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之王》 第2章 探路 这间舞厅的杂物间位于正堂的侧后方,挨着洗手间和楼梯。钟瑛出了杂物间,脸上的温和在顷刻间褪去,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神情冷漠得如同索命无常。 不管什么年代,在歌舞厅上班都是要按月发钱的,就连棉被也不会例外! 虽然这行十分危险混乱,有数不清的龌龊勾当,但也不会一入了舞厅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也不回家了吧。 以钟家揭不开锅的现状,和钟瑛姐妹和这个时代的女性一样,从小被灌输的要为男人付出的观念,钟父直说想让两个女儿做舞女,钟瑛姐妹也未必会不同意。 钟母也未必有能力反对。 毕竟家里靠着钟瑛那点微薄的薪水根本是杯水车薪,做舞女在很多人眼里虽然不体面,却也是一种谋生方法。 可钟父却二话不说将两人拐到了小舞厅,还在街上上演了一出抢人的戏码。 这就值得推敲了。 钟瑛推断钟父为了赚快钱好再去赌,必定是和舞厅说只要多给些钱让两姐妹做什么都行,只做这一锤子买卖。 这间舞厅和背后的□□肯定也没想让两姐妹月月领薪,有活着回家的机会! 对于这种人,就没有什么好需要留手的了。 钟瑛面容冷肃,将门缓缓关严,闪身拐进了旁边的男厕所。 厕所门是向内开的,钟瑛便躲在门后方。 等了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廉价帆布鞋的男人哼着歌走了进来,钟瑛从门后偷眼看过去,正是刚才拉着她进舞厅的那个小混混! 钟瑛微微一笑,趁着小混混解裤子的瞬间冲了出去,还没等小混混反应过来,一记精准的勾拳就落在了他的下颚骨上,小混混瞬间失去意识仰面倒地! 下一秒,钟瑛骑在小混混身上,蓄力在拳,一记直拳击向小混混的喉结,只这一拳,小混混的喉结连同气道就全部被压碎,在窒息中一声未吭上了黄泉! 这两拳看似简单,未经过训练和多次实战的人却是万万不能打出如此效果。第一拳要精准打到下颌角才能刺激迷走神经使人昏迷,第二拳更是需要对人体结构极其了解才能做到一击碾碎气道使人窒息! 这还是钟瑛考虑到自己这具身体力气不足,爆发力有限的情况,才选择了这种战斗方案,要是钟瑛用原本的身体,以她的爆发力和反应力,可以一拳直接打碎男人的脑干! 解决完小混混,钟瑛的眼睛亮的惊人,那双上挑的丹凤眼里满是杀意和兴奋。 她趁着厕所没人,飞快地将尸首拖到隔间将门锁好,开始从容地摸尸。 两分钟后,钟瑛看着手里从小混混裤袋里摸出的香烟、打火机和一沓零钱,嘴角勾起满意的笑,踩着小混混的尸体从隔间顶部爬了出去。 恰在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钟瑛就地一滚,飞快地躲到了门后。 来人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看穿着应该是有点小钱,钟瑛故技重施,先是击晕了男人,又狠狠往男人太阳穴上锤了几拳,将男人拖进刚刚的隔间,锁门,摸尸! 五分钟后,钟瑛怀揣着一沓整票、几把零钱,三个打火机走出了男厕所。贵重的可能让人认出来的东西她全都没拿走,通通冲进了下水道。 出了卫生间,钟瑛并未回到杂物间,而是扫了一眼楼梯底的电箱,若无其事的向楼上走去。 一个穿着小西装端着红酒的男服务生迎面从二楼下来,上下打量着钟瑛的衣着,轻蔑地问:“你是打哪来的叫花子?楼上可是贵客的包间,快滚出去!” 钟瑛脑海里一闪而过刚刚从中年男子身上摸出的名片,神情怯怯地答:“我是刚来的,王总让我叫人送酒。” 男服务生皱了皱眉,嫌恶地说:“快去快去,别脏了贵客的眼,还以为我们舞厅都是叫花子呢。”要不是他还端着托盘,肯定要挥手驱赶钟瑛。 钟瑛边上楼梯边弯腰点头:“是,是。”姿态无比谦恭。 二楼的装修相比一楼要更豪华一些,人气也更旺了,歌声靡靡,迎来送往,一身补丁的钟瑛在其中显得及其突兀,她面上有点胆怯又有点兴奋,从怀里抽出两张红票,塞给路过的服务生,说:“楼下王总说要一个宽敞的包间。” 那服务生嘟嘟囔囔着“怎么连制服都没换”,却将那两张红票立时揣起来了,领着钟瑛左拐右拐走进一个豪华包厢,毕竟王总在包厢消费的钱都可算是他的业绩。 “那我先下楼去叫王总——”服务生刚刚转身,破空声传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钟瑛一脚踢晕在地。 这一脚钟瑛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她喘了几口粗气,立即将包厢门锁好,把服务生拖到了沙发旁。 来得及!还有差不多十分钟时间!钟瑛在心底默默读秒,她抄起放在一旁桌上的酒,干脆利落地倒在了沙发上,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沙发上的流苏。 火焰沿着流苏缓缓攀升,这火烧的不会很快,但烧起来会很猛。 钟瑛却一秒都不敢耽搁,她抱起桌上剩下的两瓶酒,飞跑着离开了包厢。 钟瑛抱着酒飞快的跑到了一楼,中间遇到的服务生也只以为她着急给客人送酒,喊了一声“赶着投胎吗?”就没再关注。 她还是没有回杂物间找妹妹,而是拐到了位于楼梯底的配电箱旁,这是块视线死角,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钟瑛打开配电箱,将腰间的围巾团成一团塞了进去,用后牙咬开一瓶酒倒在上面,而后点燃香烟,轻而稳地将烟头按在了围巾上。 六十年代港城的电路系统十分脆弱,这个时代接电多用的铝线而非铜线,极易氧化。 舞厅为了照明将电线接的到处都是,且大多接的不符合规范,只钟瑛这一路走马观花,就看到好几处乱接的电线。 这个年代更没有什么报警装置,可以说只要电路失火,便可将整栋楼付之一炬。 火光映衬下,钟瑛的眉眼显得模糊,却依旧冷淡,就好像在这栋楼里四处放火的人不是她一样。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做的这么绝的,以她的本事,悄悄带钟珊逃出去,再脱离钟家,自己在港城另谋生路完全不是问题。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住她。 可是这舞厅背后是穷凶极恶的□□,钟瑛二人一旦逃回家,必然会被不肯吃亏的□□找上门,届时钟父大可以躲起来,或者再卖一次钟珊,可是钟家母女二人又会是什么下场?钟瑛跨越时空,接替了钟瑛的身体,又怎会给钟瑛的至亲留下这样的后患? 再说,这看起来金碧辉煌的舞厅和西装革履的贵客,又藏了多少污垢,犯过多少杀孽,吞吃了多少似钟家姐妹这样的人? 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 在杂物间里躺在钟珊怀里的时候,钟瑛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没有这样的果决心智和雷霆手段,她上一世又如何能在豺狼遍地的东南亚卧底五年,还如鱼得水,屡立奇功? 钟瑛见烟渐渐大了起来,猫着腰几步跑回了杂物间。 钟珊正抱膝坐在地上,她见姐姐回来,一脸担心的迎了过来。 虽说钟瑛从杂物间出去后干了不少事,但时间也只过了不到二十分钟。 钟瑛只和钟珊说探好了出去的路,让钟珊安心。 钟瑛计算着时间,扬手把最后剩下的一瓶酒全部倒在旧物堆上,拿出打火机预备点火。 终于,有一位客人来上卫生间时,看到了配电箱散出的滚滚浓烟。 客人大声喊着“失火了”跑出去,一时间舞厅里乱成一团,火势渐渐失去控制,浓烟伴着火舌席卷了整个舞厅。 什么富商名流、打手混混全都抱头鼠窜,忙着逃命。 再没人有闲暇关注不起眼的钟瑛两姐妹,钟瑛将打火机向那堆易燃物一扔,拉起钟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顺着人流从正门跑出了舞厅。 两人跑出舞厅还不敢停留,又跑过了两条巷子,才敢停下来歇息。钟珊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钟瑛:“姐,这就是你探出的路?” 第3章 回家 晚上七点多,方锦如烧好饭才想起家里水缸没水了,她急忙放下碗筷,拎着桶去街喉接水。方锦如原是大家闺秀,走到哪儿都带着佣人厨娘,从前偶尔下厨也只算个爱好。如今五十多岁了突然家道中落,事事都要自己操劳,就连喝个水都要走到几百米外的街喉排队,和五百多户街坊争一口水喝,难免手忙脚乱。 待到她接完水回家,天已完全黑了,桌上的饭菜也放凉了,家里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方锦如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丈夫总是喝酒赌钱,几天不回家也是常事,大女儿徐瑛在茶楼工作,早出晚归,每晚九点多才下班,可是阿珊为什么也没回来? “咚咚咚!”方锦如心神不宁地端起桌上的稀饭,还没吃到嘴,就被剧烈的拍门声打断。 “啪!”方锦如被拍门声吓到,手中的筷子跌落在地。她一听拍门声就知道是双合会的混混来催收保护费了。 木门摇摇欲坠,方锦如怕那群小混混破门而入,到时还要花钱修门,又是一笔开销,忙跑过去将门打开了。 两个膀大腰圆,打扮流里流气的小混混相继挤进狭小的木屋,方锦如发木的脑袋想起来:自己根本没钱交保护费。 为首的混混有个绰号叫肥仔荣,他身材肥胖,一脸横肉,在这一带木屋区很有名,是个下手狠辣无恶不作的四九仔。 肥仔荣进屋打量了一下陈设,见钟家家徒四壁,砸无可砸,唯一可以供他施展拳脚的就是摆在一旁的饭桌。 他抬手一把将饭桌掀翻,张口骂道:“上个月的保护费还没交,这个月又要来催,乞丐来的吗?哪儿来的大圈仔,懂不懂规矩?” 方锦如哪经过这种场面,她看着一地的杯盘狼藉,嗫嚅着不敢说话,心里充满绝望,她是没钱的,又很怕这两个没底线的混混对她动手。 方锦如没经过事,殊不知这些混混的本性就是欺软怕硬,肥仔容见方锦如不吭声,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大声骂道:“聋了吗,死八婆?快拿钱!”说着还要过来推搡方锦如。 “住手!”就在肥仔容的手快要搭到方锦如肩上时,他突然听到一声清喝,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挡在了方锦如面前。 肥仔荣看这小女孩面黄肌瘦,更加不当回事。伸出的手转了个向,眼看就要把女孩推倒,却不知怎么回事,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道带偏,肥胖的身体竟然维持不住平衡,“砰”地一声栽倒在地。 挡在方锦如身前的女孩正是钟瑛。钟珊紧随其后,跑过来站在钟瑛身后。 原来钟瑛姐妹二人从舞厅逃出来之后,并未立刻归家。 钟瑛倒还好,钟珊虎口逃生,逃命的时候不觉得,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觉得手脚发软。 钟瑛看她体力不支的样子,再看自己又瘦又细的胳膊,深觉自己和钟珊都应该补充营养。所以她就用舞厅带出来的原始基金和钟珊到附近的茶餐厅里饱餐了一顿,还顺便给方锦如打包了一份叉烧饭。 两人吃好饭回到家,正好赶上方锦如被混混为难。 钟珊大叫一声:“是肥仔荣来催保护费了!” 危急时刻,钟瑛挺身而出,用巧劲将混混掀倒在地。 方锦如见到两个女儿,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她见肥仔荣气冲冲的爬起来要继续逞凶,一时间顾不得害怕,几步上前一把揽住钟瑛。她虽然没什么办法,但第一反应仍是就算要挨打也不能让女儿去挨。 钟瑛看肥仔荣气势汹汹,却没往后退,她淡淡一笑,对方锦如小声说:“没事。”又问:“我们该交多少保护费?” 方锦如一脸着急:“要二十元啊!我们再求荣哥宽限几天吧。” 钟瑛后来回想原主的记忆才知道,她在茶楼一个月的月薪才三十五元,这二十元对钟家来说几乎是一笔巨款了。 肥仔荣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觉得相当没面子,但他也不好意思在小弟面前说自己是被眼前这个小女孩推翻了。他扫了一眼钟瑛,见她还是那副瘦瘦弱弱灰头土脸的样子,而且脸上还有几分害怕,心道刚才全是巧合,大声怒吼着就要提起钟瑛的衣领给她点颜色看。 钟瑛往后斜退了一步,再次轻飘飘躲过肥仔荣的手。不过这次她没打算动手,她不喜欢无意义的逞凶斗狠。 没等肥仔荣再动手,钟瑛就说:“等等,荣哥,我有钱!” 钟瑛故作珍惜地从口袋里翻出之前吃饭用剩的零钱,她记得正好有二十四元。 钟瑛装模做样地仔细数了数,才一脸不舍地把那一小沓零钱递给肥仔荣,赔着笑对肥仔荣说:“荣哥,辛苦你来取保护费,剩下的四元请你喝糖水,多谢你关照!以后我赚了钱,保护费绝对按时上交,还请你高抬贵手!” 这话说的漂亮,肥仔荣再次抬起的手一顿,嘟囔着:“就凭这几个钱也想要你荣哥关照?” 却伸手将钱一把从钟瑛手中夺走。 要知道现在港城普通人的日薪也就一元到两元,四元的油水对一个底层古惑仔来说也不少了。 出于一贯的谨慎,钟瑛将从舞厅拿到的整钱和零钱分开放,面值稍大的零钱也分开放,连钟珊都没看到过。更何况钟瑛表现得对那几块零钱恋恋不舍,一脸穷酸相,肥仔荣和方锦如也只以为是钟瑛恰好发薪,没人怀疑她发财了。 肥仔荣带着小弟大摇大摆离开,木屋里终于只剩下母女三人。 终于将混混打发走,钟瑛才有空打量自己现在的“家”,家徒四壁四个字简直都算抬举钟家了,因为这房子连墙壁都不牢靠。 这是个四面漏风的房子,搭建房屋所用的木板很差,歪歪斜斜。 屋内昏暗逼仄,地上一个一个水坑,是昨夜下雨漏的。木板遇水发霉,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屋中没什么家具,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两张窄床并排放着,窄床上有两床破旧的棉花被。唯一的小木桌被打翻在地,不知道能不能用了。 钟瑛走过去将木桌扶起来重新支好,把手中的叉烧饭放到桌上。 方锦如和钟珊要过来帮忙,钟瑛看稀饭撒了一地,就知道方锦华还没吃饭。她安慰方锦华道:“妈,这些我收拾,你先吃饭。” 方锦如也是许久没见荤腥了,这碗叉烧饭虽然有些凉了,但是上面的叉烧肥瘦均匀,咸香入味,看起来十分可口。方锦如咽了咽口水,却没有立刻动筷,而是问钟瑛姐妹:“你们吃过了吗?一起吃吧。” 钟珊忙说:“我和姐吃完回来的,妈你快吃吧!” 钟珊陪着方锦如吃饭,钟瑛走到一边将打碎的碗捡起,又将地擦干净。 “阿珊,你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晚?还和阿瑛一起?”方锦如一口气吃了大半碗饭,才想起问钟珊晚归的缘由。 钟珊自从不上学就无事可做了,一家人搬到木屋区后,钟瑛发现木屋区居住着大量海州偷渡过来的绣娘,就鼓励钟珊去学习刺绣。这群绣娘赚不了什么大钱,她们都不识字。虽然手艺很好,做出来的绣品物美价廉,可惜现在是工业化社会了,绣娘们从早绣到晚,眼睛都熬瞎,所做出的绣品不过卖个一元两元,不如机器转一圈获得的收益多。 但这好歹也是个手艺。 钟珊是识字的,所以绣娘们很愿意免费教钟珊,希望钟珊能教她们的女儿学两个字,这样在木屋区已经算是有文化,不是睁眼瞎了。 钟瑛心里觉得小妹这个年纪辍学实在是不应该,可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面对这样一个败家的爹,钟瑛没有办法靠一己之力改变家里的窘境。 其实港城好多工厂违法招收童工,木屋区里像钟珊这么大的孩子要么在工厂做工要么去给人擦鞋卖香烟,极少有闲在家里的。只是钟珊从小锦衣玉食长大,钟瑛宁肯自己在茶楼从早做到晚,也舍不得钟珊这个年纪出去做工。 或许钟瑛自己也清楚,自己所能担当的终究有限,家里情况越来越差,钟珊恐怕迟早要去做童工,但还是能晚一天是一天的好。 钟珊白天学刺绣,晚上早早回家,和方锦如一起忙忙家务,像今天这么晚回家的情况还从没有过,所以方锦如才有此一问。 这一问不得了,钟珊扑到母亲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你不知道爸把我们带去了哪里!” 钟珊含泪把钟父将姐妹二人骗去舞厅卖掉的事告诉了方锦如。方锦如听到两姐妹被拉进舞厅,再看钟瑛二人脸上身上的伤痕,一时之间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控诉道:“杀千刀的,他怎能如此对我的女儿?” 钟瑛和钟珊提前对好了说辞,所以钟珊对方锦如也只说了碰巧舞厅起火,两人趁乱跑了出来,并未提及那火其实就是钟瑛放的。 方锦如听了一阵后怕,万一没起火呢?万一火烧得太大她们俩没跑出来呢?那是不是她就要永远失去这两个女儿了? 本来公婆相继离世,丈夫又日日混迹赌场,已经足够让人绝望,若是两个女儿再出什么事,那她真是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方锦如越想越伤心,一时之间来到港城后的所有伤心事都涌上心头,哭起来就止不住,还是在钟瑛和钟珊的连声安慰下才慢慢止住哭声。 晚上和钟珊挤在一张窄床上,钟瑛默默思考,方锦如虽然痛骂了钟父,但她看起来很软弱,实在不像一个有大决心的人。 钟瑛最了解赌徒。她知道钟父这样的人是不会真心悔改的,什么浪子回头不过是一群人渣在给自己贴金。这种人到死都不会改变,还会把周围的人都拖进深渊。 只要他还在,这个家就会越来越坏,而方锦如只是哭诉,连和钟父离婚独立生活的想法都没有。 钟瑛侧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钟珊,钟珊睡得很乖,怕挤到钟瑛紧紧贴着墙边,腿拘谨的蜷着。 钟瑛心道,钟珊不该埋没在此,被家庭拖累。这也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所期盼的,钟瑛魂穿异世,重获新生,理应完成原主的遗愿。 第4章 虾饺 凌晨四点,钟瑛睁开双眼。她眼神清明锐利,如同一只假寐的猎豹般时刻保持警惕,不带一丝刚醒来的迷茫。 钟瑛默不作声地从床上起来,悄悄走出门,没有吵醒方锦如和钟珊。 将门轻轻合上,钟瑛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情很好地打量着自己居住的环境。 入目是鳞次栉比的木屋,大部分都破破烂烂,歪歪斜斜,看起来像是危房。还有人在本就歪斜的木屋上又搭建了一层铁皮房,成功让危房变成危楼。 钟瑛走到街巷尽头,那里有个及腰高的水龙头,铸铁龙头被摸得发亮。早起要去码头搬货的工人正在排队取水。这就是街喉了。 整片木屋区五百多户人家,用水全都仰赖这一个小小的水龙头。 木屋区依山而建,钟瑛从获得的记忆里扒拉出了这座小山的名字——大母鸡山。 大母鸡山本来是块坟地,这片木屋区原本也是荒地。后来港城涌入的难民实在太多,原本的房子不够住,只能在坟地上面盖房。 听说施工的时候常常能挖出人骨。 木屋区的居民因为穷只能住在这里,但心里还是忌讳,所以极少上山。方锦如还曾经叮嘱过原主千万别上山,小心撞鬼。 钟瑛是没这些忌讳的,她杀过的人恐怕比山上的坟还多,哪会怕鬼呢? 钟瑛抬步走向那座小山,多年的卧底生涯让她必须了解所处的环境,哪里有隐患、哪里能藏身、这些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她才能安心。 四十分钟后,钟瑛登上了山顶。 她双腿打颤,疲惫不堪,只好在山顶坐下休息,看着天际由鱼肚白变为橘红。 休息了一会儿,钟瑛起身,她气沉丹田,抬手起势,开始打拳。 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太差了,昨天和人打斗,钟瑛就觉得力弱,后来逃命,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肺里像被塞了棉花,呼吸不畅。 今早起来钟瑛浑身酸痛,昨天出拳的那只手关节又红又肿,全凭意志力才能起身。 这山海拔不过两百米左右,她居然花费四十分钟才爬上来,怪不得原主在舞厅情绪一激动就昏死过去,身体实在太差了。 钟瑛决定必须将锻炼提上日程。 她始终认为身体是最忠诚最锐利的武器,现在这柄武器生锈了,当然要好好打磨。 钟瑛对自己现在的身高也不太满意,前世钟瑛十三岁的时候身高就超过一米七了,到最后稳定在了182,而今生,钟瑛已经15岁了,才将将165。 钟瑛已经很久没从这个高度看世界了,她有点不习惯。 所以,必须多锻炼多吃肉蛋奶,争取长高! 钟瑛估计,按照她从前在警校的训练强度每天训练,最起码也得半年才能达到她巅峰状态时的一半。 打完拳,钟瑛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面下山。 刚才在山顶,她模模糊糊看到山脚下有类似工厂的建筑,想要一探究竟。 走近了才发现是座废弃工厂。工厂的门头都掉没了,看不出之前是做什么的。大铁门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个大锁头,钟瑛的眼里划过一丝满意,这是块很好的藏身之处。 钟瑛没有费力去开锁,她轻轻一跃,身体挂到门上,两脚一蹬翻进门内。 工厂内部看起来不大,里面分布着几个厂房,因为荒废太久,无人打理的杂草有半人高,把房门都挡住了。 钟瑛发挥撬锁技能,一间一间查看过去。 搜查过后钟瑛发现,这曾经是个搪瓷厂。 工厂的机器早在倒闭时就都被变卖一空了,但厂房里还堆积着大量碎瓷片和半成品瓷器。 搪瓷厂曾经是港岛的重要工业,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塑胶横空出世,迅速挤占了市场份额。一些跟不上形势,来不及转型的小型搪瓷厂纷纷倒闭。 钟瑛将工厂内全部检查了一遍,确定这里久无人至,决定把这间废弃搪瓷厂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以备不时之需。 从工厂出来不过六点,钟瑛去了之前工作的茶楼,向老板提出辞职。 穷则思变,钟家实在太穷了,钟瑛必须想办法赚点块钱。再者,她也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普通人。 钟瑛生性喜爱挑战与刺激,这一世她虽然不打算再做警察,但也要在其他领域做出一番事业。 茶楼的老板姓邓,钟瑛叫她邓姨,当初招工时,邓姨见钟瑛识字又伶俐,对她很是照顾。 昨天钟瑛一天不见人影,邓姨不仅没有怪罪,还十分担心,看钟瑛穿的破破烂烂,手指红肿的来辞工,便问钟瑛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钟瑛笑着说无事,只说家里实在太穷,打算找薪酬更高的工作。 邓姨的茶楼也是小本生意,无力给钟瑛加薪,她在心里猜测钟瑛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能做工了,但是钟瑛不说,她不好出口细问。 邓姨厚道的没用钟瑛提就把前几日的工钱爽快结给钟瑛。 钟瑛也没客气:“多谢邓姨,祝你财源广进,等我有钱也来你这里饮茶。” 邓姨笑着说:“那也祝你早日发财喽。” 钟瑛走出邓姨的茶楼,开始在附近的街巷走走看看。走饿了随便走进一间人多的茶楼,点了两盅虾饺两盅叉烧包还有一些其他点心。 这个年代的虾饺在钟瑛看来简直和不要钱一样,一盅只要三毫港币,钟瑛手里的钱够买几千盅了。 她在前世就极其爱吃虾饺这类的港式早茶,可惜前世的最后几年都在金三角卧底,很难吃到正宗的早茶。这下穿越到港城,正好可以大饱口福。 从茶楼出来,钟瑛继续走街串巷。 她一早起来四处摸排,一是为了熟悉这个时代,查看周围地形,二是要找到肥仔荣,摸清本地□□势力,看一下怎样从中捞金。 赚快钱无非就那么几种方式,钟瑛心中自有一道底线,绝不会对普通人下手。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个道在钟瑛眼里当然是□□了。 顺便也要给肥仔荣一点教训。 昨天众目睽睽之下,钟瑛不好在明面上对肥仔荣出手,轻易放过了肥仔荣一行。要不然就凭肥仔荣敢伸手推方锦如,他那双手就保不住! 连钟珊一个小孩都能一眼认出肥仔荣,肥仔荣必定常常在附近街巷作威作福。 果然,路过一家五金店时,钟瑛看到了肥仔荣壮实的身影。 钟瑛脚步一顿,假装要和街边的小贩买糖水。 肥仔荣领着五个小弟,人手一把快刀,正是他们从五金店刚“拿”的。五金店老板脸上露出讨好的笑,点头哈腰地送这几个古惑仔出门,其中一个古惑仔却一把将老板推开,“少在这里碍手碍脚,没看到荣哥有大事要去办吗?” 老板敢怒不敢言,怕这群古惑仔急起来顺手把她砍了,连忙爬起来让路。那老板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白了一半,腿脚也不好,刚爬起来就趔趄了一下再次摔倒。 肥仔荣见老板挡路,面露凶相,竟又踢了老板一脚!这一脚正中老板心窝! 老板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胸口委顿在地,面露痛色。 一个脸上长痦子的古惑仔表情夸张,在一旁大赞肥仔荣脚力好,几个古惑仔嘻嘻哈哈地从老板身上迈过,老板躺在地上,等他们都走出去才慢慢爬起来。 这群恃强凌弱的渣滓! 钟瑛看得眉峰紧皱,心头火起,已是起了杀心。 肥仔荣几个浑然不知背后有人窥视,大摇大摆地从五金店离开。钟瑛抬步跟上。 钟瑛极其擅长跟踪潜行,别说肥仔荣行色匆匆,就是这几个酒囊饭袋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也发现不了她。 钟瑛跟着几人来到了一家夜总会门口,白天夜总会歇业,门庭冷落,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与夜晚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肥仔荣领着人踢门进去,目标明确,看见东西就砸,转眼间,夜总会大厅已经一片狼藉。 重物落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钟瑛侧目望去,看到肥仔荣他们把吊灯都打烂了。 没过几分钟,夜总会里冲出另一波古惑仔,竟然足有肥仔荣带过来的人两倍多,手上提着棍棒,吼着“打死这群扑街仔!”,与肥仔荣他们砍作一团。 肥仔荣本来想趁夜总会白天没人过来砸场子,未料到对方白天也有这么多人看场。 他的脸上瞬间冒出不少冷汗。一双绿豆眼左瞄右瞄,琢磨着怎样跑路。 钟瑛藏身在夜总会侧面的巷子里旁观他们火拼,手里捏着一块刚刚在路边捡起的石头。 一个古惑仔正抄起椅子往肥仔荣身上砸,肥仔荣后退着弯腰躲避,钟瑛看准时机,轻轻一抛,光滑的石头正正好扔在肥仔荣脚下。 肥仔荣在激战中踩中石头,脚一滑,立时跌倒。 “砰!”实木椅子砸在肥仔荣身上,肥仔荣发出一声哀嚎。 旁边两个古惑仔看见肥仔荣倒下立刻蜂拥过来补刀! 肥仔荣带来的五个小弟看到老大倒下,一秒都没犹豫,趁着对面都在砍老大,头都不回的拔腿狂奔,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肥仔荣躺在地上,就像瘫在地上的一滩肥肉,看起来出气多进气少了,鲜血从他身下浸出,慢慢染红了街道。围着他的几个古惑仔怕他没死透,还在往他身上招呼拳脚。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古惑仔狠狠一脚踩在肥仔荣脸上,大声骂:“扑街仔,把街面都染红了,还要弟兄们收拾!” 钟瑛瞥了一眼肥仔荣,知道他死定了,不打算再停留。 她记下夜总会的招牌和这几个古惑仔的脸,快步往刚刚双合会古惑仔败逃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