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佛罗伦萨洋溢着圣诞节欢快的气氛。
佛罗伦萨几乎不下雪,可今年的圣诞迎来初雪。
小镇上的居民都在为雪天的圣诞而愉快地庆祝,他们的狂欢声掩盖住恶魔的盛宴。
安訸在圣诞那天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曼丽。
曼丽的丈夫酒后施暴将她推下楼梯,因脑震荡死亡,可她的丈夫却因有躁郁症而判无罪。
安訸知道这都是那恶魔企图逃脱法律制裁的计谋,可是她无从翻案。
曼丽的丈夫是佛罗伦萨小镇小有名气的画家,好像酗酒、孤僻、疯癫、暴躁是艺术家的标志。
律师为他辩护,指责年轻无经济来源的外国女人想在意大利定居而嫁给潦倒的画家,就要做好为艺术献身的觉悟。
安訸在这场仅有她和曼丽五岁的女儿露娜加起来一个半外国人的审判中,她们只能一遍遍的申诉不服判决。
可是谁会在乎一个外国女人客死他乡的案件呢?
只有安訸在乎,她日日失眠,没法想象年仅五岁的露娜会在怎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
她向曼丽的丈夫莱姆提出领养露娜,恶魔在这时张开了他利爪。
“亲爱的安,不如你嫁给我,这样你既可以照顾露娜,也可以伺候我,你将获得在佛罗伦萨的永久居住权。”
安訸看着他恶心的嘴脸,愤怒的甩给他一巴掌。
安訸有些后怕,颤抖的手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莱姆蓝色的眼眸闪烁着戏谑的玩味,他沾着油画颜料的手指抚摸脸上的巴掌印,高挺的鹰钩鼻探向安訸的脸颊前细嗅,“美丽的女孩,你不像愚蠢的曼丽那样丑陋,否则我会失手掐死你。”
安訸慌乱拿起桌上的工具刀,将露娜护在身后,战战巍巍的举着工具刀,威胁道,“如果你敢再上前一步,我保证这把刀会插在你的胸口。”
莱姆举起双手非常满意的欣赏安訸的姿态,“哦!太有意思了,你不像曼丽她那样懦弱,只会哭,她的哭声让我没法画画,激起不了我任何的灵感。”
露娜忽然尖叫起来,“妈妈是最勇敢的,是她保护了我。”
这是曼丽死后露娜说的第一句话,安訸忽然意识到露娜看见了曼丽被害的过程,她转身按住露娜的肩膀眼神示意她不能再多说一句。
好在莱姆沉浸在灵感爆发的喜悦中,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眼里仿佛呈现出画板上的人物,嘴里断断续续的说:“太完美了,就是这样的神态,安,我在你身上找到无限的灵感。”
安訸怒斥他,“立刻滚出去。”
可在莱姆眼里,安訸是在与他**罢了,他想再试探安訸美丽的脸色还有怎样迷人的情绪。
莱姆搓着手步步逼近,安訸双手紧握工具刀抵着他们之间,她害怕极了。
安訸想过如果莱姆再上前一步,她一定会先划开他最为珍惜的手指。
“酒鬼莱姆,你不准在我的地盘闹事。”
浑厚熟悉的声音瞬间让安訸的心安定下来,并松了口气。
古董店的老板威尔先生用他的拐杖敲打玻璃门框,“还不快滚。”
莱姆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他立马变了脸色开玩笑,“威尔先生,你可以叫我画家莱姆或是艺术家莱姆,绝不是酒鬼,也许有一天我的画会出现在您这里,那时候您一定要帮我卖个好价钱。”
“那等你死了再商量,这里的东西都是主人死了才寄存到我这儿卖的。”威尔毫不客气的赶他走。
莱姆见他不苟言笑,灰溜溜的从他身边逃走,留下汗流浃背的安訸和沉默的露娜。
“谢谢你的帮忙,威尔先生。”安訸上前将莱姆撞倒的八音盒拾起来放在玻璃展柜上,这是她正在修复的一件古董定制的八音盒。
威尔先生的鞋沾着雨水踩出一浅一深的脚印,安訸赶紧拿拖把将这些脚印擦拭,威尔先生不喜欢他的古董店里有这样的污痕。
“你以后如何打算的?”威尔先生坐在他的古董沙发上,往他的烟斗里夹了些烟草。
安訸放下手里的拖把,瞟了眼正在观察八音盒的露娜,局促的上前回复,“我想领养露娜,我不能将她留在莱姆家,否则曼丽在天之灵是不会安息的。”
烟雾缭绕着威尔先生的消瘦的脸,他不笑的时候总让人不敢直视他褐色的眼睛。
“领养?恐怕你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能力。”威尔先生一针见血的斩断安訸的设想。
安訸争辩,“威尔先生,我有经济来源,可以养育露娜,至于资格,我可以向法院申请莱姆不具备做露娜监护人的能力......”
威尔先生打断她的话,吸了口烟斗,呼出的烟草味让安訸皱紧眉头。
“安!这里是佛罗伦萨,相比拉姆,你更加没有资格,或许露娜可以送去福利院,这会是最好的选择。”
“不可以,我绝不会让露娜去福利院。”安訸坚定的看着威尔先生。
“那个男人是不放过任何骚扰你的机会,你会因此一辈子被他纠缠。”威尔先生的话总是那么的现实又残酷。
但是莱姆今天的行为更加坚定了安訸的决心。
“曼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来到佛罗伦萨的小镇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我没有保护好曼丽,现在连她的女儿我都不能保护好,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天堂见她。”安訸含着眼泪激动的说着。
在威尔先生眼里,安訸是个恬静温和的女孩,待人说话轻声轻语,好像从没发过脾气。
安訸在威尔先生的古董店里学修复的手艺,也是威尔先生从众多慕名而来的人里选中的徒弟,她沉稳安静的情绪为每个破碎的物件弥补遗憾。
威尔先生似乎被她的坚毅所打动,“你最近就不要回家,带着露娜在店里住一段时间,那个酒鬼对我还是有些惧怕,不敢轻易来闹事。”
“谢谢您的好意,我会想到更好的办法领养露娜,彻底离开那个混蛋。”安訸平静下来,默默的转身朝露娜走去,摸了摸她金黄色的卷发。
露娜是混血儿,继承了莱姆的蓝眼金发,又综合了曼丽的东方骨相的柔和,生的甜美灵动,像是古董架上的瓷娃娃。
安訸在露娜的脸上找不到像曼丽的五官,却能从她的神态中看出曼丽的影子。
夜晚安訸在阁楼的床铺上给露娜讲完最后一个睡前故事时,她悄声问她,“露娜,你记得那晚发生的事对不对?”
露娜紧紧的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肯定的点点头,眼里泛起泪光。
“莱姆为什么要推妈妈?”安訸缓缓的试探。
露娜摇摇头不肯继续说些什么。
“露娜,如果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那我没办法将你从莱姆那儿带走。”安訸调整坐姿,合上童话书,低眉注视着露娜的情绪。
那晚所发生的事,除了莱姆之外只有露娜亲眼所见,她想通过露娜的描述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身体在颤抖,像是回忆起害怕的场景,肉肉的手指捏紧玩偶兔子的耳朵,忽然将脑袋埋进兔子玩偶的怀里,缓缓的抽泣起来。
安訸发现她不是真的害怕而哭泣,而是怕自己哭泣的声音被察觉,随着哭泣声的起伏而捂得更紧。
安訸赶忙安抚着她的背脊,“露娜,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我陪你睡觉好吗?”
露娜停止抽泣,立刻侧身背对着安訸躺下,蜷缩在被子里抱紧她的玩偶兔子。
安訸为她盖上被子,不由得叹了声气,为刚才的莽撞而后悔。
即使露娜告诉所有人那晚发生的事情,又有谁会相信?
审判长不会采纳一位五岁女孩的证词,法律更不会声扬它的正义。
文艺复兴的起源佛罗伦萨却容不下异乡人的辩解。
“安,请你不要丢下我。”
露娜的声音微弱而小心,等待着安訸的答复。
安訸要怎么安慰她,威尔先生的话还在她的脑海里打转,而莱姆那丑恶的嘴脸更是让她恶心。
“我绝不会放弃带你走。”安訸的誓言在五岁的露娜听来是无比的信任。
露娜瞬间跳了起来,含着泪的眼眸如蓝色的大海,她伸手递给“安,这是我在八音盒里找到的。”
安訸被她神秘的表情吸引,而让她更加震惊的是露娜手里的照片。
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欧式花边,那照片上的女人......
安訸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人与自己长得如此相像。
但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明媚灿然,热情地挽着身旁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
男人身穿毛呢长款大衣,另一只手臂弯曲覆在第五颗扣子前,脸沾上灰色的污渍,泛开的斑驳模糊了他的英俊。
他们像艺术品的杰作,让人挪不开眼。
“是莱姆撞到的那个八音盒?”安訸再次确认,不敢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露娜点点头,“八音盒的里面有个暗格,也许是被摔坏掉出来了。”
安訸兴奋得握着她的双肩,眼里光亮,“或许,这会是转机,我有办法了。”
五岁的露娜相信安訸的承诺,却不知安訸为此会失去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