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时节,山林里的蝉鸣声渐渐聒噪起来,吵的人耳朵嗡嗡的,不少燕子也早早回了旧巢,叽叽喳喳地在屋檐下叫嚷着。
江云清抬眼看了看屋檐下的燕子巢,今年这窝生了三四个崽,和去年差不多,现在一只两只秃噜着没毛的的粉脑袋,张着大嘴等着家长来喂食。
没一会儿大燕子叼着几根虫子飞过来,这张嘴一根,那张嘴不小心放了两根,空着的嘴叽叽喳喳抱怨着,但无奈只能等待下一波投食。
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副场面。
江云清在心里感慨。
今天是她的十六岁生辰,她准备自己上山采些野味,好好做一顿野味宴。
收拾好背篓,江云清抬眼看了看天色,未时左右,太阳正旺着,晴天白云,正是一副好光景。
江云清的屋子落在山脚下,地势比别家高些,也离其他家远点,虽然显得形单影只,但是好处是进山方便。
屋后有条小路,可以直达山里,方便又快捷。
刚进山里,就遇到了几株三月泡,现在正是吃三月泡的好时节,枝叶缠绕间尽是红艳艳的小果实,只不过枝条上有刺,摘的时候要额外小心些。
“今儿个真是好运气,没走多会儿就遇见那么大一簇。”
江云清手上不客气,摘下几颗就捏着花萼处送进嘴里。吃起来酸酸甜甜的,有些熟透了的几乎是纯甜,一口一个,汁水在唇齿间爆开,好不满足。
吃够了后,江云清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叶,把摘下来的三月泡一颗一颗装起来。
一些够不着的枝条,她便掏出柴刀,挂住其中一枝,往身边一拉便好了,也不怕松开后会立刻回弹回去,枝条上的刺和繁密的枝叶会自动互相挂住的。
装够了后,便掏出棕树叶打包起来,这种当地的棕树叶子细长坚韧,很适合当绳子捆东西。
剩下的枝条上其实还有好些,但是江云清深知吃多少拿多少,这东西不耐放,多摘了吃不完也是浪费,还不如留给村里小孩来摘。
一路上路边的杉树底下还有好些蕨菜,江云清也弄了些够炒一两餐的,蕨菜掰起来很解压,咔嘣一下就是一根,是着手后能感受到的新鲜和脆嫩,散发的味道清新又自然。
蕨菜拿来清炒就已经很够滋味了,浸在菜汤里狠狠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嘎吱嘎吱,清甜可口。
江云清主打一个走到哪里遇见什么都是缘分,能用上能吃的都弄了好些。
弄了好些野葱、荠菜或者是水笋等等,还有一些药材,药材晒干了还能卖钱用。
刚从竹林出来,江云清想起还有个地方有好些野猕猴桃,可惜现在还只是春末,那东西还没熟。
于是她打算在山里随便逛逛,往深处去些估计还能遇上点新奇的好东西。
比如她之前见过的几株野生黄栀子,用来做一种当地特色美食用得上,可以拿来上色。
果实、叶之类的也能当做中药材,开的花也很香。
不知道是不是江云清的错觉,她怎么感觉越走天越黑了。
明明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甚至还是未时。
江云清抬眼看了看头顶,往深处去都是些老树,把头顶遮得严严实实,只在枝叶缝隙里透得进光亮。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江云清没多想,毕竟深山野林,或许只是老树遮阴罢了。
在乡野长大的孩子,都有一项特殊的本领,他们走进熟悉的山野,就像脑子里有天然的地图似的,是哪片山坳、哪个山沟,叫什么名字,都能喊的出来。
还有哪里的中草药多,哪里采菌子的时候,有哪些菌子正在成片长,甚至说哪里有灵芝,他们都能说得出好几个地点。
要让他们说出二三原理,他们也说的出一些,但是往深处去问,也只能说是大家都知道哪里有长,所以他也知道。
江云清虽然是孤女,但是好在清溪村的乡亲们都很友好,宗族里大家都乐意帮忙,让她在失去父母的情况下也能好好长大。
她轻车熟路地往地方走去,现在野生黄栀子正在开花,香气扑鼻,带着甜香,让人很舒服很清晰的花香。
不过还没到结果的时候,她就想过去闻闻花香,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草药可以采一些。
去的路上江云清只感觉脚步越走越迟疑,林子开始变得不是一般的黑,甚至空气中都有一份潮湿在蔓延,显然是大雨即将倾盆的征兆。
江云清暗道一声倒霉,自己今天为了多采些东西还往林子深处走了不少,此刻回去也得淋一身湿。
渐渐的,有不少雨滴从枝叶的缝隙砸进来,落在她的脸颊上,林子暗沉的吓人。
江云清回忆了一下来的路,想着能不能从崎岖点的树林里抄个近道,省得淋雨生病。
天上开始聚拢阴云,翻腾的黑云里,隐隐有闪电在划过,造成轰天震地的声响。
很快,豆大的雨滴开始一颗颗落下,空气弥漫着灰尘与躁动的气息。
匆忙之际,她想起之前村里何二婶带她一起上山时,给她说过一条近路,但林木更密集,路途更陡峭,一般也少有人走。
天空炸响的惊雷催着江云清来不及多想,果断地走入近道,毕竟她听说过有人在树底下被劈死的经历,她现在只想快步逃离惊雷之下。
将砍柴刀卡在竹篓里保证不会掉出来,江云清便开始把着一棵棵小树走向了快道。
心跳声如鼓,肌肤上滴下的雨滴逐渐密集,混着咸湿的汗水流入唇缝。
江云清抬手擦了擦有些糊眼的水渍,突然感觉到空气里除了湿润的、特有的残枝败叶带来的自然腐烂气息,还混着些许突兀的铁锈味。
她有些警惕地抬起眼,脚步放缓,呼吸也渐渐屏住,细细环顾起周边的环境。
受伤的是动物,还是人?不管是哪个,她都不得不提起警惕。
此刻四周只有滴答雨声混着狂风卷叶的哗啦声,风吹过她单薄的衣衫,将身上的冷汗一激,送来了渐渐浓郁的血腥味。
江云清小心翼翼地拿着柴刀,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四周。
尽可能轻的迈步,远处的茂密杂乱铁线蕨里,渐渐冒出一块不正常的起伏。
是人?
这样的念头猛地敲在江云清的心头,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僵硬的躯体回醒过来。
但马上,强烈浓厚的血腥气却也在江云清清醒过来的一瞬间,涌入她的鼻腔。
一种强烈的感觉驱使着她的脚步一点点向气味来源寻找过去。
血腥气随着步步靠近越来越浓厚,很快,当她拨开眼前的浓密刺人的铁线蕨后,血腥气的来源有了实体。
真是一个人。
而且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
她浑身看起来没有一处好皮,青青紫紫的皮肤被破烂的衣裳遮盖,还有着好几处留着鲜血的伤痕。
湿漉打结的长发里夹杂着枯草断枝,从对方惨白的脸庞隐隐看得出年纪并不大。
江云清顿时脚下一软。
那女子脸色苍白甚至隐隐发青,嘴唇也白得吓人,紧紧闭着双眼,脸上还有好几处肿起。
一眼看过去几乎生机全无。
轰隆——
一声威震山林的响雷把江云清从惊惧中唤醒,她下意识想要后退离开这里。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野外的“死人”。
尤其是对方看起来不像是“正常死亡”的样子。
江云清猛地咽下一口唾沫,勉强靠着一棵树稳了稳身形,在转身时却犹豫了片刻。
闭了闭眼,缓缓深呼吸几口气,江云清回过身迈出几步,小心翼翼地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靠近那人的鼻尖,又摸了摸她的脉搏。
虽然很微弱,但依旧是生机尚存的证明
江云清咬了咬下唇,理性告诉她应该立马离开,越快越好,毕竟这人身上的伤不同寻常,万一凶手还没走远呢。
但是感性又在敲打着她的心灵,让她救救眼前这个人。
轰隆——
江云清最后闭了闭眼,深呼吸后又泻出一口气,再睁眼便是果断地卸下肩膀上的竹篓子,缓步旁边的大树,身形瘦弱,微微发颤。
她将竹篓藏在树下,又用多出的荷叶混着杂草盖住,快速掩着,心跳声仿佛要从喉头蹦出来。
“这是我行善积德,帮我好好保管一下,就当是我做好事的回报了。”
这是一棵巨大的槐树,村里人说槐树通阴阳,是不祥之兆,也有人说这是有灵气的树,不管怎么说,她发自心底希望此刻槐树能够好好保佑两人。
顾不上什么伤患不知情况不能随便挪动,她一把将地上的女子拉到肩膀上,借着旁边的树将人一点一点背到了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去。
雨幕在天空中拉开一道横线,阴沉的云层里,几束闪电纠缠在一起,聚集在槐树正上方,在几番酝酿后,在树下身影渐渐远去时,复又散开。
但轰鸣的雷声还在宽阔天空作响。
这条快道直通江云清的屋子后方,比平常那条大路可以减少一小半的路程。
尽管如此,江云清体力也渐渐不支,从一开始的背着变成扛着那人的胳膊,搂着腰一点一点从渐渐平坦些的路赶下来。
用着最后一点力气打开房子的后门,江云清把人缓力往墙角一放,自己也瘫坐在地上。
勉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她马上撑着墙面扶着门把手站了起来。
剧烈运动后不能立马坐下,严重的话很容易危及生命。
江云清自认为还是很惜命的。
……除了今天。
江云清提着发软的双腿挪到饭桌边,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尽可能地缓着气息为自己补充水分。
休息不到片刻,感受着渐渐恢复了一点点的体力,江云清回到墙角边,将晕倒的女孩拉入怀里,一点一点将她挪到床边。
她看了看女孩身上的血渍和污迹,又看了看自己干净整洁的床,最后还是轻轻缓缓地将人放在床上。
轻缓地给她盖好被子后,江云清快步迈出房门去找人来帮忙,她一个人可处理不好一个性命垂危的女子。
下雨天不好干农活,一般大家伙都是留在屋子里,做些缝补衣裳、编制竹制品一类的活计,找人很方便。
江云清身上还湿着,索性直接跑入雨幕里,去找二婶一家帮忙。
刚进院门,就看见何二婶何秀正坐在房门前,和自己的女儿江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手上各自纳着厚厚的鞋底子。
“二婶!快……快来帮帮忙!”
江云清喘着粗气跑入屋檐下,一边扶着墙捂着自己喝完水又因为跑动隐隐作痛的小腹。
何秀一抬眼看见晌午还好好的人突然就变得一身湿透不说,还脏了一身泥混着残枝败叶在身上,不由得立马起身把绣活往旁边江宁怀里一扔,赶忙快步走了过来。
“天老爷,小清丫头你这……这是咋回事了,慢慢说慢慢说。”
江云清胡乱摸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东西,语气快速:
“来不及说了,二婶你先和我回家,表妹你去叫二叔找大伯过来,有人要死了。”
她顾不得许多,一把把挂在房梁下蓑衣往何秀身上胡乱一套,给人乱七八糟打了个结后,丢下一句话就扯着何秀的胳膊往自己跑去。
徒留下江宁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绣活,看着雨幕中突然消失的两人呆了呆。
“有人要……”
她猛的起身,把绣活往板凳上一丢,跑入屋内喊醒正在小憩的爹爹江津。
[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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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