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 第1章 第一章 轰呲—— 夜晚霓虹灯光下，闪烁的车灯在停下的瞬间黯淡下来，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看了眼停下的车后就挪开了目光，夜幕之下气氛都变得燥热起来。 “亲爱的，我等你好久了。” 车门被人打开，那人轻佻的声音透过车窗变得清晰起来，车内坐着的人抬起眼眸，微侧过身下了车，最先落入眼中的黑色长靴稳稳踩在地面上—— 酒吧门外的侍者悄悄看过去，那人穿着灰黑色的长款风衣，黑色的内搭将那人的气场衬托的更加淡漠，尤其是那双眼睛，上挑的眼尾更是平添了几分凌厉。 “我这不是来给你送钱了吗。” 顾宴关上车门，她身高175，比起眼前人要高出大半个头，她垂下眼眸，微勾起唇：“亓温温，我晚上很忙的。” 被喊名字的女生冲着顾宴无辜地眨了眨眼，在这位a市大佬面前，她亓温温算是顾宴为数不多的“狐朋狗友”了，她勾住顾宴的袖口：“我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了，每次去找你都说忙。” 顾宴轻扯出衣袖，她笑容很淡，抬步便往里走，手里的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后就随意扔向一旁的侍从：“擦干净给我。” 酒吧里的音乐有些嘈杂，亓温温脚步轻快地跟在顾宴身旁：“今天包厢都坐满了。” 顾宴脚步微顿，她侧眸看了亓温温一眼：“理由。” 亓温温“哎呀”一声，她率先坐到吧台上，双手搭在身侧，她的衣着比起顾宴要俏皮许多，眼睛也圆圆的，五官精致小巧，和顾宴相比更加甜美： “小长假嘛，那些富公子富小姐们今天都来玩了，我总要做生意的。” “我不是你的财神吗？”顾宴没和亓温温计较，她刚坐下来一杯酒就推到了她身旁，顾宴看都没看，“今天不喝酒。” 亓温温一副委屈的样子，她接下了那杯酒，用吸管喝了一口后就朝身后人使了一个眼色：“我的错，这不是太想你了，时间比较紧迫嘛。” 顾宴被亓温温逗笑了，她眯起眼：“你找我来应该不是想我了。” 她两指夹住酒杯轻轻晃动了一下：“我猜猜应该是你哥哥让你来找我的吧。” 亓温温在商业上没什么天赋，所以开了个酒吧玩玩，但是她哥不一样，几天前拿了一份合同就来找她，不过最后被她否了，想来这几天亓温温疯狂骚扰她也是这个原因。 亓温温完全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她佯装害羞地捂住脸：“说的这么直白做什么。” “不然我来做什么，喝酒吗——” 顾宴侧眸瞧她：“我自己开车来的。” 亓温温也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顾宴的神色，哪怕她们关系已经很不错的，但这个时候还是会惧怕顾宴。 “阿宴。” 亓温温柔柔弱弱喊了一声：“你生气了吗？” 顾宴平静道：“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我说错……” “你知道我要让利多少吗？” 顾宴语气轻飘飘的，她指尖无规律地敲了敲桌面：“他够格吗？” 亓温温脸色一白，刚要说话就看见了一道身影，她弱声道： “我哥来了。” 顾宴眉目之间流露出一丝不耐，她侧头看过去，高大的男人穿着整齐，像是老套的习俗一样，认真严肃又古板，但偏偏心也是贪的。 “温温，顾总。”亓瑜坐在了顾宴身旁，他似乎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从进来就一直蹙着眉，“昨天可能是我太着急了，很多事情没说清楚，确实是我太心急了，我——” “这里是玩乐的场所，不谈工作。”顾宴扭头扫了亓瑜一眼，“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吧。” 顾宴的态度让亓瑜有些不爽，他压下心中的急躁，让人上杯酒过来。 “阿宴，我哥他这人就这样，特别讨人厌烦。” 亓温温冲顾宴笑了笑，一副讨好的模样：“别生气了。” 顾宴也轻勾起唇：“没生气，只不过下一次……” “你怎么做事的？” 身后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让顾宴话语一顿，她困惑地转头看过去，亓瑜正用力擦拭着衣袖上的污渍，整张脸都因为生气而涨红，但声音还是尽量克制着：“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亓瑜本来就烦躁，这里的氛围这里的人他都觉得厌烦，谁曾想还有人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顾宴稍稍离亓瑜远了一点，她看向一旁不停道歉的男人，男人弯着腰身体都在发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啊。 顾宴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双惶恐的眼睛，那个男人小心翼翼道歉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因为害怕而瘫软在地，他身上还穿着女仆装，不过似乎并不合身，明明并不矮，却缩在吧台里，清瘦的身材给人感觉…… 怯懦、自卑还很漂亮。 真漂亮。 顾宴的视线全然被这个男人吸引住了，周围其他人似乎都被弱化了。 “你调酒调不好，陪客陪不好，现在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杜若风，你要是不想干现在滚蛋走人。” “……” 其他人的声音都变得小声起来，顾宴已经很久没感觉到这种腺上激素飙升的感觉了，她抿进唇，但双手已经悄然紧握，只有她知道，一个漂亮男人自卑起来有多吸引人，她喜欢……她喜欢这个人。 “对不起。” 杜若风慌乱地眨着眼睛，他已经放下酒杯了，是亓瑜碰倒的，可是……他没办法解释，他脸色惨白，听着亓瑜的斥责只能弯腰道歉。 这些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你——” 亓温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直接被气笑了：“收拾收拾滚蛋吧。” 亓瑜似乎不想放过杜若风，他嗤笑一声，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你知道这件衣服多贵吗？25万，你赔的起吗？” 25万。 这对杜若风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他根本赔不起的。 “好了。”顾宴敛了一下风衣，她余光扫了杜若风一眼，随即起身道，“我替他赔了，在这里吵闹算什么。” “走了。” 顾宴撂下这一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亓温温起身看着她离去，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她咬了咬牙，看了亓瑜一眼后对着杜若风低声道：“滚。” 杜若风愣了一下，他的目光追随着顾宴的背影，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帮他出头，他唇动了动，到最后只能冲亓温温鞠了一躬，做完这一切后便去换衣室换掉了衣服，他又一次失去了一份工作。 好像他做什么都会弄砸。 杜若风红了眼眶，默默走出了酒吧的门，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他住的很偏僻，回去路上还碰到了几只流浪猫，杜若风看了它们几秒，随即把包里带的猫粮一股脑倒在了地上，他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后起身开始往家走，夜晚的风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他穿得单薄，便下意识缩着身体，慢慢往前走。 他身上没什么钱了，房东这两天还在催促他交房租，家里也催得紧，可是靠他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工作也保不住。 杜若风搓了搓手，他住的小区很老，环境也很差，垃圾都是随便乱丢的，现在天冷了还好，天气热空气中都是腐烂的臭味，曾经他刚住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受不了，吐了好几回才习惯。 “嘿。” 楼道的感应灯不太好用，杜若风用力跺了跺脚才亮了起来，他垂着头往上走，筒子楼的楼道很长，光线也不太好，杜若风从包里摸出钥匙打算开门，刚抬起头就撞上了早就等候他的男人。 “回来了。” 是房东。 杜若风紧张的往后退了退，他尬笑了两声，随后无措地解释：“我手上没那么多钱，再宽限几天好吗？” 房东人高马大的，体型特别壮实，他冲着杜若风吐了口烟：“已经晚了两天了，两千块钱都拿不出来吗？” “我……”杜若风梗在原地，他双手不停交缠着，眼底只剩下为难，“那个我先付两个月的行吗，三个月的一下子拿不出来那么多。” 这边房子都是一押三付，他手头撑死也就凑得出来一千五百块钱了，杜若风双手合十，他低下头祈求：“哥，真的对不起，我妈摔倒了，我的钱……真的对不起。” 他话都不说利落了，房东冷笑一声，伸出手拍了拍杜若风的脸：“两个月也行，剩下的钱再宽限你两天，别和我说什么家里困难，没用。” 杜若风立刻点头，他抬起头讨好地笑了笑，下一秒就被对方用力撞到了墙上，手臂撞的火辣辣的疼，他倒吸口凉气，忍着痛把房门打开了。 狭小的空间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他的物品，杜若风的东西很少，衣服都没几件，他把背包挂了起来，随后用力搓了搓脸，强忍下鼻酸后开始上网找下一份工作。 十月份工作不太好找，杜若风蜷缩在椅子上，只要是他能干的活都投了简历，实在不行的话他进厂，去工地搬砖…… 杜若风思维微微发散着，但下一刻就被急促的铃声拉了回来，他烦躁地抓了下头发，看见来电人是谁后心底更加郁闷了，但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妈。” “怎么现在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听起来极度刺耳，“不是说打钱吗？钱呢？知不知道你弟上学要钱，我看病要钱啊！” 杜若风手臂的疼痛似乎更加明显了，他把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道：“我没钱，更何况我不是才给你们打了五千吗？” “五千能干嘛？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女声变得尖锐起来，“你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打工，身上连个存款都没有，还不如被车撞死还能赔一笔呢！” 没工作没存款还不是因为你们—— 杜若风心中腹诽，他平静听着电话那头的辱骂声，脸上的情绪没有一丝波动，这些年早就习惯了麻木了，等对方骂累了他才低声道：“晚安。” 下一秒就把手机直接关机放到了一旁，杜若风静静坐了几秒，他眨了眨眼，眼泪无声滴落在地上，长这么大了，他还是改不掉喜欢哭的毛病。 楼下的路灯昏暗无比，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关闭陷入黑暗之中，顾宴坐在车内将杜若风和房东的举动尽收眼底，她嘴里含了颗糖，咬碎时感觉牙齿都在咔咔作响。 “杜若风，今年26岁，身高180，a大毕业的，他家境不好，出生于山村。他有个弟弟，好像和家庭关系不太好，这几年的工作都不太稳定，还欠了十几万的债。” “欠债？” 顾宴语气很轻：“谈过恋爱吗？” 电话那端的人停顿了一下，随后道：“没有，感情史一片空白。” 顾宴“嗯”了一声，没再继续吭声，她打开手机看着相册里刚刚拍下的几张照片，杜若风低着头，眼泪似乎都要流出来了，红着的眼睛更加让人……怜惜了。 她认真观赏着那几张照片，眼底的喜欢藏都藏不住，杜若风的长相性格太令她痴狂了，顾宴活了24年，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悸动的感觉，很爽，很令人愉悦。 “顾总，还要继续调查吗？” “查。”顾宴关掉手机，她轻笑一声，“他因为什么欠的钱，欠了什么钱，都要查的一清二楚，我并不想浪费时间在一个黄赌毒的人身上。” 顾宴打开车窗，她闻到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气味后脸色都没变过，她看向站在路灯下抽烟的房东，手指对着人勾了勾，她语气很轻：“我比较有道德感，你知道我的底线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的。” 说完这句后彻底结束了通话，顾宴看向走过来的男人，随意从车内拿出几张现金递了过去：“问你一点事情。” 房东立刻点头：“好勒，您随便问。” 他早就看见这辆豪车了，男人兴奋地跺了跺脚：“我肯定实话实说。” 顾宴笑容很淡：“你是这里的房东？” “对！” 男人点了点头，他不用顾宴问就自己说了出来：“这里面有十户都是我的租客，您是要找谁吗？” 顾宴挑了下眉：“不找谁，就是来问问情况而已。” “那……”房东迟疑了一下，“需要我做什么吗？” 顾宴“嗯”了声，她刻意拖长了尾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挑拨：“先加个联系方式吧，说不定某天我看上你的房子了，就一口气全租下来了。” 她拿出另外一部手机，快速扫了房东的微信，顾宴似乎很好说话，她在关上车窗前还撂下一句：“回头聊。” 但下一秒她就敛去了笑意，有些厌恶地眯起眼：“真脏啊。” 不过很快她就低下头促笑一声，低喃着：“杜若风，小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阿宴，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顾宴把手机放到一旁，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哗啦的水声快要没过亓温温的声音了，她动作很缓慢，将手指每个地方都洗得干干净净，大概是对方也察觉到了什么，半晌都没了声音。 “还有什么事情吗？” 顾宴擦干了手，她拿起手机走出去，指尖在身侧的控制器虚虚一滑，整个房间的光线都按了下来，地面铺满了地毯，她赤脚走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寒冷，办公桌上还摆放着几张照片，被她扔的凌乱不堪，仔细看才能发觉那是杜若风的照片。 亓温温声音低了不少：“明天晚上有个聚会，你要不要来？好多人都去呢，还有不少老朋友在场，一起去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她不太喜欢喧嚣，基本上这种聚会都不会参加的，顾宴指尖按着一张照片摩挲着，思考片刻后才道：“到时候再说吧，挂了。” 顾宴不等亓温温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她穿着酒红色的真丝浴袍，线条流畅有力的腿在衣料下若隐若现，她在站在23楼的窗前俯瞰着楼下景色，随后眯起了眼眸，眼底满是玩味—— 月亮沉落，直至太阳升起。 顾宴没有任何拖延症，她的作息规律堪称模范，进入公司后就开始处理各种事宜，连午餐的时间都把控的刚刚好，直到下午秘书进来汇报明天的安排后才堪堪放松下来，她翘起腿靠在座椅上，平静地听着对方的时间安排。 “还有您昨晚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秘书将文件放到顾宴的身前，她神情严肃，“那笔欠款是杜若风的父亲欠下了的，由杜若风进行偿还。” “父债子偿吗。” 顾宴快速翻看着这些资料：“……赌博欠下的，现在还在赌吗？” 秘书点头：“还在，不过次数比较少了，杜若风还有个弟弟，身体不太好，看病也需要钱。” “啧。” 顾宴低“啧”了一声，但明显带着讥讽：“真是个可怜虫。” 秘书微垂下头，她出声提醒：“亓小姐让我问您今天的聚会是否参加？” “都问你那边去了啊。”顾宴拿出一块百达翡丽的手表戴上，今天她配了一套白色开衫内搭加上黑色短裤，外面穿了一件棕色长款皮风衣，起身时黑丝绒高靴在地面发出“啪嗒”的声音，像是在人心尖上敲了一下，“走吧。” 秘书立刻点头：“我去备车。” 一般顾宴出席聚会时秘书都会陪着，今天自然也是秘书开的车：“顾总，到了。” “晚上记得把a组数据汇报给我。”顾宴丢下这句话后就推开门下了车，她的头发微卷，自然散落在身侧，刚下车就有不少目光投向她，顾宴并未在意，而是目不斜视往上走。 聚会的地点在一处风格偏西方中世纪的别墅里，位置不算偏僻，顾宴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就听见一旁的侍者们道：“欢迎顾总。” 顾宴听见这句话后微挑了下眉，她侧头看过去，身侧低着头的男人双手紧握着，指尖都捏的发白，身体紧绷到好像下一秒就会窒息一般，身上的衣服完美贴合在了对方身上，宽肩窄腰似乎并非瘦弱，还是有肌肉在身的。 她轻笑一声，唇齿间抿出的字音像是带着笑：“杜若风。” 顾宴并未停留许久，她见秘书停好车赶过来后便抬步往里走，只留下一旁的杜若风眼神慌乱，心跳也乱了几分，不是悸动，纯被吓的，好像他听见顾宴喊他了。 昨晚他尝试搜了下顾宴，最开始不知道叫什么，只能搜“亓温温”，没想到关联词就是顾宴，杜若风点进去匆忙扫了几眼，光是顾宴其中一项荣誉都能买下他的一生，所以他只好慌乱退出界面。 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完全是交错的，如果不是顾宴昨晚好心替他说话，怕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对方。 杜若风小心抬起眼眸，看着顾宴离去的背影无声抿紧了唇。 “你终于来了。” 亓温温和人正聊的开心，余光扫到顾宴的身影什么都不顾了，立刻就跑了过去：“我和你说，今天晚上可热闹了，还有——欸！” 亓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亓温温身后的，他一把拉开自己妹妹，毫不留情地占据了亓温温的位置：“顾总，我为昨晚的事情向你道歉，让你见笑了。” “这是一点小心意。”亓瑜把手中的礼物递了过去，他语气真诚，看起来倒像是真心道歉的，“希望你见谅。” 顾宴侧眸瞥了他一眼，手动都没动：“亓总客气了，我早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便朝着楼上的露天游池走去，楼上比楼下热闹许多，有各种吃食也有玩乐的设备，顾宴找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前方是一群混在一起玩乐的年轻男女们，她揉了揉眉心，眉目之间流露出一丝倦意。 秘书察觉到顾宴的状态，她弯下腰低声询问：“顾总，要不要我去给您拿点吃的？” “不用，你自己去吃点吧，跟过来也累了。” 顾宴话音刚落亓瑜就走了过来，她挪开视线，抬手拍了拍秘书，让对方先去玩一会儿，她看向落座在她身旁的亓瑜，轻声开口：“亓总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似乎变了许多。” “我们很熟吗？”顾宴拿了一颗葡萄仔细剥着，“反倒是亓总原先不是最瞧不起这种活动，觉得上不了低俗，上不了大雅之堂吗？” 亓瑜闷笑一声：“现在上年纪了，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人总是要跟上时代发展的，多和这些年轻人玩一玩不是什么坏事。” 顾宴今年才24岁，她听到这话完全不想理会。 “顾总。” 亓瑜搓了搓手，他深吸口气刚想要说什么，下一秒就被顾宴抬手打断了，顾宴身份地位高，没什么新贵敢主动凑上来的，她坐在一旁正好可以看清整个场面，顾宴视线凌厉了几分，直勾勾落在一处上—— 杜若风正被一个男人勾着肩，他驼着背尬笑着：“嘿。” 那个男人杜若风很熟悉，今天晚上的工作还是对方推荐的，他被人勾着肩也不敢反抗，只能微微低下头躲避那些打量的视线。 “这位你们肯定不认识吧。”男人眼神玩弄，他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大学时期的班长！a大的天才呐，那时候风光无限，不知道吸引了不少小迷妹，你说对吗，杜班长？” 对方的恶意杜若风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抬起头，他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但眼底的难堪早就掩盖不住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别这么说。”男人拍了拍杜若风的后背，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一样，“不过你们别说，人真的看命，我这位老班长农村出来的，那个地方穷的不了，但他还是凭本事考到a大了，你们说厉不厉害？” 他们周围围坐了一圈人，不少人和男人关系匪浅，听到这话立刻搭腔：“厉害啊！不过班长怎么来这里端盘子了？” 杜若风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托盘，他的笑容比哭都难看，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立刻快速眨了眨眼，防止自己情绪失态。 “班长，问你话呢。”男人探头看着杜若风的神情，他“啧”了两声，“瞧瞧这张脸，多好看啊，小白脸似的。” 杜若风只能笑，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站在原地舔了下唇，只能被迫承受这些人的目光。 他的痛苦换来了这些人的开心，他的尊严不值一提。 “小白脸？”有人看似疑惑地问，“被包养过？” 男人冲对方挤了挤眼，他放开了杜若风，把人推到一边：“好像是有这样的传闻，不过我也不记得了。” 说完几个人又笑了起来，这场聚会中的笑声很多，无论是嬉笑还是讥笑，都淹没在人群之中，无人在意。 顾宴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她刚站起身就听见亓瑜紧张地问她：“你要去哪里？” “饿了。”顾宴回头看了他一眼，“需要我帮你拿吗？” 亓瑜悻悻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他摇了摇头，重新坐下去。 顾宴嗤笑一声，抬步往杜若风的方向走，离的越近，那些人的笑声就越明显，杜若风的悲伤就越清晰，她看着对方可怜无措的样子，指尖小幅度的摩挲了一下。 “班长，你真的被包养过吗？”男人拍起手笑起来，他上下打量着杜若风，神情也变得微妙起来，“说话啊，你上学的时候不是最喜欢说话了吗？” 杜若风捏紧了托盘，他面色惨白，眼神飘忽不定，挤出的笑也变得苦涩起来，直到他看见直直走过来的人，他唇动了动，捱出一句：“顾总。” “顾总。” 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哪个顾总，顾宴啊？她看得上你吗？难不成她喜欢你这种娘唧唧的人？那她也真重口味啊，也不嫌你没用。”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男人站起身猛地转过身：“看——” 顾宴就站在他身后，静静地欣赏着他的那副做派，四周的声音似乎都小了不少，她扬了下眉梢：“看什么？看我是不是重口味？” 男人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他立刻摇头，话都要说不利索了：“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理解。”顾宴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波动，她轻抬了下下颚，“来的匆忙，有点饿了，帮个忙？” 男人马上笑了起来，他讨好地弯了弯腰，想都没想就从杜若风端着的托盘里拿了块蛋糕递过去：“顾总。” 顾宴轻轻抬起手，她直视着男人，在蛋糕落在指尖的瞬间往里收了收，那块蛋糕也随之落在沙发上，又滚落在地。 “啊。” 顾宴垂眸看去，她眼眸沉了沉：“怎么办呢？” 男人吞咽了一下，他看向身旁的朋友们，那些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波及到自己，他也终于反应过来顾宴已经生气了。 “我没拿稳。”男人蹲下身刚想用手去捡，就听见顾宴说，“用手摔的再用手捡吗？” 男人身形一顿，犹豫了几秒后颤巍巍跪在地上用嘴去叼起来，他身体都在颤抖，但嘴上一句怨言都不敢说。 顾宴收回目光，她抬眸和杜若风对视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去，并未再理会这个男人，等候在一旁的秘书早就见怪不怪了，她走到男人身旁弯下腰，扬起笑容更像是索命的无常，秘书温柔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杜若风站在一旁看着男人瞬间落魄的样子，他大口喘着气，随后慢慢退出了人群之中，朝着客厅里面走过去。 这幢别墅很大，杜若风刚走进去就发现自己找不到顾宴的身影了，他呼吸急促，刚懊恼了起来时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呆滞了几秒，随后立刻转头看过去，刚刚消失的人正站在一旁吃着东西。 杜若风调整了下呼吸，他抱紧托盘快步走了过去，但是在距离顾宴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他朝着顾宴鞠了一躬：“谢谢您又帮了我一次。” “帮你算不上，凑巧罢了。”顾宴的视线把杜若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杜若风的腿很长，身体比例其实很好，“他在欺负你，为什么不反抗？” 杜若风苦笑起来：“我没办法反抗，我就是个服务员。” 顾宴“哦”了声，她拿起一颗葡萄咬了一口，目光就没有从杜若风身上挪开过，她倨傲地审视着这个男人：“权力，金钱，是最有力的反抗。” “他就像是蜉蝣一样，可怜呐。” 可怜…… 杜若风一时间不知道顾宴在说他还是在说那个人，他冲着顾宴笑了下，但语气中却满是无奈：“是这样的。” “呵。”顾宴促笑一声，“你在这里干一晚上多少钱？” 杜若风下意识低下头躲闪顾宴的目光，他局促不安道：“四百一晚上。” 顾宴盯着杜若风没说话，她看着对方变得紧张无措，到最后像是自暴自弃般低下头，她轻声道：“那你尊严真不值钱。” “我……”杜若风瞬间抬起头，他眼眸颤了颤，可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顾宴说的是实话，他早就不是当年的杜若风了。 “确实不值钱。”杜若风眼眶微微泛起红，眼泪也蓄了起来，不过倒是没有掉下来，他吸了吸鼻子，“这份工作算好的了，一晚上值的。” 顾宴看向杜若风通红的眼睛，她微眯起眼，又拿起一颗葡萄，但这次她是递给杜若风的—— 杜若风僵在原地，他迟疑地抬手接了过来，下一秒他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香水味，顾宴和他擦肩，又在那一刻停下，他听见顾宴说： “可惜了，a大的高材生——杜若风。” 第3章 第三章 杜若风站在偌大的大厅中，头顶的灯五光十色投落在地面，金碧辉煌的装饰下他似乎显得格格不入，杜若风眯起眼看向手中的那一颗葡萄，再次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顾宴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那句看似嘲讽他的话。 葡萄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顾宴随手“赏”给他的，两次帮助他解围也不过轻飘飘一句话，他就像这颗葡萄一样，随意任人蹂躏，践踏，他的尊严…… 杜若风轻握住手中的葡萄，他眼眸颤了颤，这一刻他才恍然感觉到顾宴的权势滔天，而他并不重要。 今夜的聚会上有人注定会成为全场焦点，顾宴则一直处于风暴中心，亓温温在得知方才发生的事情后立刻上楼找到了当事人：“怎么了？” “怎么了？”顾宴反问起亓温温，她扫了对方一眼，“我先回去了。” 亓温温“欸”了声：“你才来了几分钟就要走？” 亓瑜也立刻站起身，他走到顾宴身旁，好似两个人关系很亲密一样：“顾总，不再待一会儿吗？” “亓总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忘记了吗？”顾宴并没有动，她冷眸扫了亓瑜一眼，看着对方面色一僵往后退了一步才收回目光。 顾宴摘下手上的手表，看都没看就往水里一扔，她连价格都没说出来，泳池里的人就争先抢后去找那块手表，她神情淡然：“给你们炸个场子，走了。” 亓瑜沉下脸，他双拳攥紧，目送着顾宴离开：“昨天从你酒吧离职的那个员工叫什么？” “杜若风。”亓温温表情变得怪异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亓瑜冷笑一声：“你知道顾宴刚刚帮了谁吗！她帮了杜若风。” 亓温温翻了个白眼：“神经，搞不懂你们男人的嫉妒心，她爱帮谁帮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亓瑜刚要说话，顾宴的秘书就带着标准微笑走了过来，“亓总，顾总让我给您这个。” 她往桌面上放了几张照片，上面赫然是刚刚粘在一起的亓瑜和顾宴，照片是错位拍摄，看起来他们像是抱在了一起一样。 亓瑜看了眼照片后呼吸一滞，他闭了下眼，不知是不甘心还是害怕，秘书看着亓瑜的神色，依旧笑着：“顾总让我告诉你，下不为例。”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亓瑜弯下腰把那些照片揉成一团，紧绷的脸难掩他的慌乱，他还什么都没做就被发现了—— 顾宴是真的会整死他。 今夜月光很亮，顾宴在秘书停下车后把一部手机递了过去：“杜若风的房东，找个时间把他赶出去。” 秘书眼眸转了转，她接过手机犹豫了几秒，低声问：“让他无家可归还是？” “让他求求你啊。” 顾宴说完之后就下了车，她敛了下风衣，缓缓呼出口气。 . “哥，房租都给您转过去了。” 杜若风把剩下的五百块打了过去，他晚上给自己煮了碗泡面，今天心情还不错，还加了煎鸡蛋，热气把他的屏幕都抹花了，他用力擦了擦，正巧有一条弹窗冒了出来，他扫了眼，下一秒身体都坐直了：“顾氏！” 他擦干净嘴，点进招聘信息一条条浏览着，基本上他都符合，杜若风想都没想直接投了简历，这种聚会服务员的工作不是天天都有的，他必须快点找到下一份工作，不然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大概是上天想要宠幸他，很快hr就回复了消息，通知他明天上午来面试。 “太棒了！” 杜若风差点都要跳起来了，他兴奋地站在屋里的小镜子前，他抓了下头发，气息都急促起来：“如果能进去话的，好像……没有那么下贱了。” 他扭头看向桌面上摆放的那颗葡萄，杜若风咬了下手指，因为激动他手不停颤抖着，仿佛头顶的灯光都亮了不少。 怀揣着对明天面试的期待，他这一夜睡的格外安心。 太阳升起那一刻顾宴就赶到了公司，她坐在后排往窗外扫了一眼，立刻就捕捉到了一个身影，她轻哼了声：“他这么早就来了。” 秘书自然知晓顾宴话里的意思：“面对这样的机会他肯定会来的。” “他的简历有三年的空窗期，三年足以淘汰很多人了。” 顾宴关上电脑，她捏了下鼻梁，语气带笑：“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会乖乖爬上来，可惜可叹。” 秘书没吭声，而且稳稳将车停入车库。 这次面试统一安排在上午，杜若风跟着指示来到了对应了楼层，顾氏真的很大很高，他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局促不安地抓着裤子，他身边全是人，有男的有女的，年纪也有大有小，但杜若风却是这里面最独特的，他其实穿着自己能最拿得出手的衣服过来的—— 但其实就是黑色长款毛绒卫衣配的一条还算看得过去的阔腿牛仔裤，这一身还是他在自己二十四岁生日那天送给自己的。 其他面试者不一样，他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大概是比他更加自信，亮眼。 “杜若风在吗？” “在！” 杜若风立刻起身，他在推门进去前悄悄给自己加了油，缓了口气：“您好，我是杜若风。” “坐吧。”面试官是个三十多的男人，他面色还算亲和，“我看过你的简历，先简单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就好。” “好。” 杜若风脊背挺的笔直：“您问。” “您在简历上写，您是a大毕业的，并且毕业之后也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公司，虽然当年那家公司才刚刚起步，但是时至今日也算是中小企业的龙头了，我想问的是，您为什么离职？” 杜若风快速眨了眨眼，他“啊”了声：“那个……因为家庭情况。” “那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入职顾氏之后也会因为家庭情况离职。” “不会的！”杜若风立刻回答，他语速很快，“不会离职的。” “好的。”面试官面带微笑，“那为什么您空窗期了三年，三年很长，这项工作吃的青春饭，既然您实力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还是因为家庭吗？还是你个人原因？” “我……” “而且您短短两年换了三家公司，离职如此频繁，又是因为什么？” 面试官完全不给杜若风回答的机会，他看着杜若风犹豫的神情，又继续说道：“好的我明白了，那我向你问几个专业方面的事情。” 面试官快速说了几个案例，杜若风越听越攥紧了手，他脸上的血色也渐渐消失，这几天他没有停止过学习，但是还是跟不上了。 到最后杜若风只能低下头掩盖失落和绝望，他要怎么回答这些问题，说了也没什么用了。 哈。 杜若风站起身冲面试官微微鞠躬：“谢谢。” “慢走。” 面试官的声音似乎变得遥远起来，杜若风脚步都有些虚浮，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楼的，好像天都变暗了：“什么机会都抓不住。” “杜若风。” 顾宴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他脚步猛地一顿，这才发现自己都快撞到人了，杜若风慌乱之中往后退了两步，还差一点踉跄摔倒：“顾总。” “记得看路。” 顾宴要去实地看一块地皮的情况，她盯着杜若风失魂落魄的神情几秒后才挪开目光，等往前走了几步她才问秘书：“落选了？” “嗯，本来岗位竞争就比较大。”秘书紧跟在顾宴身后，“他的成绩不算优秀。” 顾宴“嗯”了声，但话锋一转：“他的衣品真差。” 秘书微怔：“好像是的。” “你说他会哭吗？” “或许会。” “会哭的孩子才会有糖吃。”顾宴手往身侧一丢，一颗糖就稳稳落入秘书手中，“该走了。” “好的。”秘书看向手里草莓味的糖果，嘴角抽了一下，“您还是……” 少吃点甜食吧。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咽到肚子里后安心开车去了。 今天一整天顾宴都很忙，连午饭都是随意垫了两口面包，等她彻底歇下来时天都快黑了。 “顾总，晚上不一起吃顿饭吗？” 对方诚挚邀请顾宴，但还是被她拒绝了：“不了，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回头再约。” 顾宴坐上了主驾驶位，她让秘书先走，打算自己开车回去。 “天黑了。” 顾宴系好安全带，她拿起手机看了眼，秘书给她发了消息：【顾总，安排妥当了。】 她抿紧唇，但眼底的笑意俨然已经浮现： “该走了！” 房东直接把杜若风的东西强制性搬了出来：“快点搬，我房租都退给你了。” 杜若风手指都在抖，他双手合十眼神祈求：“宽限几天，我找到新房子我就搬。” 他晚上回家，房东就通知他迅速搬走，说有人花了高价要租他这间房，可是……可是他住哪里呢？ 杜若风就差给对方跪下了：“我求求你，再给我宽限几天吧。” “不是我不给你宽限，对方很着急了，你也别为难哥。”房东刚说完表情就阴狠了起来，他直接把杜若风的被子往楼下一扔，“随便找个旅馆歇歇就行，我再多给你二百，咱们谁也不为难谁，好不好？” 杜若风的脸被房东拍的“啪啪”作响，他感觉自己浑身发凉，好像手脚都不是他了，工作没了，住处也没了，他还有什么呢？ “这里面东西怎么这么多，还有颗葡萄……”房东想都没想就拿起来吃了，他大手一挥，“搞快点！” 完全没有注意到杜若风挽留的目光，到最后心如死灰的神色。 怎么什么都留不住啊。 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他的东西并不多，杜若风艰难地拿着自己的行李往外走，地上的被子早已经脏了，掉在水污里已经不能用了，好像就是他一样，人生过得一塌糊涂。 “现在要去哪里呢。”杜若风自嘲地笑了笑，他拖着行李慢慢往外走，路灯闪烁了几下，将他的影子都照的恍惚起来。 停在一旁的车似乎停了火，杜若风完全没有在意，他步履沉重地往前走，直到一双棕色皮高靴出现在他眼前，杜若风定在原地，他呼吸急促起来，随后慢慢抬起了眼眸。 顾宴俯视着杜若风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他的哭喊祈求声一字不落传进她的耳朵里，她欣赏着杜若风佝偻着腰的样子，满脸都是泪痕，眼睛通红，此刻咬着唇迟迟不敢说话，如此胆怯，如此…… “无家可归了。” 顾宴抬起手轻擦了下杜若风眼角的泪，下一秒在杜若风期待的视线中猛地掐住他的脸，她的力气可不算小，杜若风直接疼到再一次流泪，温热的泪水触碰到顾宴的手，她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一样：“杜若风。” “跟我走吧。” 顾宴的声音宛若死水中落下的枯叶，荡起来一片片涟漪：“无论是什么——” “我都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