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下午上班前，赵墨妍买了两杯咖啡。
推开诊室门时，同学已经在里面。双目无神，像被夺舍了一样。
“老师，下午我能不能提前半小时走？我得回学校看看我的老鼠。”
赵墨妍点头，过会儿问：“地铁去？”
“嗯，地铁加公交。”
“我下班也回去，要带你一起吗？”
同学摇头说：“主任也那会儿下班，临时通知的组会，我得在他到之前检查。”
熟悉的压迫感。
曾经她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也这样。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被家属推进来，对话就此打住。
赵墨妍戴上口罩，点开电脑工作。
下午门诊工作量不大。
赵墨妍下班后没有立刻走，转头去了住院部的病房，转了一圈看看病人情况，再确认了下明天手术病人的体征和检查报告。
往外走时，差点就被不知情的护士塞新病人，拿着杯咖啡的值班医生出来截胡。
“这么沉重的负担交给我吧。”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表情，眼袋快垂到鼻翼水平线，像提着勾魂锁链的黑白无常。
瞪大眼看清住院卡上的信息，领着病人进了办公室。
这个季节的南港，到处都透着一股让人提不起劲的阴。
天空是灰蒙蒙的，走在路上的人没什么笑脸。
就连绑在阿叔自行车后的那捆气球，飞得最高的也是骷髅头那只。
她的车开在路上很惹眼。
时常会被周围的车按喇叭，那群人尤其看车主是女的，更会嚣张。
有一回，还有个自恋狂降下车窗露出他的微信二维码让她扫。
赵墨妍看了眼，不禁干呕。
满面油光，一个头有她两个这么大。
双下巴快赶上肚腩的厚度，也好意思。
绿灯亮起，赵墨妍左手扶稳方向盘，往学士路拐。
夜晚的大学城，空气中弥漫着烧烤孜然味。
摊主们为了照顾学生们的胃煞费苦心。
读研的时候，她曾经给一个本科的学弟带过餐。
那会儿她的确想认识一下这个男孩子。
不过当时那男生吃完后上吐下泻，最后还是她送去急诊的，推进关系的事儿自然不了了之。
对徐梓征就不做这么有风险的事了。
车停好后，赵墨妍往他们拍摄的地方走。走在路上，迎面有几个女生看到她，非常热情地打招呼。
估计是之前上过她课的学生。
视线一抬，看到不远处扛着摄影设备在录制的同学。
镜头前的正是她要等的人。
怕走太近影响他，赵墨妍干脆就近在树下的长椅坐下。
连日的雨，送走大学里最后一簇倔强的桂花。
蔫巴的白色花瓣掉了满地，成群蚂蚁围在那转圈。
过两天还要刮风，再之后，气温就该降下来。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琐事，没留意远处的人群已经在互相道别。
徐梓征拧开水，四处找她的身影。
还想是不是病房有事，就在那棵桂花树下看到了她。
“小徐！一起吃晚饭吗？”同行的女生大大咧咧地问。
徐梓征摇头：“不了，我和我对象吃。”
“哦豁！”一群人露出八卦的目光。
要知道，徐梓征在这届表演班里，是人见人夸的长相。
不少华京来的教授，都会在看到他时露出欣慰的表情。偏偏他性格也很好，不拽不飘，班里不管男生女生都爱和他玩。
“什么时候的事儿？谁啊谁啊，让我八卦一下！”
徐梓征飘忽的目光暴露了赵墨妍的位置。
只是，在大家齐齐望过去时，她已经不坐在那。
“下回记得叫上我们一起吃！”女生没强求，和其他朋友一起打车走了。
徐梓征走到马路对面，看到正拿着手机拧眉听电话的人。
“......台风天想躲家里避难？”她说的粤语，讲话时带着松散的笑意，看到徐梓征后微微颔首，“没你这么损的。”
“实在不行，你跟我换个周末，给我凑双休我就答应你。”
对面估计一咬牙答应了，赵墨妍才笑着挂了电话。
“怎么了？是同事么？”徐梓征过来，牵住她的手。
赵墨妍先松开，低头回信息，嘴里念，“等一下。”
“过两天不是打台风吗？我那同事不想当天值班，说怕老婆孩子在家出事，跟我调班。”
“啊？”徐梓征好像比她本人还委屈，忿忿不平说：“那你也一个人啊，他们怎么这样。”
赵墨妍：“换个双休不亏。”
徐梓征一脸绝望，“你是说，每天早晨去看病人换药，写病历到12点下班叫双休吗。”
她不敢笑。
怕笑出来声音太命苦，吓到这个还没毕业的弟弟，索性直接转了话题。
“今天拍摄还顺利吗？”
“挺好的。”他说完，眼神幽怨地望着她，“话题转得太生硬。”
“哈哈哈哈......”赵墨妍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还没习惯吗？”
算起来，赵墨妍和他已经谈了四个多月。
他竟然算谈得久的一个。
第一次认识是在一次急救科普活动上。
那段时间演员工作量增多，频频发生意外，因而校方要求所有表演系同学，包括摄影、戏文、编导的都去学习急救知识。
当时每个科都去了个医生，赵墨妍正好休假，就被指派过去。
大概知道她假期被打断心存怨念，安排的那位老师把颜值最高的一群小美女小伙子分到她这组。
赵墨妍一眼看到了徐梓征。
长得白白净净，眼睛像小狗一样澄澈忠诚。
那会儿她也没想到，只是多看了两眼，活动结束后，徐梓征就过来要加她的微信。
“我比你大几岁。”
“没关系姐姐。”
“我要求很多。”
“你说。”
第一次对话，目的坦诚。
加上微信聊的第一句不是循序渐进去了解对方性格、爱好。
而是：「明早9点，南港附一A栋3楼体检中心」
徐梓征：「ok.jpg」
男生宿舍里，室友在讨论《重庆森林》电影的拍摄风格和台词。
一群青春男大边健身举哑铃，边一遍遍回看电影的经典片段。
问起徐梓征，“明天上午没课，要不要去影院看新上的警匪片？”
他说：“不去，明天有事。”
“能有啥事儿？”
他沉默片刻，轻笑说：“体检。”
“？”
回家路上，赵墨妍把车借给徐梓征开。
他开始是拒绝的，说怕剐蹭，他赔不起。
赵墨妍看上去有些疲惫，跟他说：“慢慢开就行，车上了保险，我也上了保险。”
徐梓征深吸了口气，做足准备工作拉开车门。
调座椅位置的时候，还在问赵墨妍确定要他开吗。
“这个点，这条路好开。”她不厌其烦地鼓励。
磨蹭半天，车才终于开出去。
一开始这台跑车在路上跟龟爬一样，赵墨妍低头回信息，没给他压力。
等他开稳了，她才轻声问晚饭想吃什么。
“最近要上镜，只能吃低脂的。”
赵墨妍随即退出外卖页面，直接叫了家里的厨师上门。
停车场内，徐梓征顺利完成倒车入库，把车停到一辆兰博基尼旁边。
他如释重负地说：“姐姐，你们小区停车场可以参加豪车展了。”
他指了指旁边那台兰博基尼sv，凑近轻轻摸了一下上面闪烁的水晶，“这是真的吗？”
赵墨妍看都没看，回：“嗯，是真的。”
“你对这个也有研究？”
“没。”她到电梯间，刷脸进了电梯，“那车也是我的。”
徐梓征愣了好几秒没说出话来。
赵墨妍在电梯到达前，抽空抬眸瞥了他一眼。
这弟弟已经傻了，她不禁无声弯唇笑了笑。
进门后，厨师已经把饭菜做好。
拉着徐梓征过去让看看够不够吃，他看着眼前堪比米其林星级餐厅的出品，点头说够了。
落地窗开着，外面卷进凉风。
纱帘勾出风的形状，一地光影斑驳。
从刚才楼下那台兰博基尼开始，其实从让徐梓征开她车回来开始，徐梓征就已经心不在焉的。
吃着味道绝佳的晚餐，眼前是随意扎个低马尾都素净漂亮的女朋友。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心中不安。
或许是被吓到了。
他知道赵墨妍家境不错，况且她当医生，收入应当十分可观。
但住豪宅，开豪车，连做饭都有专业团队□□。
他觉得自己对自己女朋友了解太浅薄了。
想了半天，他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只能撬了一个最笨的口子，问她：“姐姐，当医生这么赚钱吗？”
赵墨妍刚好回完信息，关掉手机。
听到这问题，差点笑出声。
“做什么梦呢？”她说，“把我工资全转给你，也不会影响我现在的生活。”
她十分直白地告诉徐梓征，“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家人给的。与其问我医生赚不赚钱这个问题，不如问我家里做什么生意的。”
徐梓征听完心更颤了。
无形的压力涌上来，愁眉苦脸。
赵墨妍已经吃完，这会儿有点晕碳，起身开了一罐苹果醋喝，走到徐梓征身边伸手捏他耳朵。
“想什么呢你？”
“姐姐，好焦虑啊。”
“有什么好焦虑的，你大学都没毕业。”
“一想到我要追赶你，就觉得现在自己不够努力。”
赵墨妍笑说：“那就当成动力好了。”
要超过自己并不难，但要超过赵家呢，他估计做不到。
徐梓征像是调整好了心情，起身和她走到阳台，看着外面夜景。
赵墨妍住的地方，是小区里靠着市区边上那栋的顶层。
从阳台可以看到下面的车流、低矮的建筑群和水平如镜的江面。
徐梓征下巴靠在赵墨妍肩上，鼻尖嗅着她香水的清香。
过会儿轻声问：“周末我爸妈来南港，姐姐要和我们吃顿饭吗？他们一直挺想见你的。”
“见家长？”赵墨妍问这话时，语气听不出情绪。
徐梓征点点头。
这个词对于她来说有着别样的记忆。
她现在不会想这么长远。
在徐梓征殷切的目光下，赵墨妍只是凑近亲了亲他下巴。
“先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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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狗眼-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