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訸以为那段路会很远,却比她想象中要快到达,赶在落日前到达孟园。
下车前她回眸望去,一望无际的黄色银杏叶铺开的来时路,是回不去的抉择。
她下定决心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换得一次机会。
一个见孟先生的机会。
她捏紧手中的礼盒,高跟鞋的“踏踏”声乱了她的心跳,她没有想到在佛罗伦萨的山庄里,竟然会有中式风格的庭院建筑。
像是为某人特别搭建的回忆。
她远远的看见一位男人的背影屹立在庭院的深处,她险些踩空了长廊的台阶,难掩心中的紧张。
他会不会是孟先生,照片上的男人像他一样模糊不清。
安訸被带到离男人几米远的亭子边,他们之间隔着一张大理石圆桌,佛罗伦萨的冬天以往并不冷,可今夜的风格外凛凛。
男人听见她的脚步声立刻转身,整洁的西装之上是一对像湖心的绿眼睛,晶莹剔透带着微笑。
安訸从未觉得微笑会透着如此的虚伪。
她端详着男人典型意大利建模美男的轮廓,有个声音不断地叩问,“他像孟先生吗?他不是孟先生?”
“安小姐,我的东西是你修好的?”男人依旧微笑,眼神盯着她手中的礼盒。
安訸点点头,将装着八音盒的礼盒放置在圆桌上,“损坏的地方,我已经修复好了。”
“非常感谢你的帮忙,酬劳我会额外加倍付给你。”男人上前打开礼盒,查看里面的八音盒是否完整。
安訸上前一步,“不需要额外付我酬劳,我只需要见孟先生,请您转告孟先生。”
男人明显怔住了,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打量她的脸,也就是这个眼神,安訸确认他的恍惚。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男人双手环抱胸前,等待她的回答。
“至少孟先生,会更关心照片上留下的诗是什么意思。”安訸暗示他连八音盒损坏的地方都不知道,怎么会是孟先生。
男人不再掩饰他的虚伪,而是挑衅道,“我还以为是你听出我的声音,毕竟我已经很尽力在装作温和。”
安訸眼眸闪亮,早有预料不会那么容易见到孟先生,但由于紧张确实没有发觉他是电话里孟先生的助理。
“我想见孟先生,只希望他能帮我个忙,也许这听起来很荒唐,但我必须争取到这个机会。”
“确实荒唐,但好在你足够聪明,如果你像那些,有着漂亮皮囊而脑袋空的女孩一样,那你恐怕连我也见不到。”助理傲慢无礼的审视着局促不安的安訸。
“我什么时候能见孟先生。”安訸将话题拉回来。
“你确实很像,但这即是你筹码,也会是道鸿沟。”助理神秘的微笑,似乎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另一种表情。
安訸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的意思,便被助理带着穿过庭院,丝绸包臀裙限制了她的步伐,安訸只有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助理。
眼前的欧式建筑的庄园像是另一空间般的割裂,怎会有设计师将这两种风格毫无融合的建造成形。
助理在旋转楼梯下停住脚步,安訸被室内奢华的设计感慨,佛罗伦萨的文艺气息在奢靡之风面前瞬间逊色。
抬头环顾头顶的壁画,在上演北欧的神话故事。
“她不会穿紫色,你选错了。”
助理嘲笑的留下这句话,便将八音盒放置在几十米水晶灯下的展台上,暖黄色的光照的它盒面上的钻石色彩斑斓。
安訸意识到这也许是八音盒原来摆放的位置,而她仅仅是件赝品。
此刻安訸的耳边环绕着古董钟的“滴答”声,还有男人皮鞋在地板上来回徘徊的“哒哒”声,然而根本不见他的踪影。
瞬间将安静的大厅变成无形的玻璃展厅,让她感到密闭又煎熬。
她是被当众展示的赝品、无可奈何地供观摩者审视,直到有人喊出那句,“她是假的”为止。
这样的羞辱让她感到羞耻和懊悔,毕竟是她自作自受。
她实在煎熬,大声向暗处观察她的人解释,“孟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如不是走投无路不会冒险求您的帮助,如果您有耐心听我解释,我会有充分的理由让你满意。”
“张照片上写了什么?读给我听。”
安訸心头一颤,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会是孟先生,她猜中了孟先生的心思,她决定再赌一次。
沉稳低昂的声音在空旷的会客厅回荡,他依旧没有露面,安訸也无法辨别他的方位,只能从声音感受到他比想象中要年轻。
安訸从大衣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那张黑白照片,泛黄的痕迹掩盖不了隽秀的字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翻译它的意思。”
是命令不是商量跟没有安訸提要求的余地,安訸原本想赌的计划被落空。
安訸顺了顺气,“意思是祈祷至死不渝的爱,永不分离的相守。”
久久的沉默让安訸又陷入了焦灼与无措,她不知道这样翻译过来的意思会让孟先生的情绪产生怎样的变化。
“永不分离的相守?”安訸不可置信刚才是听见了一声冷笑,她连忙辩解,“这首诗还有下一句,是截然不同的寓意。”
“哦?”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天长地久的美好时光总有尽头,但这份悔恨和思念却无穷无尽。”
“悔恨!对,她应该是恨,这才是她会说的话。”
安訸皱着眉头,原本充满的希望火苗瞬间被熄灭,他们即使再见面不是喜悦而是悔恨当初。
“留下照片,你可以走了。”
“孟先生,如果你愿意支付我为您翻译的酬劳,请给我一分钟,向您解释我的困境。”
安訸想要争取最后的机会,即使是微乎其微的。
“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我的酬劳仅限于听你说完。”
安訸努力地将她所遭遇的困难,简短精炼的阐述,“孟先生,我希望您帮我得到一个孩子的抚养权。”
“是你的孩子?”
他的质问让安訸意识到自己的用词并不恰当,“准确来说是领养权,我的朋友刚去世,是她的孩子,我不能将她留给那个混蛋男人。”
“没有稳定收入和家庭的外国年轻女人,想从孩子的父亲那里夺走抚养权,毫无转机的故事,我听完了。”
“孟先生,您一定有办法,这张照片也是露娜发现的,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否则她的人生不堪设想。”
如果孟先生是商人,那么任何事物在他眼里都明码标价,露娜发现的照片是否能换来她人生的转机。
“我是该感谢她,让我确信至死不渝的爱是悔恨,多亏了你的翻译,还将它还给我。”
安訸有些不安,这些话分明是在责备却仍旧心存侥幸,多情的男人会有怜悯之心。
“孟先生,您是愿意帮我们吗?”安訸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孟先生?孟先生,您还在吗?”
空荡的旋转楼梯的尽头,不再有回应,更不会有孟先生现身。
安訸彻底失望,他是个吝啬的商人,她早该预料,或许连见到孟先生都会是件难如登天的事。
“安小姐,你该走了,孟先生为你安排回去的车已经在门口等你。”
助理的笑像是幸灾乐祸,似乎安訸踏进孟园的那刻起,就已在他们的掌控下毫无悬念的结局。
安訸自知这是场自导自演的闹剧,企图用赝品的身份获得青睐显得愚蠢又自大。
她甚至连助理都无颜以对,提着裙摆尴尬退场,高跟鞋却不合时宜的崴了一下,重重的摔倒在花纹繁华的青石地上,狼狈不堪。
她索性丢下高跟鞋,歪歪扭扭的站起身,目视前方的古董轿车,落荒而逃。
灰姑娘落下的水晶鞋为王子找到她提供了线索,安訸丢弃的高跟鞋,为她的冒险留下悬念。
屋漏偏逢连夜雨,安訸从孟园回去的路上,接到威尔先生打来的电话。
“安,请你原谅我的疏忽,我该向你道歉。”威尔先生焦急得语无伦次。
“发生什么事?”
“我太认真在工作,完全忘记露娜的存在,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你的意思是她不见了?还是谁带走了她?”安訸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不确定,隔壁店里的老板只是说看见莱姆在附近逗留过。”
“莱姆带走了露娜?”
安訸来不及再询问,挂断了威尔先生的电话,立刻拨通了莱姆的号码,可是对方迟迟未接。
安訸极度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以莱姆的狡诈,恐怕目的不仅如此。
威尔先生的电话再次打来,“安,你千万不能独自去找莱姆,我同你一起去找他。”
安訸忽然冷静下来,低头看着光滑的裙摆,“不,您只需要带着警察闯进莱姆的住处。”
“安,这太冒险了。”
还有什么比闯进孟园只以为是的要挟孟先生的帮忙来得冒险。
“您只要找准时机,等待我的提示.....”
“孟先生,没有答应你的要求?”威尔先生打断她的话。
“您说的没错,在他那里得不到一点儿好处。”安訸自嘲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