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写字楼的灯一盏盏亮起，连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海。林晚站在“音核科技”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连续十六个小时不眠不休地工作，她终于带领员工们攻克下了“AI音乐情绪映射”项目中那个最大的难题。这会真正空下来了，她却并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喜悦，反而越发觉得空虚。
林晚用力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办公室里最后加班的几个员工也收拾东西走了，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她看了眼桌上已经渐渐暗下去的全息投影区域。一个小时之前，那里还跳动着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光谱——她和团队成功用AI转译了人类在听音乐时产生的，那种最微妙难言的情绪。
她的思绪慢慢从工作转回到现实，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温然出差了，她今晚得要一个人面对那间空荡荡的公寓。
连续十几个小时高强度的工作，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比起身体上的疲惫，她更害怕夜晚的独处。只要她一闭上眼，那个已经长达十年没见的人，就会准时出现在她梦里。她既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
她起身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浓咖啡。热水冲进杯子，带起一股熟悉又让人心安的苦涩香气。她靠着料理台，轻轻吹着气，正准备往回走。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朵响起。
那个无比熟悉的，哪怕有一天她失忆了都不会忘记的嗓音——
“……最后一首歌，《暮色未寄》，献给大家。”
是助理小杨的手机，那丫头用的是最新款的旗舰机，外放效果好的出奇。
“天哪！是顾夜的直播！”小杨捂着嘴，激动地跺着脚，边对旁边设计部的女孩说，“我抢了一个月都抢不到票，气死我了！幸好还能看直播！他今天状态好好啊啊啊啊啊！”
林晚僵在了原地，手里的咖啡晃了一下，差点洒出来。
顾夜。
听到这个她一直在刻意逃避的名字，林晚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闷。十年了，她拼命工作，努力生活，欺骗自己早就放下了。可原来在听到他声音的这一瞬间，她就知道她骗不了自己。
她的左手下意识地抚上右手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极细极浅的白色细痕——十年前她在弹吉他时，琴弦崩断留下的旧疤。现在她却觉得伤口隐隐在作痛。
……小杨还在叽叽喳喳地介绍：“听说这首歌是顾夜专门写给他初恋的，歌名也好美啊，《暮色未寄》……到底是哪个女人这么幸运啊，网上居然一点关于她的消息都查不到，真的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啊呜呜呜……”
《暮色未寄》。
林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陌生的歌名。暮色已至，信却未寄。是他写给苏清辞的吗？
林晚默默走回办公室。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她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初恋？他的初恋是指……苏清辞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胃里猛地开始绞痛。她紧紧按住胃部，额角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开始。她想要扶住桌子，手肘却不小心带倒了那杯咖啡。温热的液体泼洒开来，打湿了桌上那份刚签好的合同。
“林总，那我们下班了……林总！您怎么了？”小杨惊慌地冲过来。
林晚扶着桌沿，胃疼让她几乎直不起腰来，但她依然推开了小杨要来搀扶的手：“我没事，只是有点低血糖，休息一会就好了。”
“小杨，你来得正好，帮我取消明天上午所有的安排。”她轻轻了一口气，在助理担忧的目光中下交代工作：“再准备一份‘音核科技’与‘星耀娱乐’的合作预案，明天我要用。”
窗外，暮色彻底沉沦。而她寂静的世界，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因那首《暮色未寄》而胃疼的同时，写下这首歌的人，刚刚在万人欢呼中走下舞台。
如果思念有声音早已是震耳欲聋
如果相遇是偶然能否重播一次内容
我会把所有的沉默都拆解成勇气
可惜这暮色苍茫你已不在我怀里
寄不出的信在风里飘零
暮色又降临而我还在原地等
像一场永远 未落地的雨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顾夜垂下手，积压了十年的心事仿佛都随着刚才的高音倾泻一空。每一个字，都是唱给她听的。他努力了这么久，那么多年没日没夜地拼命练习。终于可以站在这个城市，站在几万人面前为她唱这首歌。
“安可，安可！……”
“顾夜，顾夜……”
台下是万人齐声呐喊，呼声响彻整个场馆，无数的荧光棒闪烁成一整片为他沸腾的光海。有那么一瞬间，这万丈光芒刺得他眼睛发疼。顾夜微微仰头闭上眼，将眼底那片失控的波光慢慢逼退，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略带疏离的完美笑容。
他对着麦克风，声音略微有点沙哑：“谢谢……谢谢大家今天的到来，我爱你们。”
林晚，你看到了吗？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记得我吗？
他在心里无声地又问了一遍。然后深深鞠躬，转身，在足以掀翻屋顶的声浪中，毫不留恋地走向后台。
——
城市的另一端，林晚坐在回家的车里，她疲惫地闭上眼。车窗外的霓虹划过她苍白的脸，像一道道模糊的伤口。
她想起转学前夜，母亲沈明薇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她的房间。
“晚晚，别看得太晚。”
“妈妈，”她当时轻声问，“为什么突然让我转学呢？”
沈明薇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背：“因为爸爸妈妈觉得，你以前的学校就像是一座精致的象牙塔，爸爸妈妈担心你在那个学校，只学会了怎么变得更优秀，却忘了怎么变得快乐。”
“我们更希望你能像你的同龄人一样，去听听球场上的欢呼，去交几个能疯能闹的朋友，甚至可以……去关注某一个让你心动的男孩子。”沈明薇顿了顿，温柔地嘱咐林晚，“不过晚晚，别忘了妈妈说过，喜欢别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想到这里，林晚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妈妈你放心，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没有人能伤到我了。
胃里的绞痛还在隐隐刺激着她，但比生理的不适，那个名字和那首歌，更让她的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拿出手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拨通了温然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晚晚？”温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那边很安静，明显是在等林晚联系她。
“我听到他对别人表白了。”林晚轻声说着，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温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关心地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这种无需多言的默契，让林晚刚憋回去的泪意差点又泛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帮我联系裴子墨。上次我们与他线上沟通的合作项目，明天上午我想和他谈谈。” 这是她唯一......还能和他产生联系的办法。
“好。”温然没有多问一个字，干脆利落地应下，随即关切地说，“虽然我很想问,你为什么这么突然要和他们联系。但是我觉得现在你最该做的是立刻回家，我煮了粥在厨房温着。你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再去想那个让你胃疼的混蛋。”
林晚心里一暖，轻轻“嗯”了一声。挂掉电话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暮色未寄……
她记得当年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有了深爱的想携手一生的人，一定会亲自为她写一首歌。
就是这首吗？
所以，他这场盛大的告白，果然都是给苏眠的。
她现在反而庆幸温然出差了，她需要一点空间，来整理自己被那个声音彻底搅乱的内心。
——
演唱会后台，休息室厚重的门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
顾夜卸了妆，换回简单的白T和黑色外套，脸上是卸下所有伪装后无法掩饰的疲惫。“演出很成功，数据爆了。‘顾夜 暮色未寄’，以及‘顾夜的初恋是谁’已经上了三个热搜前排。”经纪人裴子墨将平板电脑递给他，上面是飙升的实时数据。
“效果很好。但你想清楚了吗？媒体和粉丝会像解码一样，放大你的每一个行为。你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敞开了，就得承受得住那些人把你所有的**都扒光的结果。”
顾夜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化妆镜前，拿起一份被荧光笔标注得密密麻麻的项目书，封面上正是“音核科技AI音乐情绪映射可行性报告”。裴子墨认得，那是他三天前给顾夜的，上面除了顾夜自己的笔迹，还夹着几张他托音乐工程领域的教授，写着专业意见的便签。
我不是在赌气，子墨。”顾夜的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他拿起那份“音核科技”的项目书，指尖点在他亲手写下的批注上，“我研究了他们所有的公开论文。他们的算法在情绪捕捉上是一流的，但在‘音乐性’转化上存在瓶颈。你听《暮色未寄》Bridge段落的弦乐编写，那种从绝望到希冀的转调，目前的AI模型还无法理解其内在的‘因果逻辑’，只能做到旋律拟合。而这一点，”他敲了敲报告，“恰好是我的绝对音感和创作经验能补上的。”
他把项目书轻轻放回桌上，“我把自己当成靶子，不是为了和谁诉苦，而是为了给她一个最没有机会拒绝我的理由。只有站在同一个项目里，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把我的专业和我的资源，一点点铺到她面前。”
顾夜看着屏幕上“初恋”相关的热搜词条，眼神微微闪了一下，“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拥有‘自曝软肋’也不会被吞噬的资格么？”
裴子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她会在看？”
“我也不知道。”顾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你知道的，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这么多年，我联系不上她，也查不到她的消息。”
裴子墨看着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所以，你坚持把年度巡演的终场定在这个城市，不是为了市场；你上个月让我初步接触‘音核科技’，也根本不是看好AI音乐的前景——你从头到尾只是为了见她？”
顾夜握着水瓶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沉默地走到落地窗前，凝视着楼下依旧不愿散去高喊着他名字应援的粉丝们。
人潮汹涌，灯火璀璨。
可这里面，没有她。
十年来他站在越来越高的地方，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和爱着，却只觉得那个最重要的观众席，空得让他心慌。
他望着窗外，轻声自语：
“林晚，这一次，你听到了吗？”
也就在这一刻，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因为一条新收到的邮件提示亮了起来。发件人，是一个他委托了多年的私家侦探。
邮件的标题，只有冰冷的几个字：“关于林晚女士的近况报告。”
顾夜的心随着这几个字，猛地一颤。像一根绷了十年的弦，被人猝不及防地用力拨动了一下。
新人作者的第一篇原创小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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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暮色沉沦 星海独白