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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一枚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住院部的下午两点,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


    夏熙辰照例坐在三楼血液内科区外的休息区,靠窗的位置几乎成了他的专属。他面前摊开着一本书,但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窗外那条连接门诊和住院部的林荫道。


    他在等一个人。


    或者说,在等一个身影。


    当那个穿着白大褂,步履匆匆的熟悉身影准时出现在视野里时,夏熙辰的心轻轻一颤。是傅斯年。


    在夏熙辰的心里,有两个数字。


    一个是百分之五十——医生告诉他,这是三年后他还活着的概率。像一枚悬在头顶的硬币,生死各半,迟迟不肯落下。


    另一个,是七十三——他偷偷数过,傅斯年从门诊部走到住院部,一共要走七十三步。这个数字很稳,就像他这个人,严谨、准确,令人莫名安心。


    夏熙辰坐的位置能完美地捕捉到傅斯年从楼下林荫道走来的身影。午后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他白色的医生袍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他走路很快,步伐带风,年轻有为的医学博士,神经外科的主治医师,是医院里声名鹊起的青年才俊,出身医学世家,从容笃定,所有人都说,他前途无限。


    这样的人,合该站在无影灯下,站在医学论坛的聚光灯下,站在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里。


    夏熙辰的思绪飘回两个月前。


    那时他刚收到Y大雕塑系的录取通知书,和朋友们庆祝完,正和发小季暖在车站等车。突然,右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骨头被生生折断。他膝盖一软,整个人像被抽了线的木偶,猛地向前跪去——“砰”的一声,重重跌在地上。


    “亿亿,地上脏,不能坐!”季暖回过头,嘴里还叼着奶茶吸管,一脸“你又搞什么”的表情。


    夏熙辰抬起头。


    栗色的软发下,是一张清秀得过分的脸。皮肤白皙,五官像被细心雕琢过,眉眼干净得像江南的山水,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拓出浅浅的影。


    可此刻,他脸上的血色正急速褪去,像一张被揉皱的宣纸。细密的冷汗从额角、鼻尖沁出,在夕阳余晖中闪着细碎的光。他死死咬着下唇,齿痕深陷,唇色尽失。


    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因剧痛而瞳孔紧缩,蒙上一层难以置信的茫然与水光。


    他一只手死死按住膝盖,指节绷得发白;另一只手勉强撑在身后,细微的颤抖却沿着手臂传遍全身。


    穿着短裤的少年,膝盖在刚才那一下和大地的亲密接触中擦破了皮,血珠正慢慢渗出来。裸露的小腿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青紫淤痕,触目惊心。


    “季暖你大爷……”他想骂,可疼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


    季暖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扔了奶茶冲过来扶他,嘴里还絮絮叨叨:“亿亿我发现你是越来越虚了,以前熬夜赶工眼皮都不眨,现在半下午聊着天都能睡着……”


    夏熙辰借着他和左腿的力气想站起来,可那剧痛又一次如海啸般扑来,把他刚抬起一点的身体狠狠按回原地。他只来得及从齿缝间溢出一丝压抑的抽气,眼前便是一片昏花——


    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软软的朝左侧倒去。


    “诶!”季暖被他带得一个趔趄。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了夏熙辰向后仰去的头。


    鼻间萦绕起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像某种令人安心的信号。


    夏熙辰终于放任自己,沉入一片无声的黑暗。


    ……


    当夏熙辰从昏沉中醒来时,最先感知到的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在天花板苍白的灯光上。


    “亿亿!”


    一直守在床边的季暖猛地抓住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夏熙辰转过头,惊讶地发现一向活泼闹腾的发小,此刻正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他,那眼神复杂得让他心头一紧——有关切,有恐惧,还有他从未在季暖脸上见过的慌乱。


    “怎么这样看着我啊季小暖,”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我又不是要死了。”


    季暖的嘴唇颤抖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近一米九的身高将寻常的白大褂衬得宛若秀场设计款。内里的深色衬衫熨帖平整,黑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连袖口都扣得规整严密。虽然戴着统一的医用口罩,但那露出的眉眼深邃如刻,眉骨挺拔,鼻梁高耸,让人不禁想象口罩下完整的容颜。


    医生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化验单上,眉头渐渐锁紧。


    夏熙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张血常规报告。几项关键指标后面都跟着向下的箭头,唯独白细胞计数那一栏,数值高得骇人。


    “你的免疫力现在几乎是零。”


    医生的声音低沉,像一把音色极佳的大提琴在寂静的夜里被拨动,每个音节都带着轻微的胸腔共鸣。可这悦耳的声音说出的内容,却让人如坠冰窟:


    “血常规多项指标异常,尤其是白细胞计数异常增高,同时伴有严重贫血和血小板减少。这些迹象表明……我们需要高度警惕血液系统疾病。”


    他抬起眼,目光沉稳而专注地看向夏熙辰:“一会儿护士会帮你转到血液内科。那边的医生会为你安排更详细的检查,包括骨髓穿刺,来明确诊断。”


    每一个字夏熙辰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却变得如此陌生而可怕。他怔怔地望着医生胸前的名牌,上面清晰地印着三个字——


    傅斯年。


    夏熙辰愣住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他茫然地看着傅斯年,那张俊美的脸在视野里有些模糊。半晌,他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


    “我……我挺健康的呀……”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他徒劳地试图寻找更合理的解释:


    “我虽然最近是经常感到疲惫,容易感冒发烧……但是,我以为是考后放松……玩太累了……这是不是,检查错了呀医生?我没有成为雕塑家呢……”


    他语无伦次,杂乱的话语像断了线的珠子,昭示着内心正兵荒马乱。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才刚收到录取通知书,雕塑系的梦想触手可及,黏土的触感、石膏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指尖。他马上就要迎来期待已久的大学生活了,怎么会这样?


    “报告是我亲自盯着检验科出的,不会出错。”


    傅斯年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力度,像一块巨石投入夏熙辰混乱的心湖,压下了所有不切实际的侥幸。他目光扫过少年无意识绞紧床单、指节发白的手,语气放缓了些,但内容依旧不容回避:


    “联系一下你的父母。未成年,需要有监护人陪同,才能进行后续的检查和治疗。”


    “父母……”


    这个词让夏熙辰更加无措地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自己开始不受控制抠弄的手指上。高考结束,父母便如释重负地给了他无限自由,两人早已飞赴巴黎,筹备那个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的联合画展。此刻,远在异国,隔着时差。


    “他们……在出差,很忙,联系不上……”他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成了嗫嚅,一种被全世界抛下的孤立感,在消毒水的气味里无声蔓延。


    病房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傅斯年的目光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慌乱和无助,像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雏鸟。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但这一双,格外让他心头微动。


    “根据流程,必须要有监护人在场签字。”傅斯年的声音放缓了些,但语气里的坚持没有改变。他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夏熙辰面前,“现在打给他们。这是医疗程序。”


    夏熙辰抬起头,对上傅斯年不容置疑的眼神。那眼神深邃而坚定,带着医生特有的权威,让他生不出反抗的力气。他颤抖着接过手机,指尖冰凉。


    电话接通了,母亲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遥远的巴黎传来:“喂,您好?”


    “妈...”夏熙辰刚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他强忍着泪水,断断续续地说:“我在医院...医生说我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要你们回来签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母亲的声音明显清醒了许多:“亿亿,别着急,慢慢说。是什么检查这么严重?”


    “骨髓...骨髓穿刺...”夏熙辰几乎说不出那个词。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听见父母在电话那头快速商议的声音,语气里透着焦急,却依然保持着艺术家特有的从容:“我们马上改签最近的航班回来。你把电话给医生,让我跟医生说几句。”


    夏熙辰把手机递还给傅斯年,看着他接过电话,走到窗边低声交谈。傅斯年的背影挺拔,白大褂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肃穆。他听见傅斯年用专业而沉稳的语气解释着情况,偶尔吐出几个他听不懂的医学术语。


    这一刻,夏熙辰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真的要不一样了。


    三天后,夏父夏母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国内。他们脸上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但在见到儿子的那一刻,都换上了温柔而坚定的表情。


    “亿亿,别怕。”母亲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爸爸妈妈回来了。”


    转科手续在傅斯年的亲自协调下很快办妥。夏熙辰从急诊观察室转到了血液内科的层流病房。这是一个完全隔离的空间,透明的玻璃墙将他与外界隔开,所有进入的人都必须穿着隔离服,戴着口罩。


    骨髓穿刺安排在转科后的第二天下午。


    护士提前来做了准备,给了术前用药。夏熙辰趴在病床上,感受着护士在他后腰的髂骨位置进行消毒。冰凉的消毒液划过皮肤,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放松一点。”护士轻声说,“太紧张会增加操作难度的。”


    可他怎么能放松?一想到那么长的穿刺针要刺进骨头里,恐惧就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隔离服走了进来。虽然戴着口罩,但夏熙辰一眼就认出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是傅斯年。


    “傅医生?”夏熙辰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今天神经外科没有手术,听说你要做骨穿,过来看看。”傅斯年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显得有些沉闷,却依然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血液科的王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的技术很好,不用担心。”


    夏熙辰怔怔地看着他。傅斯年的声音放得很轻,像羽毛拂过耳廓,语速不疾不徐,仿佛每个字都在唇齿间精心酝酿过,带着一种能让人瞬间安定的魔力。


    穿刺开始了。王主任熟练地操作着,傅斯年就站在一旁,目光专注地看着。当麻醉针扎进去的时候,夏熙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深呼吸。”傅斯年的声音适时响起“看着我的眼睛。”


    夏熙辰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沉稳的、让人心安的力量。他依言深深地吸气,呼气,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傅斯年的眼神里。


    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酸胀感从腰部传来,那是穿刺针进入骨头的感觉。很疼,但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深沉的、骨髓深处的酸胀。他死死地咬着牙,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始终没有移开与傅斯年对视的目光。


    那一刻,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他在傅斯年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苍白而倔强的少年,正在经历着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之一。


    “好了。”王主任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很顺利。样本会立刻送去检验,结果大概需要三到五天。”


    护士开始进行后续的包扎。夏熙辰缓缓吐出一口气,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在病床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傅斯年走上前,递给他一杯温水:“做得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夏熙辰的鼻子突然一酸。他接过水杯,小声地说:“谢谢。”


    他不知道这声“谢谢”是为了这杯水,还是为了傅斯年特意赶来的陪伴。或许,两者都有。


    傅斯年看着他喝完水,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开了。夏熙辰望着他消失在玻璃门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骨髓穿刺做完了,但等待结果的这几天,或许才是真正的煎熬。


    他不知道,当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将会走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而在那片未知的迷雾中,傅斯年的出现,像一盏微弱却坚定的灯,让他在这条突然变得黑暗的路上,还能看见一点点光。


    几天后,夏熙辰拿到了那份骨髓穿刺报告,将像一份命运的判决书,清晰地写着:急性髓系白血病(AML),伴FLT3-ITD突变。


    生病是架空!作者不是医学生不太了解白血病但是想让大家关注白血病患者,尽力跟D老师查询一下把他写好,如果有医学生能提供专业建议就太好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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