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带手机进校园在学生时代算是重罪了，隔天等盛况再次踏进这间政教处办公室，很自觉的就站在了前一天下午待过的熟悉角落，垂着眼让林主任念叨完校规再给他下判决书。
“我昨天下午怎么跟你说的来着？是不是让你进这个新班就好好学？然后呢，你反手就从包里摸了个手机出来，还在晚自习明目张胆的就拿出来玩？”
办公室的木质桌面上东西很多，课本教材成堆成堆的都快堆成书山了，最中间的空隙里摆着几张纸质成绩单。
盛况离得有点远，只隐约看见那几张纸上排名最靠前的好像都是同一个名字，估摸着应该是上学期期末考的年级排名。
可能是在学校里待久了，盛况觉得林主任说话越发拿腔拿调了。
“我不过就是在楼梯口碰到没找到新班的沈漾，顺便跟着去一趟你们班看看，然后呢？盛况你大喇喇的就把手机拿出来了，是不是生怕我们没看见？”
“要不是看你走读，怕你晚上回家路上不安全，按校规就该直接把手机没收等你毕业了再还你——”
说教累了，林主任拎起手边开了盖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润嗓子，又话锋一转点了两下站盛况边上缩着头的乐子期：“还有你，又是你。这个暑假过得滋润哈，连头发都烫起来了。”
“这不是过个暑假么，”乐子期小声嘟囔，“愉快地烫个头发过假期而已，现在连我自己的头发都要管？ ”
林主任听见这话一拍桌子，连带着桌面那摞书抖了抖，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一个高中生，就过个暑假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要不要上学了啊？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要是全校学生都跟你一样顶着个鸡窝头回来，干脆现在就退学回家——”
乐子期朝着政教处不算干净的地上做了个鬼脸。
“今天我亲自给你写请假条，乐子期你给我回家把头发理了再来上课！”
林主任不愧是做了临中多年的教导主任，训起人来的话术也是一套一套的，两个人在政教处站了快一节课，也没见他重复过一句。
盛况已经经历过一遭，深知林主任的说话习性堪比唐僧念经。他早就无聊地抠起了办公室老旧潮湿的墙皮，给本就坑坑洼洼的白墙上留了个不太明显的小洞。
办公室的门被人叩响，盛况随意拍了两下手上沾的墙灰，听见原本还有些怒意的林主任语气在一瞬间忽然好了起来，连人都从椅子上立直了，朝着门口笑道：“来啦？”
“嗯。”
“来来来，快坐。”林主任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连忙招呼人进来，心情很好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小摞奖状，一张张摆在已经没什么空地方的桌上，“这是你上学期的市级物理竞赛奖状，化学竞赛奖状，数学还有一张省级生物竞赛奖状……”
“哦，对了。”林主任说着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扒拉了下身前的几张成绩单，又偏头看向角落，“盛况，你上学期的生物学考是不是没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作为本省高中生的传统保留项目，学考已经成为某些学校的选科和毕业标准了。盛况的成绩不算很好，在年级段里属于中游的位置，有些不上不下。
生物属于他的弱势科目，那些豌豆花果蝇遗传什么绕来绕去的题根本算不出来，老师押的简单题这次学考也没考到，一个不小心就得了个E。
盛况很明显不想谈这件事，已读乱回：“下次一定。”
“这小子真是，”林主任颇有些无奈，“我们学校年级第一在这儿呢，你把头抬起来认认脸，以后要是有不会的记得问他，都一个班的人了，别不好意思。”
刚刚听了那么一大段话的盛况都没什么反应，现在一听到这话立刻冷笑了一声:“呵呵。”
你以为我没问吗？
你看昨天晚上这位天才理我吗？
自从昨天晚自习手机被林主任发现了之后，盛况回家就蛐蛐了这位领着人过来的天才同学一整夜。
现在看见罪魁祸首更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绷着脸没一点笑，漆黑的眼珠子到处乱转，看看天花板看看地板，就是不看面前的人。
沈漾背对着办公室门口，清瘦修长的身形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他站在逆光里，点点斑驳的光晕随着绵长的蝉鸣扑来，敛进了一丝热气。
乐子期趁林主任低头找奖状的空隙，急忙冲沈漾比划了个求救的手势。
他双手合十，疯狂给沈漾使眼色，在林主任转身看过来后又迅速放下，显然已经干过很多次这种事，就差给人跪下了。
“应该就这么多了。”林主任没看到他这些小动作，自顾自从办公桌底下翻出了最后一张竞赛奖状，整理好递给沈漾，“你先回去上课吧，要是还有我回头给你送过去。”
盛况撇了下嘴，心说这人面子还挺大。
林主任看这位爱生从他手里接过奖状，在临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脾气很好地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沈漾瞥了墙角一眼，嗓音淡淡的像刚浸过水，“就是高老师让我过来顺便问问，要把我们班的学生扣到什么时候。”
“你们这班主任真是，留两个人还要掐着点问我时间。”林主任摆摆手感慨，又坐回了那张椅子，“算了，你领着他们回去吧。”
“你们两个下不为例啊。”
盛况干脆利落地抬脚就往外走。
但是某个人堵着门口，跟座冰山似的纹丝不动。
“不是说走吗？”盛况抬起头和他平视，没什么好气地说，“你杵这干什么？当门神吗？”
这位沈门神的脾气也不好，他的眉头微微拧起，反问道：“我领我们班的人，你走什么？”
盛况一怔：“？”
他被踢出创新班了？
这个念头刚从他脑子里闪过，意识到情况不太对的乐子期连忙插进两人中间解释说：“漾哥，你昨天没来不知道，这是我们班里来的新同学，你昨天晚上不看见了吗。”
盛况接过话头：“你眼瞎？”
沈漾依旧看着盛况，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脚下还是没动。
这回轮到乐子期懵圈了，他戳了戳盛况胳膊，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俩……之前有过节？”
盛况翻了个大白眼：“没有，不认识。”
“噢，”乐子期挠挠脑袋，又看向沈漾，“那漾哥你为什么不走啊，干嘛一直盯着他身上看？”
办公室的门半敞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凑热闹的同学抻着脖子偷偷往里看。
在学生时代，长得好看的人自然更受人瞩目，更何况现在这里还站着两个。
盛况目光下移，意识到这位门神在看他校服口袋，没忍住憋出了一句：“你特么有病吧？”
“盛况，谁教你在学校里跟同学说脏话的。”闻声而来的林主任给了他后脑勺一闷栗，把一张成绩单递给沈漾，“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晚自习之后再来政教处跟我拿。”
下意识捂着发痛后脑袋的盛况一个激灵，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就被林主任这个火眼金睛摸走了，就这么眼睁睁的吃了个哑巴亏。
上课铃恰好在这个时间段响起，乐子期推着还要跟人再争辩几句的盛况往外走，临了还不忘和正要赶去教室上课的老师们打了声招呼。
又被收了手机的盛况心头窝着一股气很不爽，跟着人走过走廊拐角，觉得高一一整个学年都没这两天受的气多：“他是不是有毛病？他是正常人吗？”
走在他们后边的沈漾手里捏着那一摞竞赛奖状，很随意地把奖状卷成桶状，表情坦然：“我有病，你能治？”
盛况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狠狠瞪他一眼快步往前走：“神经病。”
这一节是班主任高有才的课，几个人回去回班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原本应该在班级里上课的同学这时候乌泱泱的，跟群小羊一样全堆在门口走廊，显得有些拥堵。
盛况仰着头往人堆里看：“这在干什么，放假了？”
乐子期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个事，扯着盛况挤进人群：“换座呢。”
“现在？”
“对。”
听到要换座位，盛况暂时把那位惹他烦的人丢在脑后，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天胡乱就坐的位置，还挺满意的，很自然地在人群里问：“是老师直接排还是用身高排？我还想坐原来那儿来着。”
“也算自己选吧……”乐子期说。
边上有个寸头男生搭腔：“想多了哥们儿，按成绩单上的年级排名，成绩好的先选。”
盛况：“啊？”
都高中了，这班还玩初中按成绩分配这么一出呢？？
走廊人头攒动，盛况在人堆里找了个空，背过身子倚在走廊的栏杆上避着阳光。
盛况个子高，他这个视角正好能看见那位门神率先慢悠悠地走进了教室，往他昨天的位置上一坐，接着又把桌子往右边墙壁挪了挪。
年级第一了不起啊？
走廊上挂着年级前三十荣誉排行榜，沈漾的名字稳稳挂在最顶上，他稍一偏头就看见了。
盛况“啧”了一声。
好吧，是挺了不起的。
盛况的成绩不在教室后面贴的那张成绩单上，初来乍到，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这个班的名次，只能老实在炎热无风的走廊上待着。
眼见着走廊的人一个个减少，再有耐心的人也要急了。
十五分钟后，好不容易被高有才叫到，结果盛况进班一看就剩两个座了。
他知道自己上学期的成绩差，但是也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
乐子期上学期期末考跟盛况一个考场，排名比他高了点，运气还算好选到了个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创新班实行一人一座的制度，他身后剩个空的座，便摆手招呼盛况过去。
盛况目前也就跟乐子期熟络一些，刚要抬脚走过去，他的目光就扫视到右边靠墙那人的身影，脚下一顿，霎时变得有些犹豫了起来。
那位有病的年级第一支着手臂正在看桌面上的卷子，心情似乎还挺好的，恹恹的眉头舒展开，指尖勾着水笔还转了两圈。
“你就坐这吧，”乐子期不由分说把盛况拉到后座，指着前面讲台边上的座位跟他好心说，“或者你想坐讲台边上当吉祥物？”
只见讲台桌旁蓦然多了套新的课桌椅，那个最后被叫进来的矮个子男生正耷拉着脸坐在上面，表情有些欲哭无泪。
盛况不置可否。
要是真坐那儿，他觉得这比收了他十部手机还让人难受。
但是一码归一码，坐这Bking边上也不好受。
他往沈漾那多瞥了几眼，越看那边越觉得桌面上那张卷子眼熟，不自觉摸了一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口袋，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
班上换座位暂时没搬桌，每个人的教材书包都还在原先的位置上。
盛况拉着脸，半跨步屈着身子扯了下这人的衣角，幽幽问他：“你在看什么？”
沈漾眼也不抬，用笔头敲了下卷面：“有位叫盛况的天才的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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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