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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家

作者:来碗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晚上七点多,方锦如烧好饭才想起家里水缸没水了,她急忙放下碗筷,拎着桶去街喉接水。方锦如原是大家闺秀,走到哪儿都带着佣人厨娘,从前偶尔下厨也只算个爱好。如今五十多岁了突然家道中落,事事都要自己操劳,就连喝个水都要走到几百米外的街喉排队,和五百多户街坊争一口水喝,难免手忙脚乱。


    待到她接完水回家,天已完全黑了,桌上的饭菜也放凉了,家里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方锦如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丈夫总是喝酒赌钱,几天不回家也是常事,大女儿徐瑛在茶楼工作,早出晚归,每晚九点多才下班,可是阿珊为什么也没回来?


    “咚咚咚!”方锦如心神不宁地端起桌上的稀饭,还没吃到嘴,就被剧烈的拍门声打断。


    “啪!”方锦如被拍门声吓到,手中的筷子跌落在地。她一听拍门声就知道是双合会的混混来催收保护费了。


    木门摇摇欲坠,方锦如怕那群小混混破门而入,到时还要花钱修门,又是一笔开销,忙跑过去将门打开了。


    两个膀大腰圆,打扮流里流气的小混混相继挤进狭小的木屋,方锦如发木的脑袋想起来:自己根本没钱交保护费。


    为首的混混有个绰号叫肥仔荣,他身材肥胖,一脸横肉,在这一带木屋区很有名,是个下手狠辣无恶不作的四九仔。


    肥仔荣进屋打量了一下陈设,见钟家家徒四壁,砸无可砸,唯一可以供他施展拳脚的就是摆在一旁的饭桌。


    他抬手一把将饭桌掀翻,张口骂道:“上个月的保护费还没交,这个月又要来催,乞丐来的吗?哪儿来的大圈仔,懂不懂规矩?”


    方锦如哪经过这种场面,她看着一地的杯盘狼藉,嗫嚅着不敢说话,心里充满绝望,她是没钱的,又很怕这两个没底线的混混对她动手。


    方锦如没经过事,殊不知这些混混的本性就是欺软怕硬,肥仔容见方锦如不吭声,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大声骂道:“聋了吗,死八婆?快拿钱!”说着还要过来推搡方锦如。


    “住手!”就在肥仔容的手快要搭到方锦如肩上时,他突然听到一声清喝,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挡在了方锦如面前。


    肥仔荣看这小女孩面黄肌瘦,更加不当回事。伸出的手转了个向,眼看就要把女孩推倒,却不知怎么回事,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道带偏,肥胖的身体竟然维持不住平衡,“砰”地一声栽倒在地。


    挡在方锦如身前的女孩正是钟瑛。钟珊紧随其后,跑过来站在钟瑛身后。


    原来钟瑛姐妹二人从舞厅逃出来之后,并未立刻归家。


    钟瑛倒还好,钟珊虎口逃生,逃命的时候不觉得,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觉得手脚发软。


    钟瑛看她体力不支的样子,再看自己又瘦又细的胳膊,深觉自己和钟珊都应该补充营养。所以她就用舞厅带出来的原始基金和钟珊到附近的茶餐厅里饱餐了一顿,还顺便给方锦如打包了一份叉烧饭。


    两人吃好饭回到家,正好赶上方锦如被混混为难。


    钟珊大叫一声:“是肥仔荣来催保护费了!”


    危急时刻,钟瑛挺身而出,用巧劲将混混掀倒在地。


    方锦如见到两个女儿,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她见肥仔荣气冲冲的爬起来要继续逞凶,一时间顾不得害怕,几步上前一把揽住钟瑛。她虽然没什么办法,但第一反应仍是就算要挨打也不能让女儿去挨。


    钟瑛看肥仔荣气势汹汹,却没往后退,她淡淡一笑,对方锦如小声说:“没事。”又问:“我们该交多少保护费?”


    方锦如一脸着急:“要二十元啊!我们再求荣哥宽限几天吧。”


    钟瑛后来回想原主的记忆才知道,她在茶楼一个月的月薪才三十五元,这二十元对钟家来说几乎是一笔巨款了。


    肥仔荣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觉得相当没面子,但他也不好意思在小弟面前说自己是被眼前这个小女孩推翻了。他扫了一眼钟瑛,见她还是那副瘦瘦弱弱灰头土脸的样子,而且脸上还有几分害怕,心道刚才全是巧合,大声怒吼着就要提起钟瑛的衣领给她点颜色看。


    钟瑛往后斜退了一步,再次轻飘飘躲过肥仔荣的手。不过这次她没打算动手,她不喜欢无意义的逞凶斗狠。


    没等肥仔荣再动手,钟瑛就说:“等等,荣哥,我有钱!”


    钟瑛故作珍惜地从口袋里翻出之前吃饭用剩的零钱,她记得正好有二十四元。


    钟瑛装模做样地仔细数了数,才一脸不舍地把那一小沓零钱递给肥仔荣,赔着笑对肥仔荣说:“荣哥,辛苦你来取保护费,剩下的四元请你喝糖水,多谢你关照!以后我赚了钱,保护费绝对按时上交,还请你高抬贵手!”


    这话说的漂亮,肥仔荣再次抬起的手一顿,嘟囔着:“就凭这几个钱也想要你荣哥关照?”


    却伸手将钱一把从钟瑛手中夺走。


    要知道现在港城普通人的日薪也就一元到两元,四元的油水对一个底层古惑仔来说也不少了。


    出于一贯的谨慎,钟瑛将从舞厅拿到的整钱和零钱分开放,面值稍大的零钱也分开放,连钟珊都没看到过。更何况钟瑛表现得对那几块零钱恋恋不舍,一脸穷酸相,肥仔荣和方锦如也只以为是钟瑛恰好发薪,没人怀疑她发财了。


    肥仔荣带着小弟大摇大摆离开,木屋里终于只剩下母女三人。


    终于将混混打发走,钟瑛才有空打量自己现在的“家”,家徒四壁四个字简直都算抬举钟家了,因为这房子连墙壁都不牢靠。


    这是个四面漏风的房子,搭建房屋所用的木板很差,歪歪斜斜。


    屋内昏暗逼仄,地上一个一个水坑,是昨夜下雨漏的。木板遇水发霉,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屋中没什么家具,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两张窄床并排放着,窄床上有两床破旧的棉花被。唯一的小木桌被打翻在地,不知道能不能用了。


    钟瑛走过去将木桌扶起来重新支好,把手中的叉烧饭放到桌上。


    方锦如和钟珊要过来帮忙,钟瑛看稀饭撒了一地,就知道方锦华还没吃饭。她安慰方锦华道:“妈,这些我收拾,你先吃饭。”


    方锦如也是许久没见荤腥了,这碗叉烧饭虽然有些凉了,但是上面的叉烧肥瘦均匀,咸香入味,看起来十分可口。方锦如咽了咽口水,却没有立刻动筷,而是问钟瑛姐妹:“你们吃过了吗?一起吃吧。”


    钟珊忙说:“我和姐吃完回来的,妈你快吃吧!”


    钟珊陪着方锦如吃饭,钟瑛走到一边将打碎的碗捡起,又将地擦干净。


    “阿珊,你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晚?还和阿瑛一起?”方锦如一口气吃了大半碗饭,才想起问钟珊晚归的缘由。


    钟珊自从不上学就无事可做了,一家人搬到木屋区后,钟瑛发现木屋区居住着大量海州偷渡过来的绣娘,就鼓励钟珊去学习刺绣。这群绣娘赚不了什么大钱,她们都不识字。虽然手艺很好,做出来的绣品物美价廉,可惜现在是工业化社会了,绣娘们从早绣到晚,眼睛都熬瞎,所做出的绣品不过卖个一元两元,不如机器转一圈获得的收益多。


    但这好歹也是个手艺。


    钟珊是识字的,所以绣娘们很愿意免费教钟珊,希望钟珊能教她们的女儿学两个字,这样在木屋区已经算是有文化,不是睁眼瞎了。


    钟瑛心里觉得小妹这个年纪辍学实在是不应该,可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面对这样一个败家的爹,钟瑛没有办法靠一己之力改变家里的窘境。


    其实港城好多工厂违法招收童工,木屋区里像钟珊这么大的孩子要么在工厂做工要么去给人擦鞋卖香烟,极少有闲在家里的。只是钟珊从小锦衣玉食长大,钟瑛宁肯自己在茶楼从早做到晚,也舍不得钟珊这个年纪出去做工。


    或许钟瑛自己也清楚,自己所能担当的终究有限,家里情况越来越差,钟珊恐怕迟早要去做童工,但还是能晚一天是一天的好。


    钟珊白天学刺绣,晚上早早回家,和方锦如一起忙忙家务,像今天这么晚回家的情况还从没有过,所以方锦如才有此一问。


    这一问不得了,钟珊扑到母亲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你不知道爸把我们带去了哪里!”


    钟珊含泪把钟父将姐妹二人骗去舞厅卖掉的事告诉了方锦如。方锦如听到两姐妹被拉进舞厅,再看钟瑛二人脸上身上的伤痕,一时之间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控诉道:“杀千刀的,他怎能如此对我的女儿?”


    钟瑛和钟珊提前对好了说辞,所以钟珊对方锦如也只说了碰巧舞厅起火,两人趁乱跑了出来,并未提及那火其实就是钟瑛放的。


    方锦如听了一阵后怕,万一没起火呢?万一火烧得太大她们俩没跑出来呢?那是不是她就要永远失去这两个女儿了?


    本来公婆相继离世,丈夫又日日混迹赌场,已经足够让人绝望,若是两个女儿再出什么事,那她真是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方锦如越想越伤心,一时之间来到港城后的所有伤心事都涌上心头,哭起来就止不住,还是在钟瑛和钟珊的连声安慰下才慢慢止住哭声。


    晚上和钟珊挤在一张窄床上,钟瑛默默思考,方锦如虽然痛骂了钟父,但她看起来很软弱,实在不像一个有大决心的人。


    钟瑛最了解赌徒。她知道钟父这样的人是不会真心悔改的,什么浪子回头不过是一群人渣在给自己贴金。这种人到死都不会改变,还会把周围的人都拖进深渊。


    只要他还在,这个家就会越来越坏,而方锦如只是哭诉,连和钟父离婚独立生活的想法都没有。


    钟瑛侧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钟珊,钟珊睡得很乖,怕挤到钟瑛紧紧贴着墙边,腿拘谨的蜷着。


    钟瑛心道,钟珊不该埋没在此,被家庭拖累。这也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所期盼的,钟瑛魂穿异世,重获新生,理应完成原主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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