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解题十八式》 第1章 天才 临中八月末的夏日依旧燥热，教学楼的上课铃响了几回，还是没叫醒趴在课桌上补觉的学生们。 窗外天色渐沉，教学楼走廊上喧闹的熙攘人声盖过了树梢蝉鸣，不过片刻又归于平静。 高二创新班的学生早就七横八竖倒了一半，剩下几个还醒着的，也没什么精气神地拉过椅子围在一起，正拿着从别人那借来的答案手指翩飞，疯狂地补着暑假作业。 “铃都响了，你们几个快抄快抄快抄啊——” “诶诶诶等等！先别拿走，让我再抄几个题。就差一点了，我求你了，你再给我看看。”有人哀求道。 “我靠真就差几题了！” “求你了班长大人，救我们一命吧，小的几个这今天能不能坐着上课的命脉就握在你手上了。” “马上马上马上——” 看他们这副样子，就知道一时半会儿估计是完不了事了。 扎着高马尾的班长站在过道上叹了口气，把刚收到手的作业往他们怀里一丢：“算了，你们拿回去抄吧，记得到时候帮我交上去就行。” 这话一说，几个男生就如同得到了赦免般，一人拿了一本册子立马哄散开来，只有个烫着一头羊毛卷的男生还压着本数学作业不肯走。 “你杵在这儿想干什么，篡位啊？”班长没好气地敲敲桌面。 “马上了马上！最后两道了。”他头也不抬应道。 “我不是叫你们拿回去抄吗？” 晚自习的铃响之后，班里零零散散醒了好些人，教室里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多了些活气。 最后一笔落下，羊毛卷终于长舒一口气。他起身让座，顺手盖上了黑色水笔的笔帽，说：“我这不是怕打扰人休息吗。” 顺着羊毛卷的目光，班长若有似无地偏头瞥了一眼教室后排角落的课桌上，那个用校服外套裹着一直没动弹的圆形不明物体。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个人。 “他睡多久了啊？”边上探出来个脑袋问。 羊毛卷思索了一会儿：“好像从上节晚自习开始睡的，一直没醒。” “他昨晚是不是没睡觉？” “好像从进班起就趴着了，没见他起来过。” “睡神。”有人最后评价道。 “去你的吧，”班长白了说话的男生一眼，替人说话，“你上学期语文课打瞌睡怎么叫都不醒，还说别人呢？别欺负新同学。” “我哪有——” 已经过了好几分钟，这节晚自习坐班的老师还没到班，教室老旧空调的运转嗡鸣声与班上逐渐喧杂的人声掺在一起，逐渐从热闹转变为闹哄哄的。 侧趴在右边桌子上的女生眼神迷茫，明显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她揉着眼睛，随口问了一句：“不是说我们班不会再进人了吗，怎么突然又多了个新同学？” “这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提到这个羊毛卷就来了精神，八卦之前必先观察四周。 确定老师暂时没来之后，他才蹲在教室课桌之间的狭小过道上，压低着声音说：“小道消息，听说是因为老林手抖，学校系统分科分班的时候不小心把他划到我们班里了。等有人发现已经过时间改不了班了，但正好他的选科套餐跟我们班一样，就干脆直接让他进来一起了。” 老林是临中政教处的主任，全名林以林，年过半百的岁数，在学校里教通用技术。平时除了上课就是爱干点抓学生小动作的活，业余之间还抽空跑去考了各种证，身兼数职，堪称临中教师典范。 说是压着声音，但一讲到这些除学习以外的杂事，羊毛卷就越说越激动，到后面这附近一小圈的学生几乎都听见了，甚至有些原本还在趴着睡的人都好奇地冒出了头。 “真的假的啊？” “我去。” “老林该退休了吧。” “临中长得好看的人也就那么两个，现在全在我们班里了，老林好样的。” “我今天下午还看见他站校门口中气十足的，抓到了个在路边买煎饼的……” 最边上才刚好不容易挤进来听八卦的男生只听了一半，“啊”了声，一脸惊诧：“就，这么随便？” 教室后排早就被吵醒的盛况蒙着脑袋听完了全程，心说没错，就是这么随便。 今天是临中高二分科分班公布的日子，但自他下午左脚刚踏进校园开始，右眼皮就开始跳，预感不太好。 果不其然，进去之后还没在教学楼公告栏上找着自己的新班，就直接被这位林主任带进了政教处。 青天白日之下，盛况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被抓了，结果没想到是给他来了个大惊喜。 哦不对，这应该是惊吓。 教室外传来高跟鞋走动的清脆响声，盛况没来得及把披在头上的校服拿下来，就听到数学老师谭清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家都醒醒，上课了。” “边上的同学都叫一叫，看看周围附近还有没有趴着睡的同学，互相喊两声，全都清醒一下啊，然后课代表记得把暑假作业的那本册子收一下。” 羊毛卷是个人精，在被老师发现之前“嗖”一下就溜回了自己座位，速度快到让盛况叹为观止。 创新班不是根据选科拆班重组的新班，直接省去了自我介绍那一步。 盛况高一是其他班的学生，并没有班里一块装订的暑假作业，眼看着周围人把册子都摸了出来，只能仰着头来回看做做样子。 “大晚上的上什么课啊。”有人小声抱怨。 “明天才正式开学好吗，今天换教室累一下午了还得上课……” “诶我课本呢？！” “老师，暑假作业被我家狗吃了怎么办……” “早知道跟漾哥一样请假了——”有个男生突然发出感叹。 “得了吧，人家请假是去竞赛，你请假干什么，在校门口捡垃圾？” 话音未落，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行了啊，抱怨一下就收。另外，没有暑假作业的人，晚自习过后自觉来我办公室。” 作为自高一就带着这个班的数学老师，谭清跟大家已经很熟络了。 她用手拍了拍讲台，表情严肃打断班上的嬉笑：“你们班主任跟我说已经把成绩单贴到班里了，应该都看到自己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了吧？看着自己两位数的数学有什么感想吗？” 成绩单不愧是少年时期的镇定剂，教室里嘻嘻哈哈的笑声在一瞬间消失殆尽，班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耷拉着脑袋，根本不敢往讲台上看，生怕撞在老师枪口上。 格外独树一帜的盛况直起身子，把校服外套随意团成一团塞进桌肚里。 他四下张望，只看见教室墙壁上贴着的“入座即静”大字，环视一圈最后还是在自己头顶上，发现了那张印着“高一下期末考成绩单”的处决纸。 纸的一角被身后的空调风吹得微微有些蜷起，最上边那个名字不知道被谁弄上了黑色水笔，划了很长一道。 难怪课间一直有人在他课桌边上徘徊。 谭清推了下眼镜，目光很精确地指锁定了后排摇头晃脑，试图看清高处成绩单的盛同学：“最后边那个新来的，干什么呢。” 教室的空调开得有些低，少年身形清瘦，五官干净利落，趴在桌上压了一整晚的碎发有些胡乱地粘在他额前，一眼望去是那种很乖巧清俊的长相。 夏季校服被他规规整整地扣到了最上面，教室顶冷白的灯光打在身上，周身都映出了一层薄薄的光影。 三十几双视线同时齐刷刷投向他，整齐程度堪比从地里长出来的萝卜。 盛况哽了一下，悻悻收回了目光，没再乱动。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谭清翻了下自带的名单，从上往下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末尾看到了个陌生名字，“盛况？” 盛况应了一声。 “你的情况我已经在办公室了解过了，分科分班不小心被林主任分到我们班来的是吧？”谭清对待新同学说话语气还算平和，“既然进来了这个班，就好好学。我看了眼你高一的考试成绩，虽然不算太差，但是你这数学——” 谭清话没说全，给他在这个新的班里留了点面子，但盛况已经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完整了。 数学，简直就是天敌。 所幸这位初次见面的数学老师没有纠结他的分数，反倒是给他留了点面子，蜻蜓点水草草略过了两个人的对话。 她从自己随身带的灰色挎包里拿出了一小摞卷子，招呼前排同学传了下去。 “我考虑了一下，你们返校第一天也挺累，换了一天的班级，今天就不上课了。” 讲台下的学生们两眼放光，扯着嗓子就要欢呼，谭清及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是，老规矩，你们要照着沈漾这份卷子再做一遍期末考试的题。把详细的解题步骤都写到本子上，明天交上来给我。”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尤其是最后一道大题，这题虽然有点难度，但我们在上学期作为课外拓展讲过相似的题型。全班甚至全校只有沈漾一个人做出来了，你们按他的解题方法写出三种详细步骤给我，少一题你们明天就等着站走廊，和亲爱的太阳公公面对面吧。” 底下顿时哀嚎声一片。 前排几个手速快的学生，在骂骂咧咧中已经从桌肚里掏本子出来了。 盛况不明所以，拍了一下前桌那位刚回座位坐下的羊毛卷肩膀，问他：“这怎么回事啊？” “噢，习惯就行。”羊毛卷从前桌接过两张卷子，转头分了一张给他，“这是我们班的传统项目，膜拜天才的试卷。” 盛况：“？” 他说膜拜什么？ 盛况迟疑片刻，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刚拿到的卷子，黑白的复印卷纸最顶上的那个姓名栏里，写着个利落漂亮的名字，沈漾。 考场：一，年级排名：1。 身为临中学生，盛况之前对这位被誉为学校“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少年”也算是有所耳闻，只是从来没在教学楼里碰见过。 他细细看了这位沈同学的卷面，正面字迹整洁干净，基本没有什么乱涂乱画的地方。 但当他接着翻到背面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这什么？” 羊毛卷眨眨眼：“卷子啊。” “你看我像傻子吗？”盛况指着卷子背面那密密麻麻的简答题解题步骤，“我问这个。” 羊毛卷对上他的视线：“这是天才的卷子。” 盛况：“……” 是正常人吗？ “乐子期你就欺负新同学！”帮老师收暑假作业的数学课代表正好路过，踢了一脚羊卷毛的凳子，小声接着跟盛况解释，“这是沈漾的卷子，谭老师平时都是把他卷子打印出来给我们做订正的。” 课代表看着瘦瘦的，手上劲可大。她看乐子期又要嘴贫打岔，直接狠拧了一把他的胳膊，把人掐得龇牙咧嘴的才松开。 “因为漾哥的解题步骤省略了很多，谭老师就让我们照着他的思路，把他省略的地方给写出来，当重写一遍了。”乐子期挠挠他那头不羁的卷毛，不接着逗盛况了，“喏，你看，大题有N种方法任你选其三。” 盛况这回懂了。 就是把这位沈天才同学当作业帮用。 这老师也挺天才的。 他把那张卷子翻来覆去地看，从前往后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数出了十八种不同的解题方法。 “怎么样？”乐子期难得见到这种情况，撑着下巴问他，“牛不牛逼？” 虽然盛况很不想承认这位身上带着些Bking属性的天才，但是面对着卷子上整整十八种不同的解题方法，他还是点了点头：“牛。” “那你记得挑三种思路写啊。” 等等。 盛况想起刚刚谭清的话，猛地伸手扯住了要扭头回去写题的乐子期：“老师刚刚说什么来着？让我们照着这张卷子重新写一遍这些题？” 乐子期不明所以朝他点头：“对。” “每题都要？” “没错，最后一题还要写三种解法。” 虽然这么问有点不要脸，但盛况还是咬着牙问：“……我也要写？” 听他说这话，乐子期这回是真乐了，生锈的椅子随着他的笑声一颤一颤的：“不然呢？你不是我们班的啊？” “……” 盛况呵呵笑两声，目光从手上那份满分天才答卷转向刚刚被他塞进桌肚的校服外套。 外套的口袋正好朝外敞着，露出了一脚他今天下午从林主任那领回来的高一期末卷子。 雪白的卷子皱巴巴的，但分数栏里写着一个让盛况看了第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的红色数字。 38。 这数字太过痛击人心，他当即就偷偷把卷子往里面再塞了塞，直至消失在视野里，才抬起头看向一直在等他说话的乐子期。 盛况的声调毫无起伏，甚至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有没有体面一点的死法？” 挑了个好日子开文！希望大家能看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天才 第2章 解题 “有的哥们。”乐子期拍拍他的手，立马会意，有些悲壮地说，“如果你实在做不出来，只需要在明天体感温度39℃的高温天气下，站走廊两节数学课就行。” 盛况：“……” 还真是很体面的死法。 他想了想，说：“你高一不是这个班的吗，你不会做吗？” 乐子期的表情突然变得痛心疾首起来，他指关节轻叩两下盛况的桌面，反问他：“你知道你这位置是谁的吗？” 盛况老实回答：“不知道。” 林主任在政教处的话有点多，叽里咕噜的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等真正被解放出来的时候，学校高二段的集体换班时间早就过了。 教学楼晚自习的铃一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回自己的旧班级把课桌椅搬过来，直接就被林主任像个包裹一样领到了这里。 这新班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的，盛况从班级后门溜进来，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就坐下了，也没管这位置原先是谁的。 不过听乐子期这么一说，盛况倒是来了点兴致，主动往前凑了凑：“谁的？” 乐子期把手头那份复印卷子举起来，指着姓名那一栏沈漾的名字郑重其事地说：“神的王座。” 盛况：“？” 他发现乐子期这个人是有点什么中二病在身上的。 “虽然漾哥平时脾气不太好，还有点不近人情，但是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把答案甩我脸上让我一边玩去，”乐子期说到深处，还抹了一把自己什么眼泪都没有的脸，热演起来，“你别说，患难见真情，我还真有点想他。” 盛况自这卷子发下来起，就听到不知道多少遍这位沈同学的名字了，现在脑子里除了“天才”这两个字，就是这份烦人的数学作业。 他可不想进新班第一天就喜提走廊罚站大礼包。 眼看乐子期这个话痨还要再碎碎念，他左手搭在干净的桌面上，右手直接伸进桌肚校服里摸出了什么东西。 “卧槽！” 这动静不小，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用一副见了鬼了的眼神看向乐子期。 谭清拧起眉，在讲台上捏了根粉笔就精准的丢到了他脑袋上：“乐子期，又是你，说话是吧？想出去上晚自习了？” 乐子期被粉笔砸这一下感觉脑子都清醒了，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不不——我就是，我就是跟新同学讨论一下问题，讨论一下。” 谭清很明显很清楚乐子期的习性，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把目光移向盛况。 盛况右手在课桌底下揣着手机，掌心的方向紧贴那木质的桌沿，朝讲台方向干笑两声：“对。” 乐子期比了个求饶的手势，直接被盛况选择性无视了。 夏夜的蝉叫得格外欢快，恰好教学楼晚自习的铃声又响了一遭，谭清最后再盯了他们两眼，简单收拾了一下讲台的东西就离开了教室，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显得格外响亮。 临中两节晚自习中间是不下课的，班上依旧静悄悄，偶尔从哪个角落传来两声翻卷子的轻微声响，乐子期维持着求饶的动作，可怜兮兮地看着盛况。 “今天开学第一天你都敢带手机啊？”乐子期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把手放在嘴边悄声道，“今天老林拿着金属探测仪，在每个班门口都检查了一遍，查一个放一个，你怎么带进来的，教教我呗。” 盛况头也没抬，把卷子上的题飞快拿到课桌底下拍了两张就丢回桌面：“……就这么带进来的。” “这也太不仁义了吧？”乐子期说，“经过刚刚那一遭，我俩也算过命的交情了，怎么不告诉哥们？” “真没藏。”盛况从身后的书包里扯了两张纸出来，又不知道从哪儿摸了只水笔，一边往纸上誊抄答案一边说，“下午老林把我叫去政教处，没查我。” 乐子期羡慕道：“你这运气逆天了。” 盛况指尖轻点手机屏幕，微弱的炽白灯光照亮了他的校服衣摆，正在飞速往下划拉拍题后在软件里搜到的各种网页。 逆不逆天盛况不清楚，反正现在他的运气烂透了。 在网上搜来搜去卷子上这道题，发现最多也只找到两种不同的解法。 盛况本来就因为今天分班的事情不顺畅，结果今天晚上连个解题方法都查不到，有些没耐心。 他把抄了两种解题方法的纸递给满眼期待的乐子期，问他：“最后一节晚自习谁的来着？” “好像是老班的，但他基本上不过来，属于放生状态。” 盛况“噢”一声摁灭了手机屏幕：“网上就搜到两种方法，再多没有了。” “我刚刚问了一圈，夏礼她们也只做出来一种，还把你刚查出来的拿去看了。”乐子期叹息一声，两手空空，“果然这个班还是缺不了漾哥。” 盛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叫魂呢。” 沈漾沈漾沈漾的，这一晚上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他了，还有这位解出十八种方法的Bking原作在。 听他们刚刚说的，好像是今天请假出去参加竞赛了。 “你有他微信号吗？” “有！”乐子期一拍大腿，立马Get到了盛况的意思，“就是他名字拼音加条下划线和四个1，数字的1，可好记了。” 这账号的确挺好记的，盛况照着他的话在手机里精准搜索，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Y=1的微信号，头像是一片纯白。 盛况松口气，本着问人问题应该委婉一点的方式，往打招呼内容里加了一句： 我是况况况况且。同学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上学期期末最后一道大题从哪儿找出十八种方法的，这网上怎么搜不到？ 以盛况过往与人的经验来说，对面应该从这句话里知道他要问问题的意思。然后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接着两个人就能顺其自然地聊到解法。 为了能拉近一点关系，还给他留了装逼的空间，结果到头来沈漾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手机很快震了两下，盛况以为这位沈天才同学通过了他的申请，兴冲冲地打开手机，结果发现人家直接拒绝了他的好友申请，并且拒绝理由给了他一个“……”就没下文了。 盛况：“？” 你发个省略号什么意思？ Hello？ 乐子期察觉到了盛况的情绪变化，估摸着是沈漾干了什么，刚张开口准备安慰他几句，就见盛况垂着脑袋晃了晃，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不过几秒又点了发送。 下一刻，盛况的手机又震了两下，对面这回多打了几个字：自己写的。 对方依旧拒绝了您的好友申请。 盛况笑容微僵。 况况况况且：要不你直接把解题步骤告诉我呗？我不加你好友了。 Y＝1：有脑子吗？ “……” 这人什么毛病？ 盛况在心里呵呵两声，也顾不上什么新同学情了，两只手轮番摁着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还顺带活动了一下脖颈。 他现在才明白了刚刚乐子期说的，这位同学脾气不太好并且不近人情是什么意思。 这哪是脾气不好，明明是臭到家了。 盛况性子从小就是个倔脾气，尤其是遇到这种让他不爽的事，就憋着一股劲非得给他做成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只见他手指在屏幕上点着，打字都快打出残影了，一条接一条好友申请的发，一条接一条的被拒，到最后实在是没忍住写了句“我就想问个题，你特么逗我玩呢？？” 这一天都烂透了的盛同学捏着手机，刚写完的这条申请还没发出去，余光瞥见刚还对着他坐的乐子期此时已经转回去了，坐姿端正，隐约还能看见他拿着本书在装模作样看。 盛况往前凑了半米，问：“你们班这个姓沈的以前就这副臭脾气吗？” 乐子期没像刚才那样立即转身搭理他，甚至手都没动一下，还保持着那个看书的姿势，整个班级安静得出奇。 被夺舍了？ 已经被气懵了的盛况眨了两下眼睛平复心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莫名感觉这教室里的空调好像不凉快了。 他顺手把最后一条好友申请发了出去，却乍然脊背发凉，有种比上午还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寂静到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后排手机“嗡嗡”的消息提示音打破了这片有些诡异的氛围。 盛况咽了下口水，抻着脖子缓缓回头，猛然对上了一张面容如冰的冷脸。 站在他身后的男生约莫十七八岁，直着腿靠在门沿边。他单肩背着个黑书包，细瘦修长的手指搭在书包带上，另一只手里握着部手机自然垂在身侧，眼尾弧度上扬。 看着人的时候自带一种疏离感，有些没血色的薄唇微抿着，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盛况，神色越发的冷。 “怎么？” 这人的嗓音偏低，说的话带着一点被空调冷气润过似的清冽，让盛况莫名联想到了学校小卖部那台常年制冷的冰柜。 不过盛况没来得及细想，就看见这位冷淡冰柜哥身后，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的教室后门，缓缓走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位下午才见过面的林主任脸上挂着和蔼的笑，两只手交叠背在身后，腰间挂着的钥匙圈随着他的动作叮里当啷地响。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盛况身后站立，笑眯眯地低头：“盛况啊，手机好玩吗？” 难得能在学校里遇到大戏，前排的几个学生跃跃欲试，想扭过头看后边热闹，结果都被林主任的凌厉眼神一一警告回去了。 返校第一天就被抓包了的盛同学扯着嘴角，根本笑不出来：“……哪有学习重要啊，老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解题 第3章 手机 私带手机进校园在学生时代算是重罪了，隔天等盛况再次踏进这间政教处办公室，很自觉的就站在了前一天下午待过的熟悉角落，垂着眼让林主任念叨完校规再给他下判决书。 “我昨天下午怎么跟你说的来着？是不是让你进这个新班就好好学？然后呢，你反手就从包里摸了个手机出来，还在晚自习明目张胆的就拿出来玩？” 办公室的木质桌面上东西很多，课本教材成堆成堆的都快堆成书山了，最中间的空隙里摆着几张纸质成绩单。 盛况离得有点远，只隐约看见那几张纸上排名最靠前的好像都是同一个名字，估摸着应该是上学期期末考的年级排名。 可能是在学校里待久了，盛况觉得林主任说话越发拿腔拿调了。 “我不过就是在楼梯口碰到没找到新班的沈漾，顺便跟着去一趟你们班看看，然后呢？盛况你大喇喇的就把手机拿出来了，是不是生怕我们没看见？” “要不是看你走读，怕你晚上回家路上不安全，按校规就该直接把手机没收等你毕业了再还你——” 说教累了，林主任拎起手边开了盖的保温杯抿了一口润嗓子，又话锋一转点了两下站盛况边上缩着头的乐子期：“还有你，又是你。这个暑假过得滋润哈，连头发都烫起来了。” “这不是过个暑假么，”乐子期小声嘟囔，“愉快地烫个头发过假期而已，现在连我自己的头发都要管？ ” 林主任听见这话一拍桌子，连带着桌面那摞书抖了抖，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一个高中生，就过个暑假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要不要上学了啊？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要是全校学生都跟你一样顶着个鸡窝头回来，干脆现在就退学回家——” 乐子期朝着政教处不算干净的地上做了个鬼脸。 “今天我亲自给你写请假条，乐子期你给我回家把头发理了再来上课！” 林主任不愧是做了临中多年的教导主任，训起人来的话术也是一套一套的，两个人在政教处站了快一节课，也没见他重复过一句。 盛况已经经历过一遭，深知林主任的说话习性堪比唐僧念经。他早就无聊地抠起了办公室老旧潮湿的墙皮，给本就坑坑洼洼的白墙上留了个不太明显的小洞。 办公室的门被人叩响，盛况随意拍了两下手上沾的墙灰，听见原本还有些怒意的林主任语气在一瞬间忽然好了起来，连人都从椅子上立直了，朝着门口笑道：“来啦？” “嗯。” “来来来，快坐。”林主任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连忙招呼人进来，心情很好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小摞奖状，一张张摆在已经没什么空地方的桌上，“这是你上学期的市级物理竞赛奖状，化学竞赛奖状，数学还有一张省级生物竞赛奖状……” “哦，对了。”林主任说着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扒拉了下身前的几张成绩单，又偏头看向角落，“盛况，你上学期的生物学考是不是没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作为本省高中生的传统保留项目，学考已经成为某些学校的选科和毕业标准了。盛况的成绩不算很好，在年级段里属于中游的位置，有些不上不下。 生物属于他的弱势科目，那些豌豆花果蝇遗传什么绕来绕去的题根本算不出来，老师押的简单题这次学考也没考到，一个不小心就得了个E。 盛况很明显不想谈这件事，已读乱回：“下次一定。” “这小子真是，”林主任颇有些无奈，“我们学校年级第一在这儿呢，你把头抬起来认认脸，以后要是有不会的记得问他，都一个班的人了，别不好意思。” 刚刚听了那么一大段话的盛况都没什么反应，现在一听到这话立刻冷笑了一声:“呵呵。” 你以为我没问吗？ 你看昨天晚上这位天才理我吗？ 自从昨天晚自习手机被林主任发现了之后，盛况回家就蛐蛐了这位领着人过来的天才同学一整夜。 现在看见罪魁祸首更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绷着脸没一点笑，漆黑的眼珠子到处乱转，看看天花板看看地板，就是不看面前的人。 沈漾背对着办公室门口，清瘦修长的身形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他站在逆光里，点点斑驳的光晕随着绵长的蝉鸣扑来，敛进了一丝热气。 乐子期趁林主任低头找奖状的空隙，急忙冲沈漾比划了个求救的手势。 他双手合十，疯狂给沈漾使眼色，在林主任转身看过来后又迅速放下，显然已经干过很多次这种事，就差给人跪下了。 “应该就这么多了。”林主任没看到他这些小动作，自顾自从办公桌底下翻出了最后一张竞赛奖状，整理好递给沈漾，“你先回去上课吧，要是还有我回头给你送过去。” 盛况撇了下嘴，心说这人面子还挺大。 林主任看这位爱生从他手里接过奖状，在临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脾气很好地问他：“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沈漾瞥了墙角一眼，嗓音淡淡的像刚浸过水，“就是高老师让我过来顺便问问，要把我们班的学生扣到什么时候。” “你们这班主任真是，留两个人还要掐着点问我时间。”林主任摆摆手感慨，又坐回了那张椅子，“算了，你领着他们回去吧。” “你们两个下不为例啊。” 盛况干脆利落地抬脚就往外走。 但是某个人堵着门口，跟座冰山似的纹丝不动。 “不是说走吗？”盛况抬起头和他平视，没什么好气地说，“你杵这干什么？当门神吗？” 这位沈门神的脾气也不好，他的眉头微微拧起，反问道：“我领我们班的人，你走什么？” 盛况一怔：“？” 他被踢出创新班了？ 这个念头刚从他脑子里闪过，意识到情况不太对的乐子期连忙插进两人中间解释说：“漾哥，你昨天没来不知道，这是我们班里来的新同学，你昨天晚上不看见了吗。” 盛况接过话头：“你眼瞎？” 沈漾依旧看着盛况，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脚下还是没动。 这回轮到乐子期懵圈了，他戳了戳盛况胳膊，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俩……之前有过节？” 盛况翻了个大白眼：“没有，不认识。” “噢，”乐子期挠挠脑袋，又看向沈漾，“那漾哥你为什么不走啊，干嘛一直盯着他身上看？” 办公室的门半敞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凑热闹的同学抻着脖子偷偷往里看。 在学生时代，长得好看的人自然更受人瞩目，更何况现在这里还站着两个。 盛况目光下移，意识到这位门神在看他校服口袋，没忍住憋出了一句：“你特么有病吧？” “盛况，谁教你在学校里跟同学说脏话的。”闻声而来的林主任给了他后脑勺一闷栗，把一张成绩单递给沈漾，“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晚自习之后再来政教处跟我拿。” 下意识捂着发痛后脑袋的盛况一个激灵，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就被林主任这个火眼金睛摸走了，就这么眼睁睁的吃了个哑巴亏。 上课铃恰好在这个时间段响起，乐子期推着还要跟人再争辩几句的盛况往外走，临了还不忘和正要赶去教室上课的老师们打了声招呼。 又被收了手机的盛况心头窝着一股气很不爽，跟着人走过走廊拐角，觉得高一一整个学年都没这两天受的气多：“他是不是有毛病？他是正常人吗？” 走在他们后边的沈漾手里捏着那一摞竞赛奖状，很随意地把奖状卷成桶状，表情坦然：“我有病，你能治？” 盛况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狠狠瞪他一眼快步往前走：“神经病。” 这一节是班主任高有才的课，几个人回去回班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原本应该在班级里上课的同学这时候乌泱泱的，跟群小羊一样全堆在门口走廊，显得有些拥堵。 盛况仰着头往人堆里看：“这在干什么，放假了？” 乐子期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个事，扯着盛况挤进人群：“换座呢。” “现在？” “对。” 听到要换座位，盛况暂时把那位惹他烦的人丢在脑后，回忆了一下自己昨天胡乱就坐的位置，还挺满意的，很自然地在人群里问：“是老师直接排还是用身高排？我还想坐原来那儿来着。” “也算自己选吧……”乐子期说。 边上有个寸头男生搭腔：“想多了哥们儿，按成绩单上的年级排名，成绩好的先选。” 盛况：“啊？” 都高中了，这班还玩初中按成绩分配这么一出呢？？ 走廊人头攒动，盛况在人堆里找了个空，背过身子倚在走廊的栏杆上避着阳光。 盛况个子高，他这个视角正好能看见那位门神率先慢悠悠地走进了教室，往他昨天的位置上一坐，接着又把桌子往右边墙壁挪了挪。 年级第一了不起啊？ 走廊上挂着年级前三十荣誉排行榜，沈漾的名字稳稳挂在最顶上，他稍一偏头就看见了。 盛况“啧”了一声。 好吧，是挺了不起的。 盛况的成绩不在教室后面贴的那张成绩单上，初来乍到，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这个班的名次，只能老实在炎热无风的走廊上待着。 眼见着走廊的人一个个减少，再有耐心的人也要急了。 十五分钟后，好不容易被高有才叫到，结果盛况进班一看就剩两个座了。 他知道自己上学期的成绩差，但是也没想到差到这种地步。 乐子期上学期期末考跟盛况一个考场，排名比他高了点，运气还算好选到了个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创新班实行一人一座的制度，他身后剩个空的座，便摆手招呼盛况过去。 盛况目前也就跟乐子期熟络一些，刚要抬脚走过去，他的目光就扫视到右边靠墙那人的身影，脚下一顿，霎时变得有些犹豫了起来。 那位有病的年级第一支着手臂正在看桌面上的卷子，心情似乎还挺好的，恹恹的眉头舒展开，指尖勾着水笔还转了两圈。 “你就坐这吧，”乐子期不由分说把盛况拉到后座，指着前面讲台边上的座位跟他好心说，“或者你想坐讲台边上当吉祥物？” 只见讲台桌旁蓦然多了套新的课桌椅，那个最后被叫进来的矮个子男生正耷拉着脸坐在上面，表情有些欲哭无泪。 盛况不置可否。 要是真坐那儿，他觉得这比收了他十部手机还让人难受。 但是一码归一码，坐这Bking边上也不好受。 他往沈漾那多瞥了几眼，越看那边越觉得桌面上那张卷子眼熟，不自觉摸了一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口袋，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 班上换座位暂时没搬桌，每个人的教材书包都还在原先的位置上。 盛况拉着脸，半跨步屈着身子扯了下这人的衣角，幽幽问他：“你在看什么？” 沈漾眼也不抬，用笔头敲了下卷面：“有位叫盛况的天才的卷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