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晚月心灰意冷地拖着身子回到屋，丧气地在沙发上坐下，侧过头，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深黑的夜色。
真的要放弃吗？
真的要听从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不再踏入娱乐圈，就在家乡那边找份稳定的工作，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吗？
那她这几年的坚持算什么？
写的那么多首歌又算什么？
仍有那么一丁点不甘心在挣扎，在负隅顽抗。
要不再给他打电话试一试？
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
收回停留在窗外的眸光。她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刚触碰屏幕。
下一秒。
屏幕突然转为来电界面，“裴晏舟”三个字跃入眼帘，来电铃声在房间里响起。
好像在黑暗中陡然窥见了一线光明，心骤然紧缩，被一种希望就在眼前的欢喜和激动攥紧。
黯淡无光的眼眸迸发出明亮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接通电话。
另一端响起裴晏舟急切又满含歉意的声音，“抱歉，刚在开会，手机调成了静音，是赵庭宇又去找你麻烦了吗？你没事吧？”
商晚月维持着平静的语调，“他没来找我，我没事。我找你是想说我答应签约。”
静默几秒。
她才听到裴晏舟问：“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嗯，”商晚月语气郑重，“我考虑得很清楚。”
“那你酒吧的工作就不能再继续做了。”裴晏舟提醒道。
商晚月坦诚言明，“我已经被酒吧辞退了。”
手机里又陷入几秒的沉默。
裴晏舟才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公司签合同？”
商晚月：“随时都可以。”
“行，我明天早上9点来接你。”
“不……”
商晚月话刚出口，就被裴晏舟打断，“我明天正好去那边有事，顺便接你。”
清楚这是他随口找的一个借口，但也不好拂他的好意。
商晚月不再推辞，说：“好，谢谢！”
挂断电话。
商晚月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连日压在心头的迷惘、焦虑、愁闷和沮丧暂且卸下，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祈祷。
但愿这次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不会重蹈覆辙。
/
第二天。
早上。
天空蔚蓝如洗，阳光明媚地洒落在宽阔干净的大道上。
裴晏舟开着车，离满园春小区还有一段距离时，看见了站在路边等待的商晚月。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头发扎成简单的高马尾，白净的脸上没有表情，仿似落在树梢上的一团雪，清丽疏冷。
车缓缓停在她面前。
裴晏舟降下副驾驶位那边的车窗玻璃，对她喊了声，“商晚月。”
商晚月略弯腰，往车里看，瞧见是裴晏舟，连忙取下塞在耳朵里的耳机，“我做后排，可以吗？”
裴晏舟：“可以。”
商晚月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待她关上车门。
裴晏舟边启动车子，边问：“在听歌？”
“嗯。”
商晚月点了下手机屏幕，暂停正在播放的音乐。
裴晏舟接着问：“听什么歌？”
商晚月说出一个乐队的名字，把耳机放进包里。
“觉得他们的歌怎么样？”
“风格很奇诡，特别是编曲……”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天，到了地下停车场。
下了车。
商晚月跟着裴晏舟乘电梯到公司所在的楼层，然后走进他的办公室，在他对面坐下。
裴晏舟把办公桌上的两份文件放到她面前，“这是合同，你看一下，有什么问题和想法就提出来，没有的话就签字。”
他将一支黑色签字笔放在她右手旁。
商晚月翻开文件，仔仔细细地看清每一句话，当看到她要求的版权归属以条款形式清晰地列在合同中时，她彻底放下心来。
认真看完，她拿笔，在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后，把一份合同递给裴晏舟。
裴晏舟接过合同，“你的经纪人梁珍怡陪公司的另一位艺人乔雨汐在外地参加活动，我已经把你微信推给她了，等她回来了再介绍你们认识。”
商晚月：“嗯。”
“公司这边会给你安排声乐和舞蹈训练，你有时间就去练习。”
说完，裴晏舟补了一句，“所有费用公司先垫付。”
商晚月：“好，谢谢。”
交代完毕。
裴易舟又把堆成一摞的四册书和一沓厚厚的文本放到商晚月面前，“这是电影《归云》的原著小说和剧本，你这几天全部看完，有什么想法和灵感都记下来，下周三和我一起去剧组，同导演编剧他们沟通电影中的歌曲。”
商晚月的目光落到剧本上的“归云”两个黑色的大字上。
《归云》是她喜欢的网文大神阿筝的经典力作，当初连载时霸榜网文平台，获得无数读者的喜爱和追捧，出版至今一直位列热销榜前五。
年初这部小说确定影视化的新闻一经发布，迅速登上热搜，引起万千书迷的热议。
这种改编自拥有无数书粉小说的大IP电影，本身极具热度，加之由阿筝做编剧，著名大导关灏坐镇掌镜，这部电影已被圈内外认定为会大爆的S 项目。
若能给它写歌并被采用，届时电影上映，歌曲播放，绝对能在一定程度上让她重获圈内外的关注。
没想到，一签约，他就给她这么好的资源。
商晚月抬眸看向裴晏舟，无比感激地说：“谢谢你！”
“别谢，”裴晏舟说，“我只是给你一个写歌的机会，能不能被导演他们选定还得看你自己。”
“我争取让他们满意。”
商晚月眼里聚起雪亮的光芒，表情寡淡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野心。
/
时间一晃，到了星期三。
抵达《归云》剧组安排的酒店，在房间稍作休息后，商晚月跟着裴易舟前往酒店附近的一家餐馆。
推开门。
走进包厢。
坐在桌旁交谈的一男一女立即站起来，熟络地笑着和裴易舟打招呼。
男人个子中等，偏瘦，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有种文人的书卷气。
女人身材窈窕，肌肤白皙，明眸皓齿，灵动美丽。
寒暄过后。
裴易舟先给商晚月介绍那个男人，“这位是关灏导演，叫他灏哥就行。”
商晚月礼节性笑了一下，“灏哥，你好！”
关灏笑着回应，“你好！”
接着。
裴易舟介绍那位女子，“这位就是编剧，你喜欢的大神阿筝。”
阿筝看着商晚月，笑容里染上意外，“你还是我粉丝？”
商晚月：“嗯。”
裴易舟接话道，“她可是你铁粉，当初追《归云》连载时就为你这本小说写了好几首歌。”
他也是今天在飞机上，问她看完后有没有产生一些灵感，她才告诉他这件事。
阿筝更加欣喜，“等吃完饭，把你写的歌放给我听听。”
商晚月：“好。”
裴易舟指着商晚月，对关灏和阿筝说：“她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我们公司新签的歌手商晚月。”
四人落座。
商晚月留意到坐她右手边的阿筝一直看着自己，心下奇怪，侧头，对上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怎么了？”
“没什么，”阿筝仍然瞧着她，笑说：“就觉得你本人比镜头前美多了。”
商晚月一怔。
“我看过你那一届的《天籁女声》，我还给你投过票呢。”
阿筝俏皮地挑了下眉。
自己喜欢的大神竟然支持过自己。
商晚月又惊又喜，唇角止不住上翘，开心地说：“谢谢！”
“敢情你俩互为彼此的粉丝？”
关灏笑呵呵地说。
“我不追星，我只是欣赏强者，特别是像月亮这么厉害，这么漂亮的强者。”
她笑着问商晚月，“我叫你月亮，可以吗？”
她记得当时大家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当然可以。”
商晚月笑容浅浅，眉眼柔和。
吃完饭。
四人一起回到阿筝在酒店的房间。
商晚月和阿筝在小圆桌旁的沙发上坐下，裴晏舟和关灏则各拉过一把椅子到桌边坐下。
商晚月取下背着的双肩包，拉开拉链，拿出放在里头的笔记本电脑，开机，点开桌面上名为《归云》的文件夹，播放排在第一个的歌曲——
轻快活泼的节奏，饱含爱意的歌词，加上她清澈的声线，很甜蜜美好的一首情歌。
阿筝听完，看着歌名《煜云》，带点不确定地问：“你这首歌写的是楚煜和谢归云？”
商晚月“嗯”了声，点击下一首歌《憾事》。
哀婉凄美的旋律，满含遗憾和无能为力的歌词，搭配她低柔婉转的吟唱，将那种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只能抱憾至死的酸涩痛楚诠释地淋漓尽致。
阿筝听得心头泛酸，脑子里浮现出林执和秋霜这对苦命鸳鸯的爱恨纠葛。
她同商晚月确认：“这是写的林执和秋霜？”
“嗯。”
商晚月点击最后一首歌《逝去》。
前奏风卷黄沙的声音和缥缥缈缈的铃声，肃穆中又透着几分紧张迫人的曲调，将人拉入辽阔的塞外，两敌对峙，大战即将爆发的场面。
主歌过后，从预副歌进入副歌，商晚月的声音愈渐铿锵有力，旋律也渐渐转为悲壮的激昂，好似刀剑交锋加剧，打斗厮杀愈发激烈。
阿筝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归云》中描写的各种厮杀打斗画面，尤其是最后与魔教的惨烈搏杀。
尾奏商晚月的声音和乐器声隐去，只余微弱的风声和若有似无的铃声。
仿佛战斗终于结束，天地归为沉寂，只有风和铃在为逝去的人儿呜咽低泣。
悲凉凄怆之感，勾起阿筝回忆起当时一个个在自己笔下死去的人物，那种难过想哭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眼里漫上一层湿意。
一曲终了。
房间里无人出声，空气里有种凝重的安静。
之后。
关灏开口，打破这份静默的氛围，“这首歌很不错，你觉得呢，阿筝？”
他看向阿筝。
商晚月的视线亦落在阿筝身上，嘴唇微微抿紧，搁在腿上的左手也不自觉握成拳。
在来临城的路上，裴晏舟告诉过她：整个剧组话语权最大的不是导演，而是阿筝。
因为只要是阿筝任编剧的剧组，她要求她必须拥有剧本的绝对主导权、参与选角和ost选定的各种决策权。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是豪门傅家的千金大小姐。
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方便是傅氏集团。
阿筝眨了眨眼睛，说：“是很不错，我都听哭了。”
商晚月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嘴角忍不住弯起细小的弧度。
虽然她没指望写的歌能一下子被选定，但能得到他们的认可说明有一丝希望。
阿筝扭头看商晚月：“还有别的歌吗？”
商晚月说：“有一首前两天写的，但只写了大致的旋律框架，也没写词。”
“没事，”阿筝一脸期盼，“放给我们听听。”
商晚月依言照做。
前奏一出，一股豪迈之气瞬间让人置身于那个潇洒恣意、快意恩仇的江湖世界。
很纯正的武侠风格。
阿筝和关灏皆眼睛一亮，脸上都露出惊艳之色。
“你这首歌是打算写成武侠风？”阿筝问。
商晚月：“嗯。”
给影视剧写歌像命题作文，除了要为剧情服务，贴合人物情感，还要考虑导演编剧制片方等的需求。
《归云》是一部武侠小说，她想着这部电影可能需要武侠风歌曲，便试着写了这一首。
阿筝颇为欣赏地点点头，“这首曲子和刚才那首《逝去》可以留作备选，灏哥，你认为呢？”
关灏说：“可以。”
阿筝又跟商晚月解释：“我们不是说你别的歌不好，只是这两首更符合我们想要的那种感觉。”
“我知道。”
商晚月嘴角上翘的弧度扩大，用一种“真的被你猜中了”的眼神去看裴晏舟。
裴晏舟在飞机上听完她写的这4首歌后，给的预判结果和此时一致，连阿筝的话术他都猜的相差无几。
对上她的目光。
裴晏舟挑眉，露出一个一切尽在他预料之中的笑容，继而视线转向阿筝和关灏，“所以电影的主题曲是确定用武侠风格？”
几个人开始展开讨论。
商晚月忙从包里拿出一本黑色的皮面笔记本和一支笔，一一记下关灏和阿筝提的要求。
一切商量完毕。
阿筝接到一个电话，神情立即变得十分严肃，让对方直接来她房间，挂了电话后，快步跑去打开房间门，又坐回商晚月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