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不达意》 第1章 圣诞不眠夜 十二月的佛罗伦萨洋溢着圣诞节欢快的气氛。 佛罗伦萨几乎不下雪,可今年的圣诞迎来初雪。 小镇上的居民都在为雪天的圣诞而愉快地庆祝,他们的狂欢声掩盖住恶魔的盛宴。 安訸在圣诞那天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曼丽。 曼丽的丈夫酒后施暴将她推下楼梯,因脑震荡死亡,可她的丈夫却因有躁郁症而判无罪。 安訸知道这都是那恶魔企图逃脱法律制裁的计谋,可是她无从翻案。 曼丽的丈夫是佛罗伦萨小镇小有名气的画家,好像酗酒、孤僻、疯癫、暴躁是艺术家的标志。 律师为他辩护,指责年轻无经济来源的外国女人想在意大利定居而嫁给潦倒的画家,就要做好为艺术献身的觉悟。 安訸在这场仅有她和曼丽五岁的女儿露娜加起来一个半外国人的审判中,她们只能一遍遍的申诉不服判决。 可是谁会在乎一个外国女人客死他乡的案件呢? 只有安訸在乎,她日日失眠,没法想象年仅五岁的露娜会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 她向曼丽的丈夫莱姆提出领养露娜,恶魔在这时张开了他利爪。 “亲爱的安,不如你嫁给我,这样你既可以照顾露娜,也可以伺候我,你将获得在佛罗伦萨的永久居住权。” 安訸看着他恶心的嘴脸,愤怒的甩给他一巴掌。 安訸有些后怕,颤抖的手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莱姆蓝色的眼眸闪烁着戏谑的玩味,他沾着油画颜料的手指抚摸脸上的巴掌印,高挺的鹰钩鼻探向安訸的脸颊前细嗅,“美丽的女孩,你不像愚蠢的曼丽那样丑陋,否则我会失手掐死你。” 安訸慌乱拿起桌上的工具刀,将露娜护在身后,战战巍巍的举着工具刀,威胁道,“如果你敢再上前一步,我保证这把刀会插在你的胸口。” 莱姆举起双手非常满意的欣赏安訸的姿态,“哦!太有意思了,你不像曼丽她那样懦弱,只会哭,她的哭声让我没法画画,激起不了我任何的灵感。” 露娜忽然尖叫起来,“妈妈是最勇敢的,是她保护了我。” 这是曼丽死后露娜说的第一句话,安訸忽然意识到露娜看见了曼丽被害的过程,她转身按住露娜的肩膀眼神示意她不能再多说一句。 好在莱姆沉浸在灵感爆发的喜悦中,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眼里仿佛呈现出画板上的人物,嘴里断断续续的说:“太完美了,就是这样的神态,安,我在你身上找到无限的灵感。” 安訸怒斥他,“立刻滚出去。” 可在莱姆眼里,安訸是在与他**罢了,他想再试探安訸美丽的脸色还有怎样迷人的情绪。 莱姆搓着手步步逼近,安訸双手紧握工具刀抵着他们之间,她害怕极了。 安訸想过如果莱姆再上前一步,她一定会先划开他最为珍惜的手指。 “酒鬼莱姆,你不准在我的地盘闹事。” 浑厚熟悉的声音瞬间让安訸的心安定下来,并松了口气。 古董店的老板威尔先生用他的拐杖敲打玻璃门框,“还不快滚。” 莱姆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他立马变了脸色开玩笑,“威尔先生,你可以叫我画家莱姆或是艺术家莱姆,绝不是酒鬼,也许有一天我的画会出现在您这里,那时候您一定要帮我卖个好价钱。” “那等你死了再商量,这里的东西都是主人死了才寄存到我这儿卖的。”威尔毫不客气的赶他走。 莱姆见他不苟言笑,灰溜溜的从他身边逃走,留下汗流浃背的安訸和沉默的露娜。 “谢谢你的帮忙,威尔先生。”安訸上前将莱姆撞倒的八音盒拾起来放在玻璃展柜上,这是她正在修复的一件古董定制的八音盒。 威尔先生的鞋沾着雨水踩出一浅一深的脚印,安訸赶紧拿拖把将这些脚印擦拭,威尔先生不喜欢他的古董店里有这样的污痕。 “你以后如何打算的?”威尔先生坐在他的古董沙发上,往他的烟斗里夹了些烟草。 安訸放下手里的拖把,瞟了眼正在观察八音盒的露娜,局促的上前回复,“我想领养露娜,我不能将她留在莱姆家,否则曼丽在天之灵是不会安息的。” 烟雾缭绕着威尔先生的消瘦的脸,他不笑的时候总让人不敢直视他褐色的眼睛。 “领养?恐怕你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能力。”威尔先生一针见血的斩断安訸的设想。 安訸争辩,“威尔先生,我有经济来源,可以养育露娜,至于资格,我可以向法院申请莱姆不具备做露娜监护人的能力......” 威尔先生打断她的话,吸了口烟斗,呼出的烟草味让安訸皱紧眉头。 “安!这里是佛罗伦萨,相比拉姆,你更加没有资格,或许露娜可以送去福利院,这会是最好的选择。” “不可以,我绝不会让露娜去福利院。”安訸坚定的看着威尔先生。 “那个男人是不放过任何骚扰你的机会,你会因此一辈子被他纠缠。”威尔先生的话总是那么的现实又残酷。 但是莱姆今天的行为更加坚定了安訸的决心。 “曼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来到佛罗伦萨的小镇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我没有保护好曼丽,现在连她的女儿我都不能保护好,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天堂见她。”安訸含着眼泪激动的说着。 在威尔先生眼里,安訸是个恬静温和的女孩,待人说话轻声轻语,好像从没发过脾气。 安訸在威尔先生的古董店里学修复的手艺,也是威尔先生从众多慕名而来的人里选中的徒弟,她沉稳安静的情绪为每个破碎的物件弥补遗憾。 威尔先生似乎被她的坚毅所打动,“你最近就不要回家,带着露娜在店里住一段时间,那个酒鬼对我还是有些惧怕,不敢轻易来闹事。” “谢谢您的好意,我会想到更好的办法领养露娜,彻底离开那个混蛋。”安訸平静下来,默默的转身朝露娜走去,摸了摸她金黄色的卷发。 露娜是混血儿,继承了莱姆的蓝眼金发,又综合了曼丽的东方骨相的柔和,生的甜美灵动,像是古董架上的瓷娃娃。 安訸在露娜的脸上找不到像曼丽的五官,却能从她的神态中看出曼丽的影子。 夜晚安訸在阁楼的床铺上给露娜讲完最后一个睡前故事时,她悄声问她,“露娜,你记得那晚发生的事对不对?” 露娜紧紧的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肯定的点点头,眼里泛起泪光。 “莱姆为什么要推妈妈?”安訸缓缓的试探。 露娜摇摇头不肯继续说些什么。 “露娜,如果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那我没办法将你从莱姆那儿带走。”安訸调整坐姿,合上童话书,低眉注视着露娜的情绪。 那晚所发生的事,除了莱姆之外只有露娜亲眼所见,她想通过露娜的描述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身体在颤抖,像是回忆起害怕的场景,肉肉的手指捏紧玩偶兔子的耳朵,忽然将脑袋埋进兔子玩偶的怀里,缓缓的抽泣起来。 安訸发现她不是真的害怕而哭泣,而是怕自己哭泣的声音被察觉,随着哭泣声的起伏而捂得更紧。 安訸赶忙安抚着她的背脊,“露娜,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我陪你睡觉好吗?” 露娜停止抽泣,立刻侧身背对着安訸躺下,蜷缩在被子里抱紧她的玩偶兔子。 安訸为她盖上被子,不由得叹了声气,为刚才的莽撞而后悔。 即使露娜告诉所有人那晚发生的事情,又有谁会相信? 审判长不会采纳一位五岁女孩的证词,法律更不会声扬它的正义。 文艺复兴的起源佛罗伦萨却容不下异乡人的辩解。 “安,请你不要丢下我。” 露娜的声音微弱而小心,等待着安訸的答复。 安訸要怎么安慰她,威尔先生的话还在她的脑海里打转,而莱姆那丑恶的嘴脸更是让她恶心。 “我绝不会放弃带你走。”安訸的誓言在五岁的露娜听来是无比的信任。 露娜瞬间跳了起来,含着泪的眼眸如蓝色的大海,她伸手递给“安,这是我在八音盒里找到的。” 安訸被她神秘的表情吸引,而让她更加震惊的是露娜手里的照片。 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欧式花边,那照片上的女人...... 安訸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人与自己长得如此相像。 但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明媚灿然,热情地挽着身旁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 男人身穿毛呢长款大衣,另一只手臂弯曲覆在第五颗扣子前,脸沾上灰色的污渍,泛开的斑驳模糊了他的英俊。 他们像艺术品的杰作,让人挪不开眼。 “是莱姆撞到的那个八音盒?”安訸再次确认,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露娜点点头,“八音盒的里面有个暗格,也许是被摔坏掉出来了。” 安訸兴奋得握着她的双肩,眼里光亮,“或许,这会是转机,我有办法了。” 五岁的露娜相信安訸的承诺,却不知安訸为此会失去她的人生。 第2章 斑驳的旧照片 隔天上午10点,威尔先生才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进古董店,安訸等待他多时,按捺内心的好奇向威尔先生打招呼。 “早,威尔先生,您的咖啡马上就好。” 威尔先生现在每天都依赖安訸的手冲咖啡,没有什么比坐在玻璃窗前喝咖啡看人来人往更惬意。 “谢谢你,安。”威尔先生品尝了一小口咖啡,满意得舒展眉头,笑容和蔼的开玩笑,“我真是无法想象在你没来的时候,我过得什么日子。” 安訸只是笑着转身放下托盘,走进她的工作台,假装随意的问,“威尔先生,这个八音盒我已经修复好了,它的主人什么时候来领回去呢?” “哦~那是孟先生的八音盒。” “听上去不像是意大利人的名字。”安訸想起照片上看不清长相的男人。 “孟先生是华侨,极其富有,你知道佛罗伦萨最豪华的山庄孟园吗?就是属于这位孟先生的。”威尔先生眼里充满着崇拜,如果有块面包,他能说上一整天孟先生的事迹。 安訸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听完这些,她想知道照片上美艳女人与孟先生的关系。 “这个八音盒是孟先生送给谁的吗?”安訸合理的推断是因八音盒上的人偶是按照他们照片上的姿势定制的。 威尔先生点起他的烟斗,“那说来就话长了,当初收到这个被损坏的八音盒,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修复好,想婉拒孟先生,于是他就向我讲述了关于八音盒的凄美爱情故事,好在你有把握能修复好,否则我多年的手艺得在这儿失手。” “这是他与妻子的定情物吗?”安訸猜想这是年轻貌美的女人与富有高贵的男人之间的终成眷属。 威尔先生吐出一口烟,透着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光,绕着他扑朔迷离的眼睛,“孟先生的爱人,听他的意思,他们最后并没有结婚,而那位美丽的女人去世后,留给他的遗物。” 安訸捧着八音盒的手定住了,理智与恶魔在对峙,她庆幸这位孟先生的爱人不在世,又心知肚明她的出现意味着永远成为替身。 “安,你今天很奇怪,以前你从没关心过这些的。”威尔先生的洞察力来自于他对每件古董细致入微的观察。 这用在洞悉人性微妙的变化上也适用,威尔先生记得当时被安訸打动是她的初衷。 每件古董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被修缮的痕迹会让他们更加独特。 安訸从工作台里走出来,小心翼翼的掏出口袋里的黑白照片,眉头紧蹙的递到威尔先生的眼前。 威尔先生的只是瞧了一眼,“咳咳~~”他被烟草呛住了,连连咳嗽。 “哦!不,这张照片你从哪里弄来的。” 安訸指了指工作台上的八音盒,解释道,“八音盒里的暗格藏着这张照片。” “快给我仔细瞧瞧。”威尔先生不敢相信的接过黑白照片,再仔细端详着安訸的面容。 他摆摆手放下烟斗,“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这还有个男人,否则我会认为就是你的照片。” 安訸谨慎的询问,“威尔先生,照片上的人是孟先生吗?” “显而易见.......”威尔先生戛然而止,吞咽了下喉咙,“不,安,你知道的,这太冒险了,你最好放弃心里的念头......” 安訸赶忙从他的手中夺过黑白照片,坚定的回答,“我别无选择,这是唯一的出路。” 威尔先生太过聪明,只要稍微的暗示他就能察觉到你的意图,“你不能确定他会比莱姆更危险,你懂我说的危险,他完全是另一个阶级的优秀者,你在他那儿得不到一点好处,即使是那可怜的祈求,你也会因此葬送微不足道的一生。” 安訸何尝不懂她的处境,但这样巧合的转机在她面前,伸手就能抓住的机会,她必须全力以赴。 “威尔先生,请你给我孟先生的电话,我把修复好的八音盒送到他手里。”安訸卑微的祈求道。 “安,还会有更好的办法,你冷静考虑。”威尔先生略过她走进店里,微弱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看不清摸不透他的心思。 “至少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我只想祈求孟先生能帮我得到露娜的抚养权。”安訸跟在他身后。 威尔先生当然明白孟先生有这个能力,甚至他愿意的话,连同莱姆都将从佛罗伦萨小镇彻底消失。可这就意味着,安訸必须为此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与恶魔交易,会失去纯净的灵魂。 “您说过孟先生富有而智慧,我只能赌一次,他并不喜欢替代品,却依旧心生怜悯,慷慨相助。”安訸的话既是在安慰威尔先生也是在说服自己。 威尔先生战战巍巍的转身,他从看到安訸的第一眼时,就知道她聪明、与众不同、自由如风。 他怎么忍心成为困住她的帮凶呢? 但安訸说的没错,孟先生是那圣诞树顶端的璀璨明星,得到他的人会是无比幸运。 威尔先生从牛皮本上扯下一页,颤抖的手指捏着黄色碎纸,“没有人能永远幸运,安,我希望好运与你相伴。” 安訸百感交集的接过那张留着孟先生电话的牛皮纸,“谢谢你,威尔先生。” 那串简单的数字在安訸眼里如同几何图形,变得立体深邃,充满了未知。 电话那头每次空洞的回声,一遍遍敲打安訸的心房,她从未如此紧张。 第一遍无人接听,当她快要放弃时,一声浑厚的问候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你好,请问是哪位?” “你好,我是威尔古董店的店员,孟先生的八音盒已经修复好,请问我要送到哪儿?” “已经修好了,那我下午来取。” 安訸反问道,“您是孟先生吗?” 对方犹豫片刻,声调变得严肃,“我是孟先生的助理,有什么问题吗?” “或许有些冒昧,我想见孟先生,您可以转告孟先生吗?”安訸鼓起勇气询问。 对方有些轻蔑的讽刺,“小姐,想见孟先生的人不计其数,恐怕我没有理由为你服务。” “孟先生见到我,会感谢你的安排。”安訸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紧张,而那张纸早就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小姐,我想你太高估自己了,孟先生不是你这种人能见到的。” 那种人?企图跨越阶级为此一搏的野心少女?还是不怀好意的贫穷女人,总之无论是哪种人,在他的眼里都嗤之以鼻。 “我在八音盒里找到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中国女人写了一句中国古诗给孟先生,我想亲自读给孟先生听,如果没有这个机会,这张照片或许不会出现。” 安訸的心砰砰跳,她不过是在赌孟先生的助理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如果连他也不清楚照片上女人的身份,那么对于孟先生来说更加无所谓。 安訸的耳边传来对方深深的吸气声,久久才沉着回复,“小姐,我会将您的意思转告孟先生,请你保存好照片,等待我的回复。” “好的,非常感谢您。”安訸迅速挂断电话,害怕多一秒的露怯。 整个通话时长不超过五分钟,像是时钟转了一大圈似的,安訸忐忑不安的盯着电话机,几次被“铃铃铃”的幻听声错愕抬手去接电话。 终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她在心里捣鼓孟先生会不会同意见她,如果不同意的话,她只能去孟园碰碰运气。 “你好,是刚才那位小姐吗?” “是我。” “傍晚的时候,会有人来接你,请你带上所有属于孟先生的东西来孟园。” 对方特意强调所有东西都属于孟先生,不允许她再隐瞒任何信息。 “好的,只有见到孟先生,我才会把东西交给他。”安訸也不甘示弱,为达目的不罢休。 可以说她野心勃勃,也能指着她的无理,可不是走投无路,无可奈何,她又怎会走这一步。 安訸甚至为了这次的见面换上她一次也没穿过的银色高跟鞋,那是一年前曼丽送她的生日礼物,还有这条紫黛色的丝绸吊带连衣裙,都是曼丽在二手古着店为她精心挑选的。 曼丽说她穿上这一身会是派对里最漂亮的女人,或许因此会遇到属于她的真爱。 安訸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的为她的嘴唇涂上艳丽的大红色,看起来更像照片里那位明媚的女人。 曼丽说过,漂亮的高跟鞋会让女人变得妩媚,像是踏着云朵让人不自觉的飘浮,享受来着别人爱慕的目光。 可是曼丽,我不需要爱情,也不希望得到别人的注视,那些都是雨后的迷雾,让人迷惑而沉浸。 但是今晚,我不得不打扮地像另一个人,利用相似的模样得到他的出手相助。 曼丽,你会保佑我,也会原谅我迫不得已的决定。 安訸站在黄昏的玻璃门框前,像是件精心雕刻的艺术品,等待欣赏她的人为她驻留。 威尔古董店前停下来的古董轿车如约而至,司机戴着白手套,为安訸开门邀请她上车。 车门关上的那刻,安訸的心再次悬上心头。 第3章 难如登天 安訸以为那段路会很远,却比她想象中要快到达,赶在落日前到达孟园。 下车前她回眸望去,一望无际的黄色银杏叶铺开的来时路,是回不去的抉择。 她下定决心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换得一次机会。 一个见孟先生的机会。 她捏紧手中的礼盒,高跟鞋的“踏踏”声乱了她的心跳,她没有想到在佛罗伦萨的山庄里,竟然会有中式风格的庭院建筑。 像是为某人特别搭建的回忆。 她远远的看见一位男人的背影屹立在庭院的深处,她险些踩空了长廊的台阶,难掩心中的紧张。 他会不会是孟先生,照片上的男人像他一样模糊不清。 安訸被带到离男人几米远的亭子边,他们之间隔着一张大理石圆桌,佛罗伦萨的冬天以往并不冷,可今夜的风格外凛凛。 男人听见她的脚步声立刻转身,整洁的西装之上是一对像湖心的绿眼睛,晶莹剔透带着微笑。 安訸从未觉得微笑会透着如此的虚伪。 她端详着男人典型意大利建模美男的轮廓,有个声音不断地叩问,“他像孟先生吗?他不是孟先生?” “安小姐,我的东西是你修好的?”男人依旧微笑,眼神盯着她手中的礼盒。 安訸点点头,将装着八音盒的礼盒放置在圆桌上,“损坏的地方,我已经修复好了。” “非常感谢你的帮忙,酬劳我会额外加倍付给你。”男人上前打开礼盒,查看里面的八音盒是否完整。 安訸上前一步,“不需要额外付我酬劳,我只需要见孟先生,请您转告孟先生。” 男人明显怔住了,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打量她的脸,也就是这个眼神,安訸确认他的恍惚。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男人双手环抱胸前,等待她的回答。 “至少孟先生,会更关心照片上留下的诗是什么意思。”安訸暗示他连八音盒损坏的地方都不知道,怎么会是孟先生。 男人不再掩饰他的虚伪,而是挑衅道,“我还以为是你听出我的声音,毕竟我已经很尽力在装作温和。” 安訸眼眸闪亮,早有预料不会那么容易见到孟先生,但由于紧张确实没有发觉他是电话里孟先生的助理。 “我想见孟先生,只希望他能帮我个忙,也许这听起来很荒唐,但我必须争取到这个机会。” “确实荒唐,但好在你足够聪明,如果你像那些,有着漂亮皮囊而脑袋空的女孩一样,那你恐怕连我也见不到。”助理傲慢无礼的审视着局促不安的安訸。 “我什么时候能见孟先生。”安訸将话题拉回来。 “你确实很像,但这即是你筹码,也会是道鸿沟。”助理神秘的微笑,似乎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另一种表情。 安訸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的意思,便被助理带着穿过庭院,丝绸包臀裙限制了她的步伐,安訸只有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助理。 眼前的欧式建筑的庄园像是另一空间般的割裂,怎会有设计师将这两种风格毫无融合的建造成形。 助理在旋转楼梯下停住脚步,安訸被室内奢华的设计感慨,佛罗伦萨的文艺气息在奢靡之风面前瞬间逊色。 抬头环顾头顶的壁画,在上演北欧的神话故事。 “她不会穿紫色,你选错了。” 助理嘲笑的留下这句话,便将八音盒放置在几十米水晶灯下的展台上,暖黄色的光照的它盒面上的钻石色彩斑斓。 安訸意识到这也许是八音盒原来摆放的位置,而她仅仅是件赝品。 此刻安訸的耳边环绕着古董钟的“滴答”声,还有男人皮鞋在地板上来回徘徊的“哒哒”声,然而根本不见他的踪影。 瞬间将安静的大厅变成无形的玻璃展厅,让她感到密闭又煎熬。 她是被当众展示的赝品、无可奈何地供观摩者审视,直到有人喊出那句,“她是假的”为止。 这样的羞辱让她感到羞耻和懊悔,毕竟是她自作自受。 她实在煎熬,大声向暗处观察她的人解释,“孟先生,我不是有意冒犯,如不是走投无路不会冒险求您的帮助,如果您有耐心听我解释,我会有充分的理由让你满意。” “张照片上写了什么?读给我听。” 安訸心头一颤,强烈的预感告诉她,这会是孟先生,她猜中了孟先生的心思,她决定再赌一次。 沉稳低昂的声音在空旷的会客厅回荡,他依旧没有露面,安訸也无法辨别他的方位,只能从声音感受到他比想象中要年轻。 安訸从大衣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那张黑白照片,泛黄的痕迹掩盖不了隽秀的字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翻译它的意思。” 是命令不是商量跟没有安訸提要求的余地,安訸原本想赌的计划被落空。 安訸顺了顺气,“意思是祈祷至死不渝的爱,永不分离的相守。” 久久的沉默让安訸又陷入了焦灼与无措,她不知道这样翻译过来的意思会让孟先生的情绪产生怎样的变化。 “永不分离的相守?”安訸不可置信刚才是听见了一声冷笑,她连忙辩解,“这首诗还有下一句,是截然不同的寓意。” “哦?”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天长地久的美好时光总有尽头,但这份悔恨和思念却无穷无尽。” “悔恨!对,她应该是恨,这才是她会说的话。” 安訸皱着眉头,原本充满的希望火苗瞬间被熄灭,他们即使再见面不是喜悦而是悔恨当初。 “留下照片,你可以走了。” “孟先生,如果你愿意支付我为您翻译的酬劳,请给我一分钟,向您解释我的困境。” 安訸想要争取最后的机会,即使是微乎其微的。 “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我的酬劳仅限于听你说完。” 安訸努力地将她所遭遇的困难,简短精炼的阐述,“孟先生,我希望您帮我得到一个孩子的抚养权。” “是你的孩子?” 他的质问让安訸意识到自己的用词并不恰当,“准确来说是领养权,我的朋友刚去世,是她的孩子,我不能将她留给那个混蛋男人。” “没有稳定收入和家庭的外国年轻女人,想从孩子的父亲那里夺走抚养权,毫无转机的故事,我听完了。” “孟先生,您一定有办法,这张照片也是露娜发现的,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否则她的人生不堪设想。” 如果孟先生是商人,那么任何事物在他眼里都明码标价,露娜发现的照片是否能换来她人生的转机。 “我是该感谢她,让我确信至死不渝的爱是悔恨,多亏了你的翻译,还将它还给我。” 安訸有些不安,这些话分明是在责备却仍旧心存侥幸,多情的男人会有怜悯之心。 “孟先生,您是愿意帮我们吗?”安訸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孟先生?孟先生,您还在吗?” 空荡的旋转楼梯的尽头,不再有回应,更不会有孟先生现身。 安訸彻底失望,他是个吝啬的商人,她早该预料,或许连见到孟先生都会是件难如登天的事。 “安小姐,你该走了,孟先生为你安排回去的车已经在门口等你。” 助理的笑像是幸灾乐祸,似乎安訸踏进孟园的那刻起,就已在他们的掌控下毫无悬念的结局。 安訸自知这是场自导自演的闹剧,企图用赝品的身份获得青睐显得愚蠢又自大。 她甚至连助理都无颜以对,提着裙摆尴尬退场,高跟鞋却不合时宜的崴了一下,重重的摔倒在花纹繁华的青石地上,狼狈不堪。 她索性丢下高跟鞋,歪歪扭扭的站起身,目视前方的古董轿车,落荒而逃。 灰姑娘落下的水晶鞋为王子找到她提供了线索,安訸丢弃的高跟鞋,为她的冒险留下悬念。 屋漏偏逢连夜雨,安訸从孟园回去的路上,接到威尔先生打来的电话。 “安,请你原谅我的疏忽,我该向你道歉。”威尔先生焦急得语无伦次。 “发生什么事?” “我太认真在工作,完全忘记露娜的存在,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已经不见她的踪影。” “你的意思是她不见了?还是谁带走了她?”安訸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不确定,隔壁店里的老板只是说看见莱姆在附近逗留过。” “莱姆带走了露娜?” 安訸来不及再询问,挂断了威尔先生的电话,立刻拨通了莱姆的号码,可是对方迟迟未接。 安訸极度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以莱姆的狡诈,恐怕目的不仅如此。 威尔先生的电话再次打来,“安,你千万不能独自去找莱姆,我同你一起去找他。” 安訸忽然冷静下来,低头看着光滑的裙摆,“不,您只需要带着警察闯进莱姆的住处。” “安,这太冒险了。” 还有什么比闯进孟园只以为是的要挟孟先生的帮忙来得冒险。 “您只要找准时机,等待我的提示.....” “孟先生,没有答应你的要求?”威尔先生打断她的话。 “您说的没错,在他那里得不到一点儿好处。”安訸自嘲的回答。 第4章 卑鄙的莱姆 佛罗伦萨小镇微黄的街灯,零星的人影伴着小雪花片一闪一暗。 安訸在曼丽家附近下的车,她接完电话后完全沉浸在计划中,忽略了车上还有他人。 曼丽生前最爱在花园里的茶桌泡上一壶红茶,享受午后的阳光。 而今夜被小雪淋湿的草地,黏糊又刺骨,安訸像以前一样推开花园的门栏,好似曼丽在那儿等着她的到来。 二楼的窗户亮着灯,那是莱姆的画室,曼丽说他平常创作的时候不准她打扰,所以很少上去,有时会把做好的食物放在门口。 但曼丽却说那是她最舒服的时刻,至少她还可以喝杯红茶。 安訸很自责,自己从来没理解曼丽所说话里的含义。 走上台阶,她拢了拢大衣将自己包裹得严实,按响门铃。 没人开门,她的频率渐渐加快,催促着莱姆的步伐。 “来了,来了,是谁这么晚,还要来拜访我这位艺术家。”莱姆对这个称呼很是骄傲。 门开的那刻,安訸看见客厅是没开灯,莱姆的惊讶兴奋的脸在看见精心打扮的安訸后更加猖狂。 “哦~亲爱的安,今晚的你如此迷人,是为我而来吗?”莱姆邀请她进屋。 “露娜不见了,她在你这儿?”安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莱姆笑得神秘,眼里的亢奋是得到了某种精神追求,“她在我的画室,安,我必须邀请你欣赏我的杰作,这将是件伟大的作品。” 露娜果然被莱姆带回家,并在他的画室,安訸的心狂乱的跳着,她不信艺术家的疯癫会顾忌任何的道德。 “我们需要一杯葡萄酒,享受你将看到的画面,我很乐意接受你的赞赏。”莱姆顺手拿起沙发上的红酒杯,带着安訸上二楼。 安訸故意留下缝隙,没有让莱姆将门完全关上。 越靠近二楼画室,安訸的心越紧张,她没法想象莱姆会对露娜做出什么暴虐的事。 然而当安訸在一堆零乱的废纸上,看见□□,却被迫站在一个台阶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弓箭做出射箭的动作。 安訸彻底被莱姆的无耻恶心到暴怒,“她可是你的女儿,莱姆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赶紧脱下自己的黑色呢绒大衣,丢掉露娜手中的弓箭,发现她的全身冻得发紫,在她的怀里打哆嗦。 露娜像是被冻僵的雕塑,无法弯曲她的手臂,安訸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暖和她。 “露娜,你再坚持下,我这就带你走。” “露娜,你听得见吗?” 莱姆的面上没有一丝的忏悔,而是越加的得意拿来他的杰作,“安,你快看我要给这幅画取名为以爱之名,你瞧她们的身体多美。” 奇异的色彩背景下,地上躺着位饱含泪水的**女人,那女人的模样竟然是曼丽,而她悲恸的望向天空与她对视的**女孩背上长出了翅膀,手里拿着爱神丘比特的弓箭正射向她。 安訸不敢相信,曼丽经历了多少个痛苦瞬间被莱姆逼着做出这些表情和动作,而这个恶魔现在又将魔爪伸向露娜,让她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却要做出充满爱意的表情。 “无耻的莱姆,你把这种令人作呕的行为称作艺术,你是个混蛋,你不配做父亲。”安訸抱起露娜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往二楼的楼梯边走。 “哦不,亲爱的安,我以为你会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显然不是。”莱姆忽然暴躁,步步逼近。 “莱姆,如果你还有一丝人性,你把露娜交给我,我愿意支付你一笔可观的费用。”安訸试图缓和莱姆的情绪,她摸到楼梯的扶手,抱紧露娜快速地往下跑。 莱姆的反应迅速,跟着追下去,嘴里一边骂着,“你和露娜谁也别想离开这,臭婊子,你给我站住。” 人在危急当中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速度,安訸眼看着那道半掩着的门近在咫尺,却被莱姆猛地拽住头发往后一扯,头被撞击到后墙上,一阵眩晕让安訸失去行动力,但她依旧紧紧地抱住露娜。 她在莱姆的殴打中,摸索露娜身上大衣口袋里的美工刀,胡乱的一挥,瞬间听见莱姆的惨叫,“哦,我的手.....啊!!” 安訸趁机抱起露娜将美工刀抵在他们之间,她闻到的血腥味不止来自莱姆被划伤的手掌,还有她的额头,疼痛不止。 “我发誓,你再靠近一步,就把你的手指砍了。”安訸喘着粗气,边往后退,边威胁莱姆。 “放下你手里的刀。”安訸背后传来一声喝令,她终于松了口气,她得救了。 安訸松开手,美工刀掉落在地,威尔先生拄着拐杖慌张的赶到她的身边,“安,你受伤了?莱姆对你们做什么了。” 壮实的警官迅速观察四周的环境,并打量了一眼衣衫不整的安訸,在他的眼里,打扮艳丽的外国女人半夜出现在刚丧偶的年轻画家的家里,并不值得同情。 “这位女士,威尔先生报警称他的店员遇到麻烦,可你却穿着性感出现在这栋房子里,划伤了这位男士的手掌,我必须带你们回警局调查清楚。” 这位白人警官,有结实的肌肉却都长在脑子里,安訸解释道,“警官,我是来找被他私自带走的小孩,我头上的伤您看不到吗?如果我不划伤他的手掌,恐怕躺在血泊里的会是我。” “长官,露娜是我的女儿,是她要抢走我的女儿,我才与她发生争执,我可以跟您回警察局做笔录,但请您一定要帮我把女儿要回来。”莱姆歪曲事实的向警官求救。 威尔先生举起拐杖指着他的鼻子激动的骂道,“露娜的身体**,脚都冻紫了,你太狠心,哪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这样无耻下流。” “哦,不,警官说这个外国女人她勾引我,想留在佛罗伦萨的伎俩,你一定能查清楚的,不会被他们所说迷惑。” 安訸简直被莱姆的卑鄙无耻刺激的失控,“是你,脱了露娜的衣服,你的话就是证据。” 安訸指着二楼的亮灯处,警官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如果是男女之间的情感纠纷,警官见怪不怪,甚至懒得去管。 可已经涉及到儿童的安全问题,白人警官严厉的指着莱姆,“你们现在都跟我回警局接受调查。” “长官,您可不可以先把露娜送往医院,她太虚弱了,我怕.....”安訸不停地搓着露娜的身体,试图让她温度上升。 威尔先生伸手去接住露娜,“交给我吧,我守着露娜。” 安訸这才放心的松开手,小心翼翼的将露娜交给威尔先生,门口赶来另外两个支援的警官。 白人警官吩咐其中一位黑人警官,“你带他们去附近的医院,看住小孩,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她醒了通知我。” 另一位红头发的警官走向莱姆将他带向外面的警车,屋内剩下白人警官和安訸。 “小姐,我希望这一切都是你的好意,而不是留在佛罗伦萨的理由。” 安訸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和沾上颜料的长裙,“长官,如果你们判定我谋划了这场伤害,那么佛罗伦萨也不值得我留下。” 白人警官显然被安訸的坚毅所震惊,礼貌的示意她先走,“现场我会交给同事,让他们仔细勘查。” 安訸点点头,正要往门口走时,白人警官拦住了她,蹲下身将一双女士拖鞋摆在她的面前,“外面下着小雪,我想你需要一双鞋。” 印着圣诞节花纹的大红色毛绒拖鞋,是曼丽特意为圣诞节准备的,安訸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曼丽你也会帮我的对吧。 “谢谢。” 安訸穿上那双拖鞋,跟着白人警官的步伐上了警车。 天空依旧下着小雪,安訸的身上少了件抗寒的外套,雪花落在她的肌肤上融为一体。 至少还有希望,至少还没到天亮,至少火柴还亮着..... 她想卖火柴的小女孩也曾这样期待着。 可是到了警察局,双方做完笔录后,安訸被暂时关在看守监狱里,她被莱姆指控拐走露娜并故意伤害他。 而警察赶到时,确实是安訸划伤了莱姆,这些都是莱姆的指控。 而安訸的解释和正当防卫他们给出的理由是需要露娜醒来,证明事实的真相。 黑暗的监狱里,安訸独自靠着墙壁蹲着,对面坐着的黑人女人只能看清她的眼白和一排白牙齿。 “嘿!叫你呢,你怎么被抓进来的?”黑人女人漫无目的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安訸的脑里不断复盘还有什么证据可以揭穿莱姆的罪行,她无暇顾及黑人女人的各种发问。 “你是不是聋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反正也出不去,不如聊聊天吧。” “走开,我不想聊。”安訸冷漠的拒绝。 黑人女人笑嘻嘻的在她身边蹲下,“你在想怎么出去?别想来了,到了这里你就等着在监狱里过上一段日子,我上次来的时候待了一个月,这次不知道会判多久。” 安訸怔了怔,“你犯了什么错?” “我?只是多看了一眼店里的顾客,却说我偷了顾客的戒指,那种东西卖不了多少钱,我的手根本戴不了,我偷它干嘛。”黑人女人笨拙得往旁边挪了挪。 偏见使人蒙蔽双眼,看不清真相。 第5章 神明与上帝的交情 刚淋过雨雪的安訸,头发凝成一缕飘在她丰满的胸前,她平常将自己包裹得很好。 黑人女人脱下她的外套,搭在安訸的肩背上,一阵暖意覆盖她的全身。 “虽然这是警察局,但你这样恐怕会引人犯罪。”黑人女人玩笑似的语气提醒她,安訸这才注意到自己今晚穿着上的小心机。 宽大的外套在安訸身上显得有些唐突,但又不失随性的美感,为她着迷的不只是莱姆。 “谢谢,你不冷吗?”安訸注意到她也只剩下件薄薄的线衫。 “我还要待上几天,出去后你再还给我,这里的暖气比我那间破屋子要舒服。”黑人女人似乎对这里已经很熟悉。 “可你没有犯错,为什么要被关在这?” “可能我生下来就是个错误,谁在乎呢。”黑人女人无所谓的耸耸肩。 谁在乎?安訸的心被一遍遍的抽打,她在乎曼丽,在乎露娜,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甚至被歪曲事实。 安訸激动的爬起身,抓紧双手奋力敲监牢的栅栏,大声呼喊,“我要联系律师,我需要联系律师......” 安訸的声音好像在寂静的监牢里石沉大海一般,只剩她的回应。 “你这么喊,他们是不会管你的。”黑人女人已经站在她的身后盯着她。 “到了这里,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了吗?”安訸陷入失望中,她明明记得那白人长官说过会调查清楚。 “他们只会觉得你这么做,是个麻烦。” 不能这样,露娜在等我,她需要我,她不能再落入那个恶魔的手里。 “我不能留在这露娜需要我。”安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想办法出去才最要。 黑人女人惊讶得露出她的白牙齿,“哦,让我帮帮你。” 安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忽然被黑人女人揪住她的头发,安訸下意识的去抓她的手臂,可黑人女人并没有再做任何伤害她的动作,而是借着力,她的手肘撞击栏杆发刺耳的“哐哐”声。 嘴里辱骂着安訸,“不要脸的混蛋,敢抢我的衣服,你知道你惹到谁了吗!” 安訸不知道这样的辱骂要持续多久他们才会出现,只是尽力配合她演得柔弱。 “莎拉!!你老实点,不准闹事,放手!”狱警终于出现拿着他的警棍。 安訸这时奋力呼救,“长官,我需要律师,我要联系家人保释。” 长官在听见“保释”后,才先制止了黑人女人的行为,并向对讲机里请示。 黑人女人趁机向她使了个眼色,小声叮嘱,“你做的很好,他们都是见钱眼开的家伙。” 安訸默默地向她点头,直到狱警不耐烦的打开监牢的栅栏,粗暴的喊着,“那个外国女人,快点出来。” 黑人女人顺势推她一把,嘴里骂骂咧咧的,安訸一把扯下外套,丢进黑人女人的怀里,“还给你。” “滚远点,别让我再见到你。” 安訸的目光在离开监牢的时候落在黑人女人身上,向她露出微笑,用唇语说着谢谢。 转身被狱警拷上手铐催促地推她,“动作快点。” 警察局的走道里的暖气比刚才待的监狱热多了,路过被拷在窗台上的犯人会对安訸调戏地吹口哨,安訸抬起双手遮住胸前肌肤。 安訸看见审问她的白人警官,着急地上前询问,“长官,我需要联系家人,为我保释。” 白人长官深思熟虑,“电话在那边,如果没有人为你保释或没有律师,你恐怕要在这里待上几天。” “长官,莱姆为什么不用待在这。”安訸质问他。 白人长官搓了下他的鼻尖,拿起桌上的笔录翻阅,“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一个父亲会猥亵自己的女儿。” “那我为什么要在监狱。” “因为你被起诉故意伤害,并且拐走别人的女儿。” “那您是有充足的证据吗?” 白人长官吸吸鼻子,“我亲眼所见,你拿着刀......” 安訸不屑一顾打断他,“你只看见我拿着刀,却对**的女孩以及我头上的伤视而不见,希望你向上帝发誓的时侯也能这么说。” “在没有那女孩的证词之前,你是被告。” “请给我电话。”安訸向白人警官伸手,他撇了撇嘴,把警局的电话递给她。 安訸按下熟络的号码,希望威尔先生能接到她的求救,然而今天似乎不是她的幸运日,上帝没空关照她,忙着过圣诞,更可能的是她2不归上帝管。 一串号码涌上她的脑海,伴随着皮鞋的“哒哒”声。 她伸出的手指又缩回捏成拳,犹犹豫豫的抠着拇指。 “如果联系不上任何人,我将送你回到监狱。”白人长官双手环抱他的胸肌。 安訸心里向她的神明祈愿,请求她跨过大西洋来管管这事,总不能让自己在上帝的地盘被冤枉吧,或许他们会有些交情。 因为她的神明说过,遇到任何的麻烦都能找她。 审问室的门忽然打开,乌压压的一群人闯了进来,安訸和白人长官一样茫然地望向门口走进来的人。 为首的长官警帽上的徽章闪亮,白人长官见到他立刻敬礼问候,“科尔奇上校!” “请问你是安訸小姐吗?” 安訸点头肯定,她知道神明显灵了! 科尔奇上校怒气冲冲的向白人长官命令,“赶紧解开安小姐的手铐。” 白人长官也感到了气氛微妙紧张,立刻解开安訸的手铐,并打量了她一番。 掠过白人长官的肩膀她看见了那虚伪的笑容,但此刻那虚伪的笑不再碍眼,而是明亮的刺眼。 孟先生的助理高挑的身材,正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安訸甚至没听清楚他说什么,激动的跑向他的面前。 “见到你太好了,我需要律师为我辩护。” “安小姐,孟先生来了,不会再有任何的麻烦。” 孟先生?安訸听到了那皮鞋的“哒哒哒哒”声,她寻着声音望去,孟先生从人群中走向她。 浓密的眉毛下是双不怀好意的黑色眼睛,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彰显他的玩世不恭,他与照片上温文尔雅的感觉完全不同。 安訸的直觉在说,他不是孟先生,那八音盒的年龄都比眼前的孟先生年龄大,至少不是照片上的孟先生。 “安小姐,我听过的故事,结局都会是幸福地过完他们的一生。” 安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说着流利的中文,她又被耍了。 安訸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披上了件外套,拉链刷得一下拉到她雪白的脖子下。 “安小姐是孟先生的客人,科尔奇上校,安小姐身上的伤还有她在警局所受遭遇,应该有合理的解释。”孟先生的助理质问科尔奇上校。 科尔奇上校急忙向安訸道歉,“安小姐,对您的遭遇我非常抱歉,我会亲自调查清楚案件。” “孟先生,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将去您的山庄拜访。” “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必须有我满意的结果。”孟先生嘴角翘起的时候眉尾会跟着上扬,安訸不禁感叹,有些人活得让人嫉妒。 “孟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办到。”科尔奇上校白了身旁白人长官一眼,他跟着向孟先生和安訸鞠躬。 “还有什么吩咐吗?安小姐。”孟先生朝愣住的安訸询问。 “露娜还在医院,莱姆会不会去找她的麻烦,我联系不上威尔先,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安小姐,医院有警察守着不会出任何问题。”白人长官的态度恭敬多了。 安訸看见他忽然想起什么,“刚才在监狱与我吵架的莎拉,是我故意招惹她的,我身上的伤是莱姆造成的与她无关。” 科尔奇上校连连点头,这些人的惯用的暗度陈仓她最清楚,她怕莎拉做替罪羔羊。 “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孟先生的话让安訸与他的关系变得暧昧,助理笑翘的嘴就没有掉下来,科尔奇上校眼睛在安訸身上打量思虑,只有白人长官的脸尴尬难堪。 安訸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什么矫情,她能交易的筹码不就剩下这些了吗。 “还好你赶来了,否则我今晚要在监狱里度过一夜。” “我可舍不得你受一点委屈。” 孟先生坏笑得搭上她的肩膀揽进怀里,带着她走出审问室时回头盯了科尔奇上校一眼。 助理看着两人的背影笑出声,男人黑色高领毛衣修饰着他雕塑般的身材,臂弯里的女人半截露在外的紫色鱼尾裙摆下是双圣诞款式的红色毛线拖鞋。 就像他们的开始错乱无章,却又异常和谐。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卡修斯,这位安小姐不仅仅是孟先生的客人吧。”科尔奇上校小心翼翼的探讨。 卡修斯难以捉摸的笑,“男人容易被女人柔弱的外表所迷惑,聪明的女人擅长利用这点。” “孟先生是不是生气了?”科尔奇上校想从卡修斯口中透露些信息。 “如果明天早上没有满意的结果,或许你可以见识到孟先生生气的后果。” 卡修斯撂下这句话甩头就走,他得跟上去看后续的精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