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姐姐!!”
声音像是从水中传来,模糊而遥远,带着一种熟悉感。
……唔。
头脑里挤满了尖锐的刺痛感。
黑暗中,沉重的疲惫感如同铅块,将我牢牢地禁锢起来。我想回应,想睁开眼睛,看看那声音的主人,可眼皮像被缝合了一般,无法张开。全身的感觉只剩下一种无处不在的、深可见骨的钝痛,以及一种令人惶恐的冰冷。
我从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炭……治郎……”
“!太好了!姐姐……你醒了……!” 那声音瞬间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欣喜,接着又被更浓重的哽咽包裹着,听起来破碎不堪。“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可以早点回来的话……如果我没有在镇上留宿……”
我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能怪他……这绝对不是他的错。我稍微抬起一点右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弱地颤抖着。
他立刻察觉到了,慌忙地用双手回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因为常年劳动而布满粗茧,此刻却和我的一样冰冷,并且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温暖……啊,对了,曾经充斥在这个家里的温暖,去哪里了?
一个可怕,却不得不问的问题,浮上我的心头。我蠕动着嘴唇,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大家……呢……?”
握住我的手猛地一紧。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比之前的黑暗更令人窒息。只有炭治郎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
然后,我听到了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的、带着血沫般的痛苦的回答:
“……只有祢豆子还……”
后面的话语,消失在了无声的哽咽里。
只有……祢豆子……还……
还……什么?
还活着吗?
那么……妈妈呢?花子呢?茂呢?竹雄呢?六太呢?!
那几个字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我的脑海,瞬间将所有的迷雾和侥幸烧灼殆尽。冰冷的现实如同雪崩,将我彻底淹没。
我想起来了。
破碎的窗户。冰冷的眼睛。血泊中的竹雄。花子和茂的悲鸣。祢豆子护住六太的背影……还有,我怀中的,母亲和花子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呃……啊……”
一声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绝望的哀鸣从我的胸腔深处挣脱出来。剧烈的疼痛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来自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着额头上伤口渗出的血,滑落鬓角。
我想蜷缩起来,想放声尖叫,想质问这荒谬的一切,可身体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一具破败的人偶般躺在那里,任由绝望的颤抖席卷全身。
“姐姐,姐姐!” 炭治郎慌乱了起来,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拉住即将坠入深渊的我。“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道歉,哭声再也无法抑制。也使我的内心更加难过。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无法化开的血腥气息。阳光透过破败的门窗照进来,清晰地照亮了这间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已成了炼狱的屋子。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我用尽残存的全部意志,强迫自己从那灭顶的悲伤中挣脱出来。
我还不能……还不能崩溃。
炭治郎在这里。祢豆子……还活着。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
在炭治郎的搀扶下,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绵软得如同棉花一般,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额头的伤口随着心脏一下下地抽痛,钝痛敲击着意识。但比身体更痛的,是再次映入眼帘的景象。
被撕裂的门窗,飞溅四处的、已经变为暗红色的血迹,散落的家什碎片,以及……那些再也无法回应我们的、至亲的身影。
仅仅是瞥见一角,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不知是何时的、被尘封的记忆,在此刻与眼前的修罗场完美地重叠、放大,化作冰冷的利爪,攥紧了我的心脏。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化为了嘈杂的嗡鸣声,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我猛地一个踉跄,几乎要再次栽倒。
“姐姐!”炭治郎赶紧加大力道,扶住了我,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我没事。”我死死咬住牙关,从齿缝间挤出声音。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令人心痛的场景,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头的那一味腥甜。
“炭治郎,帮我一下。”我嘶哑地说着,伸手猛地撕下和服下摆的一段相对干净的布条,草草缠绕在额前和肩上最深的伤口上,又递给他一段,“你也包扎一下,快。”
他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身上不知是亲人还是他自己的血污,默默接过布条,动作机械而迅速地处理了几处明显的划伤。
“祢豆子……还有救……”炭治郎的声音带着一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急切,他看向暂时安置在墙角、呼吸微弱的祢豆子,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光芒。
“姐姐,我们去找医生!镇上!现在就去!!”
“嗯!”
我重重点头。
炭治郎小心翼翼地背起昏迷不醒的祢豆子,她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颈侧。我们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家,一头扎进门外冰冷的白色的世界。
雪,依旧洁白无瑕,覆盖了山峦与道路,却无法掩盖我们身后那栋屋子里渗出的绝望的气息。
炭治郎背着祢豆子,在积雪中拼命向前奔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我紧跟在后面,体力稍有恢复,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如同刀割。
“姐姐,没事吧?”炭治郎不时回头,他的脸上混杂着汗水、泪水和血水,眼神里满是担忧。
“嗯!没事的炭治郎,不用担心我!”我提高声音回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有力。我将所有力气都灌注到双腿上,忽略身体的抗议,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我喘着气。
山路蜿蜒,积雪反射着惨白的光。世界寂静得可怕,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声、脚踩雪地的咯吱声,以及炭治郎背上,祢豆子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掉的呼吸声。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狂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像刀割一样疼,但远比不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炭治郎背着祢豆子跑在前面,他的身体因为悲伤和焦急而紧绷着。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他的脚步。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抗议,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但我不能停下。视线死死锁定在炭治郎背上——祢豆子毫无生气的侧脸,和她身上那件被血染得看不出原色的衣服。
必须找到医生……必须救她……
这是我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要救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