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澄，起床了。”
一秒，两秒……好一会儿。
被子里温热的生物拱了拱。
“那我开灯了哟。”
“……嗯。”卷在空调被的少女用手背遮挡着眼睛。
灯啪嗒一声亮起。
陈澄揉着眼睛，缓缓起身。
洗漱完后，她就看到自家长辈一边拿着杂志，一手喝着咖啡。
看着餐桌上摆放着卷着加满小料的饼，色香俱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吧？
陈澄咽了一下。
她坐在桌子另一侧，小口的送入嘴里。
入口那刻，她顿住了。
“姑姑。”
她的声音很轻，但室内很静，足够对方听到。
“有点咸。”
“嗯，那就多喝点水。”
“……我能不吃吗。”
姑姑头都没抬：“不能。”
“如果我吃不完怎么办。”
“那就不吃了。”
好吧。
陈澄又咬了一口，最后还是没忍住。
“明早我想吃汤圆，”说完后，陈澄又补充了一句：“超市卖的那种。”
“好，下班后我再去买。”
喝一口牛奶，陈澄软趴趴的撑着脸，思绪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昨晚又做梦了。
有点不记得了，残留的记忆只有那个缓慢行走的背影……
梦境那人每走一步就像是下定决心，让陈澄印象十分深刻。
光是看着就好累啊。
甚至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下一次一定会救到你的”，又不是电影，人生又不能重来。
哪有这么多下一次供人选择，正当自己是救世主不成。
无聊的梦。
陈澄面无表情的咬了口饼，一想到梦中的人奋不顾身扑上去的身影，她就在心里毫不留情的评判。
蠢，傻，笨。
令人生气。
更让人火冒三丈的是，她竟然在为一个连故事情节都记不清的梦境生气，以至只有心中尚未纾解的堵塞是真实的。
长辈目光瞥过来，沉默了片刻。
随后，一杯降火的清茶就被移到她面前了。
“才一大早就像个河豚一样鼓鼓的，年纪这么小，气性这么大要不得。”虽然这样说着，但陈薇并没有问具体发生了什么，给足了小辈足够的空间。
“换药了吗。”姑姑道。
心绪被打断，陈澄眨眨眼，垂眸望向手上的绷带。
“还没。”
“那等下我帮你，以防伤口沾到水。”
陈澄抿直了唇线。
其实只是一点小伤，皮肤被划开的也只到了最表层，除了有点吓人，一点都不痛。
真正需要担忧的是那位奇怪的转学生才对。
昨天，那位转学生到最后一节课都还没回来，越姐晚自习也请假了。
感觉、可能、好像，他受伤有点严重。
嚼，嚼嚼嚼，她的眼睛却不自觉的瞥向姑姑。
“姑姑，你能再煮一份早餐吗，三明治就行了。”
“是不够吗。”
陈澄摇了摇头：“给同学带的。”
姑姑停住了翻动的书页，她思索会儿，侧目注视对方：“那个好心帮助你挡住伤害的同学?”
陈澄点点头。
“可以。”
挥手送别，待自家小侄女走后，姑姑看向桌子上还残留三分之二的早餐。
放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
有这么难吃吗，这么生气。
她伸出筷子，拣了一块入口。
而后，室内陷入长时间的静默。
长辈闷着头，一言不发，从通讯录拨出一个电话。
“喂，帮我预定接下来一个星期的三餐。”
*
陈澄蹦蹦跳跳的。
背包上挂着的小玩偶随着少女的走动摇摇晃晃。
雾气朦胧环绕着整座城市，嗯，今天肯定会出大太阳了。
街道也和往日一样……的吧？
身后发出簌簌的声音，她转身，只瞧见落叶飘零。
叼着牛奶，突然，一股莫名的窥探感让陈澄毛骨悚然。
她停下步伐，狐疑的往后看去。
没有人。
陈澄继续往前走着。
脚步不停，但也意识到了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背后的注视感似乎知道被人察觉到了，于是慢慢变得很轻微，若有若无的，像是湖面的波纹。
是谁？
她停住脚步，想要转身。
“你在做什么。”
身侧突然站了一个人。
“？！”
被吓一跳后，她瞬即缓过神来，无语的看向眉眼含笑的少年。
“嗨。”瞧见陈澄望过来，他手腕微抬着小幅度的晃动。
这是她的同桌李下玉，可恶，可恨，就应该装作不认识他才对。
“你走路是没声音吗。”
“唔——”对方手放在下颌上作深沉状思考，好半响都不说话，就像是话剧团的演员瞬间入戏。
陈澄：“……最近又看什么电影了。”
“我这是在模仿你刚刚的表情，眉头紧皱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李下玉示意她跟上，“怎么，是发生了什么吗。”
薄雾，青山，绿色。
不得不说郊区的环境确实挺好的，就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陈澄先没有回答，而是感受着周围，亦确定没再感受到他人凝视在自己身上的那股视线。
“没有。”陈澄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错觉啊。
这条路人烟稀少，刚刚多半是同桌在注视她吧。
真是的，吓她一跳。
原来那股惊悚得毛骨悚然的视线是他同桌啊……
啊。
啊啊？
陈澄斜眼瞟向他。
“我说，我最近没惹你吧。”
“嗯？”
李下玉歪头疑惑。
*
“李下玉，你这是又和她闹矛盾了。”周三三努嘴，示意他看向旁边分出三八线的少女。
“嗯我认为我应该没做错什么。”
“不应该啊，陈澄虽说脾气坏，口无遮拦，是个笨蛋，偶尔还习惯性的脱线神游，但再怎么说她也是讲道理的，”周三三用手肘碰了碰他：“你问她原因了没。”
“……”李下玉。
虽然语气表现得极其自然，但周三三他刚刚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形容词，对吧。
而且还是在当事人面前说坏话。
到底谁是笨蛋啊。。
李下玉将糖果移到旁边，被她气鼓鼓的吃掉后，又将糖纸扔了过来。
看来还在生气呢。
“问了。”李下玉垂眸道：“她说我眼神有问题，叫我最近离她远点。”
“比如？”
李下玉清了清嗓，眉眼上扬，面容换上了另一幅矜傲的神情。
“我知道我很优秀，勇敢，知书达理，有这样的明珠在前，后来者多少会有点压力在身的，”他拍了拍周三三的肩膀，脸上的神色活灵活现跟平常某人说话时几乎一模一样：“但……唉，这并不是嫉妒一个人的理由，我理解，毕竟我心胸很狭、广阔的嘛，为了防止矛盾扩大，最近我们还是少说话少相处比较好。”
甚至他就连对方不小心说出口的卡顿都演示出来了，可谓是极其生动。
表演完毕，收放自如，李下玉又恢复成他那惯常的神态。
“。”
“她是以一个怎样的思路说出这句话的。”
周三三嘴角扯了扯。
好离谱，要是换一个人他绝对会怀疑这话是在随意糊弄。
周三三把视线放在已经把耳机戴上的少女身上。
怎么说，根据以往相处的经验，这还真可能是她说出的话。
*
听着音乐，陈澄还不知道前座和同桌正暂时达成一致“吐槽”她。
一个早自习过的很快，她订正答案，做完练习题润润脑子后，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后排靠窗的位置。
只见少年趴在课桌上。
还是没来啊……
等等。
她再重新定睛一看。
嗯，没看错，不是幻觉。
转学生正困倦的打着哈欠，由于垫在手臂上，造成脸颊有着小块斑驳红印。
眉间的发丝不留一丝痕迹的掩盖住谢迟的眼睛，让陈澄不好判断对方这时是否真的在入睡。
很巧的是，对方的头正好是侧在她这一边的。
更巧的是，恰逢一阵强风，将谢迟叠在一旁的纸张吹的到处就是，也将覆盖在眼睑上发丝通通吹散。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在一起了。
那双眼睛。
清醒无比，哪有半分睡意。
直勾勾的，目若寒霜。
陈澄眨了眨眼。
慢慢的将视线偏离。
总感觉有点不自在。
可她又没有偷看，明明是正大光明才差不多嘛。
“你在看什么。”
身旁传来幽幽的声音。
陈澄是身体一颤。
吸气，呼气。
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终于缓过神来，她十分冷静的回复同桌。
“你吓鬼啊！”
“哟，现在才反应过来?”
哈?
这话的意思，还是故意的?
怎么摊上了这个混蛋同桌，陈澄将他手上的红笔夺回来后，挑衅的看了他一眼。
这是我的。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好好好，可以。”
陈澄皱眉：“不准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很讨厌。”
“行叭。”
“哼。”她侧身低头。
本来是几句毫不相关的谈话，可这一切全部被他人尽收眼底。
鲜活的，生动的。
还能嬉笑怒骂的。
甚至脸上的神情还是和过去一样好懂。
她的同桌懒散着撑着下颌，几句话的功夫都惹毛了对方。
陈澄横眉冷眼，不再理睬，却又在一会儿又恢复过来，和对方说说笑笑的。
很青春，很唯美，很校园。
从视觉中泛着光的中心人物移开，转学生望向那个在过去轮回中接二连三出现替代他位置的人。
可这一切，本来是属于他的。
谢迟低下眼睑，将拳缓缓展开。
*
关窗，将气流通通阻止在窗外。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捡起被风吹掉的纸张。
而最后剩下的一页，就在不远处。
刚好，映入陈澄眼帘陈的是一A4纸被挤挤挨挨的写满了，而其中的内容待她看清后，让她愣怔了。
她正要捡起时，却与另一人的手相撞，没有丝毫犹豫，对方迅速将它拾起。
陈澄的手指蜷缩了，脸色带着犹疑。
“这是我的。”谢迟解释道。
我的……
他头都没抬，声音清冷，一副不想和人交谈的模样，可陈澄总觉得面对自己时，对方显得弱气些。
特别是在原地等待了好一会儿在确认陈澄不会继续回复后才打算离开。
“那个，请等一下。”
于是对方瞬间停下。
好、好听话。
就像是早就在期待她说出这句话，于是在心里模拟的无数次一样。
哈哈，但怎么可能，陈澄很快把这种错觉甩开。
现在最重要的是，感谢对方帮助她反而自己受伤这件事。
“昨天谢谢你了。”
“没事。”
转学生过于言简意赅点了。陈澄在心里想。
“伤口处理的怎么样了，我可以报销你的医药费。”
“不用。”
难不成是社恐，昨天在办公室与越姐之间的交谈看着不像呀。
“今天我可以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学校，顺便给你说说我们学校目前复习的进度了。”
“不需要。”
“。”陈澄有点嘎巴死了。
两个“不”，全是否定。
在陈澄脑海中突兀的出现一句“所谓否定之否定就是肯定”的歪理。
五彩的画面顿时涌了上来，甚至那句话很现场的氛围正相得益彰。
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
你拒绝的是一位天神的爱啊！（啊喂.jpg）
陈澄在心中喝道。
可现实中。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两相对视，相继无言，她表面笑兮兮，心里苦哈哈。
对此，陈澄尴尬的闭了闭眼。
话题根本就展不开啊。
姑姑啊，快来救她。
社交这种事不是顺其自然就能展开的嘛，为什么变得这么困难了。
就在此刻，陈澄突然想起什么，从桌子里拿出一个透明袋子装好的东西递在怀里，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家里长辈做的，就当是你帮我的一份心意了。”
千万不要还给她啊，陈澄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好，不还给你。”
言毕，对方离去。
“呼——”陈澄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为啥她要这么紧张，她又没错什么，她只是想要表达感谢而已啊。
对了，刚刚转学生说什么来着呀……
竖着耳朵·默默观察·全都听到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