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Chapter 111
秦嫣本来还有些睡眼朦胧, 当听见“钟太太走了”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
南禹衡下床拿衣服:“我要去一趟上山区。”
秦嫣也赶忙跳下了床:“我和你一起去。”
南禹衡回身看见她匆忙穿衣服的样子, 没说话。
两人来到上山区的时候,钟家门口已经陆陆续续停了不少车子, 很多人都听说了消息一大早赶来。
庄医生忙了一夜未合眼, 此时看见南禹衡,也是匆匆走了过来说道:“钟太太积郁成疾, 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我们尽力了。”
南禹衡低低地“嗯”了一声, 钟家上下都在准备葬礼, 虽然事情非常突然, 一早上不少人过来,但到底是东海岸最大的家族,即便钟家气氛凝重,但事情依然安排得井然有序。
钟先生远远看见南禹衡, 本来和人说着话忽然转过身来, 大冷天的他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袖口卷起几道, 虽然上了年纪, 但依然身躯凛凛,胸脯横阔,一双眼里射出寒星,自带不怒而威的沉淀。
南禹衡便牵着秦嫣径直朝他走去,待到他近前出声说道:“钟先生节哀。”
钟昌耀浑厚的目光落在南禹衡的脸上,暗沉压迫, 随后寡淡地说:“昨晚的事,多谢南少爷了。”
秦嫣知道钟昌耀在说南禹衡联系医生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话中有些意有所指。
南禹衡淡淡地回道:“应该的。”
钟昌耀便把视线移到了站在南禹衡身边的秦嫣脸上,她起得早,白净清丽的脸蛋不加修饰,弯弯的眉毛下是那双灵动的双眼,美得似能透出水来,看得他一时失了神。
秦嫣感觉到南禹衡攥着她手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一些,而后听见他说:“那您先忙吧。”
那天他们并没有在钟家停留太久,毕竟钟太太刚走,钟家上下都在筹备葬礼,他们也只匆匆慰问了一下便离开了。
暴雨过后的南城,很多大树都被压垮了,街道积水淹没了车轮,这几天都在陆陆续续下着雨,虽然没有那么大,但路面一直湿漉漉的,直到几天后,降水量小了些,秦嫣才出门去了躺学校,把宿舍里的一些东西收拾回家。
南禹衡让荣叔开车送她去,回来的路上又开始下雨了,不是非常大,但淅淅沥沥的,不久地上又积了一些水,秦嫣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烟雨朦胧的东海岸,有着被大雨洗礼过后的澄澈,被风吹倒的枝桠纵横交错,又透着一种暴风雨过后的颓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东海岸给秦嫣的感觉,总是在窒息中透着希望,混乱纵横的地方,便也是宁静生起的地方。
似乎快到家的时候雨又稍稍大了一些,荣叔却忽然踩下刹车说了句:“钟少爷。”
秦嫣收回思绪看向窗外,一个男人就这样站在雨中,他黑色的呢子衣上落满了雨水,下巴蓄满了短短的胡渣,雨簌簌落下,打湿了他的睫毛,滑落在他英挺的轮廓上,那双猩红的眼里布满悲怆,似乎连他周身的光都黯淡下来。
他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车子中的秦嫣,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去的悲痛,像天地之间无家可归的苍鹰,寒风凛冽,凄冷孤寂。
秦嫣皱起眉看着狼狈不堪的钟藤,缓缓低下头对荣叔说:“回家吧。”
车子再次发动,从钟藤身前慢慢驶过,他望着车中女人的侧脸渐渐消失在他的眼前,那复杂的目光里透出巨大的痛苦!
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从来什么都没有!
因为他的出生,毁了他父亲毕生渴望得到的女人,他从小就在钟昌耀的眼神中看见对自己的厌烦和痛恨。
他的母亲不惜利用还在襁褓中的他来挽回蒋家的声誉,两家之间的利益,和那段早已溃不成军的婚姻。
终于,他长大了,蒋华珠多年的忍耐也到达了极限,在她缠绵病榻时撤回了这些年对钟家所有的资金扶持,而钟藤,也成了钟昌耀眼中的叛徒,他将企业的继承权全部给了他的哥哥,让钟洋正式接替总裁之位!
从那一天起,他便没有了父亲,从此搬离东海岸,搬离钟家,他只有一个尚且还能利用上他的母亲!
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父亲甚至不顾及他还在服丧期间,便把他赶出了钟家,他本该离开东海岸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渴望她能跟自己说句话?哪怕就一句话!
可直到那扇黑色的院门紧紧合上,她也没有再回过头看他一眼。
寒冷的雨水打在他猩红的眼中,他直到这一刻才突然领悟到,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穷极一生,他想得到的东西永远都握不住!
寒风更加泠冽,枯叶横飞在山间,钟藤昂起头看着苍茫的天空,灰茫茫一片,像冰冷的网将他罩住,没有尽头!
他终于体会到人在最痛的时候眼里没有泪,有的是恨!一种渴望摧毁全世界的恨意!
却在这时,面前的铁门又突然开了,他缓缓低下头看着前方,芬姨打着一把伞从里面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钟藤的面前,将手中的伞递给他,恭敬地说道:“太太让我转告你,节哀。”
钟藤紧紧咬着牙根,宽大的手掌有些颤抖地接过那把伞,通红的眼里布上一层温热。
芬姨没再停留,转身回了南家,铁门再次关上,将他阻隔在外。
秦嫣回到家后便跑上楼找南禹衡,可推开房门,发现他并不在家,她脱掉了羽绒服,随手拿起南禹衡的睡衣外套穿上身上,才感觉舒服暖和多了,她喜欢套南禹衡的衣服,嗅到属于他清淡的味道,心里才会踏实许多,南禹衡总是吐槽她这种习性叫恋物情结,但又由着她这种依恋的情结。
她的手刚伸进口袋,便摸到一个小盒子,随手拿了出来,居然是那天装金羽的小木盒,她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果不其然,那片金羽安然地躺在盒子里。
秦嫣好奇地伸出两根手指将金羽捏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触碰金羽,惊讶地发现这片金羽比她想象中还要轻薄,捏在手中就跟金箔一样轻巧,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大师是用什么工艺打造的,她用手指头去触碰那根根似羽毛的须子,仿佛还能随着她的手指微微舞动一样,落在掌心就跟一片真的羽毛似的,完全感觉不到重量。
秦嫣仔细研究了一会,又小心翼翼放回盒子中,摆在一边,然后跑下楼问芬姨南禹衡呢?
芬姨刚从外面出来告诉她:“少爷去你家了。”
秦嫣有些莫名其妙:“我家?跑去我家干吗呀?”
说着就准备出门,芬姨赶忙把伞递给她:“别淋着雨了。”
秦嫣想了想门口的钟藤,还是决定从后门回家吧,她转过身刚走到正厅中央,忽然感到暖气吹在身上,她不经意抬头看了眼,又调头看了看另一边的屋顶。
芬姨见她站在客厅中央不动还有些奇怪地说:“你不是说回家吗?”
秦嫣这才回过身说道:“哦,那我回去看看。”
秦嫣回到家中的时候,南禹衡正和秦文毅坐在客厅,她一进门,两人同时止了声望向她。
秦文毅还说了她一句:“大门不走,回家走什么后门?我当进小偷呢!”
秦嫣将伞一收,笑盈盈地走到南禹衡身边一屁股坐下来挽着他,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自然而亲昵,秦文毅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道:“进家爸也不看见,就知道跟他腻歪,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秦嫣这才甜甜地喊了声:“爸!”
秦文毅“哼”了一声。
南禹衡低眉柔和地看着她:“怎么又穿我衣服?”
秦嫣理所当然地说:“你衣服暖和呀。”
秦文毅听得不是滋味:“行了,你们回家腻歪去吧,别在我个老头子面前碍我眼,我不留你们吃饭了,你妈头疼。”
秦嫣转头问道:“妈怎么了?”
秦文毅看了眼南禹衡:“你回去跟她慢慢说吧。”
秦嫣莫名其妙地看向南禹衡,他已经把她牵了起来对秦文毅说:“那我们先回去了。”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南禹衡撑起大伞,把秦嫣拢进怀中出了秦家,钟藤已经离开了,湿漉漉的街道铺满枯叶。
一出门秦嫣就迫不及待地昂起脑袋:“你和我爸说什么了呀?我妈怎么回事?”
南禹衡轻轻抚了两下她的胳膊对她说:“你爸打算把你妈送去新西兰。”
秦嫣立马停住脚步扬起声:“我爸怎么想的?我回去找他!”
南禹衡将她一把揽住,圈在自己身前沉声道:“新西兰环境好,你妈过去也能养养身体,未必是坏事!”
秦嫣怔怔地看着南禹衡,嘴角就撇了下去,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南禹衡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你都不小了,还要你妈天天在你身边?”
秦嫣低头嗅了嗅鼻子,忽然抬眸死死盯着南禹衡皱起眉头:“你刚才在和我爸商量什么?为什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钟太太刚过世时要送我妈走?”
112、Chapter 112
秦嫣感觉出不对劲, 之前从来没有听爸爸提起过要将妈妈送出国疗养的事, 这也太突然了,让她不禁想到钟太太的过世。
她望着南禹衡, 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南禹衡并没有回答她, 只是漆黑的眸如潭深渊,宁静的漩涡里有着暗潮汹涌的光, 让秦嫣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钟先生?你们在担心什么?他对我妈怎么可能!”
却听见南禹衡声音很沉地说道:“不要低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贪恋。”
秦嫣彻底陷入了沉默,刚才那股准备冲回家找爸爸理论的劲儿也被浇灭了。
她深深皱着眉, 随后缓缓低下头:“我那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裴家既然能带那么多人来闹, 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能逼得你退让,或者签署什么竞争协议。
如果裴家和钟家同时给你施压,即使端木叔叔站在南家这边也是寡不敌众的,可那天钟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那份黑色文件夹, 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一巴掌拍死裴家?而硬生生从中午拖到天都快黑了!
你明明可以轻松对付裴家的, 却兴师动众让所有人陪着你耗了一下午, 这是为什么?”
雨停了, 南禹衡将伞收了起来抬起头望着远处的群山, 烟雾缭绕之中,雨后的东海岸总是像披上一层轻盈曼妙的薄纱,影影绰绰,显得像海市蜃楼一样不真实。
他淡淡地说:“外面冷,回去吧。”
说完转过身刚走上石子小径,秦嫣却怔怔地望着他巍然的背影, 声音轻颤地说:“除非,你那天想对付的根本不是裴家!”
南禹衡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黑色笔直的伞立在他的身前,他就这样站着,笔挺的身姿仿若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熟悉…却也陌生。
那是秦嫣从小到大第一次从心底深处对南禹衡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敬畏,这个男人心思太缜密了,这场战争布局太精细了!每一步,每一个人都被他算了进去,拿到东海岸控制权的同时牵制住了整个上山区!一个都没有放过!
她的心头剧烈颤动着,连手指都变得冰凉,她脑中浮现了贺爷爷临走时对她说的话“任何时候都别小看你身边这个男人”。
雨后的空气透着湿润,细小的水汽阻隔在他们之间,两步之遥的距离,秦嫣望着他轻抿的唇和冷白的皮肤,向他走近一步轻声开了口:“你从小身体弱,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南家的通风系统后来是专门找人设计的,可以在闭窗的情况下保持家里各个角落的空气流通,温度的调节也可以确保不管你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着凉。
以前我总觉得我哥记性好,看过一遍的东西过目不忘,现在想想我到底是他的妹妹,多少还是有些像他的,当时施工的那张图纸虽然我看不懂,但我毕竟也算从小在你家长大的。
正厅东西北三面的屋顶都有可以随时调节的出风口,风向的精准度是可以对焦到某一个特定的方位。
我要不是刚才触碰那片金羽,根本不会料到它那么轻薄!
羽毛放在场中间,只要将风向对准那片羽毛,周围坐着的人根本感觉不到,这时候只需要一个熟悉南家通风系统的人在背后默默地控制,就能轻易左右那片羽毛的去向,不知道那天下午荣叔在哪?”
南禹衡目光里依然毫无波澜,只是用一种漆黑深邃的眼神望着她,秦嫣向他再次走近了一步,来到他的身前,声音又小了些说道:“即使后来裴先生怀疑金羽有问题,可他怀疑错了,把所有焦点都放在那片金羽本身,觉得是那片金羽生了鬼,自然就不会在意周遭环境的变化。
而冯老爷子带来的那个男人却是从头到尾站在场中,离那片金羽始终一步的距离,我当时注意他的站位一直在发生变化。
气流速度和自由气流比例的增加,会导致压力的降低,反而令气流速度更快,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男人的站位是有讲究的,目的是为了更精准地让那片金羽飞到你的脚下。
南禹衡,辛亏你想要的只是南家,如果你的野心更大,那很多人都要岌岌可危了。”
他依然就这样沉静地立在秦嫣的身前,黑色的长款羽绒服穿在他身上挺直修长,自带一股风华,浓密的睫毛微微眨了下,嘴角不经意勾起极淡的弧度。
秦嫣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严肃抬头牢牢盯着他:“冯老爷子一来就当着那么多人面给我个下马威,又把账跟我算得门清,是想告诉所有人他和我们南家没有丝毫人情可言,事情没开始,先把关系撇清。
之后又暗中让他带来的人为你助力,好给你找个由头慢慢铲除阻碍,拿稳这片金羽。
南禹衡,我真没想到,连冯老爷子都是你的人。
所以…这片东海岸的创始人到底是谁?”
南禹衡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低头睨着她:“我们能回家慢慢说吗?”
秦嫣却倔强地回道:“不能,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了,我就不跟你回家了。”
南禹衡看着她任性的模样,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却看见她气鼓鼓地踮起脚尖拽住他的两只耳朵生气地说:“我来帮你回答,这东海岸的创始人是你爸,南振!如果冯老爷子肯帮你,我想不到创始人除了他还会有第二个人!南禹衡,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南禹衡眼眸却忽然收紧手臂将她整个人抱离地面,吻上她的唇声音里满是低沉的磁性:“怕是要连老底都瞒不住了,你上次说你哥讲你是我的什么?”
“肚子里的蛔虫。”
南禹衡又吻下她冻得通红的鼻尖才将她放到地上:“嗯,我不生蛔虫,因为你我要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有这玩意了。”
随后正色道:“你之前说东祥是我爸留给我的后路,其实东祥不过是我爸生前玩票性质搞的小公司,我爸真正留给我的后路,是东海岸。”
“轰”得一声,秦嫣感觉从头到脚生起一股凉意,她脑中无数的记忆纵横交错,仿佛看见了那个昏暗的午后,一个清瘦孤拔的少年从程亮的轿车里缓缓走了出来,立在车门边抬头望着这座黑色的房子,神色冰冷安静,蕴着超乎他那个年纪的深沉。
而从那时起,这个少年便开始了长达整整十八年的布局来收复这片波橘云诡的地方。
那年,他十岁。
他的第一步棋是参加她的生日宴,目的是当时同样不起眼的秦文毅,他需要一个刚进驻东海岸的新背景,这样才能毫无顾忌地挑动整片红枫山!
秦嫣眼里氤氲上一层雾气,忽然大力挣脱着他的束缚,声音哽咽地说:“所以你其实从小就很讨厌我,嫌我吵嫌我烦,就是因为你需要用到我爸这步棋,所以你只能忍耐我,南禹衡,你为什么要娶我?”
南禹衡对她突如其来的反应也有些微滞,他不是有意要对她隐瞒,只是他不愿意让秦嫣看见他用尽心机的一面,东海岸的人际关系已经够复杂了,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够简单一些。
可在这片土地上,又有谁和谁的关系能真正做到纯粹而简单。
南禹衡没有松开手,反而干脆将她不停挣脱的身躯狠狠揽进怀中急促地对她说:“我早告诉你了,你还记得吗?”
秦嫣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拼命地摇着头。
南禹衡沉沉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我和你说那个杯子的故事,我问你如果我是坏人,你会相信吗?你记得你当是怎么回答我的?”
秦嫣的眼泪滑落了下来,她声音轻柔沙哑地说:“南哥哥不是坏人,说你是坏人的人才是坏人…”
南禹衡笑了,双臂收紧吻着她的发丝:“你当时和我拉过勾的,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站在我这边,记得吗?”
秦嫣抬手捶打了他一下:“不记得了!”
南禹衡弯下腰好听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烧红了她的脸:“我记得,所以你休想抵赖。”
秦嫣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此时她内心矛盾极了,她始终认为即使东海岸人与人的关系再复杂,可她和南禹衡是个例外,他们从小相互陪伴,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再到爱上彼此,她认为他们的关系是最纯粹的,可到头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在南禹衡的计划之中,她多少感到悲凉。
南禹衡正因为太了解她,所以也能感觉到怀中的小女人此时此刻有多伤心,他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声音清浅温柔:“我那时候才十岁,即使有这个心,也没有那个能力,你小时候是很吵,我不赶你走,是怕你哭鼻子,所以就想着自己耳朵倒霉就倒霉一会吧,后来也就习惯了,你不吵我,我反而感觉不自在。
我是算计了很多事,但唯一超出我算计的是我自己的心,我娶你因为什么你不清楚吗?你看我可能为别人洗澡穿衣服喂饭?我疯了?”
秦嫣听见他气急败坏的话躲在南禹衡怀里忍不住笑了,笑是因为想到要让南禹衡为别人洗澡穿衣服喂饭,他可能会先把那人弄死算了。
南禹衡要她拉开,她还在生气中当然不愿意给南禹衡看见她破功,那也太丢人了。
于是硬把脑袋塞进他胸口,南禹衡干脆就这样环住她对她说:“这片东海岸建立之初是我爸打算利用南城商圈的势力对抗南家的,如果我爸在的话,可能十几年前就完成了对东海岸势力的收复,对南家动手了。
可惜发生了那场意外,我不得不多花上十几年的时间,让我自己有这个能力来接手东海岸,你懂吗?”
秦嫣窝在南禹衡怀里没有动,南禹衡低头看了看她叹了一声:“我才打赢第一场仗,有了自己的军队,虽然暂时能吃住裴家,端木明德野心不大,只看重钱财,只要我能站稳,他就不会倒戈。”
南禹衡微微凛起眉说道:“还记得那个吴总吗?”
“吴昂的爸爸?”
“嗯,钟家底下目前有富汇食品和经全商业两家上市公司,你知道富汇食品主要是做什么的?”
“知道,肉制品嘛,超市都有。”
南禹衡眼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冠洋这个品牌属于达科集团。”
秦嫣顿时愣住了,吴昂家的这个达科集团她虽然并不熟悉,但冠洋倒是熟悉得很,从小到大超市里面都能买到冠洋的食品。
南禹衡简单和秦嫣说了下他和吴总之间的战略布局,虽然他已经尽量简化了,但秦嫣依然听得云里雾里,头很大。
大意理解就是,冠洋几个月前突然将一款销售最好的平价食品大幅度降价,各大超市顿时抢购一空,钟家低下的富汇见情势不对,肉制产品都有保质期,为了解决滞销问题,只能也采取降价的措施,结果冠洋不计成本的继续降价,两家的价格战打得你死我活,富汇为了降低成本,只能在质量上缩水。
却在这个时候,冠洋悄悄主打一系列高品质口感的产品,让消费者眼前一亮,吃惯口感差的肉制品,消费者顿时有了比较,高品质产品带来的利润用来补贴低端产品的成本,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把富汇这个品牌的销售量和口碑都玩死在手中。
而东海岸集会的那天,正是爆出富汇采取过期产品回收重新加工来降低利润的消息,富汇厂房门口被记者和泄愤的群众堵满了,当天股市暴跌,钟昌耀和钟洋哪还有心思参加什么东海岸的会议。
南禹衡继而说道:“只是超出我预料的是,当天晚上,钟氏集团旗下的另一家上市公司经全商业也出事了。
我那天的确对他们耍了些小动作,拖住了他们,为了分散势力,逐个击破。
但秦嫣,我还需要留着钟家,我不会对他们当真赶尽杀绝,那晚真正让钟家受到重创的人不是我。”
秦嫣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南禹衡:“什么意思?还有别人要对钟家动手?”
“我收到的消息是经全里面出了内鬼,倒打一耙,具体情况现在钟家正在全力封锁消息,外人很难查到,但你想想,钟家为什么这么怕外人知道这个内鬼是谁?谁又能这么了解钟家的人脉和企业运作?”
秦嫣顿时捂住嘴,声音不可置信地从指缝中溜了出来:“钟…藤?”
113、Chapter 113
秦嫣忽然下意识朝着南家正门不远处看去, 随后转头对南禹衡说:“可是不可能是钟藤啊!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家的企业动手, 他再怎么样也姓钟啊!
还有,刚才钟藤来的, 就是…我回来的时候。”
南禹衡忽然将她按在自己身前眼神压迫地睨着她:“所以你特地从后门绕回家?躲开他?”
秦嫣垂下眸嘀咕道:“那不然我能怎么办?他的样子看上去痛苦极了, 就算不计较过去那些事,我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去安慰他。”
南禹衡沉声说道:“还记得你刚嫁给我时我告诉过你钟藤的处境吗?”
秦嫣点点头:“记得, 你说钟先生和钟夫人这几年关系越来越恶化,钟先生把钟洋提成了总裁, 同年, 蒋华珠让钟藤进了蒋氏企业。”
南禹衡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 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我听庄医生说,那天晚上他们过去以后,本来钟太太的状态已经慢慢稳定,快到早晨钟太太突然接到个电话, 没多久浑身抽搐一口气就没上得来。
如果刚才钟藤来过, 那么我的猜想就成立了。”
秦嫣刚想抬起头望向他, 南禹衡却将她的脑袋按在怀中, 声音低沉地告诉她:“自己的妈去世没几天, 这时候还能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和钟家彻底闹翻了,你想,钟昌耀本来就因为富汇食品的事情一个头两个大,钟藤还趁机添了一把大火, 要不是亲儿子,这时候钟昌耀恐怕灭他的心都有了。
钟太太虽然积郁了一辈子,始终无法放下芥蒂,和钟昌耀也形同陌路,但归根结底她没有想过离开钟昌耀。”
秦嫣听明白了南禹衡话中的意思,这两年蒋家那边全面停止与钟家的商业往来,大概也是蒋华珠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不想再助长钟昌耀的势力,这样,她一旦走后,钟家势力大幅度削弱,也就无法只手遮天得到他想要的
当一个女人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挽回她的男人,即使含恨而终,也要千方百计处心积虑阻止他的男人在她死后挽回他的人生。
她爱他吗?爱吧,爱到歇斯底里,爱到恫心疾首,爱到油灯枯尽…
她恨他吗?恨吧,恨到偏执疯狂,恨到万念俱灰,恨到同归于尽…
无论爱也好,恨也罢,蒋华珠只想牵制住钟昌耀,让他没有那个能力翻云覆雨,可自始至终没有想迫害他。
秦嫣想明白后,声音埋在南禹衡的胸间说道:“所以钟藤是利用蒋家的势力背着钟太太给钟先生致命一击?”
南禹衡呼吸沉重地说:“我猜这大概是压垮钟太太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钟昌耀不可能再容得下钟藤,从大义上来将,他离经叛道,同时背叛了自己的父母和家族,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做,钟家的事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但他既然能调动蒋家的资源,说明他现在的实力不容小觑。
至于钟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钟先生和你爸年轻的时候还有些恩怨,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既然你爸做了这个决定,说明他大概能猜到钟昌耀接下来的动作,别忘了你爸也是在这片东海岸待了这么多年。
但是他不想让你妈再卷进来,无论如何,你妈现在的身体都不适宜再牵扯到这些纷争中。
你现在能明白了吗?”
秦嫣抬起双手穿过南禹衡的腰际抱着他,她刚才就想明白了,可情感上依然一时无法接受:“我只是舍不得妈妈。”
南禹衡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缓缓抚摸着她的后脑安抚着她:“你有空可以去看她,东祥有直飞的航班,你要什么VVVIP的卡我是没有,但我可以保证你随时想去我都可以安排。”
秦嫣难过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揉了揉,身后秦家的院门倒是打开了,秦文毅从里面走出来打算出门买点东西,侧头一看这两人还在家门口抱着,不禁拳头放在唇边干咳了两声,秦嫣身体一僵从南禹衡怀中钻了出来,回头看见秦文毅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秦嫣立马羞得恨不得躲到南禹衡背后,就听见秦文毅开口道:“我说你们从我那走了也有半个小时了吧?回个家这么难啊?走半天才走了这几步?真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也不怕冷。”
说完按响了汽车,扬长而去,徒留两人一脸尴尬。
……
那个春节,是秦嫣嫁到南家的第一个春节,也是南家最热闹的一个春节。
秦嫣正式搬进了南禹衡的房间,虽然芬姨一开始也很奇怪他家少爷怎么突然连着几天不坐轮椅了,可后来琢磨着,似乎是自从秦嫣和他住在一起后,少爷身体越来越好了,精气神都和以往不一样了。
而且放假几天,两人几乎不出房间,偶尔吃饭看见他们,少爷也是把秦嫣宠上了天,芬姨便暗自乐了,有天还说漏嘴,说什么秦嫣有了孩子,她还能帮着带,倒是把秦嫣说得羞红了脸。
年后,林岩便被秦文毅悄无声息地送离了东海岸,没多久南禹衡也要正式参加东岸商会的继任仪式。
那天早晨秦文毅一早来到南家,秦嫣下楼的时候已经看见爸爸和南禹衡在一起说话,两人均是一身正装,今天这个日子是东海岸的大日子。
就连秦嫣都能感觉出来两人言谈之间透着愉悦,不免也有些亢奋。
过了今天,她的丈夫将会是东岸商会的理事长,登上南城,甚至南方商圈最有话语权的宝座,本该兴奋的早晨,可秦嫣总有种隐隐地担忧。
临走的时候,南禹衡到一边接了个电话,秦嫣也正好要去学校,走到门口时又折返回来走到秦文毅身前有些忧心仲仲地说:“爸,钟家今天也会去现场吗?”
秦文毅点点头:“都要去的。”
“那…应该会顺利吧?”
秦文毅侧过头看着正在打电话的南禹衡,目光幽深地说:“有爸在。”
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却忽然让秦嫣心里踏实了许多,就像小时候,不管家里发生再大的事,只有有爸爸在,她就知道事情总能过去的,他的爸爸虽然不是东海岸最厉害的商人,却是为了家人能竭尽全力的好爸爸。
秦嫣抱了抱秦文毅的肩膀,秦文毅笑道:“去吧,都嫁人了还跟我撒娇。”
秦嫣便对南禹衡摆了个“加油”的手势,南禹衡握着电话含笑目送她走出大门。
继任仪式是在城中心的一个礼堂内,整个东岸商会的企业家几乎全数到齐,东岸商会理事长二十年没换过人,隐居多年的冯老爷子这一天也亲自到场,正式签署聘任文件,这是南城商圈轰动人心的大事件。
南禹衡和冯老爷子包括东岸商会所有日常副理事全数被请上台,共同见证聘任成立。
可就在签署文件前,钟昌耀带着钟洋亲自赶到现场,连着八问直逼南禹衡!
一问南禹衡的资历,二问南禹衡的经商经验,三问南禹衡在东海岸的地位…
道道问题试图当场罢免他的理事长职位,底下坐着的裴鑫国和端木明德虽然没有出声,但钟家毕竟是东海岸最有威望的家族,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都能轻易煽动众人的情绪,各种质疑开始砸向南禹衡。
他太年轻了,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商业背景,也没有任何从商经验,虽然之前他气势汹汹地掐住裴家的命脉,夺走了那片金羽,但经过一个春节的时间,所有人都慢慢回过味来,让一个不到三十岁没有商业背景的毛头小子牵头东岸商会,这个商会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秦文毅料到钟昌耀近期会有动作,但他没有想到他会在南禹衡继任当天直接冲到会场,南禹衡如今和秦文毅是一家人,钟昌耀当然不会看着他们这边的势力越来越强大。
随着钟昌耀的八问,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煽动起来,甚至提出要求重新选举东岸商会理事长一职。
并且呼声最高的就是钟家!
南禹衡刚准备出声驳斥,坐在后面的秦文毅对他摇了摇头,匆匆起身走出会场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便对着电话那头的秦嫣说:“看来你早上的担忧是对的,你男人被逼位了,我现在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接一个人过来。”
于是整整半个小时,南禹衡一直保持沉默,低下的人各种质疑和难听的话接踵而来,试图激怒这个年轻男人,让他做出失态的举动,从而抓住他的小辫子,让大家看看这么一个轻浮毛躁的小子根本没有资格胜任这个位置。
可南禹衡修长的双手交叠着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沉默不语,任由别人对他各种言语攻击,他始终不咸不淡,不喜不怒。
他从小在质疑和嘲笑声中长大,早已修炼出一颗强大的内心,当半个小时过后,这些老家伙的嘴都说干了,他依然纹丝不动,噙着自若的微笑看着一众人,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惊觉,这个年轻人的定力和稳重早已超出了他的年龄。
开始陆续有人重新坐了下来,不再继续激进地质问。
就在这时,会场大门开了,有人发现动静回过头看去。
秦嫣穿着白色毛领大衣,绑着高高的马尾,眉眼清澄却气质出众,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仅有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她一进会场便看见稳坐在最前方面向众人的南禹衡,她只是很快速地扫了他一眼,南禹衡眼里的深意便更加浓烈了一些,落在了她的身后方,那个小男生的身上。
秦嫣又在人群中很快找到了后排的秦文毅,秦文毅依然坐在位置上没有动,虽然刚才时间紧急他并没有跟女儿详细交代来龙去脉,但他相信她女儿能搞清楚其中缘由,用这个他捏在手上十几年的把柄助他男人坐稳这个位置。
秦嫣很快收回目光,男孩进来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问秦嫣这是哪里,秦嫣回过头笑着对他说:“别怕,我们坐一会就走。”
这个小男孩便低着头一直跟着秦嫣。
秦嫣修长的脖颈围着一圈洁白的毛领,高贵淡然,从容地掠过一众东海岸的叔伯们,钟昌耀和钟洋就站在过道处,秦嫣径直向他们走去,待到面前扬起得体温婉的笑容向钟昌耀问候道:“钟先生中午好。”
钟昌耀微微蹙起眉,这个小女孩有着和她母亲八分相像的容貌,可那股从容不迫的睿智和伶俐却和她母亲寡淡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甚至她此时此刻恬静美好的外表下,却总能迸发出一种摄人的气场,让钟昌耀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又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停在钟昌耀和钟洋之间,然后将身后的男孩让了出来,面带笑意的看着钟洋:“钟大少爷还记得他吗?”
钟洋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那个男孩:“谁啊?”
秦嫣点点头:“是该不认识的,毕竟你也没见过,不过,姜寒还记得吧?”
一瞬之间,钟昌耀和钟洋的脸色剧变,不可置信地盯着秦嫣身边这个唯唯诺诺的小男孩。
秦嫣回身对那个男孩说:“你就坐在那个空位上,我马上来。”
小男孩很敏感,能感觉出面前两个大人眼神中的敌意,甚至不敢再看钟昌耀和钟洋一眼,匆匆回过身坐在不远处的空位上,他一走,秦嫣便用身体挡住身后一众好奇的视线,对面前两人轻声说道:“听说这次钟大少爷的企业危机,你太太帮了你不少忙,亲自回娘家周旋,宋家出面才让事情有所转机,要是她知道你在外面都有个这么大的私生子了,你说…宋家人会怎么想?”
钟洋目露凶光地盯着秦嫣,要不是她身后是整个东岸商会的企业家,他恨不得当场撕了这个女人。
然而秦嫣丝毫不畏惧他的眼神,还好心提醒道:“别这样看着我,会惹人非议的,我带他来没有别的意思,只要你们待会支持我老公接任理事长一位,这个男孩便会消失在你们眼前。
如果你们敢反对一句,我会立刻在整个东岸商圈的企业家面前公布他的身份。”
她嘴边漾着温软的笑意,身后人看来,秦嫣只是在和他们闲聊几句。
钟昌耀有些微怔地盯着这个小女孩,秦嫣便一昂头回视着他,仿佛知道他眼神里的意味,噙着笑意说道:“我可不是我妈,能任人拿捏!”
说完利索地转身走到那个小男孩的身边优雅落座,笑盈盈地看着台上的南禹衡。
南禹衡的目光落在那对父子身上,就见钟昌耀缓缓坐了下来,端起茶杯面色阴鸷,钟洋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那个正在和秦嫣说话的男孩,紧紧握着拳头也在钟昌耀的前面落座。
直到后来钟家父子没有再出过一次声,别人看钟家都不再表态,自然也不愿意出这个头,给自己以后埋下隐患。
南禹衡从冯老爷子手中接过聘任书,所有人站起身道贺,掌声雷动中,钟家父子起身沉着脸离开了。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朝南禹衡围了上来,就连刚才会议上出声质疑的那些人也都上前道贺,南禹衡便越过人群对秦嫣招了招手,旁边人看见给她让了位置,她几步走到南禹衡身旁,南禹衡伸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这些商界大佬们。
秦文毅站在人群后面对秦嫣摆了个先走的手势,秦嫣点点头,看见秦文毅带着那个孩子先离开了会场。
正午的暖阳从外面照射进来,秦文毅迎着光,高大的背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轮廓,秦嫣隔着人群就这样看着爸爸。
很多小时候不懂的事突然恍然大悟了,例如当年那个混乱的夜晚,秦文毅从钟家人手中救下了那个浑身是血的姜寒,例如外面总是传言姜寒和秦文毅早就暗通款曲,例如秦文毅不顾整个东海岸人的指指点点依然保下了那个女人,例如一向远离尘世的林岩,却特地排开所有档期回到东海岸陪秦文毅出入各种场合,亲自打破那些流言蜚语。
那一刻,秦嫣望着爸爸的背影,全都懂了。
很久以前秦文毅对她说过,一旦她和南禹衡沾上关系就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了,所以为了今天这个时刻,秦文毅早已准备将手中捏了十几年的底牌扔了出来!
想到早晨临出门前秦文毅那句“有爸在”,秦嫣笑了。
114、Chapter 114
南禹衡正式上任东岸商会理事长一职, 这个消息虽然东海岸的人年前已经知晓, 但依然在南城商圈炸开了锅,这个年纪轻轻的理事长便像平地里生出一道惊雷一样走入人们的视野。
绝大多数人对南禹衡都很陌生, 各路人都在打听他的来路。
有人说他是巴蜀南家岷派唯一的嫡出后人;有人说他不仅手握东海岸企业家的命脉, 甚至将手伸到了北方商圈;有人说曾经见他出入某司令的私人宅邸,进出自由;有人说他就是南城第二个冯老爷子, 遇水搭桥,逢山开路, 官商两条路通吃, 虽然各路流言不断, 但没有人真正摸清南禹衡的底。
正因为这些具有传奇色彩的流言短时间内在南方商圈炸开,所以那个病弱低调的少年便摇身一变成了整个南城商圈的新贵,真正开始走入大众的视野,整整半年的时间, 南家的门槛都要被各路神仙踏平了。
有的是来拉拢结交的, 有的是来寻找商机的, 有的是慕名拜访的, 也有想打探虚实的。
南禹衡那十几年如一日的清淡生活也随着身份的变化彻底天翻地覆!
他不再刻意隐藏自己的锋芒, 开始陆续出现在各大商务场合,亲自召集东岸商会的企业家们举办了几次大型商业活动,首先在东岸商会内部进行了一次重新洗牌,之后又开始制定一系列合作框架,正式借由东岸商会的名头对外发起合作邀请,将网越洒越大。
冯老爷子沉寂二十年之久, 坐在东岸商会主理人的位置,却从来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而这个年轻人一上位就大刀阔斧的改革,那干练的魄力根本就不像一个年仅二十几岁的男人!
当然东岸商会内部起初也出现了各种参差不齐的声音,有对他质疑的,甚至直接出面带头打压他的。
南禹衡就地取材,直接调动内部资源拿带头人开刀。
有人打压,就必定会有人巴结,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这个向来温文儒雅的男人手腕有多么狠辣,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东岸商会内部挑动了一场激烈地内部斗争,以友制敌的同时,顺便排除异己,丝毫不留情面。
南禹衡并不是不能慢慢周旋从而收复人心,但是此时此刻,他需要争取时间,因为他不能给南家那边任何蓄力的机会,所以商业战成了收复人心最简单粗暴快速的方式,只要没有人敢站出来冒刺,接下来他可以慢慢整治。
半年时间他已经让自己的名头在这片大地顺利打响,同年,他登上了国内各大知名财经商业杂志。
当苏冉成功从班上女生把杂志抢过来时,迫不及待地要跟秦嫣分享:“来来来,看看我们商学院走出去的才子商人,帅爆了!”
秦嫣握着鼠标的手微顿了一下,侧眸扫了眼杂志封面的南禹衡,一袭手工条纹西装,挺括有型,只那么随意地坐在那便是一幅大片,比起那些明星而言,南禹衡眼中的沉淀更加深邃摄人,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拍这种东西的,她记得他最讨厌拍照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窝在东海岸不起眼的病弱少年,而成了整个商界追捧的新贵,自然,要应付的事情也就更多了,总有些迫不得已的安排。
她收回视线继续在笔记本上将论文需要修改的地方标黄,眼里却是有些暗淡的光泽,他有十来天没来看她了,秦嫣知道他现在很忙,所有事情已经按照他的设想上了轨道,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他说,他唯一希望她做的,就是好好完成学业,他会在她毕业的时候,争取一举打下南家。
所以,大二的时候秦嫣搬来了学校,为了更好地融入大学生活,她搬进了集体宿舍,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南禹衡将她保护得很好,所以南城大学几乎没人知道秦嫣和南禹衡的关系。
只有吴昂,但是他毕竟在南禹衡这吃过瘪,又追求秦嫣不成,自然不愿意把这件事说出去,免得自己像个傻逼一样。
苏冉打开杂志,直接略过文字欣赏起内页里南禹衡访谈的照片,不禁往座椅背上一靠说道:“帅是帅,只可惜咱们这个牛逼哄哄的学长结过婚了。”
说到这忽然合上杂志有些神秘兮兮地凑到秦嫣旁边:“你猜他老婆是谁?”
秦嫣静止了,心跳有些加快侧过头看着苏冉平静地问:“是谁?”
苏冉小声地说:“也是我们系的,比南学长小一届,现在也是在读研究生,叫韦颜。”
秦嫣清秀的眉宇之间几不可见地拧了一下随后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情人节,她拍照发了条微博,有人眼尖看见照片里的餐桌上出现了南学长的Picasso钢笔,和南学长认识的人都知道,他那只钢笔用了很久随身携带的,然后就有人在底下留言,问她那是不是我们商学院南大才子的钢笔啊?你们不会同居了吧?她回了个笑脸,这不就是默认了嘛!”
苏冉激动地八卦着,秦嫣握着鼠标的手却在默默收紧,那个钢笔是她曾经送给南禹衡的生日礼物,那时候她可能才上高一,为了挑选一支符合他气质的钢笔,她整整在商场纠结了一整个下午,最后没好意思跑去他家送给他,还是塞进了南家的信箱里。
现在想想情人节那天南禹衡的确没有陪她,因为那天他飞去了外地,秦嫣自认不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她从小待在南禹衡身边,对他从来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她当然知道这些传言都是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静不下心来再去扣论文,干脆关了电脑对苏冉说:“我回宿舍躺会。”
苏冉也感觉秦嫣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直到晚上,苏冉冲进秦嫣的宿舍,将靠在床头看书的她拉了起来激动地说:“你手机呢?”
秦嫣见她又风风火火的样子问她干嘛,她已经自觉从枕头底下搜出秦嫣的手机兴奋地说:“学校邀请南学长明天下午过来进行一次专业性讲座,百年不遇啊!赶紧报名,不然连名额都抢不到了!”
秦嫣却冷冷地说:“他又不是什么知名教授,为什么要去听他的讲座。”
这时睡在上铺的姗姗听不下去了,立马伸出个头:“秦嫣你疯了吗?谁要去听他的讲座啊,那是都想去瞻仰他的盛世美颜啊!苏冉,快,帮我报个!”
“好,手机拿来!”
刚说完,苏冉手中的手机弹出一条短信,她下意识低头看见内容是:我明天下午去学校,见一面。
苏冉立马睁大眼睛盯着秦嫣笑得贼兮兮的:“谁啊?还要跟你见一面?男的吧?”
秦嫣赶忙一把夺过手机,苏冉当然不可能放过她,跳到她的床上就逼问道:“你有情况啊?谁啊谁啊?帅不帅?那你明天下午是不是不能去听讲座了?”
秦嫣翻身用被子捂住脸:“谁说我不去了!不是说那个人很厉害嘛,我倒要看看多厉害!”
苏冉和上铺的姗姗继续哄闹着,而秦嫣独自躲在被窝里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半晌,手机屏一锁,没有回复。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秦嫣早晨去教室的时候,就听见有人不停议论下午的讲座,班上好些女生都精心打扮了,还涂上了正红色的口红,跟要参加婚礼似的,反观秦嫣,印染的大色调淡蓝色中袖雪纺衫配上一条简单的白色短裤,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要不是有她的颜值撑着,感觉就像才从宿舍起床没有换睡衣,不过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同学中,她也算美得清醒脱俗。
下午两点讲座在多媒体厅召开,一点的时候就有不少人陆续过去占位,苏冉和姗姗本来帮秦嫣占了位,由于到快开始她还没来,被别人占去了。
两点整的时候,校领导正式介绍特邀南城东岸商会理事长南禹衡,为大家讲解一些涉及到在校大学生关注的专业焦点。
南禹衡便随着介绍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他只着了一件简单干净的白色衬衫从门口处走了进来,身高腿长骨相好,像个衣架子一样,简单随意的衬衫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料峭清逸之姿,顿时让整个多媒体厅陷入一片沸腾之中。
他侧头望向底下坐着的学弟妹,嘴角微提,那漆黑深邃的星眸瞬间让无数女生呈眩晕状,纷纷拿出手机对准他。
他走到讲台前和校领导点了点头,然后便对着台下勾唇一笑,低沉磁性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出来:“大家好,我是南禹衡。”
声音一出,迷倒了一片,于是他接下来的演讲内容,便不停有人对着他“咔嚓咔嚓”,或者干脆举着手机全程录像。
大约讲了七八分钟,南禹衡止住声音低着头,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带着一股压迫的气场,让全场陷入寂静之中,大家面面相觑,就见他忽然抬起头声音清洌地说:“我感觉自己是在对着一片手机演讲,你们脖子以上全是手机。”
一句简单却又不失幽默的话,让底下的学子们大笑的同时纷纷收了手机,他的演讲才又重新继续。
大概开始十五分钟后,秦嫣抱着笔记本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进了多媒体大厅,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将笔记本打开继续校对论文内容。
后排的扬声器就在她头顶不远处,南禹衡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仿佛就落在她身边,让她有些思绪混乱,她透过笔记本屏幕微微侧头朝前看去。
南禹衡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握着话筒,已经绕过讲台,修长笔直的腿缓缓踱步面向底下的同学,讲述目前商业模式的几大板块,和大家比较关心的关于适合就业的发展前景等一系列问题。
他从头到尾眼神都没有扫向秦嫣这边,底下坐着的人太多,秦嫣想着反正他也看不到自己,干脆躲在电脑后面拖着腮肆无忌惮打量他,他最近更加消瘦了一些,轮廓都变得越加清晰锋利,下巴的线条依然硬朗却不失优雅,秦嫣渐渐看入了神。
南禹衡比她高,她每次抬起头都只能刚好碰到他的下巴,所以她总是喜欢亲吻他下巴中间好看的漩涡,有时候调皮起来还会咬一口,想着想着,秦嫣已经完全听不见南禹衡到底在说些什么,脑中开始出现一些她向南禹衡耍无赖撒娇的画面,随后鼻子一酸,重新躲回笔记本前。
就在她的脑袋收回去的同时,南禹衡的目光淡淡地朝她那个方向撇了一眼,思绪依然不间断地将讲座的内容表述出来。
演讲结束后,便是提问环节,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大家都清楚南禹衡在校期间已经发表过多篇高质量的论文,所以都想纷纷向他请教。
他再次绕回讲台前对着底下学弟妹问道:“大家有什么问题举手提问,我可以多留十五分钟的时间。”
话音刚落,台下举手一片,秦嫣也终于坐直了身子,将电脑一卡跟着举起手来。
南禹衡点了前排两个同学,有一个同学根本没有准备什么问题,大概也就想凑个热闹和南禹衡说上话,临时被点名,慌乱脱口而出:“请问南学长平时有什么学习习惯?”
后面有人开始有人吐槽问得什么鬼问题,南禹衡淡淡一笑:“如果我要跟你说时间规划,自我测试这些不免耽误大家的时间,我是有个学习习惯,习惯在吵闹中练专注力,不过不建议大家这么做。”
底下笑声一片,也有不少人发出惊叹,学霸的学习习惯就是和常人不一样,只有坐在最后一排的秦嫣脸色微红,她是没有忘了小时候总喜欢趁南禹衡写作业的时候跑到他旁边大唱《小红帽》,还是单曲循环的那种。
后来又有同学陆续问他有没有什么独到的论文研究方法和手段,还有一些就业形势等等问题。
秦嫣膀子都举酸了,南禹衡看都没看她一眼,在他再次发问“还有谁有问题?”的时候。
后排穿着蓝色雪纺衫的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透过排排同学大声传到了前方:“学长,我举了半天手了,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所有人都回过头去,南禹衡却低垂着眉眼嘴角泛起清浅的弧度。
115、Chapter 115
秦嫣见南禹衡没有看她, 干脆又朗声道:“学长也给我们后排同学一些提问的机会啊。”
这时大家才看清那个说话的女生竟然是秦嫣, 不免都有些讶异。
秦嫣在学校向来很低调,很少出现在一些公共场合, 也不太喜欢出风头, 但她从小就有一种莫名的吸睛体质,从小学开始就备受老师和同学的关注。
即使她什么也不做, 但优异的成绩和出众的外貌就很难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此时大厅内的同学惊奇地发现秦嫣也来了,不仅来了还积极举手提问了,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商学院的才女有什么高明的问题, 均在旁起哄:“是啊, 给后排留点时间。”
七嘴八舌中南禹衡微微抬眸,眼神落向那个方向,瞳孔里是深邃幽然的光,灿若星辰, 朝秦嫣轻点了下头。
秦嫣便落落大方地站起身直面所有目光声音清透地发起问:“前面有同学提到一些论文方面的问题, 我这里正好也有一些困惑需要学长帮忙解答一下。
大家现在都很关注资产问题, 我发现商业地产的回报率普遍不高, 估值在整个市场环境中偏低, 请学长能回答一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问题资产吗?”
南禹衡立在讲台前淡然回道:“资产估值需要衡量土地、开发、人员成本核算利润进行定价,但在进行Reits,资产证券化的时候估值已经发生变化,核心问题变成了现金流,在短时间内市场上升空间有限的情况下,未处理的资产净损失和潜亏资金会成为这部分问题资产难以闯过的一道难关。”
秦嫣很快接道:“学长的意思是估值方法偏差产生的问题, 难道不能用市场手段解决吗?”
南禹衡沉稳地回:“这个问题的存在,说明短时间内市场是不缺资金的,当这个问题的影响压力到达一个零界点,可能会触发金融内部降杠杆问题,我想你们应该学到过这个知识点。”
他朝着秦嫣从容清淡一笑,秦嫣并没有因为他的反将一军而放弃,反而问题越来越犀利:“我手上有份近五年南城普惠商街的调查数据,租金增长停滞明显,运营成本却在上涨,资产估值持续下跌,请学长分析其中原因和解决措施。”
所有人都傻了眼,场内一来一去的刀光剑影暗潮汹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坐在后排的学妹道道问题直逼台前的人,竟然拿一个成熟的商街案例让南学长分析,还要提出解决措施,这根本已经不是在提问题,而是故意刁难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去观察南禹衡的表情,不禁为他捏把汗。
然而台前的男人依然身姿笔挺,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不仅没有被后排女生的逼问惹恼火,反而忽然低头浅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笑得若干人等是莫名其妙,也笑得众女生心脏噗通乱跳。
随后见他缓缓抬起头,声音舒缓平稳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普惠商街的问题在于电商分流影响线下销售额,一部分高昂的奢侈品消费流向境外,加上南城近几年河西、临东,北江,西路各区分别都建立了生活广场,同质化严重带来业态竞争越加激烈,零售物业的场地不再是稀缺资源,而盈利点恰恰和价值是匹配的,当价值取向和盈利模式出现偏差,这种情况后面会越来越严重。
唯一的方法是开辟新的价值点,或者开创新的盈利模式,从根本上解决消费趋势变化带来的影响。
具体的方法可以从供应链,大数据,营销管理方面着手,因为时间有限,我就不一一阐述了。
我想以上回答至少可以拆分成六个论点,应该可以帮助这位同学完成你手上的论文了。”
话音刚落,台下一片掌声,本来所有人都认为秦嫣的问题太刁钻,那么一个成熟的街区让南学长当场分析劣势给出解决方案,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这种商业模式的分析通常专业团队进行进驻调研过后才能给出结论,然而南禹衡几乎不假思索,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一句句漂亮的反击让所有人精神亢奋,满眼冒星地盯着台上气场沉稳的男人。
秦嫣却在所有掌声中微微挑起下巴声音清亮:“最后一个问题。”
瞬间掌声停止,场内再次恢复一片寂静,目光全部朝秦嫣围观过去,所有人情绪高涨,激动地看着商学院的才女和才子过招,纷纷大呼过瘾!
秦嫣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前面的男人大声问道:“你爱你老婆吗?”
霎时间,整个多媒体厅在一秒的静谧之后瞬间沸腾了,所有人反应过来后激动得喊了起来,情绪感染很快,短短几秒所有人都对着南禹衡狂叫,哄闹声响彻整个大厅,就连远处篮球场中打球的同学都莫名其妙朝那望去。
而台上的南禹衡却在一片哄闹声中淡然地敲打了两下讲台,对着话筒说道:“这个问题超出了今天的提问范围。”
秦嫣却丝毫不甘示弱,嘴角微勾继续逼问道:“是吗?学长刚才并没有设限提问范围呢。”
她说完再次目光牢牢地注视南禹衡,场内又是一阵跟着起哄的声音,还有好多人对秦嫣竖起了大拇指。
更有人对着她高喊:
“梁静茹本茹”
“一首勇气送给你”
“女中壮士…”
本来挺严肃的一个提问环节,随着秦嫣最后一道问题,全场都疯了!所有人都再次拿出手机向着南禹衡发出吼叫声,等待拍摄下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南禹衡终于在众人激动的喊声中抬起头,迎上后排那道犀利的目光,而后笔直的身姿微微前倾,削薄好看的唇对着话筒声音低沉动听地吐出一个字:“爱。”
秦嫣唇边的笑容便忍不住绽放了,随着呼叫声淡淡地说道:“那我没什么问题了。”
说完便从容落座,南禹衡眼角横扫了她一眼,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但秦嫣丝毫不理睬他,电脑一收直接从后门大摇大摆地走人了,也是看得众人都很迷,感觉南学长是不是欠了这个学妹一套房?故意来刁难他的?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秦嫣疾行几步快速走进回廊才凉快一些,这个时间绝大多数人都在上课,长廊这里幽静无声,她颇为愉悦地踏着轻快的步子,想到南禹衡沉着脸的样子就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了上来,她倏地转过头却正好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来人直接将她抱了个满怀,当熟悉的温度笼罩而来,秦嫣的心脏被猛然掀了起来,震如雷鼓,腰间却被南禹衡的大手握住,将她柔软的身躯揽进怀中,极具占有欲的热度喷洒在她耳边:“找死啊?”
秦嫣抬手重拍了他一下:“放开我!”
南禹衡却并没有妥协,反而将手臂越收越紧带着惩罚而挑衅地口吻:“有本事你对我动手。”
秦嫣果真猛地发力,与此同时,南禹衡干脆直接将她抱离地面,让她的身体失去重心被迫依附着他。
寂静无声的回廊,下午的暖阳照在两人身上,南禹衡眼角带笑,秦嫣气急败坏,两人相拥在一起,倒像一幅缠绵悱恻的画卷,直到南禹衡忽然机警地松开秦嫣猛地抬头望去。
秦嫣也被南禹衡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回过头,看见回廊边的竹林深处一个男人坐在石凳上,一身浅白色的休闲装,手里夹着根烟,正似笑非笑地观赏着他们相拥的画面,眼里流露出些许闲情逸致。
秦嫣顿时憋红了脸:“Edwin?”
Edwin翘着的双腿缓缓放下站起身,踏上竹林间的小道向着回廊走来,路过垃圾箱时,顺便把烟按灭了,几步走上台阶立在两人面前,先是看了看秦嫣红透的脸,又将眼神落在南禹衡的脸上,忽而温凉地开了口:“光天化日之下乘人之危不像君子所为。”
南禹衡极其冷淡地扫视着他声音疏离且凉薄:“光天化日之下帘窥壁听也不像君子所为。”
Edwin低头寡淡地笑了笑,又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文雅地说:“这片竹林是公共场合,我想坐就坐。”
南禹衡眼里闪过一抹冷意低沉道:“这个女人是我老婆,我想抱就抱。”
直到这时,站在一边的秦嫣才感觉出一丝不大对劲的气氛。
金色的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紫藤落下斑驳的倒影,掩映下的两人静默地平视着对方,一个清新俊逸,一个雅人深致,秦嫣怔怔地看着两人,忽然感觉到周身的温度并没有因为暖阳而升高,反而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种无声的默契和顽强的较量如此矛盾而复杂。
秦嫣清楚南禹衡很少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她,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此竹林非彼竹林,这个女人也并非指她!
周遭的环境突然黯淡下来,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有这两个男人目光幽深地看着彼此,秦嫣甚至在他们的眼中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熟悉,让她感到颇为震撼。
良久,Edwin昂起下巴有些高傲地睨着南禹衡,声音像高贵的丝绒,温润瓷实:“谁控制了过去,谁就控制了未来。”
南禹衡嘴角滑过一抹讽刺的笑意,立马接道:“谁控制了现在,谁就控制了过去。”
空气停滞,万籁俱寂,遮阳蔽日,一阵风而过,竹林发出簌簌的肃杀之声,就连秦嫣都竖起了一层汗毛,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对峙。
直到Edwin眼里透出让秦嫣读不懂的深意,随后转头对她斯文克制地说:“记得到社团排校庆活动的节目。”
说完便直接转过身步履均匀地离开了,南禹衡立在秦嫣身前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深皱起眉,眼里涌动着凝重的光泽,直到秦嫣绕到他身前向他伸出手:“把钢笔给我!”
116、Chapter 116
南禹衡低眸看着伸向自己的小手, 有些不解地挑起眉梢:“干嘛要钢笔?”
秦嫣干脆手直接伸进他的口袋自己摸索起来, 南禹衡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周围张开双臂任由她搜身,最后秦嫣在他右边西裤口袋里发现了那支有些旧的黑色钢笔。
秦嫣举起钢笔抬眸问他:“用了几年了?”
“六年。”南禹衡不假思索回道。
秦嫣将钢笔拿到眼前看了看, 六年, 用得还真够仔细的,只有一道细小的划痕。
她再次问道:“用这么长时间干嘛不换?”
“习惯了。”
秦嫣却朝他凑近一步, 她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颊边的碎发勾勒出她的容貌更加温婉动人, 在她靠近的时候, 身上那软甜的味道也凑了上来, 让南禹衡眼底的光不禁柔了一些,低眸看着秦嫣一双明亮的大眼带着些许勾人的光泽,将白净的脸凑到他面前再次问道:“为什么不换?”
南禹衡侧过头抬了下眉,眼底蕴上一层笑意, 秦嫣大多时候都挺懂事让他省心的, 但她耍起小脾气来, 只能顺着她的毛摸, 否则她能直接掀了他的房顶。
看着她伸头等待的模样, 南禹衡收回目光干脆直接说出她想听的话:“因为是你送的。”
他很少会说这些肉麻的话,偏偏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秦嫣总会逗南禹衡说些好听的话来哄自己。
所以南禹衡也只以为她好久没见到自己了,又撒娇了。
谁料他刚说完,秦嫣便点点头,然后一转身对着旁边的垃圾箱抬手一抛, 钢笔被她很精准地抛进垃圾箱里发出“噹”得一声。
南禹衡立马凛起眉:“扔掉干嘛?”
秦嫣却退后一步凉凉地说:“你不是说因为我送的才一直用的吗?那我过几天再送你一支。”
南禹衡漆黑的目光带着摄人的穿透力牢牢盯着面前的女人,秦嫣被他注视得浑身不自在,干脆撇过头问道:“韦颜是谁?”
南禹衡缓缓蹙起眉:“什么韦颜?”
秦嫣转过身朝着回廊另一头走去淡淡地说:“不知道吗?都说是你老婆呢。”
南禹衡望着她清丽的背影,长廊的风吹起她的淡蓝色雪纺衫,柳腰若影若现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像一朵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云,看得他嘴边勾勒出浅淡的笑意。
这个小女人连生气的方式都这么清醒脱俗,不吵不闹,无声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却挠得人浑身不舒坦。
秦嫣一直快出了长廊都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一颗心便沉了下去,眼里布满了丝丝委屈的光,脚步渐渐停了下来,却倔强得不肯回头看一眼。
南禹衡就这样沉静地望着她,眼里的深意更加浓烈了一些。
以前小时候他嫌秦嫣吵,经常当她是空气不搭理她,但他的小秦嫣,就是再生气也从来没有抛下过他,例如现在。
南禹衡眼神微眯大步流行朝她走去,从她身后轻易解开她的发夹,那头如瀑的长发落下的瞬间,秦嫣的身体也被他抵在旁边的柱子上,狂热的吻伴随着午后的阳光烧红了她娇艳的脸颊,秦嫣抬手反抗,南禹衡有力的臂膀钳制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环进怀里,不给她动弹,他温柔的目光像身后的暖阳扫过秦嫣的心尖,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在他的吻中融化。
南禹衡的鼻息飘过那属于她特有的甜味,像雨后的芍药,让他的目光越来越炙热,甚至有些失控地抬手直接提起她的腰,又猛然松开她,呼吸急促地说:“你真是个纵火犯,你让我这样怎么去和任校长他们开会?”
秦嫣身体绵软地依附在他胸口,有些委屈地说:“关我什么事?”
南禹衡竭力隐忍住眼眸里的火热笑骂道:“磨人精!”
随后轻抚着她的长发轻声哄道:“等下个月正式和都会那边签署同盟协议,我心头大石就能落定了,到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忙,我总有种不太踏实的感觉,怕这之前出什么岔子,所以最近…”
“我知道了。”秦嫣直接接道。
南禹衡挑起她小巧的下巴望进她的眼底:“你知道什么?”
秦嫣眼里有些湿润的潮气:“我男人得去做大事,我得乖乖听话。”
南禹衡不禁笑道:“好像很委屈?”
秦嫣嗅了嗅鼻子扭过头故意冷淡地说:“马上就要去开会吗?”
“任校长他们都在等我。”
“那你还过来干嘛?”
却看见南禹衡斜唇笑道:“一群老头和我漂亮的老婆,你说我更想见谁?但我现在真要去见那帮老头了。”
秦嫣便转过身轻描淡写地说:“那你去吧。”
她刚准备走出回廊,南禹衡却从身后环住她的脖颈,低头咬住她的耳朵:“是不是想我了?”
秦嫣浑身微微颤栗却嘴硬道:“没空想你。”
南禹衡随即松开她:“好。”
然后便大步离开了,秦嫣回过头看见他长腿阔步越走越远,没一会就拐出长廊另一头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抱紧电脑,还是回去写论文吧…
一连好几天南禹衡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她,秦嫣心里憋着一口气也不打给他,两人就像在无声地较着劲,这大概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冷战,准确来说是秦嫣认为的冷战,她也不知道南禹衡到底是因为她那天那句“没空想你”有意不理她,还是他真的太忙。
她有时候会盯着手机发呆,心不在焉,直到苏冉好心地问她:“你最近怎么搞的?是不是失恋了啊?”
秦嫣才惊觉自己的状态真跟失恋的小女生一样,随后很平静地告诉苏冉:“失恋吗?我这辈子都不会失恋的。”
苏冉看着她迷之自信的侧脸,也是眨巴了两下眼一脸懵逼。
校庆活动音乐社要出两个节目,所以每天下午秦嫣都要抽空去社团排练,一练就要练到很晚,倒是也慢慢让她没空对着手机发呆了。
代表音乐社的是一个演奏节目,社团内部临时组织了一个管弦乐团, Edwin几乎天天都在那,他像有强迫症一样,亲自指导每一个同学,细致认真,那时大家才发现Edwin几乎是个音乐全才,不仅钢琴弹得好,几乎什么乐器到了他的手上都像立马被赋予灵魂一样。
而且他对音符的敏感度很高,即使在所有乐器共同演奏的过程中,他也能精准地找到某一个人的某一个音出了问题,当场指导,推翻重来。
秦嫣因为之前和Edwin合作过,所以不止一次见识过他对音乐的执着和专注,但是其他同学被这么折磨了两天,全部怨声载道。
不过Edwin排练的时候虽然严厉,但是每次排练结束又非常大手笔地请所有人饱餐一顿,大家的怨气便也消散了一些,慢慢习惯了Edwin的严厉。
Edwin说话做事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却又不得不服从的王者风范,这大概跟他骨子里天生透出的气质有关,社团的女生最喜欢的就是讨论他每天的穿着,他在男生中间算是穿衣非常考究的那一类,衣服都不带重样,且搭配养眼至极,质地名贵,有种与身俱来的艺术家气息。
第三天休息的时候,又有女生讨论道:“你们说老大的那件蓝色开衫是什么牌子的啊?”
“Versace的吧?”
“怎么感觉像Ferra□□的?”
另一个女生斩钉截铁道:“Ferra□□什么时候有这种款?我好像看到过,阿尼亚斯贝的吧,秦嫣你说呢?”
本来低头调试着大提琴的秦嫣,抬头扫了眼坐在不远处椅子上优雅地翘着腿正在和人说话的Edwin,随后说道:“我猜是brunello cucinelli的。”
就在这时Edwin对面前的人抬了下手拉了拉外套缓缓站起身,看向一群女生:“你们都练好了?”
一句话让这些女生吐了吐舌头赶紧闭嘴,他忽然看向秦嫣对她说:“你猜对了,过来。”
秦嫣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然后放下大提琴走过去,Edwin背脊挺直居高临下看着她:“我临时调整下队伍,大提琴的部分我会重新找一个人过来接替你。”
秦嫣莫名其妙地说:“那我呢?”
“和我一起四手联弹。”
身后的女生立马发出惊讶声:“秦嫣能弹吗?”
秦嫣回过头看了看她们,有些为难地盯着Edwin:“你确定?”
Edwin很快回道:“不确定。”
秦嫣眼皮子跳了跳,他拿出手机很快找到一个谱子递给秦嫣:“这是我才写的,你照着弹给我听听,可以的话我再确定。”
这时所有人都放下乐器看了过来,秦嫣接过手机然后兀自回身走到钢琴面前,将手机放好后,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直接拉到顶端,手指轻轻放在钢琴上,随即一连串音符便在场中荡起一阵涟漪,大家听见钢琴声都走过来围观,Edwin先是托着腮默默听着。
秦嫣弹到高潮处,右手将手机一滑翻页,身旁忽然一双修长宽大的手掌与她同时落在钢琴上,Edwin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时而落在她的旁边,时而环住她的身体落向另一边,秦嫣凛了下眉排除Edwin的干扰,依然稳住双手将手机上的乐谱弹奏了出来,而Edwin毫无章法的加入却忽然让这一首原本平实的曲子变得跌宕起伏,看傻了众人。
手机上的乐谱已经拉到了底,秦嫣落下最后一个音完美收尾,Edwin几乎与她同时抬手,秦嫣回过头,Edwin干净流畅的轮廓就在她的眼前,两人这是第一次尝试联弹,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些许惊艳。
周围一片掌声都在喊“精彩”!
Edwin却微微直起身子对她说:“出来,我找你谈谈。”
117、Chapter 117
Edwin朝着教室外走去, 秦嫣有些不明所以地跟了出去, Edwin走到一颗玉兰树下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望着她,秦嫣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球鞋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Edwin头顶的路灯突然亮了, 两人都不禁望向远处越来越暗的天色。
玉兰树上的白色花朵全部绽放,脚下满是洁白的花瓣洒落一地, 空气中飘散着清幽的香味。
Edwin先出了声:“你对社长这个位置有什么想法?”
秦嫣回过神来看向他:“没有什么想法。”
Edwin侧头望向教室里的社团成员开口道:“我快毕业了,社团需要一个新的领导者。”
秦嫣笑了:“你不会打算推荐我吧?”
Edwin收回目光望向她语气笃定:“整个社, 只有你能稍微跟得上我的脚步, 虽然我走后, 这个社团肯定会没落,但我希望不要没落得那么惨。”
秦嫣眼皮子先是跳了一下,一双清澄的大眼弯了起来,本来想努力憋住脸上的笑意, 可是看着Edwin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没忍住, 她就没见过像他这么严重的自恋狂, 忽然就捂着嘴笑弯了腰, 虽然竭力隐忍, 但还是很抱歉地走到旁边笑去了,徒留Edwin一个人站在大树下顿感凄凉。
他本来是想找她淡淡接手社团的事,也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有什么好笑的?
等秦嫣笑了一圈回来后,还顺便拿了两瓶矿泉水,扔给Edwin一瓶, 大概笑出泪来,睫毛上都沾了一层水汽,眼睛弯起的时候,莫名有些可爱。
Edwin板着脸接过矿泉水:“我明天有事,排练你盯,我回去把谱子再完善一下,后天晚上七点我们过一遍。”
秦嫣刚准备拧开矿泉水,Edwin已经将他刚拧开的递给她,把她手中的夺了过去然后高冷地走了。
秦嫣看着手中的矿泉水,抬头喝了一口盯着Edwin的背影,笑容渐渐敛了去。
Edwin这个人时间观念特别强,秦嫣之前就领教过,他是个极其自律的男人,不仅对自己如此,对待身边的人也是如此,但凡他约定的时间,也从来没有人敢迟到。
所以那天晚上七点没到,秦嫣就赶到音乐教室,路上下了大雨,秦嫣将伞撑了起来放在教室门口,先自己练了会,但意外的是,过了七点Edwin都没有来,她看了看时间又站起身走出教室伸头张望了一下,犹豫着给Edwin发了条信息:你不会忘了今天要排练吧?
她发完信息又重新将教室门关上,坐回钢琴边练了几遍,等她再次停下来拿出手机时,已经将近八点了,Edwin还是没有过来,也没有回复她的信息。
秦嫣感觉有点奇怪,干脆将电话拨了过去,Edwin的手机是通的,但一直没人接听。
她有些无语地挂了电话,打算自己再练习三遍,要是还没回复她就回去了。
结果不知不觉到了八点半,Edwin依然音讯全无,秦嫣只能合上琴盖,站起身走到门口将伞拿起来,“啪”得一声将音乐教室的灯关了,准备走人。
却在刚出教室时,看见滂沱的大雨中,似乎有个人隐在漆黑的夜里,迎着夜色在向着这里走来,秦嫣身体顿了一下,走到走廊上向远处张望,雨并不算小,倾泻而下,宛如曼妙的纱,让远处的画面变得朦胧不清,雨滴打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水泡,厚重的雨帘阻隔了秦嫣的视线。
直到那个男人的越走越近,秦嫣才瞬间惊了一跳,Edwin身上单薄的半高领衫早已被雨水淋透,雨珠不停打在他的身上,脸上,她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总是清逸冷淡的容貌此时却阴云密布,脸上早已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亦或是从心底溢出的沉痛。
秦嫣怔怔地看着他,几步撑着伞跑了出去朝他喊道:“你怎么了?怎么出门没带伞呀?”
Edwin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踏上阶梯走入音乐教室,周围一片漆黑,他却没有开灯,就这样径直走到钢琴前猛地掀开琴盖,双手重重地落在黑白键之间,沉闷的音乐夹杂着远处的惊雷,那是秦嫣这辈子听过最压抑的旋律,仿佛每个音符透过空气狠狠砸在她的心间,让她呼吸困难!
她和Edwin虽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不了解他的生活,不了解他的一切,可是在音乐的海洋里,他们又是如此相像的人,她就这样拿着伞站在走廊上,透过微弱的光看着他身后一排湿漉漉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钢琴下,他的周身是一滩不停滴落的水渍,泛着银白色的光。
Edwin根本没有睁开眼,他始终闭着双眼微微昂着头,脸色苍白凄凉,浑身的力量都发泄在十指之间。
那一刻,音符的穿透力直击人心,不需要任何言语,秦嫣也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迸发的悲痛,竟然…湿了眼眶…
而Edwin,就像根本不知疲倦一样,就这样整整弹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忽然双手重重拍在钢琴上,那巨大的响声仿佛让整个大地都在震颤,秦嫣心间突突地跳动着,看着他收回双手缓缓低下头去,整个人陷入静止,就这样又过了几分钟,他才再次合上琴盖站起身,目光空洞地从秦嫣身旁走过,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从头到尾,他没有和秦嫣说过一句话,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交代一句,就这样离开了。
秦嫣直到看见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才回身准备关上音乐教室的门,却抬眸忽然发现钢琴盖上多了一样东西。
她放下手中的伞再次走进教室,直到近前才怔然地伸出手将那块古老的表拿了起来,表带还有些湿漉漉的凉意,秒针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历史的厚重感,藏着无数的百转千回,让她渐渐皱紧眉头,将表攥在掌心,缓缓回过身看着苍茫的雨夜…
那个晚上,秦嫣没有睡好,几乎一夜都迷迷糊糊的,耳边总是萦绕着那沉重的钢琴声,久久无法散去。
第二天她还特地去了一趟音乐系和社团,别人都说Edwin请假了,这几天暂时不会来学校。
回去的路上,秦嫣终于拿出手机给南禹衡发了一条信息:今天忙吗?
一直到她上课的时候,手机才震动,她赶忙拿出来看见南禹衡回复了:忙。
简单的一个字让秦嫣刚提起来的心脏又沉了下去,她狠狠锁屏将手机扔在一边,然而手机却又震动了一下,她撇了眼看见南禹衡追发了一条过来:气包子。
秦嫣盯着手机上这三个字愣是看了半天,想象着手机那头南禹衡调侃的眼神,气鼓鼓地关了手机干脆不回复了。
结果下午下了课,秦嫣还没走到宿舍门口,便看见荣叔立在汽车门边笑呵呵地看着她。
秦嫣愣了一下,赶忙和同学打了声招呼朝街对面走去:“荣叔,你怎么来了?”
南禹衡近来一直在外,秦嫣自然也好久没见到荣叔了,突然在学校看见他就跟看见亲人一样亲切,荣叔笑着说:“少爷忙,脱不开身,让我来接你。”
秦嫣眼角立马撇了下来:“接我去哪啊?”
荣叔见她还在闹别扭的样子,将后座门打开笑说:“有点远,但是少爷交代了晚上一定要把你接到那,不然扣我一个月工资。”
秦嫣“哼”了一声坐进车内。
后来才发现荣叔没有骗她,车子都开上高速直接去了外地了,好在七点多的时候总算到了地。
是临市一个度假村内,那里很热闹,正在举办为期三天的商业文化交流会,荣叔的车子直接开了进去,度假村很豪华,晚上到处都是人,荣叔告诉秦嫣:“这个交流会是少爷牵头搞的,对接下来和都会那边的合作很有影响,这次南方商圈来了不少老总,有好些人少爷都有意思纳入商会,昨天晚上少爷应酬到凌晨三点多,一早六点又出现在会场,亲自交代今天上午的会议流程,所以,你待会见到他别跟他赌气了。”
其实秦嫣听见荣叔这样说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但还是凑到前面故意说道:“荣叔你就是护犊子,你怎么不护护我呀,我这几天也练琴练到很晚的。”荣叔立马笑了。
他将车子开到主楼,然后到前台领了一张房卡给秦嫣:“这是少爷的房号,他这会还在和人说事情,你先到三楼吃东西,挂在他房卡上。”
秦嫣左右看了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荣叔笑道:“这里能有什么好玩的,后面有个露天泳池可以游泳,上面有个健身房,要么你可以到这外面逛一逛,风景还不错。”
“好吧…”
秦嫣拿着房卡先去把肚子填饱了,然后又来到楼下,度假村这几天住满了人,秦嫣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几个老总,看她年纪轻轻的问她是哪家公司的,秦嫣笑着回道:“张总助理。”
虽然她也不知道张总是谁,反正这么大的地方,总有个姓张的老总吧,然后这群人还莫名点了点头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秦嫣悠闲地在度假村找了辆单车骑了一圈,五月的天气不冷不热,骑一圈倒是有些冒汗,看见露天泳池亮了灯,有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在那玩,大约跟着大人来开会的,秦嫣突然也起了玩心,走到度假村里面的专卖店买了一件泳衣钻进更衣室换了后也跳下了水。
几个孩子回头看见一道白色身影淹没在水下半天没出来,都好奇地东张西望,过了好长时间突然一道人影从几个孩子中跳了出来,水花四溅,把几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叫,秦嫣“咯咯”地笑着,一群孩子立马拿水泼她。
她在水下一个转身像条灵活的人鱼越游越远,会游泳的几个小孩立马就朝她追了上去。
秦嫣刚探出水,就看见一个男孩那狗刨式的姿势溅起大片水花笑得她大喊道:“喂,小子,我在这,你往哪游啊?”
那个小胖子呆头呆脑地伸出水面,才愣愣地发现自己都不知道游到哪了。
秦嫣好笑地朝他泼水,旁边几个调皮的小孩子立马帮小胖子反击,她像孩子王一样在泳池里跟他们打起水仗,打不过反正她游得快,钻进水下就跑。
泳池畔不时传来嬉闹声,坐在二楼窗户边上喝茶的几个男人不时朝楼下看去,一个年近五十的老总笑着说:“这些孩子劲是大。”
南禹衡幽深地目光盯着那道白色的身影,露出难以捉摸的笑意:“小孩子都这样。”
另外一个老总提议:“我们也下去逛逛吧,坐了一天了,腰都酸。”
于是几人从包间出来朝着后面的花园走去,一个老总闲聊道:“老杨啊,你思维模式得变通,现在传统行业都在做互联网转型,你跟着政.策走,不会有错,南理事你说呢?”
南禹衡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缓缓接道:“杨总的企业做了这么多年,资源虽然不错,但是要可持续性的发展,运作模式上是可以考虑突破一下,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我们商会里有不少互联网公司的老总,我明天抽空给你引荐一下,你可以先了解看看。”
杨总赶忙点点头:“行,那你明天记着这事啊,别搞忘了。”
南禹衡淡笑道:“不会的。”
正好一行人走到泳池畔,秦嫣被一群熊孩子追了快一个小时了,累得赶紧游到扶梯那,灰溜溜地爬了上去,身后一群孩子还在向她挑衅道:“姐姐你别走啊,再玩会。”
秦嫣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回过头对他们做了个鬼脸,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不想让她走,还特地游过来不满地朝她泼水,秦嫣笑着赶忙往后一让,手肘正好撞在一个人身上,她倏地回过头说道:“不好意思啊。”却抬眸猛然撞上一双漆黑而熟悉的眸子,让她顿时睁圆双眼,又看了看他周围三四个男人,有些尴尬地呆住。
她身上穿着浅白色的连体荷叶边泳衣,姣好的身材展露无遗,修长的脖颈和锁骨还挂着水珠,在银白的月光下如娇艳欲滴的白玫瑰,浑身透着青春的曲线和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美艳。
周围几个老总的目光也有些呆滞,南禹衡立马几步走到旁边拿起浴巾就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看着她的脚声音沉沉地问道:“鞋子呢?”
秦嫣撇了眼远处:“在那边,我自己过去。”
她匆忙地拉着浴巾转身走了,旁边几个老总才回过神来说道:“南老弟,这美女你认识啊?”
南禹衡回过身面色暗沉地说:“我还有点事,杨总那事明天上午记得找我。”
几个老总都是人精,眼色一挑便心中有数,笑着道了晚安。
等秦嫣换了衣服从更衣间出来的时候,看见南禹衡抱着胸靠在椰子树上目光沉静地等着她。
118、Chapter 118
秦嫣远远看着他穿着深色格纹衬衫, 头发短而削薄, 深邃的轮廓在阴影下透着蛊惑的成熟感,眉眼间隐有一丝疲惫, 看得秦嫣心头紧了一下。
她大步朝他走去, 到了他面前站定嗅了嗅鼻子,有些尴尬地不敢与他对视, 撇开眼问道:“忙好了?”
南禹衡大手按在她的头顶强行将她的脑袋扭了过来,视线压迫下来盯着她:“怎么?还不好意思看我了?”
秦嫣眼神左右乱飘, 最后停在他精致的五官上, 那浓密睫毛下的黑眸仿佛能吸走人心, 让人不停沦陷,秦嫣咬了咬唇嘟囔着:“这么忙还把我弄来干嘛?”
南禹衡松开她立起身子往室内走去丢下句:“你说呢?”
秦嫣站着没动赌气道:“不知道。”
南禹衡走了几步回过头,他的五官在半明半暗中像黑夜里燃起的火光照射着她,忽而笑了, 笑得摄人心魄, 肆意却致命, 声音透着一丝挑衅:“我在这住了两晚, 连续两天夜里被人敲房门, 你不觉得你再继续冷落我,你的私人财产会遭到威胁吗?”
秦嫣本来僵直的身体忽然愣了一下,当即就气冲冲地朝南禹衡跑去,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背上,像个树懒一样抱着他脖子:“你敢!”
南禹衡眼里噙着笑意双手握住她的腿带着她走进大厅等电梯,迎面而来一群人, 秦嫣远远地看见了,从南禹衡背上又跳了下来,往旁边站了几步。
南禹衡如今的身份决定了他是这次交流会的核心人物,不管他走到哪里没有人不认识他的,那群人很快围上来和南禹衡寒暄道:“理事长昨天忙到好晚吧?听说被梁总那帮子灌了不少酒?”
南禹衡双手放在身前,身姿优雅地淡笑道:“是有点多了。”
“今天不继续了?”又有人开玩笑道。
电梯正好开了,旁边人按住电梯请南禹衡先进,南禹衡侧了眼秦嫣,秦嫣一骨碌走进电梯站在最角落,她穿着不起眼的休闲衣低着头也没什么人注意她。
南禹衡边走进电梯边笑道:“梁总到现在还在房间躺着怎么继续?”
旁边人陆续都走进电梯,有人便接道:“梁博恩我跟他喝过,他是酒壮英雄胆,不服老婆管。”
一电梯的人都笑了,秦嫣窝在角落看着如今众星拱月般的南禹衡,他早已不是那个温润低调的少年,从前所有人都觉得南禹衡好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个没用的窝囊废,好像那时全世界只有秦嫣能感受到他病弱的身躯下那颗强大的内心。
而如今,他不再只是她心中强大的南禹衡,而是所有人眼中敬重的理事长,看着他意气风发,谈笑风生的样子,秦嫣的大眼里流露出如水的光泽,潺潺无声,却沁入心脾。
电梯门开了,那些人鱼贯而出,还抵着电梯门和南禹衡道了晚安,才目送电梯门再次关上。
南禹衡回过头看着窝在角落的秦嫣,干脆将她一把捞过来目光压迫地低头看着她:“躲在那干嘛?”
秦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说:“忽然感觉我们两的差距有点大,你都成了手握庞大商业资源的理事长了,我还只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学生。”
南禹衡挑起眉梢掠着她:“你这什么想法,给我把胸挺起来。”
秦嫣依然耷拉着肩膀,南禹衡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迫使她挺起胸膛,侧过身子声音低沉性感地说:“我就喜欢女大学生。”
一句不正经的话说得秦嫣脸颊微红,电梯门再次打开,南禹衡牵着秦嫣大步走回房。
进了房间后,南禹衡将平整的衬衫从西裤中抽了出来,又解掉皮带,房间很大,秦嫣到处看了看,可她总能感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后,她走到窗帘处回过头时,正对上南禹衡似笑非笑的眼神,像野兽看待到手的猎物时那种势在必得的样子,竟然有些坏坏的,让秦嫣怦然心动。
她昂起下巴怼道:“看我干吗?想什么呢?”
“想要你。”南禹衡回答得直白露骨,倒顿时让秦嫣有些局促,身体里都出现了一种轻盈的飘忽感,心里像被小虫啃噬,痒痒得不知所措。
南禹衡的手机随即响了,他皱了下眉走到阳台接电话,还顺便对秦嫣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秦嫣刚游完泳,浑身难受便进去冲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南禹衡还在讲电话,秦嫣爬上床托着腮,盯着他优雅的下巴一直延伸到脖颈的弧度,充满成熟男性的气息。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看着天花板,想到苏冉说自己像失恋,那刚才盯着南禹衡看像什么?像迷恋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点烫烫的,她回国后就和南禹衡结婚了,然后似乎一直有很多事,直到最近大半年南禹衡越来越忙后,她才真正感受到热恋情侣之间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真折磨人啊!
她把头钻进了被窝里,一双腿却露在外面,纤细柔软的脚踝交叠在一起,时不时晃啊晃的,南禹衡回过头看着床上那白晃晃的长腿,透着少女的姿态,让他嘴角也不禁泛起淡淡的弧度匆匆对电话里安排了一下。
然后走进屋中径直进了浴室,秦嫣的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听见水声望了望浴室,南禹衡没有关帘子,透过磨砂玻璃,秦嫣还能看见他的轮廓,颀长挺直,看得她脸红心跳,又钻进了被窝里看着手机。
南禹衡出来的时候,秦嫣正在看视频也没注意听见动静,就感觉一双温热的大手突然握住了自己的脚踝将她直接从被窝里拉了下去,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南禹衡已经悬在了她的上方,不知不觉自己被他拉到了身下。
今晚的南禹衡异常温柔,每一个吻都像在对待心爱的珍物,也许是夫妻两许久没有在一起,南禹衡吻上她的那一刻已然失控,深邃的眼眸里燃起熊熊大火,激烈的沉浮将温软的女人彻底征服。
他在外有本事让那些比他年长二三十岁的老东西对他俯首称臣,在内也自然有本事给他的小女人带来极致的愉悦和对他的依恋。
猛烈的颤抖中,秦嫣莹白的身躯妖娆却圣洁,激发着男人最原始的欲望,然而这种混乱而极致的感受,让她情丝动荡,一双大眼里忽然溢出泪来,南禹衡微微怔了一下,停下动作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怎么了?弄疼了?”
他怜惜的模样却让秦嫣的眼泪越流越多,她自认为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情绪突然溃不成军,把南禹衡吓了一跳,赶忙躺在身侧将她环进怀里:“不喜欢?”
秦嫣躲在他的怀里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哭着,南禹衡缓缓抚着她光滑的背,感受到怀中的秦嫣真的挺伤心的,一会过后,他拉开她,低头吻着她眼角的泪,目光深邃迷人,声音沙哑蛊惑:“是不是想我了?”
秦嫣紧紧咬着唇闭上眼不看他,南禹衡吻了吻她的眼皮命令道:“睁开,看着我。”
秦嫣潮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望向他的那一刻璀璨得如漫天的繁星,清澈动人,让南禹衡心间被狠狠触动了一下,继而温柔地说道:“以后想我就告诉我,别再跟我嘴硬了听到没有?”
秦嫣依然没说话,南禹衡捏住她的敏感处揉弄着再次强硬地问了一遍:“听到没有?”
秦嫣才乖乖地说:“听到了。”
南禹衡这才满意地松开她:“能继续了吗?”
他的温柔总能让秦嫣器械投降,他的霸道也总能让秦嫣退去一身刺,变得柔软似水…
他了解她,了解她的脾气,了解她的想法,也了解她的小执拗,所以当上午收到她的短信后,他便知道她绷不住了,虽然他当时还在演讲台上,虽然底下坐着上百号各大企业的精英和总裁,虽然他一边介绍PPT一边回了她一个字“忙”,可想到她看到这一个字时那委屈的模样,还是快速打了三个字“气包子”过去。
休息十分钟的时候便赶忙安排荣叔接她过来了,他知道再不安抚好他的小媳妇,后院怕是要起火了。
另外,他也想她了…
半夜两人都有些饿了,南禹衡起身点餐,一会后东西送到了,两人刚吃完,房间的门又被敲响了,秦嫣不明所以地看着南禹衡:“又是谁啊?这么晚了。”
就见南禹衡表情有些僵硬地说道:“可能又是哪个老总的好意。”
秦嫣立马明白过来南禹衡的意思,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我去开。”
说着把身上的白色浴袍拢了拢,露出诱人的锁骨和若影若现的香肩,还泛着浅红色的痕迹。
她走到门口看了眼猫眼,然后缓缓将门打开,懒散地倚在门边看着门外那个香水很浓的性感女人问道:“找谁?”
门外的女人长得不错,五官精致,穿着包臀裙前凸后翘,妆有些浓,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韵味。
她看见屋内的秦嫣有些微愣,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嫣虽然不施粉黛,身材看上去有些娇弱,但那出尘的容貌和充满胶原蛋白的青春感已经让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产生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她问道:“这是南理事的房间吗?”
秦嫣缓缓抱着胸,气势自然上来了几分淡然说道:“对,找他有事吗?”
女人这时已经知道来得不大妙,便笑了笑:“没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女人刚准备转身又多问了一句:“你是?”
她其实想打探打探秦嫣是哪个老总塞到南禹衡房间的,原来南理事喜欢这种清纯的小美眉。
结果就听见秦嫣清淡地回了句:“他孩子的妈。”
之后就见这女人脸上呈现出各种色彩,尴尬地落荒而逃,很多人传南理事结过婚,只是没人想到他老婆这么小。
秦嫣将房门一关正好对上南禹衡意味深长的眼神,挑着嘴角问道:“孩子呢?”
秦嫣没好气地说:“欠着。”
刚说完定睛一看,南禹衡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搭在床上,手上正缓缓摩挲着一块表,目光沉寂地盯着她问道:“这块表哪来的?”
119、Chapter 119
秦嫣盯着南禹衡骨节分明的手, 他的拇指缓缓触着手表面, 蕴着一种诉说不尽的情怀。
“从运营基地回来后我问Edwin要的,当时他说这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不可能给我。”
南禹衡的目光有些暗沉地盯着秦嫣:“为什么问他要这个?”
秦嫣几步走到床尾坐了上去盘着双腿, 腰板挺直回视着他:“我被倪家小儿子找茬的那晚, 你和我说敌人的战书已经送到了家门口,动了你最在乎的人, 所以我想把敌人最在乎的东西拿过来。”
南禹衡拇指停在表面,深邃的目光却牢牢落在秦嫣脸上“呵”了一声, 随后缓缓道:“那天晚上的情况你还能想这些。”
一句意味不明调侃的话, 秦嫣却是听明白了。
那天是她的初.夜, 在如此悸动的夜晚,她的大脑的确是迷糊的,更多的是初为人妇的羞涩和对南禹衡多年隐忍的震惊。
可她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她和Edwin素不相识, 可他似乎了解她的一切, 甚至贸然来邀请她共同参演, 那晚庆功宴上她躲开服务员后, 看见Edwin的眼神带着深意。
或许Edwin并不想对她动手, 只是想通过她给南禹衡一个警示,而南禹衡也是在那晚突然变得十分反常,虽然两人没有正面交锋,秦嫣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可她能感觉出每当她在南禹衡面前提到Edwin,他的表情都会出奇得沉寂, 所以她便想试探一下Edwin。
只是她没想到昨晚的事情会那么突然。
她的目光落在那块表上悠悠说道:“昨天晚上他突然冒雨把这个东西丢下就走了,什么话也没说,很不对劲,所以…你现在能跟我说说这块表了吗?”
南禹衡低垂着视线落在表面上,又轻轻摩挲了两下声音有些悠远:“这是我爷爷的表,Edwin就是南竞涵。”
他抬起视线看向秦嫣平静地说:“还需要我告诉你南竞涵是谁吗?”
“四房南鲲的儿子。”
南禹衡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他高大的身影投在落地玻璃上,窗外漆黑一片,远处高山隐约透出浅淡的轮廓,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地传了过来:“我和竞涵从小一起长大,他父亲南鲲和我爸年轻时关系要好,虽然我爸后来搬出南家自立门户,南鲲还是每个周末都会带竞涵来找我爸钓鱼,他们钓鱼,我们就跑到后面的林子里玩,烤红薯,挖蚯蚓…”
南禹衡说到这时忽然沉默了,似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安静的室内,秦嫣甚至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她看见不远处的吧台上放着红酒,干脆走下床将红酒打开,拿着两个高脚杯走了回来。
南禹衡回身看见她在倒酒,不禁沉着声:“谁让你喝的?”
秦嫣撇了他一眼:“少拿出长辈的姿态训我,你不过就比我大七岁,南哥。况且,我第一次喝酒就是你纵容的,记得吗?”
南禹衡回过头看着窗外,想起以前某年过年拿筷子沾了白酒给她尝的画面,那时她乖巧地伸着舌头舔了舔,像呆萌的小猫咪,一晃都这么大了。
南禹衡思绪飘忽的时候,身旁一个酒杯就递了过来,他侧眸睨了她一眼,秦嫣挑了下眉又往他面前递了一点,南禹衡刚接过,她就在他酒杯上轻碰了一下,“叮”得一声,她与他并肩站着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然后仰头喝上一口畅快地说道:“好了,我准备开始听故事了,你继续吧。”
她说完窝在单人沙发上,转动着手上的高脚杯目光明亮地望着他,南禹衡见她一副听不到故事不睡觉的架势,又喝了一口手中的红酒,才向她娓娓道来。
南禹衡的亲姑妈南佳高中读完就去了外国学哲学,后来又早早嫁去中东,所以南禹衡的父亲少年时期就和四房的三儿子南鲲走得比较近,虽然异母,倒也从小像亲兄弟一样。
只是南鲲相对而言性格沉闷一些,南振却风风火火,别人不敢做的事,他都是赶第一个,年少时带着南鲲到处打架惹事,虽然皮得天天被南老爷子打,但南老爷子最喜欢的还是他。
南振自小聪明机灵,但也叛逆不服管,长大更是不顾家族反对娶了个没有背景且名声不好的女人,南老爷子一再威胁他只要敢娶那个女人,就搬出去以后别回南家,南振为了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魏蓝,毅然离开南家自立门户,和所有南家人断绝联系,除了南鲲。
后来南鲲也结婚了,南振有了南禹衡没两年,南鲲也有了南竞涵,南竞涵并不像他的父亲那么懦弱,反而性格和从前的南禹衡很像,两人都皮得上房揭瓦,整天混在一起,南竞涵毕竟比南禹衡小一些,小时候也比较粘他,每天从幼儿园放学都吵着去找南禹衡,兄弟两人天不黑是不知道回家的。
南竞涵小时候长得漂亮斯文,像小女生,南振也喜欢这个小侄子,自小到哪都带着这两人,出国回来,有南禹衡的礼物,肯定也会有南竞涵的。
那时候是南振最风光的时候,他经常出门一手抱一个小孩,走到哪别人问他“哪个才是你儿子?”
南振总会霸气地说“两个都是”。
有时候魏蓝教南禹衡看书,也会顺便教南竞涵,有一次魏蓝外出把两个小孩交给南振,结果南振教两个屁大点的小孩看《一九八四》,那是一本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出版的长篇政.治小说,讲述□□者在恐怖窒息的世界里追逐权力。
两个小孩哪能听懂这些,可有一句话他们却记住了,那就是“谁控制了过去,谁就控制了未来;谁控制了现在,谁就控制了过去。”
秦嫣听到这,不禁打了个颤,她想起那天在回廊两人的对话,其实不管过了多少年,有些事情,有些人总会扎根在记忆中,难以磨灭!
南竞涵曾经告诉过南禹衡,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以后长大能变成像南振叔叔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娶个像魏蓝婶婶一样漂亮的女人。
直到有一次南竞涵和南禹衡背着佣人跑去爬树,几岁大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两人比赛看谁爬到树顶,大夏天的两个小男孩赤着上半身,爬得满头是汗,南禹衡到底大一些,身高腿长先爬到了上面还对南竞涵喊让他快点。
南竞涵抬头的时候,看见一条竹叶青伸着头,就在竹叶青忽然朝南禹衡咬去的时候南竞涵猛地拽了他一下,却因力气太小重心不稳从大树上摔了下去。
下落的过程中有根树枝狠狠扎进了南竞涵锁骨处,离他的喉咙仅仅一公分的距离,被送去医院后才发现摔下去的时候跟腱断裂。
那次以后南竞涵的锁骨永远有一道丑陋的疤痕,也从此无法再做任何剧烈运动。
那时候南振的生意做得还不错,家里条件好,魏蓝给南禹衡买了一架施坦威的钢琴,可南禹衡那会跟有多动症一样根本闲不下来,也不愿意学钢琴,听说南竞涵要两个月不能出门,便和魏蓝吵着说把钢琴送给他,南振怕那孩子在家烦闷便也同意了。
那架施坦威是南竞涵的第一架钢琴,也从此开启了他的音乐之路。
秦嫣又想去倒酒,被南禹衡一把将酒瓶夺了过去:“行了,也不怕醉。”
她却双眼迷蒙地说:“在你房间我怕什么呀。”
说完她脸颊红扑扑地把酒杯朝他伸了过去:“怪不得他总是穿高领衣,大热天的也这样,那道疤很大吗?”
南禹衡瞥了她一眼:“嗯,他出院来找我,家门口的小孩想看他脖子底下是什么,他给人家看了以后别人说他是丑八怪,拿石子砸他,后来那群小孩被我爸教训了一顿,但是自从那以后竞涵的性格越来越自闭,也很少来找我了。”
南禹衡无奈之下又给她倒了一点并嘱咐道:“喝完不许再喝了。”
秦嫣听着觉得挺可怜的,继而问道:“那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舍得让你的竞涵弟弟昨晚伤心成那样,你知道吗?我差点被他吓到。”
南禹衡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过这一次他却是一口干下,攥着空酒杯立在窗前声音很沉地说:“我爷爷不喜欢南鲲,觉得他唯唯诺诺,做人阴沉沉的,不像南家人,但他却对我爸的话言听计从,从小就跟在我爸后面,两人年轻时出去打架,馊点子都是南鲲出,我爸负责动手,也是出生入死过。
可谁能想到我爸最后会死在最信任的兄弟手上。”
一句清淡的话却让秦嫣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放下酒杯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南禹衡旁边震惊地问道:“你是说Edwin的爸爸害死了你爸?”
南禹衡冷笑道:“应该说整个四房都脱不开干系,三房有没有参与现在不好说,就是没有参与也是恨不得落井下石,我爸和南家早就不来往了,他的动向,他身边的人,他生意上的事情,你觉得南家人怎么会了如指掌?”
秦嫣忽然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都微微发抖了一下:“南鲲,南鲲卖了你爸?还是…他从很久以前接触你爸就带有目的性?”
南禹衡的手掌撑在玻璃上眉头深深皱着:“时间太长了,只记得他经常来我家,我对他印象不深了。
说到这件事南虞姑妈倒是立了大功,当然,也是你的功劳。”
他穿过撑在玻璃上的臂膀侧头看向秦嫣,秦嫣弯腰从他横着的手臂下钻到他的身前望着他:“什么意思?”
南禹衡低眸说道:“当年沉船的事情不好查,虽然贺爷爷在世时也翻过案,但根本查不到南家人头上,我大学以后通过一些途径试图调查当年的事故,好不容易搜集齐了那年所有登船人员的信息,花了几年的时间对幸存者进行排查,但一直没有结果。
南虞姑妈这个人,不够聪明,做事也不细致,大的事情我不敢交给她办,只让她帮我想办法把所有南鲲平时接触的关系告诉我,后来也没什么收获,我就把目标转移到南鲲身边一个走动比较勤的徒弟身上,顺藤摸瓜花了几个月终于找到蛛丝马迹,给我摸到了一个人,叫平良健,是当时船上的机匠长,他大概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我还会找到他头上。
昨天晚上,我让人把我手上的一些证据摆在了南竞涵面前。”
秦嫣垂下眸,怪不得昨晚Edwin一直没有回复她,她不禁问道:“你为什么要拿给南竞涵?我不懂。”
南禹衡将她的身体从冰凉的玻璃上扯进自己怀里,带着她看向漆黑苍茫的夜:“我是可以拿这些证据和南鲲对簿公堂,但结果呢?这些证据不足以让他抵我爸妈的命。而且南鲲主要接触的是陆路货运还有一些酒店地产,他当年没那个能力左右一艘邮轮的命运,所以这件事如果拿南鲲出来顶包结案岂不是太便宜了其他人?”
秦嫣感觉有些冷,双臂穿过南禹衡的腰抱着他:“那南竞涵?”
“其实,我对他已经很陌生了,这么多年我们没有联系,我也没有把握他在得知这件事后有什么反应。
南家的家主自从我爷爷走后一直空了下来,虽然明面上没有现任家主,但你也清楚,主要航线都捏在南灏手上。
我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我拿这些证据直接将南鲲送进大牢,要么有朝一日我真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时,他必须无条件放弃那个位置。
只不过昨晚他没有给我答复。”
秦嫣看着玻璃上映出南禹衡幽深的轮廓,眼眸不停闪烁着,这个男人太冷静睿智了,冷静到握着杀父杀母之仇的证据还能按兵不动,睿智到不费吹灰之力就默默铲除了一个劲敌,让他以后的道路上又少了一个羁绊。
计谋并不难玩弄,这个世界上,最难玩弄的是人心,而南禹衡不把这份证据给任何一个人,恰恰给了南竞涵,赌得就是他的心。
秦嫣想到昨晚南竞涵的神色,无法想象当他知道南振的死和他父亲有关时,他的心情是怎样的!
可最终他把那块表丢在了钢琴上,直到这时秦嫣才知道,南禹衡赌赢了!
南鲲只有南竞涵这一个儿子,以后南家真要到走上决一死战的道路,她不敢肯定会多南竞涵这一个战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再成为她丈夫的威胁!
她对他说:“南禹衡,《小王子》里面有一句话‘我太年轻了,甚至不懂怎么去爱他。’我想,我现在慢慢懂为什么会爱你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像你这样让我仰望。”
她抱着他,世界就在她的脚下,不惧未来,不畏过往。
120、Chapter 120
秦嫣后来真的喝大了, 话变得特别多, 像个树懒一样挂在南禹衡身上,一脸花痴相地表白, 反正把她这辈子知道的所有情话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比心灵鸡汤还让南禹衡肉麻,最后他实在没有办法, 把她按在床上让她闭嘴睡觉。
秦嫣却特别亢奋,直接翻身骑在他身上问他:“南禹衡, 南家岷派是什么意思?你们南家到底有多少人啊?”
南禹衡靠在床头, 双手撑在脑后望着这个小脸红扑扑的女人, 忽然感慨道,娶了个年纪小的老婆,大概生活每天都如此充实,她就跟打了鸡血不知道累一样。
于是耐心告诉她:“上世纪的南家发源于巴蜀一带, 做老码头生意, 后来盆地境内三河范围都被南家吃下, 现在所谓的嘉派、岷派和沱派都是根据老三河的名称来的, 我爷爷的父亲那时候就是岷派带头人。
再后来我爷爷继位, 建立了大规模的集装箱船队,开辟中东航线,一举打破了欧洲公会对亚洲航线的垄断,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带着华人海运闯进深海。”
秦嫣听得热血沸腾:“怪不得你爸爸后来开拓航空领域,你眼光又这么敏锐,原来都是遗传了你爷爷, 还有太爷爷的优良基因,那现在其他嘉派和沱派的南家人呢?”
秦嫣干脆整个人趴在南禹衡身上,手撑在他的胸口,这换做以前她是万万不敢这样的,她怕那时候把病弱的南禹衡压死,不过现在她对他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好在她不算重,南禹衡便也任由她压着,拨弄了一下她的长发告诉她:“沱派的人现在转做水产生意,拥有国内规模最大的渔船队伍,至于嘉派的人…”
南禹衡皱了皱眉,秦嫣不知道几个意思,眨巴了一下眼等着,就听见他面色古怪地说:“好像什么都做,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嘉派之前出现过一个很厉害的人,当年将东西双向航线改为环球航线,大大减少了一趟行程的燃油量和人力,曾一度被评为全球海运事业不可撼动的新王者。
别看现在三派早已分家了,但是对外都是南家人,这中间还涉及到一些利益往来,岷派家主的位置常年空缺,一直没有个主事的人,这件事嘉派和沱派的人都在盯着。
这几年嘉派才换了新家主,我估计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插手岷派的家事,这个家主之位空不了几年了。”
秦嫣才恍然大悟地将脑袋枕在他的胸口,所以南禹衡才会急着动南竞涵,大概在这之前他还会慢慢铲除前路的诸多障碍吧。
秦嫣想到小时候,秦文毅带着他们刚搬来东海岸时,总是对她和哥哥说,这里住着的都是有背景的大家族,他们当中的人随便动动手指都能改变历史格局,那时秦嫣觉得大家族的人可真厉害呀,可现在真正嫁进大家族后,才觉得,大家族的人可真累呀。
就像东海岸这个地方,外面的人拼命想进来,可里面的人却根本出不去!
南禹衡再低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安静地趴在他胸前睡着了,像只温软的小猫,白净的小脸嘟在了一起,可爱极了,他忍不住捏了捏,然后将她放在身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从小哄她睡觉就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啊…
秦嫣早晨闹钟响的时候,南禹衡早已不在身边了,荣叔还在等着送她去学校,她临走的时候突然对荣叔说想去看一眼南禹衡,于是荣叔告诉她会场的位置。
她悄悄绕到后门口对着里面望了一眼,看见门里面是个长型会议桌,外面几圈坐满了人,只稍上一眼便能看出这里面的人身份不俗,而南禹衡正身着深色双排扣西装坐在会议桌顶端,那气场沉稳的样子饶是他默不作声,但放眼望去,再多的人依然掩盖不了他那鹤立鸡群的风华,像个运筹帷幄的王,眉眼间尽是深邃好看的光晕,让秦嫣忍不住扬起唇角轻轻关上会议室的门,深呼吸一口清晨的空气,迎着朝阳伸了个懒腰。
她想起贺爷爷临终前的话“他总要走向阳光的…”,所以他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南禹衡,而她也必须回到没有他的世界里努力奋斗!
……
天气越来越热了,周末的时候,秦嫣回了趟自己家,打算收拾几件换季的衣服去学校,又弄得满头大汗,干脆洗了把澡。
她还在穿衣服的时候听见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随后隔壁秦智的房门打开了,她倒没想到哥哥今天也会回来。
秦智和端木翊回了房,大约没料到家里有人,房门也没关,一进房秦智扔了根烟给端木翊,兀自点燃后便对着端木翊骂道:“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啊?找个老婆长得这么像我妹。”
端木翊接过烟“嘿嘿”笑着:“胡说,小沫哪里像秦嫣啊?”
秦智斜了他一眼:“你当我瞎啊?”
端木翊叹了一声低头点烟,深吸一口抬起头慢悠悠地吐出烟雾:“你也知道我老子,尼玛整天给我安排这家姑娘那家女儿的,催得我都要离家出走了,艹!
反正婚都要结的,我就不能找个看得顺眼的?我就喜欢这款的不行啊?”
秦智冷冷地笑着:“我不管你,你自己掂量好。”
端木翊突然来了火,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站起身抓了抓头:“我说兄弟你什么意思啊?喊你出来介绍小沫给你认识,你从上了车就跟我阴阳怪气的,我他妈是喜欢你妹,我的心不是血肉做的?你让我把你妹忘得一干二净我怎么忘?你跟于桐认识多长时间?不过就一年,你忘了她吗?劳资喜欢秦嫣十几年了,我特么有什么办法?”
端木翊双目通红死死盯着秦智,整个人突然有些失控,咄咄逼人地立在秦智面前。
秦智忽然听见那个名字烦躁地猛嘬了口烟说道:“行了!”
端木翊却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吼道:“她今天要能跟南禹衡离婚,我明天就敢娶她!”
秦智也将烟按灭凶了他一句:“你还来劲了!”
端木翊忽然有些奔溃地倒在身后的椅子上捂着脸:“我一年了都走不出来,好不容易遇到个姑娘想好好处一下,你他妈就会泼我冷水,我不知道她像秦嫣?他妈要你讲,她要不像秦嫣我能注意到她?”
秦智无奈地叹了一声:“我说你个大男人哭个毛啊,劳资说什么了?我让你既然想好了就别耍人家,人姑娘也不欠你的。”
秦智无语地扔一包纸巾给他,看不下去了,干脆走到门口,就在这时,隔壁房间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两个大男人同时听见一声清淡地“喂,嗯,我在家,一会就过去。”
秦智僵在房门口回过头看着端木翊,端木翊脸色煞白,握着那包纸巾眼神愈发暗沉。
秦嫣挂了电话后几步走出房间看着秦智露出尴尬的神色,秦智识趣地将房门拉了一下,阻挡了两人的视线,给端木翊留点体面,而后对秦嫣说:“你有事你先走吧。”
秦嫣没好意思往秦智屋里看,于是点点头:“嗯,那…我走了。”
然而秦智的房门却忽然从里面被拉开,端木翊穿着白色翻领衫立在房门口,细长的眼睛有些泛红,面色冷硬苍白地盯着秦嫣。
秦嫣没有躲闪,而是向他走了一步忽然朝他伸出右手。
端木翊缓缓低头看着这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白皙修长,指尖如笋,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秦嫣出声道:“我手举了半天了。”
秦智识相地让开靠在门框上睨着两人,端木翊这才抬起手轻轻握住了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她的手和他想象中一样细软,仿佛稍稍一捏就会碎,让人心颤,可他却亲眼见过这双白嫩的手下能变幻出多美奇妙的音符。
端木翊渐渐收紧了力道,秦嫣眼睛弯了起来,声音清甜得如春风吹进他的心底,她对他说:“提前恭喜你啊。”
端木翊感觉喉咙哽咽了一下,最终还是沙哑地应了声:“谢了。”
秦嫣准备抽回手,他却拽了她一下,秦智在旁干咳一声,端木翊才怅然若失地松开了她,秦嫣拎着大包对他们挥了挥手便消失在走廊尽头,直到她的身影像一片云一样,完全飘离端木翊的视线,他才意识到,他的青春早在这个女人嫁人时就被一并带走了,她从来不属于他。
秦智拍了拍他的肩:“别想了,打两把排位吧。”
……
六月,是分别的季节,校园里总是弥漫着一些期待,一些迷惘,和一些伤感。
校庆活动在月中的时候顺利举办了,自从那天以后,Edwin没有再出现在社团,连杨明浩他们都联系不上他,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大家都在猜测Edwin是不是出事了。
只有秦嫣依然按部就班准备大家的演奏,后来所有人才慢慢发现这个社团里不止Edwin能驾驭多种乐器,秦嫣也能,虽然刚开始大家都很慌乱,但在秦嫣的指导下,几天后所有人又恢复了正常排练。
秦嫣没有改动Edwin留下的琴谱,依然按照那个谱子把钢琴曲练习熟了。
正式参演的那天,管弦乐团的成员都很激动,那是音乐社成立以来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管弦乐团,所有人都很期待待会的演奏能够震撼全场。
在后台等待的过程中,不知道谁说了句:“可惜Edwin不在,要是他也能来就太好了。”
一句话后,本来高涨的气氛瞬间都有些萎靡,虽然Edwin平时对大家非常严厉,甚至有时候到了变态的地步,但不得不承认他是整个音乐社的灵魂,在他加入音乐社之前,南城大学的绝大多数学生都不知道学校还有这么个社团,每年招生也都是个位数。
所以此时,大家都很想念Edwin,有人对杨明浩说了句:“学长,你再打个电话给老大试试看呢?”
杨明浩抵不过大家,拿出手机给Edwin拨了过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杨明浩手中的手机,然而那头电话才通,后台门口突然响起了悠扬而熟悉的钢琴曲铃声,所有人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
就看见红色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颀长而优雅的身影从帘子后面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