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梅青吾扛着锄头出门。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布料不算好但针脚却细密,贴着身子勾勒出流畅的弧度来。为了方便干活,梅青吾将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露出一双雪白修长的手臂,头发胡乱扎起,显得乱蓬蓬的。
日出时刻的风吹起来总是格外清新宜人,带着露水的香气。梅青吾愉快地呼吸着,将锄头扛在肩上,哼着小曲来到旁边的屋子,伸出手敲了敲窗:
“叩叩叩。”
“阿水,”梅青吾探头,“我起来啦。”
下一秒,梅青吾面前的窗户便被打开,露出张俊俏的脸来。
眼前的人年岁不过二十,身形却比梅青吾还要高半个头。他看起来比梅青吾起得还要早些,穿着同样的粗布麻衣,扎了一个高马尾,身材劲瘦,剑眉星目,容貌俊朗,翩然少年气。
“青吾,”阿水见到梅青吾后便露出几分笑意来,递了个馒头过去,“你吃早饭了吗?”
梅青吾确实没吃早饭,所以他的心情更好了些。
跟阿水并肩走在乡间小道上,梅青吾啃着软乎乎的馒头,还不忘纠正:“阿水,说了多少遍了,我年岁比你长,你不能直接叫我名字,要叫梅大哥。”
阿水从善如流:“嗯,我知道了青吾。”
梅青吾:“……”
算了,梅青吾叹了口气,又啃了一嘴香香的馒头,由他去吧。
毕竟敢直呼他名字的人,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梅青吾都没遇见过几个。
是的,上辈子,梅青吾重生了,重生在了自己死后的第十年。
梅青吾,尊号青芜君,闲云宗第一代掌门,现存的唯一一位化神境大能,位列仙门五绝之首。
——如果梅青吾没猜错,那些人应该会这么介绍自己。
然后,他们还会用唏嘘的语气说:
“可惜这位青芜君师门不幸,养狼为患!竟是被他那从小养大的小徒弟暗算,在战场上一剑穿心,身死道陨!”
“可惜哉!可恨哉!”
可惜吗,可恨吗。
梅青吾其实没有什么实感,对于上辈子的事情,梅青吾觉得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障壁,叫他看不真切。
只是再睁开眼,发现自己重生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时,梅青吾悟出了一个道理:
什么人魔两界的和平,什么仙门五绝的使命,都是浮云,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梅·本质咸鱼·青吾:今朝有酒今朝醉,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我要摆烂,躺平,享受!
*
当然,再摆烂梅青吾也得想办法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重生的这具身体似乎是个孤儿,很努力,不仅购置了一些田产,还存了点小钱。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梅青吾便每天过着锄地、种田,偶尔去镇上赶集的生活。
阿水便是梅青吾在镇上遇见的。
彼时的梅青吾正在镇上卖自己种的萝卜,却碰见了想要吃白食的泼皮无赖。
青芜君是如同梅花白雪一样高洁傲岸的存在,梅青吾可不是。好歹早年间也是混过江湖的人,梅青吾当即起身叉腰,同那泼皮理论对骂起来。
唾沫飞扬,剑拔弩张,你来我往。乡里乡亲们最爱看热闹,周围人聚得越来越多。眼看说不过梅青吾,那无赖颇绝丢面,一时上头,竟是把梅青吾切萝卜的菜刀提起来,扬手就往梅青吾身上砍去!
“啊!!”
人群尖叫起来,梅青吾瞪大眼睛看着刀尖离自己的额头越来越近,他正想迈步躲过去,却听得那泼皮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紧接着,便是一道残影从梅青吾的脸颊边飞过,掠起的风扬起梅青吾鬓边的长发,轻轻削下了他的一缕青丝。
“哐”的一声,那把菜刀扎进了梅青吾身后的木柱子里,生生陷进去了一半的厚度。
梅青吾愣了一瞬,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率先看向了方才出手的人。
那人是个樵夫打扮的少年郎,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背了篓重重的柴火。
许是感受到了梅青吾探究的视线,他抬起头,对梅青吾眼尾弯弯地笑着。
那一刻,身边人惊呼、嘈杂的声响似乎被带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梅青吾的目光穿过人群,对上少年的眸子。
他看着他,记住了那双亮亮的眼睛。
*
阿水说,他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平日里以砍柴为生,只是略略会些拳脚功夫。
那样的力道可不是“略略”会些,直觉告诉梅青吾,阿水对他有所隐瞒。但在这江湖上,谁没有些秘密?他梅青吾不也瞒了许多东西。
只要确定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就好。
于是,梅青吾阔绰地给救命恩人买了间房让他住下,就在离自己的屋子几步远的位置。两人一起种田、锄地、砍柴,阿水还会缝衣做饭,日子倒是过得和和美美。
梅青吾很是满意:俗话说得好,自给自足从种田开始!
干完了今天的农活,梅青吾有些累。他坐在石头上想了想,对阿水眨眨眼说:“阿水,你今日想不想去吃天香楼的饭?”
天香楼是洛河镇上最好吃的店,梅青吾已经馋了很久了。
阿水闻言笑了笑:“听你的。”
“好耶!”梅青吾一下子来了力气,他从石头上蹦起来,“那我去问问刘大哥今天要不要进镇里,让他带我们一程!你先回去换身衣服!”
梅青吾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阿水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盯了好一会儿,直到梅青吾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才转身向自己的房里走去。
*
梅青吾很幸运,今天刘大哥刚好要拉一车柴火到镇上。
两人抱着膝盖乖巧地坐在车上,阿水拿着针线给梅青吾缝新的钱袋子,梅青吾便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同刘大哥聊天。
走了没多久,梅青吾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时值深秋,并不是庄稼生长的季节,可田里的稻子却仿佛一夜之间恢复生机了一般,绿油油的,青绿色的稻子一眼忘不到边。
梅青吾奇道:“刘大哥,这稻子怎么还是青色的?换新品种了?”
驾车的刘大哥大声答:“小梅你还不知道啊!哎呀,这可是件奇事。”
据刘大哥说,前些日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田里的稻子竟是一夜之间生长起来。大家研究了很久,都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
“按我说,是山上的狐仙姑见今年收成不好,庇佑我们呢。”
梅青吾好奇:“狐仙姑?”
“嗯,”刘大哥继续说,“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当时我还年轻着呢,在山上砍柴迷了路,遇见了狐仙姑。”
“那时候已经是深夜,我正急得团团转,便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女子站在我面前,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我刚想询问她,可是一扭头,那女子便不见了踪影,只看见了一只白色的狐狸。”
“我被吓坏了,慌不择路顺着那女子走的方向走,竟然真的下了山!要我说啊,那女子肯定就是狐仙了。”
这时候,旁边的阿水开口:“你为什么认定那女子就是狐狸?许是巧合呢。”
“这我当然知道,”刘大哥的语气变得不太赞同,“但是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女子的手臂上有一道疤,而在那小狐狸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道疤痕!”
“你们别不信,狐仙姑肯定是存在的,就跟闲云山上肯定有仙人一样。”
梅青吾闻言弯了弯眼角:“那倒是。”
阿水看了看梅青吾,勾勾唇角,没有说话。
刘大哥说的这个现象,更像是灵脉异动。
梅青吾靠在柴火堆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思考着。
刚重生的时候梅青吾便观察过,洛河镇恰好位于灵脉之上,灵力充沛,因此也土壤肥沃、庄稼产量极高。当然也与之相对的,洛河精怪也不少。
不过不用担心,洛河镇在闲云和浮玉两大宗门交织的地界,应当都会派人来处理才是。
说起来,两门在梅青吾活着的时候就不对付,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浮玉单方面挑衅,梅青吾懒得理他们。
也不知道闲云宗现在掌事的是哪个小孩儿。梅青吾想。
两个宗门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
刘大哥把二人下在了天香楼附近。
同刘大哥好好道谢之后,梅青吾便拉着阿水欢欢喜喜地跑了进去。
一楼是堂食,二楼是包厢,三楼则是住宿的地方。一进酒楼就有香气扑面而来,大堂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食客们高谈阔论,小二们大声吆喝,很是热闹。
立刻有小二跑过来笑着招待他们:“二位好!这边请。”
梅青吾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把菜单递给阿水:“阿水,今天我请客,你来点菜!”
阿水接过菜单,一边看一边答:“青吾,我们的钱都放在你那里的。”
梅青吾面不改色地给自己倒水:“哎呀,偶尔也让我摆个阔嘛。”
阿水说了几个菜,随后对梅青吾笑道:“那就多谢款待了。”
梅青吾对阿水竖起大拇指:“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我最喜欢吃糖炒栗子,你太懂我了。”
阿水抿了一口茶,坐得端正。
菜上得很快。梅青吾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食指大动,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夹起第一口——
“哐当!”
二楼的包厢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响声,木栏杆被生生砸断。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个人影从包厢中飞了出来,他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衣袂翻旋,随后稳稳落地。
是个穿着金色道袍的少年。
少年刚站稳,就对着楼上破口大骂道:“韩冉,你发什么疯!”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紫袍的少年从包厢里走出来。少年容貌昳丽,乌发披散,脖颈处挂着一把小小的长命锁,他的一双凤眼斜斜地睨着底下的人,冷道:“你再在这里乱叫,我还打你。”
金袍少年:“你!”
与此同时,紫袍少年身后的包厢里钻出两波人来,一波人穿着紫袍站在名叫韩冉的少年身后,另一波则是穿着金袍站在他们对面,双方看上去年纪都不大,怒目圆睁、剑拔弩张,显然谁也不让着谁。
此时此刻,梅青吾看着刚刚被震掉,落在地上的糖炒栗子:“……”
金色的道袍是浮玉宗的象征,这个他认识。
那紫色道袍的是……?
像是听见了梅青吾的心音一般,阿水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对梅青吾解释:“穿紫衣的是闲云宗的人,顶上那少年可是当今闲云掌门的首席大弟子。”
梅青吾:“……”
这脾气到底随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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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