菠萝密封浸泡发酵后,酿出来的酒应该能清热解渴、消暑提神,要是吃多了不消化,喝两口说不定还能止泻。 要是按现在的说法,菠萝的果皮和果肉里有不少维生素B和C,用酒一浸,这些营养成分就能更好地溶出来。而且菠萝里有种菠萝蛋白酶,听说能抗炎、消水肿,还能溶解纤维蛋白,对身体倒是有不少好处。 不过,黄白也从当地社员嘴里听说,有些过敏体质的人吃多了菠萝会得 “菠萝病”,浑身发痒还拉肚子。他琢磨着,大概是酒精把菠萝里的蛋白酶给激活了,过敏的人吃了就容易中毒。所以平时见着有人要多喝菠萝酒,他总会多嘴劝一句,要是对菠萝过敏,可千万别碰这酒。 劝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可黄白自己就是过敏体质——在家乡的时候,他帮爸妈削山药,手一碰到山药汁就会红肿发痒,痒得他直跺脚。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敢尝菠萝酒,总怕自己喝了也过敏。 可今天,不知道是被院子里的热闹冲昏了头,还是心里那股委屈劲儿没处撒,他竟生出一股邪念:偏要尝一尝这海南人常喝的菠萝酒,到底是啥滋味! “过年了,也没什么好招待大家的!来,都尝尝这菠萝酒,图个高兴!这酒啊,一点都不辣,跟糖水似的甜!” 吴梦娜的声音打断了黄白的思绪,他抬头一看,只见吴梦娜正弯腰撕酒坛上的封泥,她的动作轻柔,连额前垂下来的碎发都透着温柔。仲秋雨主任率先拿起一只粗瓷碗,吴梦娜用勺子从坛子里舀出酒来,那酒是浅琥珀色的,还带着点菠萝的果肉碎,看着就诱人。 一听这酒像糖水,旁边几个女知青立马来了兴致,你一碗我一碗地盛起来。她们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沿着碗沿抿了一小口,砸了砸嘴,又忍不住再喝一口,眼里满是惊喜——这酒果然不像别的酒那么冲,甜丝丝的,还有股果香,喝着特别舒服。 黄白的指尖蹭过酒坛上没清理干净的粗粝封泥,心里的躁动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他早该记得,菠萝蛋白酶一碰到酒,活性就会倍增,就像当年削山药时沾到的汁液,会让皮肤又红又痒,此刻那股痒意仿佛还在记忆里隐隐作祟。可当吴梦娜掀开酒封的刹那,清甜的果香混着淡淡的酒气飘过来,勾得他喉咙发紧。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只碗,盛了满满一碗,小心翼翼地端着,又蹲回了刚才的墙角,学着女知青的样子,轻轻抿了一口。 “咦?这哪是酒啊?甜滋滋的,分明就是浓稠的菠萝蜜汁嘛!真跟糖水一样!”女知青们捧着碗,叽叽喳喳地惊叹着。周围的男知青们更直接,端起碗仰头就喝,喉间发出 “咕咚咕咚” 的畅快吞咽声,喝完还砸着嘴喊 “再来一碗”。 “好喝!”黄白蹲在墙角,小口啜着酒,在心里暗暗叫好。这酒甜而不腻,酒劲又不冲,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暖的,连心里的委屈都好像淡了点。他忍不住抱着碗一仰脖,把整碗酒都灌进了肚里,甜浆滑过舌尖时,带着一丝细微的刺痛,可转瞬就被酒液带来的温热吞没了,一点都不难受。 等黄白反应过来,碗已经见了底,院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闹。他还以为是吴梦娜在跟大家互动,才让气氛这么活跃,放下碗四处张望,却发现仲秋雨和吴梦娜早就没了人影。想来是他们讲完话,又象征性地敬了酒,怕待在这儿让知青们放不开,就干脆先走了。 黄白心里有点懊悔——刚才光顾着喝酒,都没好好多看几眼吴梦娜,现在想再看,人都走了。就在这时,十三队的队长王岩石端着两只碗走了过来,把其中一只碗塞到黄白手里,咧嘴一笑:“来,兄弟,笑一个!咱今儿个不醉不归!”两只碗“当”地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惊得院外榕树上的夜枭“哇”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兄弟,我瞅着你一整年都没怎么笑过,”王岩石喝了口酒,川音裹着酒气飘过来,“大过年的,啥烦心事都先搁一边,高高兴兴的比啥都强!” 两碗酒下肚,王岩石的脸涨得通红,他“啪”地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就唱了起来:“太阳出来啰嘿——”那破锣似的嗓子一喊,屋里的煤油灯焰都跟着直跳,吓得旁边几个女知青赶紧捂了捂耳朵,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岩石站起身,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同志们!今年是咱们十三队知青人数最多、也最齐整的一个年,我心里实在是高兴!没啥好表示的,就给大伙儿唱首咱四川的民歌,助助兴!” 他这话一说完,知青们顿时来了兴致,男知青们嗷嗷地欢呼起来,有的还吹起了口哨;女知青们也笑着鼓起掌,连刚才还在偷偷抹眼泪的人,这会儿也跟着笑了。 在大伙儿一遍又一遍的叫好声中,王岩石扯着他那烟熏火燎的嗓子,使劲吼起了四川民歌:“太阳出来啰嘿,喜洋洋啰郎啰,昨夜江声带雨,秋池芙蓉依依,青石辗转弯曲,辣妹的影子清晰,重重山的怀里,庆幸渝水一滴,朝天门外一去,洋洋洒洒万里,太阳那个出来喜洋洋,明天更比今天靓,人人心里有方向,豪爽映红江啰……” 黄白心里感激王岩石刚才过来给他敬酒,这会儿见队长在台上唱歌,气氛这么热烈,他也想给队长助助兴。他捏着空碗,本能地想上前敬酒,可刚走了两步就停住了——队长正扯着嗓子唱歌呢,一张嘴哪顾得上喝酒啊! 这可咋办?黄白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眼睛四处乱瞟,忽然看见墙角边开着一片野花,红的、黄的、紫的,开得热热闹闹的,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也顾不上多想,脚步有点踉跄地走过去,伸手薅了一把,草根上还沾着湿漉漉的红土,带着股泥土的腥气。 刚好这时候,王岩石唱完了最后一句,正端着碗喝酒呢。黄白赶紧快步走过去,双手捧着那把野花,郑重其事地递到队长面前。 喜欢1977年高考又一春请大家收藏:()1977年高考又一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