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顾宴把手机放到一旁，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哗啦的水声快要没过亓温温的声音了，她动作很缓慢，将手指每个地方都洗得干干净净，大概是对方也察觉到了什么，半晌都没了声音。
“还有什么事情吗？”
顾宴擦干了手，她拿起手机走出去，指尖在身侧的控制器虚虚一滑，整个房间的光线都按了下来，地面铺满了地毯，她赤脚走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寒冷，办公桌上还摆放着几张照片，被她扔的凌乱不堪，仔细看才能发觉那是杜若风的照片。
亓温温声音低了不少：“明天晚上有个聚会，你要不要来？好多人都去呢，还有不少老朋友在场，一起去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她不太喜欢喧嚣，基本上这种聚会都不会参加的，顾宴指尖按着一张照片摩挲着，思考片刻后才道：“到时候再说吧，挂了。”
顾宴不等亓温温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她穿着酒红色的真丝浴袍，线条流畅有力的腿在衣料下若隐若现，她在站在23楼的窗前俯瞰着楼下景色，随后眯起了眼眸，眼底满是玩味——
月亮沉落，直至太阳升起。
顾宴没有任何拖延症，她的作息规律堪称模范，进入公司后就开始处理各种事宜，连午餐的时间都把控的刚刚好，直到下午秘书进来汇报明天的安排后才堪堪放松下来，她翘起腿靠在座椅上，平静地听着对方的时间安排。
“还有您昨晚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秘书将文件放到顾宴的身前，她神情严肃，“那笔欠款是杜若风的父亲欠下了的，由杜若风进行偿还。”
“父债子偿吗。”
顾宴快速翻看着这些资料：“……赌博欠下的，现在还在赌吗？”
秘书点头：“还在，不过次数比较少了，杜若风还有个弟弟，身体不太好，看病也需要钱。”
“啧。”
顾宴低“啧”了一声，但明显带着讥讽：“真是个可怜虫。”
秘书微垂下头，她出声提醒：“亓小姐让我问您今天的聚会是否参加？”
“都问你那边去了啊。”顾宴拿出一块百达翡丽的手表戴上，今天她配了一套白色开衫内搭加上黑色短裤，外面穿了一件棕色长款皮风衣，起身时黑丝绒高靴在地面发出“啪嗒”的声音，像是在人心尖上敲了一下，“走吧。”
秘书立刻点头：“我去备车。”
一般顾宴出席聚会时秘书都会陪着，今天自然也是秘书开的车：“顾总，到了。”
“晚上记得把a组数据汇报给我。”顾宴丢下这句话后就推开门下了车，她的头发微卷，自然散落在身侧，刚下车就有不少目光投向她，顾宴并未在意，而是目不斜视往上走。
聚会的地点在一处风格偏西方中世纪的别墅里，位置不算偏僻，顾宴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就听见一旁的侍者们道：“欢迎顾总。”
顾宴听见这句话后微挑了下眉，她侧头看过去，身侧低着头的男人双手紧握着，指尖都捏的发白，身体紧绷到好像下一秒就会窒息一般，身上的衣服完美贴合在了对方身上，宽肩窄腰似乎并非瘦弱，还是有肌肉在身的。
她轻笑一声，唇齿间抿出的字音像是带着笑：“杜若风。”
顾宴并未停留许久，她见秘书停好车赶过来后便抬步往里走，只留下一旁的杜若风眼神慌乱，心跳也乱了几分，不是悸动，纯被吓的，好像他听见顾宴喊他了。
昨晚他尝试搜了下顾宴，最开始不知道叫什么，只能搜“亓温温”，没想到关联词就是顾宴，杜若风点进去匆忙扫了几眼，光是顾宴其中一项荣誉都能买下他的一生，所以他只好慌乱退出界面。
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完全是交错的，如果不是顾宴昨晚好心替他说话，怕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对方。
杜若风小心抬起眼眸，看着顾宴离去的背影无声抿紧了唇。
“你终于来了。”
亓温温和人正聊的开心，余光扫到顾宴的身影什么都不顾了，立刻就跑了过去：“我和你说，今天晚上可热闹了，还有——欸！”
亓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亓温温身后的，他一把拉开自己妹妹，毫不留情地占据了亓温温的位置：“顾总，我为昨晚的事情向你道歉，让你见笑了。”
“这是一点小心意。”亓瑜把手中的礼物递了过去，他语气真诚，看起来倒像是真心道歉的，“希望你见谅。”
顾宴侧眸瞥了他一眼，手动都没动：“亓总客气了，我早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便朝着楼上的露天游池走去，楼上比楼下热闹许多，有各种吃食也有玩乐的设备，顾宴找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前方是一群混在一起玩乐的年轻男女们，她揉了揉眉心，眉目之间流露出一丝倦意。
秘书察觉到顾宴的状态，她弯下腰低声询问：“顾总，要不要我去给您拿点吃的？”
“不用，你自己去吃点吧，跟过来也累了。”
顾宴话音刚落亓瑜就走了过来，她挪开视线，抬手拍了拍秘书，让对方先去玩一会儿，她看向落座在她身旁的亓瑜，轻声开口：“亓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似乎变了许多。”
“我们很熟吗？”顾宴拿了一颗葡萄仔细剥着，“反倒是亓总原先不是最瞧不起这种活动，觉得上不了低俗，上不了大雅之堂吗？”
亓瑜闷笑一声：“现在上年纪了，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人总是要跟上时代发展的，多和这些年轻人玩一玩不是什么坏事。”
顾宴今年才24岁，她听到这话完全不想理会。
“顾总。”
亓瑜搓了搓手，他深吸口气刚想要说什么，下一秒就被顾宴抬手打断了，顾宴身份地位高，没什么新贵敢主动凑上来的，她坐在一旁正好可以看清整个场面，顾宴视线凌厉了几分，直勾勾落在一处上——
杜若风正被一个男人勾着肩，他驼着背尬笑着：“嘿。”
那个男人杜若风很熟悉，今天晚上的工作还是对方推荐的，他被人勾着肩也不敢反抗，只能微微低下头躲避那些打量的视线。
“这位你们肯定不认识吧。”男人眼神玩弄，他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大学时期的班长！a大的天才呐，那时候风光无限，不知道吸引了不少小迷妹，你说对吗，杜班长？”
对方的恶意杜若风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抬起头，他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但眼底的难堪早就掩盖不住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别这么说。”男人拍了拍杜若风的后背，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一样，“不过你们别说，人真的看命，我这位老班长农村出来的，那个地方穷的不了，但他还是凭本事考到a大了，你们说厉不厉害？”
他们周围围坐了一圈人，不少人和男人关系匪浅，听到这话立刻搭腔：“厉害啊！不过班长怎么来这里端盘子了？”
杜若风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托盘，他的笑容比哭都难看，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立刻快速眨了眨眼，防止自己情绪失态。
“班长，问你话呢。”男人探头看着杜若风的神情，他“啧”了两声，“瞧瞧这张脸，多好看啊，小白脸似的。”
杜若风只能笑，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站在原地舔了下唇，只能被迫承受这些人的目光。
他的痛苦换来了这些人的开心，他的尊严不值一提。
“小白脸？”有人看似疑惑地问，“被包养过？”
男人冲对方挤了挤眼，他放开了杜若风，把人推到一边：“好像是有这样的传闻，不过我也不记得了。”
说完几个人又笑了起来，这场聚会中的笑声很多，无论是嬉笑还是讥笑，都淹没在人群之中，无人在意。
顾宴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她刚站起身就听见亓瑜紧张地问她：“你要去哪里？”
“饿了。”顾宴回头看了他一眼，“需要我帮你拿吗？”
亓瑜悻悻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他摇了摇头，重新坐下去。
顾宴嗤笑一声，抬步往杜若风的方向走，离的越近，那些人的笑声就越明显，杜若风的悲伤就越清晰，她看着对方可怜无措的样子，指尖小幅度的摩挲了一下。
“班长，你真的被包养过吗？”男人拍起手笑起来，他上下打量着杜若风，神情也变得微妙起来，“说话啊，你上学的时候不是最喜欢说话了吗？”
杜若风捏紧了托盘，他面色惨白，眼神飘忽不定，挤出的笑也变得苦涩起来，直到他看见直直走过来的人，他唇动了动，捱出一句：“顾总。”
“顾总。”
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哪个顾总，顾宴啊？她看得上你吗？难不成她喜欢你这种娘唧唧的人？那她也真重口味啊，也不嫌你没用。”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男人站起身猛地转过身：“看——”
顾宴就站在他身后，静静地欣赏着他的那副做派，四周的声音似乎都小了不少，她扬了下眉梢：“看什么？看我是不是重口味？”
男人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他立刻摇头，话都要说不利索了：“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理解。”顾宴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波动，她轻抬了下下颚，“来的匆忙，有点饿了，帮个忙？”
男人马上笑了起来，他讨好地弯了弯腰，想都没想就从杜若风端着的托盘里拿了块蛋糕递过去：“顾总。”
顾宴轻轻抬起手，她直视着男人，在蛋糕落在指尖的瞬间往里收了收，那块蛋糕也随之落在沙发上，又滚落在地。
“啊。”
顾宴垂眸看去，她眼眸沉了沉：“怎么办呢？”
男人吞咽了一下，他看向身旁的朋友们，那些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波及到自己，他也终于反应过来顾宴已经生气了。
“我没拿稳。”男人蹲下身刚想用手去捡，就听见顾宴说，“用手摔的再用手捡吗？”
男人身形一顿，犹豫了几秒后颤巍巍跪在地上用嘴去叼起来，他身体都在颤抖，但嘴上一句怨言都不敢说。
顾宴收回目光，她抬眸和杜若风对视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去，并未再理会这个男人，等候在一旁的秘书早就见怪不怪了，她走到男人身旁弯下腰，扬起笑容更像是索命的无常，秘书温柔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杜若风站在一旁看着男人瞬间落魄的样子，他大口喘着气，随后慢慢退出了人群之中，朝着客厅里面走过去。
这幢别墅很大，杜若风刚走进去就发现自己找不到顾宴的身影了，他呼吸急促，刚懊恼了起来时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呆滞了几秒，随后立刻转头看过去，刚刚消失的人正站在一旁吃着东西。
杜若风调整了下呼吸，他抱紧托盘快步走了过去，但是在距离顾宴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他朝着顾宴鞠了一躬：“谢谢您又帮了我一次。”
“帮你算不上，凑巧罢了。”顾宴的视线把杜若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杜若风的腿很长，身体比例其实很好，“他在欺负你，为什么不反抗？”
杜若风苦笑起来：“我没办法反抗，我就是个服务员。”
顾宴“哦”了声，她拿起一颗葡萄咬了一口，目光就没有从杜若风身上挪开过，她倨傲地审视着这个男人：“权力，金钱，是最有力的反抗。”
“他就像是蜉蝣一样，可怜呐。”
可怜……
杜若风一时间不知道顾宴在说他还是在说那个人，他冲着顾宴笑了下，但语气中却满是无奈：“是这样的。”
“呵。”顾宴促笑一声，“你在这里干一晚上多少钱？”
杜若风下意识低下头躲闪顾宴的目光，他局促不安道：“四百一晚上。”
顾宴盯着杜若风没说话，她看着对方变得紧张无措，到最后像是自暴自弃般低下头，她轻声道：“那你尊严真不值钱。”
“我……”杜若风瞬间抬起头，他眼眸颤了颤，可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顾宴说的是实话，他早就不是当年的杜若风了。
“确实不值钱。”杜若风眼眶微微泛起红，眼泪也蓄了起来，不过倒是没有掉下来，他吸了吸鼻子，“这份工作算好的了，一晚上值的。”
顾宴看向杜若风通红的眼睛，她微眯起眼，又拿起一颗葡萄，但这次她是递给杜若风的——
杜若风僵在原地，他迟疑地抬手接了过来，下一秒他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香水味，顾宴和他擦肩，又在那一刻停下，他听见顾宴说：
“可惜了，a大的高材生——杜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